葉家謙的生日就在這幾天了，我的心情也跟著緊張起來。時不時地就會幻想一下他得知我懷孕後的表情，是高興得大叫呢，還是驚喜地說不出話來？

所以，當我美滋滋回到家裏的時候，全然沒有察覺到空氣裏湧動的憤怒和醋意。

葉家謙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樣子已經等了我很久。

“筱筱，你回來了。”

“是啊，你今天也很早啊。”

“對，我今天受到一份提前的生日禮物，實在是讓我不得不早點回來和你一起分享。”

這時，我終於發現了不對勁。葉家謙說起禮物的樣子非但沒有激動和興奮，反而像是隱忍了極大的怒火，有點咬牙切齒。

“是什麽禮物？”

葉家謙沒有正面回答我的話，而是將一盤錄影帶甩到了我的面前。

不免一頭霧水，我反射性地問道：“這是……”

“是你和高文博一夜春宵的錄影帶，李筱，我還真是沒想到你居然連這種事都做的出來。虧我還相信你是去了林晨家，都TM是騙人的。”

他氣鼓鼓地咆哮著，我頓時楞住了。沒有見過葉家謙如此猙獰的表情，我還以為上次的爭吵已經是極限了。剛剛他叫我什麽？李筱？似乎從我們認識到現在，他還不曾這樣叫過我。還有錄影帶，是怎麽回事？轉了轉眼珠，我立刻想到是張明的傑作了。只是葉家謙，他一定沒有打開來看過，不然也不會這麽生氣了。

“你看過沒？”我淡淡地問，現在如果我跟著大喊大叫，只會讓事情更加無法收拾。

“你居然還敢這麽平淡地問我看過沒？難道你就巴不得我看見你是怎麽在其他男人身下呻/吟承/歡嗎？”

我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把雙手交疊放在腹部上。不停地自我暗示：葉家謙只是氣昏了頭，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他是愛我的，所以才會這麽緊張我。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不能怪他，我不能生氣。看在孩子的份上……

忍住胸腔裏翻滾的怒意，我盡量冷靜地說：“葉家謙，你先看看錄影帶再來指責我好嗎？我承認那晚我是和他呆在一起，但是我們什麽都沒有發生。你為什麽不問問你的好兄弟張明，問問他究竟對我和林晨做了什麽？”

“又是張明，你為什麽總是不肯放過他呢？我都說了他是我的兄弟，不是隨隨便便在街上混的人。他能對你做什麽？你說！你說啊！”

看來葉家謙現在是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聽不見我說的話。

“葉家謙，我想我們應該等你平靜下來再好好談一談。”

說實話，這時候的葉家謙兇狠地像是要吃人一般，讓我有點毛骨悚然。擔心他會有什麽過激的舉動，我轉身準備離開。

“不許走！你要去哪裏，又是去見你的老情人嗎？”他猛的沖到了我的面前，雙手像鐵鉗似的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臂。

葉家謙的力道是如此的大，讓我覺得兩只手仿佛要被他扯下了一樣。更可怕的是，他還在拼命搖晃著我，反覆地說：“回答我，回答我……”

腦袋一下子就變得暈乎乎的，肚子裏的娃娃似乎也感覺到了不對勁，開始蠢蠢欲動。想到孩子，我的力氣頓時大了許多。

“葉家謙，我懷孕了。你不要再搖我了好不好，我真的很不舒服。”沒有預料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脫口而出懷孕的事，我還辛苦策劃了那麽久。

幾乎是同時，葉家謙停下了手。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說你懷孕了？”

他的眼裏有震驚，有懷疑，有憤怒，有責備……唯獨沒有我想要的欣喜和熱切。

不免覺得很失望，還有隱隱的怪異的感覺，但我仍強打著精神說：“是的，我懷孕了。原來是想在你生日的時候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

葉家謙的臉色陰晴不定，黑色的雙眸變得越發幽深起來。他目不轉睛得盯著我，眼裏的神色很覆雜，覆雜到我根本無從得知他內心的想法。

我開始擔心他是不是不喜歡這個孩子，不然為什麽要用那麽捉摸不透的眼神看著我？好像我做錯了什麽，好像我是只怪物一樣。

“孩子的父親該不會是高文博吧？”

葉家謙冷酷的聲音像是一把世上最為鋒利的劍直直刺中我的心窩，我甚至都可以聽到一滴滴血從那個空蕩蕩的大洞裏落下來的聲音。他俊帥的面目現在看起來是如此地可憎，他富有磁性的聲音現在聽起來是如此的刺耳。

為什麽那張吻過我的溫柔的嘴吐出來的卻是最惡毒的語言？為什麽他要用那種眼神那種語調質問我？為什麽他要懷疑我的人格，侮辱我的尊嚴？難道說，我在他眼裏就是這麽一個水性楊花，紅杏出墻的女人嗎？

沒有時間去考慮那麽多，我的身體已經先於理智做出了反應。

“啪”的一聲，葉家謙的半邊臉立即浮腫起來。

我的手好像不知道疼似的，莫非是因為腹部的疼痛太劇烈了？我很想開口反駁葉家謙，可是喉嚨裏居然是腥甜的一片。他的臉也開始在我的眼前變得影影綽綽起來，聲音更是模糊地像是嗡嗡的蜂鳴聲。

全身的神經一起集中在了小腹上，撕心裂肺的感覺讓我忍不住狠狠咬住了下唇，很快嘴裏就嘗到了喉嚨裏的腥甜。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拉扯著我的腹部，沈重的墜感鋪天蓋地襲來。很快，一股溫熱粘稠的液體如同脫韁的野馬般爭先恐後地湧出我的下/體。

不由地低頭看了看，好鮮艷的紅色，甚至都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現在終於理解林晨說的看見張明自殺時的那種驚恐了，我的血是不是也快流盡了呢？

隱隱約約看見葉家謙驚慌失措的臉，我居然還沖他笑了笑。心裏卻酸澀地要死：葉家謙，你為什麽不肯相信我？

失去意識之前，我仿佛看見一個天真活潑的小嬰兒在向我招手。他甜甜地笑著，撒嬌道：“媽媽，這回我們一起不要爸爸了，好不好？”

腦子像是要炸裂了一樣，混混沌沌地塞滿了各種各樣的回憶。統統都是我的過去，美好的，痛苦的……難道說我就快要死了，不是說只有將死之人才能看見自己一生像電影般從腦海中閃過嗎？

下/身撕裂般的疼痛突然讓我明白過來，不是我要死了，是我的寶寶要死了。

可憐的孩子，他當初就不該來到我的身邊。一個不肯愛他的爸爸，一個愛他卻保護不了他的媽媽，即使我順利地把他生下來，在這樣的家庭裏怕是也無法得到幸福吧。既然如此，倒不如讓他早登極樂，爭取下輩子投個好人家。

可是，我為什麽還是會忍不住掉眼淚呢？明知道他離開我會更快樂，卻還是自私地想把他留在我的身邊。如果我說我會盡自己一切的力量去保護你，親愛的孩子，你可還願意回到媽媽的身邊？

朦朧中，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哭。為那個早夭的生命，為自己可悲的愛情。後來終是擋不住疲憊的侵襲，我又一次陷入了無意識狀態。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見有人在我耳邊一直叫著：筱筱，筱筱……好吵啊，我真想就這樣永遠睡過去。但是，那個聲音卻不肯放過我，依舊折磨著我脆弱的神經。

艱難地睜開眼睛，我一定要好好看清這個擾我清夢的壞東西長什麽樣。

葉家謙滿是欣喜的臉一下子映入我的眼簾，瞬間，我游離在天外的神智全都回來了。原來我不是夢中那個因為準備而高考睡眠不足的女孩子，原來我還是需要面對殘忍的現實。

“筱筱，你醒過來了。”他的聲音溫柔中帶點小心翼翼，像是怕驚醒了什麽似的。

奇怪，剛剛不是還大聲可以當喇叭使用嗎？怎麽一下子變得這麽快？

我孤疑地望著葉家謙，突然覺得他的臉好陌生，我真的認識眼前這個男人嗎？我真的愛了他十八年嗎？我真的懷過他的小孩並且打算嫁給他嗎？

如果是的，為什麽他忍心那樣惡意地汙蔑我的人格？為什麽他忍心看著我們的孩子離去？

最重要的是，為什麽看到他我既沒有疼痛也沒有怨恨，一顆心就像古井一樣平靜地激不起半點漣漪來？

“我想見醫生。”說完話，我就閉上了眼睛。實在不願意在繼續對著這張隱隱讓我作惡的臉。

“好的，我馬上就去找醫生。”

接著就是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雙手不由自主地輕輕撫摸著小腹。再也感覺不到熟悉的溫度了，陪伴了我兩個月的小生命就這樣不翼而飛了。應該怪誰？我自己？葉家謙？張明？還是那個在雲端笑著看人世間悲歡離合的上帝？

“筱筱，醫生來了。”依舊是輕柔像風一樣的聲音，卻讓我覺得莫名的厭惡和煩躁起來。

睜開眼，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正炯炯有神地瞅著我。他大概年過半百，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眼裏有著一絲心疼。

我突然想到了老爸，他從來都是這麽慈愛寵溺地看著我。

“醫生，我想請問一下，流掉的小孩有多大了？”

他的臉上閃過詫異的神色，大概沒有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吧。正常情況下，我不是應該含淚問他自己的小孩還在不在嗎？但是，又有哪個女人會真的不清楚自己的小孩還在不在肚子裏？之所以會問，不過是還抱著渺茫的希望罷了。

即使覺得奇怪，醫生還是很迅速地回答了我的問題。“兩個多月，將近三個月了。大概是個男孩吧，畢竟器官發育得還不是那麽清楚。”

我閉了閉眼，壓住眼角的淚意，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我直直看向了葉家謙。

“你聽到了，小孩至少有兩個月了。試問，我和阿文兩個星期前才偷情，孩子怎麽可能有這麽大？或者，你覺得我之前就已經和他有染了……”

“別說了，筱筱，我求你別說了。我知道全部都是我的錯，現在我只求你把身體養好。你流了太多血，醫生說……”

“夠了，我不想聽見你的聲音。”看到葉家謙痛苦的表情，我的心裏湧過報覆的快/感。

“姑娘，這個小夥子說的沒錯。你現在確實需要好好補補身體，不然恐怕……”老醫生的欲言又止讓我隱隱猜到他下面打算說什麽。

“恐怕什麽？醫生，不要顧忌什麽。我有權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不是麽？”

“恐怕將來很難懷孕。”他似乎有點不忍，說話的口氣也是弱弱的。

這個醫生還真是好人，大概不是恐怕而是肯定吧。

“噢，我知道了。謝謝你，醫生。”我無力地合上眼簾，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明顯地感覺到葉家謙的視線一直落在我的臉上，那樣的深情和愧疚。但是我現在的心神全在醫生剛剛說的話上，難道我以後真的不可以再有自己的小孩了嗎？

神啊，是因為我沒有保護好那個孩子，所以你才要剝奪我做母親的權利嗎？

此刻我只想好好睡一覺，睡醒了或許什麽煩惱都沒有了，或許我就回到了小學開學的第一天。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定要提醒自己不要再走進葉家謙的陷阱裏。

像是過了半個世紀那麽久，我才從沈睡中醒來。外面黑蒙蒙的一片，難道說我睡了一整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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