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道的那天我約了林晨一道去。兩個人都是既緊張又期待，天知道我們有多希望還能在一個班。

崇陽中學位於城市的南側，算是空氣清潔指數最高的學校了。大體上，學校分為兩個部分——公立校和私立校。雖然它們都屬於崇陽中學，但卻是兩個不同的校區。中間由一條天橋連接，步行估計需要十分鐘。

由於距離的關系公立部和私立部的學生很少有來往，除了一些學校的公共活動大家都會參加。其實距離不是最根本的問題，主要的分歧在於大家入學的方式有著本質性的區別。

公立部的學生大都成績優秀，小學時即是各個學校的尖子生。私立部的則大都為特長生，或是一些家境富裕的公子千金。

政治上說，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崇陽人說，學習成績決定交往範圍。

文人們自然帶著一點超然世外的氣質，公立部的學生們也不例外。他們憑著自身的本事進來，難免就有點看不起私立部那些靠“旁門左道”進來的學生。而私立部的學生則高呼著堅決不做書呆子的口號鄙視公立部的文人們。所以正常情況下，兩幫人馬互看對方不順眼，學校倒也沒出過什麽大亂子。尖子生們是昂著高貴的頭顱，冷眼橫對私立部的學生；公子小姐們是氣派地維持著自己的風度，不屑與酸秀才們斤斤計較。

崇陽中學是所省級重點中學，據說高中部更是厲害的一塌糊塗。每年的大學上線率高得驚人，而且總有那麽幾個考上清華北大的。因此崇陽中學的高中錄取線也就跟著水漲船高了。校領導們一邊大力地把學校的豐功偉績用大紅喜報粘貼在最顯眼的地方，一邊在開學典禮上苦口婆心地勸我們為人要低調，所以說崇陽中學的學生在本市裏橫著走也是不為過的。

學校的教學樓修建得很漂亮，和小學的完全不是一個檔次。我和林晨第一次進學校的時候就被深深地震撼了，幾乎也是同時就愛上了這個學校。私立部的樓我沒有見過，傳說中比公立部的更為精致，誰讓那些學生的家長那麽有錢呢？

我和林晨緊張兮兮地看著分班的名單，小心翼翼地尋找著各自的名字。最後無奈地發現彼此還是少了點緣分，我在五班，而林晨在八班。

兩人嘴上安慰著彼此沒有關系，心裏都挺難過的。不過我們很快就發現連傷心的時間都沒有了，因為軍訓馬上開始了。

軍訓的第一天，太陽公公老早就高高掛起了，一臉燦爛地沖著我們微笑。

我渾身裹得嚴嚴實實，一步兩滴汗地走到陌生的班級隊伍中。

站到隊中，才察覺到自己已經濕透了。環顧周圍，欣喜地看到每個人都和我一樣，心中頓時平衡了。

教官是個中等個子的大男生，跟女生多說幾句話還會臉紅。自從大家發現他的這個特點後，總有女生有意無意地去問他問題。一時間，隊裏的氣氛十分活躍。我們明媚的笑顏與其他班級的愁雲慘霧簡直是是天壤之別。最後，還是教官的上級領導直接下來要求我們不要再戲弄那個還在讀書的內向的教官了。

領導很有氣勢地甩下一大通漂亮的場面話，可憐的教官在一旁唯唯諾諾，一張小圓臉漲得通紅。領導揮揮衣袖，瀟灑地離去，教官充滿尊敬的眼神一直隨他飄得很遠。

我一直很懷疑領導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麽，真是為了教官著想嗎？那他走時嘴角那抹可疑的微笑又怎麽解釋呢？不管怎麽樣，我們的班級在這種氛圍下倒是很快就熟悉起來了。

由於小學比較光輝的歷史，一開學老班就暫時任命我為班長。接著班長的名號，我很快就和班裏的同學打成一片。其中有個叫楊青青尤其對我的胃口，她是個直腸子，有什麽就說什麽。我倒是很欣賞她這種性格，畢竟對於揣測別人心意這種事我已經膩煩了。

不能免俗的是，楊青青很漂亮——我想這大概是看臉的葉家謙留給我的最大後遺癥。

軍訓的第三天，我們一個個已經被曬得和非洲黑人一般了。期間更不用提有多少女生不幸中暑昏倒，我倒是也想暈一次，嘗嘗樹蔭的滋味。誰知道我的身體竟會這般頑強，我還是直到這一刻才明白自己擁有這麽多的革命本錢的。

愛臉紅的教官看著我們這些祖國的花朵都曬蔫了，於心不忍下大發慈悲允許我們休息一陣。

隊伍裏幾乎是立刻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就好象剛才的虛弱都是假象一樣。我看到教官的臉都綠了，估計著在那兒狂後悔自己的一時心軟吧。

大家就著陰涼處坐下，教官清了清嗓子，打算宣布接下來的活動。隊伍裏傳來幾個女生銀鈴般的笑聲，教官的臉又很不爭氣的紅了，於是笑聲更大了。

“下面我們來自主唱歌，只要歌聲不停，休息就不停。”教官幾乎是一口氣說完的，語畢還故作鎮定地瞅著我們。

又是一陣起哄聲，教官的臉微微有點抽搐，那張臉已經成功地由蘋果進化為西紅柿了。

就在大家還在起哄的時候，已經有個女生大大方方地上臺了。

是楊青青。

青青同學微微頷首，極有風度地笑著。一首《約定》從她嘴裏緩緩地流淌而出。

周圍一片安靜，似乎連夏蟬都屏住了呼吸，空氣裏彌漫著的只有青青曼妙的歌聲。

第一次聽她唱歌就如此驚艷，我都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了。

“你我約定，難過的往事不許提。也說好沒有秘密彼此很透明，我會好好愛你……”

伴著她的歌聲，我的思緒飄了很遠。

想起歌曲的原唱，因為長得不漂亮只能用漫畫人物來作專輯的封面。我的心裏突然湧起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想法。

是的，我又一次想起了葉家謙，想起了那些我說過要埋葬的過去。

想得太深，以至於青青是什麽時候下去的我都不知道。後來又上了若幹個同學，我也只是機械地跟著他們一起鼓掌，心思完全不在這些歌上。

直到一個男生的歌聲響起，竟然是我最喜歡的《K歌之王》。我收回心神，仔細地看了看那個男生的樣子。

我認得他，原因是報道時不太順眼的驚鴻一瞥。

這個男生叫翟海文，我見他的第一眼就覺得不爽了。他的皮膚很白，顯得有點病態。個子小小的，更讓他看上去弱不禁風。眼睛大大的，老一副水汪汪的勾魂樣子。整個人看起來就是那種特別乖的男生，卻偏偏穿了一件V字領的低胸襯衫，露出一大片單薄的胸膛。

當時我就覺得這孩子咋這麽不懂事呢？明明沒有身材還要穿這麽高要求的衣服，長得那麽正太卻穿得這麽成熟，令人簡直無語。

只是我似乎忘記了若幹年前我也是個狂熱的正太控，幾乎是下意識地就選擇討厭眼前的這個人。

很多年後的同學會上，當有人拿著照片說翟海文長得像小時候的葉家謙時，我才恍然大悟當初的厭惡來自哪裏。

沒想到幾天曬下來，翟海文還是那麽白，只是膚色顯得比以前有生氣多了，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也多了幾分的屬於軍人的幹練和強勢。

或許是因為他沒有再穿那件襯衫了，或許是因為他在唱著我最喜歡的歌，我突然覺得翟海文沒有那麽討厭了，他的那張臉就好象忽地有了吸引力一樣。

我默默地盯著他，他的聲音不是很好聽，因而這首歌聽起來並不是那麽動人。但是翟海文唱得很認真，很投入，發自內心的感情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他聲線上的不足。

大家同樣對他的演唱報以熱烈的掌聲，翟海文有些羞澀地笑著，我隱約看到他嘴邊若隱若現的小酒窩。

一瞬間，我的心底一片平靜，甚至湧起了淡淡的幸福感。

歌曲還在繼續唱著，軍訓生活似乎也不是那麽難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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