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課業明顯地比小學的繁重起來，各個任課老師也使盡渾身解數強調自身課程的重要性。一天的課上下來，我的腦袋已經開始發懵了，耳朵裏盡是班主任的魔音：初一到了，中考還會遠嗎？

終於挨到了放學，我嘴裏憤憤不平地念叨著老班趕緊去死，手上不停地收拾東西。

“小——李子”，刻意拉長的音調讓我想自動忽略都不行。

我回過頭，惡聲惡氣地說：“你最好有什麽要緊的事，要不……呵呵”我作勢活動了下筋骨，雖然聲音不大但還是很有氣勢的。

坐在我後排的王旭東配合地打了下冷戰，“我好怕啊，小李子姐姐——”

小李子姐姐？為什麽感覺這麽別扭，我想我的臉一定又要開始抽筋了。

“有話快說，過期不候。”完全受不了王旭東一副活寶樣，我在心裏翻了n個白眼鄙視他。

王旭東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臉頰兩邊的酒窩顯得更深了，“嘿嘿，你知道的啦！”

我嘆了口氣，這廝倒是深喑“伸手不打笑臉人”的精髓，總會讓人無可奈何地答應他的要求。

開學沒多久，我就發現坐在我後面的王旭東完全不像他長得那般無害。先是拿我的名字大作文章，堅持稱呼我為小李子，直接無視我這個扶正後班長的尊嚴。我自然是死咬著不肯答應，他就一個勁地叫“小李子，小李子……”

最後，我的同桌潘美——一個文文靜靜的女生——哭喪著臉對我說：“班長，你就答應了吧，我這耳朵實在是受不住了啊！”

我有點受寵若驚，要知道小美同學平時堅信“沈默是金”，同桌了幾天，她和我說的話不超過十句。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誒”了一聲，馬上就聽見王旭東開心的歡呼聲。

我回頭一看，他一臉的得意洋洋。不過他的同桌倒是一副解脫了的樣子，我心一軟，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以後人多的時候別這樣叫，我畢竟不是太監。”

話音剛落，我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虧我一世英名，到底還是栽了。自此，王旭東榮升為小東子，而我則是他的好姐妹小李子。

想想都覺得一陣惡俗，不過小東子說，沒關系，大俗大雅嘛。

很自然地就想起了第一個叫我“小李子”的人，想起了他溫和地說我們以後是朋友了。心裏難免排斥有第二個人這樣稱呼我，就好象只要沒有人再那樣叫我，我和他的情誼就還在一樣。

轉念一想，說好要放下一切又何必執著於一個語言的符號呢？更何況小東子的叫法及聲音完全跟葉家謙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起初小東子叫我，我還恍惚覺得自己還在小學，還坐在葉家謙的旁邊。但是日子一長，我就再也沒有類似的錯覺了。

習慣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物，殺人於無形也不過如此吧。

熟了之後，小東子惡劣的本性開始逐步暴露出來。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偏科高手，數理化強的讓我有時候都有沖動撬開他腦子一探究竟；而文科基本就是他的死穴了。語文畢竟是母語還好應付，小東子對著英語則是徹底的無語了。所以基本上他的英語作業都是從我那兒翻抄過去的。

我無數次地勸他好好學習，甚至願意犧牲自己的寶貴時間無私地幫助他。誰知道，他一副“你饒了我吧”的樣子。每天就只會用諂媚的笑容來騙取我的作業，不知道他以後中考怎麽辦？一講到這個，小東子就嫌惡地說我是老班的“走狗”，替他在這兒妖言惑眾。

得，我一片赤誠的心就這麽給糟蹋了。

有時候我會想，為什麽叫我小李子的人都那麽喜歡借我的作業呢？

自然是沒有答案的。

不過我知道小東子絕對不是第二個葉家謙，他是我的好兄弟，葉家謙則是一條冬眠的蛇。

我無疑就是那個可憐的東郭先生。

“拿去吧，不用跟我裝淒慘了。”我沒好氣地把作業甩給他。

小東子訕訕地笑著，嘴裏不知道嘀咕些什麽。

和他們告別後，我飛奔地跑出教室。

今天是青青的生日，我得好好為她選份禮物。

自從上了初中，我發現自己有了原則性的變化。很多小學時堅持的“真理”我都放棄了，比如說看到同學們抄襲作業的行為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強行制止了，頂多口頭上勸勸而已。潛意識裏我覺得大家已經都不小了，該為自己的將來負責了。大概是這個緣故，我這個班長和班裏同學的關系算是很不錯的。或許我失去了一些原則，但是我變得快樂了。至於值不值得，我想答案應該是肯定的。

林晨和我的關系還是很好，據說她的班裏已經有些男生對她蠢蠢欲動了。美女果然是不同凡響的，即使是名校又怎樣，還不是壓不住少年們躁動的心。

那些追求者裏自然有葉家謙的大名，葉大少爺這次倒是頗為認真。三兩天一通電話，一封情書的，偶爾加點小驚喜，可惜依舊打動不了林美女的凡心。林晨事無巨細地和我分享著有關葉家謙追求她的一切。看著他稚氣的說會在這一刻這一秒愛林晨一生一世，我就禁不住好笑。才多大的人知道什麽是愛嗎？現在所有的吸引充其量只能算是喜歡和迷戀，哪有那麽快升到愛的境界？

我一直相信，那麽容易說出口的一定不會是真愛。

不過我倒是記住了他說的這句話，沒什麽特別的理由。或許我是想用它來時刻提醒自己年少時的荒唐及無知吧。

在這段時間裏和張明通過幾次信，他說自己過得很自由。可是我還是從他的只言片語裏感覺到他對校園生活的渴望。畢竟職業學校無法給他帶來那種繁重的充實感和存在感。模糊地察覺到他與正常的生活漸行漸遠，打架，曠課，他在信中提及的頻率越來越高，語氣也越來越平淡。我為他感到難過和悲哀，卻也只能做輕描淡寫的安慰和無可奈何的勸解。

我想小時候的自己從來沒想到今天會和張明如此熟悉吧。一直以來都覺得他不大待見我，只是為著葉家謙才勉強和我來往。誰知道現在我和葉家謙勢如水火，和他居然能在白紙上談心密語。

老天爺玩我果真玩得很爽。

我走進一家精品屋，尋思著買什麽送給青青。就在我在玻璃櫃前發傻的時候，有人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回頭一看，難以置信的我驚訝得不知道說什麽好。

混混頭頭竟然就那樣站在我的面前，雲淡風清地微笑著。

其實，我還是看了好幾眼才敢確認他就是當年害我差點嚇破膽的混混頭頭。現在的他完全就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打扮，說他是道上混的估計沒有人會相信。

幹凈的白襯衣，灰色的羊毛衫，米色的褲子，怎麽看怎麽乖巧。頭發柔順地垂著，沒有亂七八糟的顏色和造型。在金色的陽光下，混混頭頭就像一個王子一般溫和無害地微笑著。

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認識眼前這個人，或許一直以來我認識只是那個要我陪他玩玩的混混頭頭，而不是眼前這位紳士般的高文博。

“怎麽，認不出我來了？”高文博嘴角那熟悉的弧度讓我頓時清醒，大灰狼始終還是大灰狼，即使換上羊皮也不會真的變成小白羊的。

“恐怕令你失望了，你化成灰我都認得。”我略帶諷刺的聲音在冬日裏顯得有些刻薄。

高文博低低地笑著，似乎沒有察覺到我的敵意，嘴角邊的弧度又上揚了一些。

這人估摸著是有毛病吧，明擺著損他還一副很享受的表情，我無語了。

“你要記得你說的話，”他的語氣怎麽聽起來挺正經的。

我白了他一眼，懶得鳥他。不知道是因為現在是白天，還是他那身迷惑人的偽裝欺騙了我，我對他早已沒有當初的膽戰心驚了。潛意識裏相信他不會傷害我，至少不會在光天化日下打扮得像個王子來傷害我。

高文博好像沒有看見我的鄙視，他上下打量著我，就像看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一樣，那種眼神讓我很不舒服。

半晌，他開口道：“小丫頭，你也變了不少啊。”

廢話，兩年的時間我難道白吃米飯了，再次投給他一個鄙視的白眼。

高文博又低低地笑著，我這下完全確定他有某種受虐待的傾向了，“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等一下”，他叫住了我，“我要到國外讀書了，你……”

難怪這副打扮，原來是要到國外禍害洋鬼子去了。現在他來找我，莫非是這兒沒有人給他送別，無奈之下只好找我這個“小仇人”了？他的那些兄弟呢？他的家人呢？

想到這裏，我開始有點理解他對我態度的轉變了。有新的生活要開始，卻沒有人一起分享這份喜悅。我投向他的眼光不禁帶著淡淡的同情：“那你自己多保重，在外面好好照顧自己。”

高文博滿含笑意地盯著我，“好的，我記住了。”

突然發現有雙桃花眼的男生真的挺魅惑人的，他盯著我時，我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臉紅了。

“那我先走了，再見。”說完話，我幾乎是逃也似的跑出精品屋，也不管買禮物的事了。

忍不住回頭瞄了高文博一眼，他依舊站在那裏，靜靜地望著我，就好象料到我會回頭一般。我們的視線撞在一起，他眼中滿滿的笑意似乎都要溢出來了。我慌忙轉過頭，急急地跑開。

拉開一大段距離，直到我再也看不清他的臉之後，轉身發現他還隱約站在那裏。在黃昏下，他的身影顯得說不出的落寞和冷清。

定了定神，我又繼續逛著街，為青青買禮物。高文博的出現就如同清晨的露水一樣，很快就在我的腦海裏蒸發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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