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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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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如白馬過隙,日覆一日地過去,進入十二月,天氣卻漸漸暖和起來,倒是個名副其實的暖冬。

每逢周末,a市附近的某個小村子的人總會看到一輛黑色的車子開進來,從車裏下來溫馨的一家三口,英俊的男人一手抱著孩子,另一手牽著妻子,他們沿著枯草叢生的小路走著,背影被朝陽重重疊疊地印在地上。

看衣著和氣質,大家都知道他們一定來自城裏,於是伸長了脖子好奇地張望,男人在草地上支起畫架,女人捧著個小盤子,右手執筆,天上的雲、遠處的山,鋪著茅草的山間小屋……栩栩如生地出現在畫紙上。

那雙纖細的手畫出來的畫,看起來簡直巧奪天工。

那女人一頭及腰的黑色長發,膚色白皙得像雪一樣,尤其是那雙漂亮的眸子,看人時總含著清軟溫柔的光,美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男人氣場太強大,幾乎讓人不敢直視,可也有例外的時候,妻子畫畫,他就抱著孩子坐在旁邊,目光柔和地看著,時不時微笑著去和孩子說話。

真是讓人羨慕的一家三口。

不過,久而久之,大家終於發現了那個孩子的異樣,他不會說話、也不會笑不會哭,就像一顆堅硬的小石頭。

於是大家看他們的眼光又多了一份憐惜。

村裏的孩子間漸漸傳開了,城裏來了個小傻子,甚至還編了一首歌謠,四處傳唱。自然而然的,這也很快傳到阮眠耳裏,她的畫筆一頓,濃墨重彩的一筆在紙面暈開,也仿佛重重壓在她心口。

她走過去,和小孩並肩而坐,摸摸他團團的小臉,“小傻子,你什麽時候才會舍得醒過來呢?”

小孩目不轉睛地看著不遠處火紅的楓葉林,黑色大眼睛裏映著一片紅色,可目光依然是平靜如死水。

經過這兩個月的調養,小孩長胖了些,臉色也好了很多,肉肉的雙頰泛著健康的紅潤,他穿著白色的羽絨服和藍色的厚絲絨褲,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顆糯米團子,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同時,他也是最好最敬業的小模特,坐在那裏半天都不動一下,每每成畫,多看一眼,阮眠的心裏總會產生一種甜蜜的酸楚。

慶幸的是,他還在自己身邊,然而,他卻不記得她了,兩人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暮色漸濃,小孩打了個噴嚏,阮眠脫下外套給他裹上,嚴嚴實實的,又在他臉上親了親,繼續去畫畫了。

過了一會,齊儼回來了。

阮眠看他手裏拿著兩盒熱好的牛奶,還有幾根玉米,驚喜地跑過去,眸子發亮,“怎麽會有這個的?”

車上的保溫箱壞掉了,齊儼就拿著牛奶到村裏準備找戶人家幫忙熱一下,沒想到剛進門就聽見窗臺上有個稚嫩的聲音在唱,“城裏來了個小傻子,不會說話也不會笑……”

他的腳步微頓,面如沈水。

這時屋裏的女主人聽到狗吠聲走了出來,和站在門口的男人打了個照面,耳邊還清晰地聽到,“喔,小傻子啊小傻子……”

她羞臊得一張老臉都紅了,連忙高聲喝停孩子,聲音帶著鄉裏人的淳樸和渾厚,卻因緊張聽起來有些顫抖,“對不住啊,小孩子不懂事。”

說著用眼角餘光去瞅眼前的男人,他穿著黑色風衣,輪廓深邃,高挺的鼻梁上還停著一抹夕陽微光,離得近了,婦人才發現他的眼睛也格外好看,就是神色略帶一絲清傲,看人時眼神也太冷,不太好親近的樣子。

夫妻倆的基因都這麽好,難怪那孩子生得粉雕玉琢,跟個小仙童似的,可惜就是……

齊儼沈聲說明來意,那婦人格外熱情地幫他熱了牛奶,送人出門時,還從竈頭上拿了幾根玉米送他,當做是對孩子無知的賠罪。

“怎麽穿這麽少?”齊儼皺了一下眉,看了一眼小孩身上的外套,明白過來了,把手裏的牛奶一人分了一盒,“趁熱喝。”

小孩抱著牛奶“咕嚕咕嚕”大口喝起來。

他一把拉過小姑娘,打開風衣,將她整個人攏了進來。

阮眠只感覺到一股暖意將自己包裹起來,一手拿著牛奶,一手摟著他的腰,臉頰貼著溫暖的胸口,聽底下那處有力的跳動。

“齊先生,你真好。”

她抱得那麽緊,玲瓏的曲線嚴絲合縫地貼著,尤其是那柔軟的形狀……齊儼吹著冷風,深深吸氣,平靜了片刻才出聲,“現在才知道?”

“才不是,”阮眠輕聲嘟囔,“一直都知道的啊。”

他是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人了。

她擡頭準備去親他下巴,沒想到他忽然低下頭來,兩人的唇意外地貼上,都有那麽一絲的怔楞,齊儼先反應過來,扣著她後腦勺,慢慢地加深這個吻,同時轉換著方向,不然小孩“看見”這兒童不宜的一幕。

他嘗到了淡淡的牛奶味,柔軟又清香,他一點點地把它們融化在自己的舌尖,喉結聳動,呼吸漸重。

今晚沒有月光,星星卻顯得格外亮,小燈籠似的一眨一眨,兩人在深深的暮色裏親吻彼此。

兩指間的小耳朵早已紅燙得不像話,他炙熱的吻蔓延到那處,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聽見懷裏的小姑娘發出一聲嚶嚀,聽在耳邊,是那般的撩動人心……

深吻結束。

阮眠已經感覺不到一絲冷意了,心底像生了個小火爐,渾身都烤得暖洋洋的,而且再也不敢擡頭去看男人一眼——她已經敏感地感覺到了……

回到家已經是八點多鐘,阮眠洗了澡吹幹頭發,推開了客房的門,小孩坐在床邊,垂著小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拉了張椅子坐下,把手裏的畫展開來,輕聲問他,“知不知道上面這個人是誰?”

小孩連頭都沒擡起來。

她繼續說,“他叫應明輝,今年七歲了。”

“他有一個壞姐姐,因為某次誤會,他被姐姐推倒在地上,腦袋腫起了一個大包,可他怕媽媽遷怒姐姐,於是就告訴她是自己弄傷的……姐姐對他做了很多不好的事……”阮眠的聲音略微哽咽,“可他依然對她很好很好,像個小男子漢一樣保護她……”

她握了握那小手,眼淚砸在手背上,“姐姐很後悔,為什麽以前不對你好一點……再好一點。”

夜深如水,連風都沒有回答她。

阮眠幫小孩掖好被子,關了燈,輕手輕腳出去。

在她身後,床上的人依然睜著一雙黑亮眼睛,忽然間,一顆淚從眼角流下來,再一顆……像一朵朵開在夜空中的星星花,閉上眼便消失無蹤。

很快就迎來了平安夜。

阮眠在家裏應景地裝飾好了一棵聖誕樹,還在自己和小孩的床頭各掛了一只新襪子,“等明天醒來,裏面會裝著滿滿的禮物喔。”

齊儼聽了這話不由得失笑,總有一種家裏養了兩個孩子的錯覺,不過他倒是……樂在其中。

門鈴響了。

“應該是他們到了。”阮眠眉開眼笑地去開門,一下被外面的人抱了個滿懷,“眠眠,好久不見。”

“楚楚姐。”

姜楚一眼就發現眼前小姑娘的變化,早已長開的眉眼更是多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柔情似水,白色針織衫下,腰身依然纖細,可那鼓鼓的胸,側面看線條優美得不可思議。

果真是女大十八變啊!她暗想,肯定也離不開某人的努力。

高遠提著大包小包在兩人身後進來,一點都不耽誤,捋了袖子就去露臺幫忙搭燒烤架了。

朋友圈幾乎天天能看見這一對歡喜冤家借鬥嘴實際上秀恩愛的內容,阮眠心裏也大概知道這仙女一樣的人最終是落入高遠那個痞子的懷抱了。

記得也是兩年前的這天,這兩人第一次見面,高遠根本毫不掩飾自己對姜楚的好感,看她時眼神都直了。

阮眠當時覺得高遠沒戲,因為姜楚曾坦言要找一個自己能掌控的男人,可緣分真是奇妙,最後仙女落地,痞子倒在仙女的石榴裙下,順便被調教成了二十四孝好男人。

果然,愛情都是需要磨合的啊。哪怕第一眼覺得不合適,可慢慢地總會變成自己想要的那種。

“眠眠,”姜楚壞壞地笑,“我上次送你的禮物,用上了沒?”

阮眠一想到被自己藏在衣櫃裏的那套內衣,臉邊立刻飛了一朵小紅雲,抿著唇不說話了。

姜楚又壓低聲音說,“我當時挑了好久呢……”

她給自己也買了一套,沒想到洗好晾幹在家裏試穿的時候,不小心被某人看到,直接就被……撕成碎片了。

“楚楚姐,”阮眠轉移話題,“你們這算是正式在一起了嗎?”

“怎樣才算正式?”

就……

阮眠咬著唇,不知道該怎麽說。

愛情裏總有一方是主動,另一方被動。

很顯然的,姜楚才是握有這場愛情開關權利的人,阮眠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高遠一個意氣風發的大男人願意為她做到這個份上,真覺得他這回是真的陷進去了,而姜楚呢,她看起來倒更像是可以輕飄飄脫離開來的“負心漢”。

阮眠剛想說什麽,高遠端著一個裝滿食物的盤子過來,“可以吃了。”

姜楚笑得極為美艷,聲音也嗲嗲的,“謝謝親愛的。”

高遠一點都不避嫌地跟她討了個吻,滿臉笑意地繼續忙活了。

阮眠羞赧地別過視線,看著不遠處忙碌的挺拔身影,唇邊泛起一絲笑意。

這世間有千百種愛情,只要找到適合自己的那種就好了,及時把握住當下歡愉,又何須管那麽多?

半個小時後,食物都擺在桌上了,阮眠上樓來到客房,原本正在睡覺的小孩已經醒過來了,她進浴室擰了條毛巾幫他洗了臉,牽著他的手走下來。

姜楚拿著一根玉米迎過去,“小帥哥你好呀!”

“哇!”她又笑著打趣兒,“是不是看見大美女連眼睛都不舍得動了,真有眼光!”

她之前多少從阮眠口中聽說過應明輝的情況,只覺得命運對這麽小的孩子真是苛責,更是從心裏對他感到憐愛。

阮眠帶著小孩到沙發上坐下,撕開雞肉去餵他吃,姜楚也弄了些甜甜的玉米粒遞到他唇邊,他只一個勁兒地吃雞肉,似乎對玉米並不感興趣。

阮眠有些疑惑,記得上次下鄉裏寫生,他一個人還吃掉了兩根玉米呢。

姜楚只好自己吃完了玉米,手上沾了甜汁,黏黏的很不舒服,她起身進廚房洗手。

她的身影剛消失在門口,桌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前奏是舒緩的鋼琴曲,聽著格外舒服,然後又有如空谷幽蘭般溫軟動聽的聲音在唱,“如果想念有聲音,它一定在一遍遍地說著——我愛你,不知疲倦……”

鈴聲響了又停。

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呆楞坐在一邊的小孩忽然擡起了頭,那雙眼睛睜得那麽大,像兩顆渾圓的龍眼。

姜楚擦幹手回來了。

阮眠:“你的手機剛剛響了。”

她拿起來看了一眼,聳肩,似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家裏老頭打來的。”

幾乎能想象到他在那邊暴跳如雷,“姜楚我告訴你,我不同意你和那個小混混在一起……除非我死了!”

“不打回去嗎?萬一有什麽急事呢?”

姜楚搖頭,“沒事的。”

阮眠“喔”一聲,沒有繼續問下去。

“你的鈴聲是什麽歌啊,很好聽。”

姜楚打了個響指,眉飛色舞,“這首歌的名字叫《如果想念有聲音》。”

阮眠還是第一次聽。

姜楚點開音樂頁面,動聽的旋律飄了出來,仙女一下化身成迷妹,“你聽說過在樂壇曇花一現的傳奇歌手mr嗎?這是她時隔七年的第二部作品,而且是由我最喜歡的ansel親自作曲寫詞的……”

阮眠隱約有點印象,似乎那個mr才是潘婷婷的第一女神,偶爾聽她提起過一兩次,不過不是聽說已經香消玉殞了嗎,怎麽會……

“mr不是已經……”

還沒說完,一只柔軟的小手輕輕滑入手心,她渾身一震,慢慢地轉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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