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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就挖的坑。滄隅發音同“蒼鸆”,鬼車別稱之一。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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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得益發鮮紅。

“你看它這次是不是假裝。”

肅武長老也不由在手心捏了一把冷汗,側過臉去看玄霄,“此妖詭計多端,除了你只怕再無人能識破……”

玄霄皺著眉冷哼:“她受傷不假,只是體力和堅忍超出常人。這不是詭計,是她的本事。”

長老聞言不怒反笑,心滿意足地捋起了長須:“不假便好!水靈珠威力無邊,更與此妖體質相克,看它能逞強到幾時?”

“師伯……不上前助陣嗎?”

夙玉看他樂呵呵的並無戰意,忍不住低聲探問。

“劍柱不可無人守護,若有需要我自會出手。”

長老手扶劍柄,一雙老眼裏閃動著鷹隼般的利光,“你們且看著,不出百招掌門便能取那妖女性命——”他註意到玄霄面色鐵青,立刻又改口道,“——大不了留它一條命便是了。唉,妖魅惑人啊……”

現實也正如長老所預料,過到百招時夙滄忽然身體前傾,手按著口鼻幹咳,指縫間有血淋漓下落。

“……不好!!”

夙玉與玄霄同時變色,卻只見長老枯瘦的身軀如山挺立,不偏不倚正將兩人去路封死。他堅持留在秘臺,顯然不僅是出於對掌門的信心。

傷勢沈重又無外援,夙滄身形遲緩,眼看已是無力支撐。

太清大喜,縱聲長嘯間劍如匹練,快穩準狠直奔她眉心而去。

這一劍無疑已將她逼入死地,刺出的時機、部位、力度拿捏得分毫不差,斷無落空之理。

但它偏偏就是刺空了。

“真學不乖。”夙滄身子後仰,轉瞬間已平掠到三尺開外吃吃竊笑,“老頭子果然上當……”

一言未畢她只覺寒氣森森,方才閃避開的利劍竟也似暴長出三尺鋒芒,劍尖頃刻已迫至她眉眼之間,劍光如水,將她整張臉都映出了青白的死氣。

“誰道老夫上當?是你自作聰明。”

笑意從太清眼底向外擴張,寸寸加深最後盡顯猙獰,“所以你就該死!”

夙滄還欲躲閃,突然一陣猛烈的咳嗽沖口而出,她不由自主低腰,手卻也趁勢伸出捉住了太清劍刃,是個負隅頑抗的姿態。

太清笑得更狠,手腕發力要將她一劍刺個洞穿:

“強弩之末,有何——”

他只來得及講出六個字,剩下那些耀武揚威的宣言便盡數堵在了胸口。

不錯,胸口——就在寶劍青光將夙滄全身籠罩的同時,太清胸口也有道鬼魅般的紅光竄了出來。

紅光之後就是血光,他在夙滄面前被身後的嬋幽一式穿心,血濺如泉潑了夙滄一身的梅花。

“……什……”

笑聲停頓,笑意和殺意都凝凍在眉間,太清理解不了這一瞬發生了什麽,在理解之前他便已倒下。

“我…………你們…………怎…………會…………”

他倒下去的時候手還緊按著胸口,溝壑縱橫的面龐上滿是不可置信,不信自己會這樣輕易死去,死在兩個為他所輕蔑的妖女手中,像個龍套一樣的碌碌無為。

可死亡本就是一件再輕易不過的事情。

人被殺,就會死——當然妖也一樣。

“老頭子果然上當。”

血霧淒迷間夙滄微笑,一字字平和重覆,“你太想殺我才給了嬋幽殺你的機會,明白?”

這笑靨如花,天真燦爛無邪,恍然還是她上山那一年,與夙琴一道對著高高在上的掌門真人躬身下拜,許了謙順追隨的諾言。

以為能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最後還是變成斬草除根。

夙滄嘆了口氣,惡戰之後疲累上湧,一手提著太清肩頭便飄飄然落了地,隨手將他拋還給驚惶趕來的肅武長老:

“瓊華掌門已敗。不如我們打個商量,就此各自收兵。”

話雖輕卻有千鈞分量,長老援救不及本是愧悔萬分,大悲大駭之下,面色已見動搖:“這……”

“不可!!”

一聲淒厲破空,嘶啞刺耳如梟啼,竟是出自氣若游絲的太清口中。

“無論如何……不可……放棄飛升!讓玄霄……夙玉……”

這垂死老人掙紮著舉起手去,將平生最得意的兩個弟子招至跟前,含著滿口鮮血喃喃:

“我死後……你們,一定要……瓊華……夙願……”

“很遺憾,你死後這夙願也不會達成。”夙滄冷冷截斷,“玄霄和夙玉都被你拖累太久了,為了他們我會毀去雙劍,你要相信我有這個本事。”

“為宿主……毀去雙劍?呵呵……”

彌留之際太清卻是笑了,血色如蛇在他滿面皺紋間游走,越發將這個笑襯得陰森詭異。

“那倒也……遺憾啊……妖女,你的願望……一樣是……達成不了。玄霄,夙玉……他們全身經脈……早已與……雙劍、融為,一體……劍毀……宿主或死,或瘋,必定不得……善終!!”

“你說什麽?!”

夙滄一驚之下渾身寒毛倒立,急忙扭過頭去看玄霄,只見他與夙玉面容冷寂,儼然已是默認。

“劍在人在,劍失人亡……這本不是什麽罕事……”

夙玉勉強一笑,“妹妹不必介懷。師父與玄霄師兄對我恩深義重,如此償還,倒也可算公道。”

“公道個頭!陪這老頭子殉情就算公道?!”

夙滄恨聲,一掌下劈激起沙石亂飛,“修仙就修仙,為什麽非要把人搞成這副鬼樣子,你們就沒覺得不對嗎!!”

“正因我們已變成這樣,所以才不能放棄。雙劍之法,經年而累,不容後人置喙。”

玄霄俯低身按住她手,順勢在太清面前屈膝,跪下去一絲不茍地叩拜。

“你待我不仁我不能不孝。”三叩首之後他擡頭,“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玄霄謹記,恭送師尊。”

他到底還是太清真人的徒兒,多年亦步亦趨,這追隨已經深入骨血,連夙滄都不能將之拔除。

咫尺遠似天涯,眼前一切忽然都遠去了,琴姐的聲音這時在她腦海中響起來:

“……滄滄你知道嗎?仙四裏小紫英講過,阻止飛升只有三條路好走,要麽毀劍,要麽殺死宿主,要麽就勸他們心甘情願放棄……夙玉?光她放棄不行。望舒劍落在夙瑤手中一樣能用,除非你把望舒也搶走,可這麽一來玄霄又……這TM不就是原作嗎!”

是啊,這TM不又回到原作了嗎?

而且還跟原作說好的不一樣啊?

“……”

這一刻夙滄血色盡失,連呼吸都開始發冷。她頭一次真正體會到世事無常,冥冥之中似乎總有些東西不在她掌握,比如天數,比如命運。

原來一切早已註定,原來她與玄霄,從來都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我早說過多情無用。”

嬋幽翩然落地,鳳眼如刀從她臉上橫掃,“不如讓我殺死宿主一了百了,也算解了你這難題。”

“等等!”夙滄想也不想就叫,喊完才發覺自己根本不知道下一句該說什麽,“我不想……”

“想不想早已不由你來決定。”嬋幽還是冷面,眼目森森容不下半點柔情,“他若不死死的就是你我族人,這交換是否值得,難道還需要我來告訴你?”

夙滄找不出話來應她,只好又攏了手去看玄霄:

“師弟。你還記得我在王家所使的伎倆,那麽你記不記得,當日我本是要去搶親。”

——當然記得,你本是要去搶我。

“那一次我搶成了。”夙滄接著又道。

玄霄明白她弦外之音,心下像有蟲蟻嚙咬似的痛起來,面上卻還是披了冷冰冰的一層秋霜:

“這次你搶不成。”

“你怎麽知道我搶不成?”

夙滄霍然轉身,緊盯著他一步步上前,“你以為你是誰?你知道我什麽?”

步步如鐵聲聲冷厲,最終她在玄霄跟前止步,頭半垂白發拂落,顏面如被濃雲遮掩,那神色說不清是看破還是死心。

“是啊,你當然知道。”她幽幽道,“搶親本就講究一個你情我願,被搶的人若是不願,我再怎麽一頭熱也是徒勞……”

“……”

玄霄低頭咬牙,不發一字態度卻很倔強,算是對她這番自問自答表示認可——他的確是不願。

“可你還忘了件事。”

夙滄忽然又開口,這一句帶了笑也帶了血,字字都堅定蒼涼可以入骨誅心。

“當日要去做新娘子的,本來也不是你呀!!”

“什——”

夙滄不等他回味過這句話的深意,話出口時人也似驚鴻掠出,一瞬就繞過玄霄將手抄到了夙玉腰間,將她——連同她手中的望舒劍一道——平地裏打橫抱了起來。

“你放心玉姐姐我會顧好我死也不會讓她死你去冰裏冷靜一下什麽時候想通了咱們有緣再見對不起我真不想這樣都是你逼的!!”

丟下這句話她就抱著夙玉後退,步履不停同時提氣凝聲,拼盡氣力吼出了平生最嘹亮的一個字:

“——————撤!!!!!!”

作者有話要說:

玄霄:當時我就懵逼了(((

最近通了仙五前,據說這部前傳有一個主題就是“即使結局已經註定,至少我們曾經面對命運不屈地努力過”。滄滄盡力了,最後發現群眾NPC和霄哥她只能選一個,於是她接受現實,果斷選了保大,哦不,保NPC。沒能一勞永逸但好歹傷亡是控制了,至於雙劍分離後夙玉和玄霄的問題怎麽解決,那就是鳳傲天接下來19年(不)要考慮的事情了……

☆、不如笑簪百合去

那一年的昆侖之巔,雪色裏開出紅梅,風中飄過淡淡血腥,是瓊華派與幻暝、篁山兩處妖界一決生死的印記。

這一戰雖不是驚天動地、波瀾萬頃,更未留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慘狀,但後人提及此役,往往都是悵然失色,搖著頭諱莫如深。

瓊華修史者提筆之際,也往往大感躊躇難決,良久落不下一個字來,萬千才思都懸在口邊,空餘悠長慨嘆。

——因為這一戰的結局,實在是太他媽扯淡了!

——扯得人都不好意思說了!!!

說好來奪羲和啊!說好與玄霄相愛相殺你死我活啊!!說好以我千載風雪換你十九年清朗乾坤啊!!雖然以上種種其實都並沒有說好,但畢竟是搶過親的交情,再怎樣也不至於臨場換個人搶吧!!

可夙滄就是換了個人來搶,當機立斷,毫不遲疑地,一個公主抱就撈上夙玉跑路了。

據說玄霄在失卻望舒之後,因氣力不支而倒地之前,還站在卷雲臺上呆呆地懵逼了許久。

長老們都擔心他會受不了這個打擊。

因為這打擊實在比走火入魔還要可怕多了。

……

以夙滄如今能為,要單刷瓊華整派顯然是力不從心,但要突圍卻是輕而易舉。她懷抱夙玉全速疾飛,其間更揮手灑落無數障人眼目的火樹銀花,並伴以“哈哈哈哈來追我呀你們這麽能咋不上天呢哦我忘了你們想上也上不了吼!”的小學生式挑釁。

“……”

饒是夙玉這般沈靜性情,見狀也不由地心生憂慮:

……別是瘋了吧?

夙滄當然是沒有瘋,但她太需要痛痛快快發一趟瘋來出氣,否則她也很難說服自己接受這種扯淡的結局。

自詡已考量了一切變數,唯獨不能想到,她殫精竭慮想要開辟的道路其實根本沒有終點,沒有一個能被打上he標簽的未來。

玄霄也好,瓊華派也好,在他們決意飛升那刻就登上了絕頂,從此四面懸崖,步步墜機。

……那也只好讓他們墜了。

“玉姐姐,你覺得怎麽樣?冷不冷?”

數刻之後她們落地,夙滄沒有回往篁山,卻是急急折去了她昔年游歷時偶見的一處溫泉,二話不說先把夙玉整個人按進去,又以指尖輕點著水波註入些許炎氣,將水溫加熱到可以煮熟一尾活魚。

“眼下我靈力折損,只能借一借這天然的熱力。”

面對夙玉探詢眼神,夙滄隱約有幾分慚色,低了頭訥訥解釋,“暫時要委屈姐姐待在這裏。用不了多久,等我元氣稍覆,你只要寸步不離我身邊,多少便能抵禦望舒寒氣入體。”

夙玉會意,斂下眼輕柔嘆息:“難為妹妹苦心。”

“玉姐姐哪裏話,”夙滄苦笑,“是我難為你,教你和我們一道做了叛徒。”

“……”

夙玉有一會兒沒有答話,只是凝神調息,引那泉水熱力來融去體內刺骨的寒意。夙滄見狀也噤聲,一掠衣衫在泉邊席地坐了下來,權當為她護法。

浮生難得半日閑,這片刻安詳於是顯得分外可貴。

闊別兩年的兩人相對無言,深山寂寂,連天地都好像沈靜下來,只剩下風拂過木葉時的颯颯輕響。偶有一兩聲鹿鳴或鳥啼穿林而起,那聲音是塵網中不可及的清越高亢、愜意自由,反襯著兩人低回心事,平地裏又添出許多蒼涼。

夙滄將臉揚起時,正有一片鮮亮的綠葉被山風卷了,很閑散地從枝頭飄落下來。

她伸指將那樹葉挾住,貼在唇邊輕輕呵了口氣,然後怔神目送著它打個旋兒從掌上悠悠飛離,漸行漸遠,像一段青蔥懵懂而又不肯駐足的過去。

就像她,與她一廂情願以為能得圓滿的感情。

“……有什麽難為不難為的?”

這時夙玉也舒過了一口氣來,雙目微闔,以她一貫如玉般溫涼的嗓音淡淡開口。

“目睹戰場上那般慘狀,即便妹妹不提,於情於理,我也早該下定決心……只怪我優柔寡斷,還要連累妹妹來做惡人。”

夙滄連忙正色:“什麽連累,不可這樣說!雙劍分離,對你和玄霄而言都有性命之危,我也是不得已之下兵行險道。若要說‘該不該’,此事拿你二人性命冒險,是真正不該,不到走投無路我絕不會做的。”

——勸服玄霄放棄升仙,這條路從一開始就不在她考慮之列。

——殺死宿體,當然也是她寧死不願為之。

——剩下唯一靠譜又具備可操作性的方法,就是擊敗玄霄,摧毀他手中羲和,徹底斷了他飛升念想。

萬一萬一此法不得實行,那便只能“照劇本”行事,先將雙劍宿體之中較好溝通的夙玉帶離瓊華——畢竟眼下這位玄霄大大,除非他自己樂意,否則還真沒一個人能綁得動他。

但夙滄心中明了:較之於毀去雙劍,“強奪望舒”只能算是一條副作用極大、後患無窮的下下之策。

這是當然的,不然劇本又咋會以悲劇收場呢?

如今“萬一”成為現實,這悲劇已經起了個頭,夙滄作為其中始作俑者,首先要負起責任應對的,就是雙劍分離之後宿體所面臨的反噬問題。

“我……聽琴姐說過,玉姐姐攜劍離開瓊華之後,為望舒寒氣所侵,最多活不過兩年。我可以為你延命,但能否安享天年,說真的我也沒有把握。”

夙滄將身子向泉水挪近了些許,按捺不住心中悲憫,伸出手去握住夙玉單薄肩頭,卻驚訝於對方出奇的冷靜:

“……玉姐姐,你不吃驚嗎?”

“我既然放手讓你搶了這親,難道還不明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道理?在卷雲臺我便說過,妹妹不必為我介懷。”

夙玉擡起眼向她微笑,神色當真是安詳美好,像極了水中一朵盈盈沈浮的青色蓮花。

那蓮花笑著道:“任何代價,任何結局,夙玉皆已有所覺悟。”

這一言質樸,雖比不得戀人海誓山盟傾心相許,卻真真切切的是死生托付。

“姐姐……”

夙滄只能無語凝噎,一面凝噎一面感慨老天啊我真的沒有搶錯人……

——說起來,神魔世界觀之下百合算異端嗎?

她頭一次認真地思考起這個問題。

——如果不算,那我起碼要娶上兩房老婆,琴姐和玉姐姐,排名不分先後……小青天就讓他狗帶……不,好像也不行,那樣琴姐會和我絕交。

“……滄妹妹,你怎麽了?”

“總、總之!”見夙玉面有疑色,夙滄立即甩了甩腦袋將那些浮誇念頭趕出腦海,“你先別死心,琴姐還說黃山裏有個‘陰陽紫闕’能壓住望舒,等我家小弟們稍作休整,我立刻讓大家一起去尋,不信尋不到,大不了把黃山平了!!”

“妹妹又說笑了。”

夙玉知道她是有意打岔引自己開心,便也配合地笑了一笑,“你……還有夙琴師姐、天青師兄,你們能有這番心意,我已十分知足。只是……”說到此處她秀眉微擰,眉間又攀上一抹深長的憂色,“玄霄師兄……他失了望舒,會不會……”

“就讓他狗帶吧!!”

夙滄果斷地將手一揮。

“…………什麽?”

“……好吧,我是說。”夙滄嘆口氣,清了清嗓子認真道,“這事兒我真的想不出辦法。”

根據夙琴記憶,“陰陽紫闕”是唯一有跡可查的對雙劍實用道具,但夙琴也僅知其中“陽闕”是在黃山所得,至於陰的那半,劇本都沒設定,鬼才知道在哪裏。

退一萬步講,就算真找到了陰闕,它也真能克制住玄霄體內炎氣,那又有什麽用呢?讓玄霄開開心心下山來找她討還望舒嗎?然後再轟轟烈烈地撕一次逼??她吃飽了撐的???

“綜上所述,在我琢磨出兩全之策以前,就讓師弟先凍著吧。”

夙滄就這樣輕快地下達了結論。她每逢手足無措想要放聲大哭的時候,總是會笑得特別輕松的。

……

但她剛一回到篁山,立刻就笑不出來了。

“幻暝界冥風將軍戰死,寂破、擊殘重傷。篁山與幻暝兩處的妖獸,有你妖力庇護,死傷雖遠較瓊華為小,卻也並不是零。”

長琴先她一步折返,代她點數了兵將,彼時已將傷亡都計算清楚,看夙滄歸來時眼色清寒,唇角淺淺上揚成一痕譏誚的彎月。

“可嘆滄隅還嚴令部眾要‘廢而不殺’。那些修仙者動起手來,倒是比你所想的更為毒辣。”

夙滄就有些失神:“即使有你壓陣……也不能保他們全身而退?”

“瓊華派不乏能人,籌謀已久,又占盡天時地利。”

長琴淡然撥弄著指間幾束草藥,溫言向她解釋,“我渡魂之期將近,同那幾位長老不過平分秋色,顧得了一方,到底不能兼顧全局。”

“你又要渡魂了?!”夙滄一下回神,“怎麽不早說,我們這就去找焚——”

“去什麽?你先莫急。”

長琴挑起些草藥放到眼前比量,眉心微展,語聲還是淡然。

“說是將近,五臟衰竭由淺入深,總還有三五年可捱……比起這些,我還有一件事要說與你聽。”

夙滄看他說得鄭重,只好先強按下心頭焦慮,一屁股往他對面坐下身來:

“你說吧,還能有什麽更倒黴的消息?”

“有。”

長琴聲如斬鐵,篤定覆又轉柔,難得有了些喟嘆惋惜的意思。

“同你相熟的那位玄靖道長,身中幻暝界歸邪將軍全力一擊,經脈寸斷,生死不明。”

“這是雲少俠親口所說,你若不信,可自去問他。”

“……………………………………你講啥??”

——說來其實非常簡單。

那時玄靖拉著夙瑤從卷雲臺撤退,一方如釋重負,另一方卻是心灰意冷、無可奈何。兩人且戰且退回到前山,誰知道冤家路窄,兜頭就遇上了纏鬥未幾的玄震與雲天青。

玄震身為大師兄實力自不待言,雲天青這兩年雖然過得漫無拘束,劍術上倒也未曾耽擱,兩人你來我往,一時間戰了個平分秋色。

而靜瀟懷抱那負傷小妖,眼看雲天青苦戰不下,心中焦急,悄悄地就提了步子走去一邊,想趁玄震不備先禦劍逃下山去。

不料玄震竟像是背後也生眼睛,手上疾刺不停,劍影交錯間抽空回身,一聲斷喝便將她腳步截住:

“夙瑤師妹、玄靖師弟,快助我將那逆徒拿下!”

“……”

這一刻周遭四人面面相覷,各自都打了個激靈,簡直不知道要向誰出手才好。

而玄靖作為其中唯一出手也沒啥用的生活玩家,內心十成十都是崩潰的——為什麽我每天回家都看見同門在撕逼?

“夙瑤師姐不可!”

雲天青搶著開口,怎奈自顧不暇,乍一開口就被玄震劍風削下了頰邊一綹碎發,“靜瀟還小,你別和她一般見識!就當……就當看在你可愛的師弟份上!!”

夙瑤:“……”

我他媽看見你們就來氣!

她的確是來氣。夙瑤一向不算個心胸寬廣的人,面對夙滄時無處發洩、不敢發洩的那股怒火還悶在她胸中發酵升溫。她可以讓與玄霄一般天資卓絕的慕容紫英讀六年小學六年級,當然也可以讓與夙滄一般輕狂叛逆、心向妖魔的靜瀟伏誅當場。有什麽不可以的?

所以她又一次毅然甩開了玄靖的手,劍光一閃便朝伺機開溜的靜瀟刺了過去。

而靜瀟修為雖淺,身法卻極是靈活,幾個閃身便繞開了夙瑤滿註怒火的劍招,甚至還騰手喚出了自己佩劍,意氣風發將眉一挑,擡步就要踏上。

“你……!!”

這般景象無異於火上澆油,靜瀟雖是無心,在夙瑤眼中卻猶如重演了夙滄歷次逃出生天時的難堪情境。

不是全無掛念,不是發自本心要夙滄或靜瀟死,更不是忘了“師妹”那些令人哭笑不得卻堪稱一聲可愛的劣跡。

但在所有這一切之上,如暴雪般鋪天壓地覆蓋而來的,是師尊太清真人高不可攀的莊嚴面影。

——夙瑤。

——夙瑤!

——你辦事向來穩妥,怎會讓那妖女脫逃?莫非你也有心包庇?

——夙瑤,你對我派一腔熱忱,用心至誠,為師眾多弟子之中,無人可出其右……

——若連你都對妖物心慈手軟,去學那婦人之仁,將來又有誰可堪重任?!

其實是再明白不過,所謂瓊華重任,落天落地也不會落到自己肩上。

但夙瑤終究忠誠,一聲對太清而言不過鴻毛的含糊寬慰,就值得她交付少女最美好的年華,乃至她本擁有無限可能的人生。

師門夙願,師尊囑托,那是夙瑤的追隨與信仰,沒有多少道理,因此也無回頭餘地。

夙瑤咬牙向專心禦劍而起、全身空門大露的靜瀟仗劍刺去時,她以餘光瞥見了玄靖從一旁驚惶奔出的身影,也聽見了他在震天殺響中大呼瑤瑤你住手的哀聲。

他終於是不能中立,但一度刺出的劍也不能再收回。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一劍毫無停頓沒入靜瀟肩頭,靜瀟忍痛罵了句娘,然後閃電般伸手,不假思索就一把攥住了夙瑤劍鋒。

——因為她已看清,不遠處歸邪發覺這面情勢不對,將長戟一蕩便跳出了戰圈冒險來援。

而夙瑤背對歸邪,此刻滿眼都是靜瀟,長劍又被靜瀟拼著一只手牢牢鎖住,自然顧不上背後敵情。

靜瀟此人,良善卻不寬容,愛世界愛他人但更愛自己,對她而言以牙還牙絕對算不上道德有欠。

歸邪此妖,一腔家國熱血,兩肩男兒義氣,為了救助蘿莉控同僚撫養的少女而劈死個把上門侵略的臭道士,對他而言更是痛快之極。

玄靖此人…………唉。

那一刻夙瑤劍指靜瀟,歸邪一招追命,玄靖大駭之下無法可想,唯有縱身展臂,以一身血肉擋在其間。

他終究也忠於夙瑤,一如夙瑤和玄震忠於瓊華,歸邪忠於幻暝界,靜瀟忠於意氣,雲天青忠於良心。

每個人都遵從了自己信仰,結果殘酷得理所當然,是他們之中最老實、最溫厚的那個倒下了。

現實永遠都是最完美的現實主義大戲。

……

……

“……此後他們也曾停手查看玄靖傷勢,但瓊華很快又有人增援,雲少俠不敢戀戰,便帶上靜瀟和那幼妖離開了。如今他自責非常,琴姑娘正陪著他。”

長琴的敘述到此為止。夙滄卻還久久不能回神,目光明滅閃爍間,兀自將手邊一把碎石撚成了飛灰。

“我明白了。”

最後她長出口氣,一撐地面將脊背挺直,“我要再走一趟瓊華派。少恭,你手頭最好用的傷藥給我備些,比如當年治我斷臂用的那種。”

長琴笑,將手邊方才拾掇好的藥草攏一攏推向她面前:

“早已備好。現成丸藥都用在其他人……妖身上了,這些藥材珍貴,將就可使。”

“勞你費心。又要救人,又要救妖,我也真是閑的可以。”

夙滄揉了揉眉心喃喃自嘲,隨手抓過那把價值連城的草藥揣在懷中,一面又想起什麽似的回頭接了一句:

“對了你有沒有瀉藥,也要最好用的,能讓人恨不得手動切腹,晚上把鋪蓋都搬去茅房門口那種。”

“有……是有,滄隅所為何用?”

“給我,”夙滄攤開手,“我很生氣,我要去給夙瑤和玄霄下毒。”

作者有話要說:

玄霄:關我屁事?

夙滄:我遷怒啊。

雲天河:十九年後我再上瓊華,萬萬沒有想到飛升秘臺已經改建到廁所門口……【滾!!

最近在搞新坑設定思路調不過來這邊就卡了……(有臉講)百合大法好!要相信靜靜師兄吉人天相!夙瑤吃了這記暴擊也會有反省吧,大概……

新坑暫定仙五前背景長琴男主的後傳(我好像說過不嫖老板來著沒錯我打臉了),琴爹沒遇到芳芳的平行世界。等仙五電視劇開播跟風開(要點臉啊),如果開播太晚的話可能寫個搞笑坑過渡一下,比如之前腦洞的古劍群穿基三,或者仙四穿古龍什麽的,一切看心情(

☆、又恐君身不勝寒

半月之後。

昆侖、妖界一戰,雖是以一種極特別的方式戛然告終,歷時並不甚久,但雙方殊死相搏,短兵相接之下,傷損依然在所難免。以瓊華泱泱大派、百年基業,本是何等顯赫風光,終究也需要時間去消化他們自造的苦果。

其中最沈重的一枚,就是太清真人的死。

這親手主導了飛升大夢的老人,到頭卻未能看見美夢終點,只能在無盡憾恨之中郁郁長辭。

最後那刻他有一瞬的神智清明,掙紮著要將玄霄、夙玉喚來榻前,只可惜因著雙劍緣故,這兩人各自遭際淒涼,早已是他今生不能覆見。唯有夙瑤還盡心隨侍在旁,牢牢握住他枯瘦雙手,顫聲問師尊可還有什麽心願。

“心願……心願?老夫……瓊華……”

太清喃喃重覆幾遍,忽然渾身一震,渾濁雙眼中閃過兩道刀鋒般的銳芒,又有兩個比刀鋒更銳利的字,如罡風,如毒箭,從他打顫的齒縫之間狠狠迸射出來:

“升——仙——……”

正是這兩個字,帶出了他喉頭最後一捧熱血,也耗盡了他最後一口氣息。

瓊華派第二十四代掌門太清真人,一生勞碌,潛心修道數十載,一襲白袍上浸染過不知多少妖獸的血腥。他仿佛早已忘記了,妖也是會流淚,而他自己也是會流血的。

妖的眼淚是不是與人一樣清白幹凈?

人的血難道就比妖更加溫熱鮮紅?

這其中道理,他只能待來生再去參悟。

他咽了氣。

“師父……師父!!師父————!!!”

人死如燈滅,生前再多光華耀眼,到頭不過一片黑茫茫的空。唯有夙瑤悲慟的呼聲還在夜風之中回蕩,成為他最終,也是唯一的挽歌。

……

太清身亡之後,瓊華派群……姑且說是龍無首,人心惶惶,一時間亂象頻生。而在太清諸弟子中,玄震與妖將一搏,身負瀕死重傷;夙玉被妖女擄去,下落不明;玄霄失卻望舒之後漸遭陽炎侵體,心魔難抑,一日較一日兇煞成狂,長老們不得不先將他囚於禁地,苦尋救治之方。

如此一來,門派中堪當大任之人,便只剩下了夙瑤。

所以夙瑤順理成章地接過大任。冠如朝陽炫目,帶似冷月流華,一朝加身,便是單屬於一派掌門、無人再可輕視的尊榮無上。

對早已認命的夙瑤而言,這又何嘗不像是美夢一場?

可即便是這樣的美夢,也再不能慰藉此後無數個漫漫長夜,披霜戴月,獨對孤燈,在玄靖病榻之前黯然失神的那道身影。

——玄靖畢竟人微力弱,傷重至此便已無解,雖然以靈藥吊住一命,卻是再也不曾醒來。

夙瑤終究得到她渴望的,失去她以為可有可無的。這個結局雖不完美,但兩相抵過,得大於失,也算得上無可厚非。

可她為什麽一點都不滿足,一點都不快樂?

夙瑤悵然自問,無言以答,便只有凝視著玄靖憔悴的面容淒聲苦笑:

“師兄,你這是何苦……”

“我心在天外,此生與你無緣,你難道還不曾看的通透?仙途坎坷,夙瑤早有意料,縱死不悔。你又何必執迷,為我……白白斷送一生……”

寒夜寂寂,她語聲聽來是說不盡的慘淡蒼涼,似羌笛胡笳一般能將人肝腸摧斷,哪裏又有半點新任掌門的意氣風發。

“生死有命,掌門又何必自苦?”

房門吱呀一響,卻是白發長須、容顏和藹的青陽長老緩步而入。

他溫聲道:“近日門中諸事繁忙,你臨危受命,夙夜憂勞,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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