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一下， 你怎麽發現死者的？”

“好， 不過你得讓我捋一捋，剛才嚇壞了，腦子有點懵。”李安安整張臉糾到一起， 眼神飄出幾分好似斷片兒的茫然。

“不急， 你想好慢慢說。”陳渝融不痛不癢的提醒， “畢竟是很重要的呈堂證供。”

李安安認真的捋了近十分鐘， 才慢悠悠開口：“我……我是中午給他打電話， 騙他說下午要過來這個小區看個朋友， 順道看看他，他就把房間密碼告訴我了，說如果到時候敲門沒人應， 就讓我自己開門進去。我本來五點半左右來的， 結果在樓下遇到一朋友，他非要請我吃飯，我倆就去吃飯了。”

“你朋友叫什麽？”

“王海洋，是我同學。”李安安說，“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給你他電話號碼。”

“你倆在哪裏吃的飯？”

“在天白街一家牛排館，好像叫‘我樂牛排’。”

“去這麽遠？”陳渝融下意識留了意， 天百街離侯寧小區，打車最快都要二十分鐘，作為單身貴族的樂園，那附近各種檔次的中西式餐廳應有盡有， 既然是偶遇，兩個人沒必要舍近求遠。

李安安一聽這話就憤憤：“還不是那‘鐵公雞’非要用優惠券，我也是去了才知道，他那些券今天過期，難怪會請我吃飯。”她嘴一撇，連頭發絲都寫著鄙視，“這種人活該找不到女朋友。”

如果是關楠審訊，遇到這些說辭，多半無語，陳渝融不同，最會見眼色附和：“瞧明白了，那是你的一個追求者啊，我猜他不僅小氣，長得也配不上你吧？你這樣的條件，自然值得更好的。”

李安安鼻子裏輕哼一聲，嘴巴動了動沒說話，但臉上表情明顯得意。

陳渝融懂得把握分寸，見好就收：“然後呢？”

“我們吃完飯大概八點多，他被人叫去網吧打游戲，我倆就分開了。我就又打車回了侯寧那裏，我在樓下看他家燈好像亮著，就決定直接進去看看他什麽反應。我打開門進去，看到客廳燈亮著沒人，叫了幾聲沒聽到他答應，以為他臨時下樓，就打他電話，結果手機在家裏響了。因為當時房間裏放著音樂，我找了好一會兒才確定手機鈴聲是從臥室裏面傳出來的。當時臥室的燈是關著的，我進去沒摸到開關，看到浴室門裏有燈光，以為他在裏面就跑出去了。”

“我進去，發現侯寧閉眼躺在浴缸裏好像是睡著了，我心想他睡著的樣子還真是帥，就坐在浴缸邊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又用手捧了些水往他臉上灑，他沒反應，我就動手戳了他頭一下，沒想到他直接滑到水裏去了。”

李安安似乎對接下來的事情仍心有餘悸，臉上第一次浮現難過的表情，猛灌了幾口水才又繼續：“我看到他像死魚一樣沈下去，下意識就去拉他，但他一點掙紮的跡象也沒有，我看他的嘴巴鼻子好像都沒了呼吸，水直接往裏面灌，腿一下就軟了，好一會兒才大叫著往外面跑……我其實當時並不確定他是不是死了，就跑去物業，他們派人跟著我上來看了，這才報的警。”

“從你下樓到跟物業第二次上樓，有沒有遇到其他人？”

“好像沒有，我記不得了，我當時大腦一片空白。”

陳渝融揣度她的話，不知想到什麽，又問：“那你們第二次進去的時候，侯寧家的門是開著的，還是關著？”

“是……”李安安皺眉。

陳渝融鼓勵：“你好好想，這很關鍵。”

“是關著的。”

“你肯定？”

“肯定。”李安安說，“我們當時在門口，物業問我知不知道密碼，我按錯兩次才想起正確的。”

“你說當時房間裏有音樂？是客廳還是臥室？”

“是客廳音響。”

“確定”

“嗯，那玩意兒是他專門買回來放那些高雅樂曲的。”

“當時放的什麽曲目？”

“好像是一首古琴曲，啊，對，廣陵散，就是廣陵散。”李安安說完，見陳渝融目光有些銳利的盯著自己，眼角瞥了一眼旁邊，“軟綿綿的，也不知他怎麽會喜歡這些。”

“你好像不喜歡？”

“又不是我的，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的。”不知為何，李安安似乎對於這個問題有些抵觸，連表情都隱隱帶著嘲諷，或者……不甘。

陳渝融捕捉到了，很快判斷出她可能隱藏的潛臺詞，不過他沒點破，繼續問：“物業報警過後，到我們過去這段時間，你在做什麽？”

“我就在坐在客廳等你們啰，當時物業的人也在，他們都可以作證。”李安安急急說完，迫不及待問，“警官，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我現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還要再等一下。”

“為什麽？”李安安情緒突然有點激動，“我都告訴你們了，你這是非法拘禁。”

非法拘禁？這小女孩可真有意思，陳渝融擡頭看她，目光迫人，“你急什麽？你是說清楚了，但程序上我們總要核實下真假吧。”他將口供收起來，旋即又笑著安撫，“就再耽擱你一點時間，等我們問完物業的人，核實無誤就讓你走。----小林，出去給李小姐泡一杯咖啡，再拿點你自購的點心招呼一下。”

陳渝融說著，在李安安接連的“餵”聲中頭也不回的走了。

觀察室裏，關楠依舊保持剛才的姿勢站立，從陳渝融他們出去，他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李安安，細微到對方臉上每一個表情變化都沒放過。

這女孩，似乎不像表面看的那麽簡單，但是動機呢？被人收買？

他正想的入神，陳渝融端了兩杯咖啡從外面進來，一杯往嘴邊送，一杯直接推到他面前：“小林泡的咖啡，咱隊裏一絕，嘗嘗。”

“謝謝。”關楠接過，隨手放到桌上。

“怕晚上睡不著？”陳渝融低頭吹散杯口的熱氣，“放心，今晚大概率沒的睡。”

“香精這麽重，除了發胖，估計也沒什麽提神效果。”

“……不喝拉倒。”陳渝融酸，“我就看你能被許柚嬌慣成娘們兒不？”

“能。”

“……”陳渝融敗陣，一口幹掉大半杯香精，打著響嗝一揚起下巴，“感覺怎麽樣？”

“我覺得她有點問題……” 關楠指著玻璃上李安安的影子說，“自你們離開，她反而比之前更緊張了，你看她的手腳和嘴唇都在抖，只是在咬牙硬撐，除此……”他轉頭看一眼陳渝融，“你不覺得她剛才的回答太完美了？”

“的確是完美，在看到死人，嚇得手腳發軟的情況下，居然記得這麽細致清楚，一點漏洞都沒有。”陳渝融喝光手裏的咖啡，將杯子往邊上一擱，順手端起關楠那杯，“也真是難為她了，在現場費力‘表演’那麽久？”

“你也覺得她在現場的反應是故意的？”

“剛開始沒覺得，這些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二逼少年真腦殘起來，能做出那些事。但是她不同，思路清晰，進退有度，和無厘頭的誇張行為搭在一起就顯得奇怪，怎麽看都像是一個演技不過關的演員，臺詞動作都對，但就是看著別扭。”

“但我感覺她應該也是臨時起意，沒有周密計劃，不然她剛在回答的時候，不會一邊回避你的目光，一邊又偷看你表情，似乎很怕你懷疑她說的真實性。”

“你懷疑侯寧的死跟她有關？”

“起碼她在撒謊，法醫說侯寧的死亡時間下午一點至四點，如果真如李安安所說九點多進去看到，這麽長時間侯寧如果沒自己滑進浴缸，也應該出現屍僵，怎麽可能被她一碰就滑進去？”

“我也註意到這一點，剛法證那邊來電話說初步認定侯寧是吸毒過量失望，從現場的吸毒工具和他手臂上的針孔看，毒品是他自己註射的。”

“他是自殺？”

“別用這種專註又驚訝的眼神看我。”陳渝融眉稍挑動，“我是個很容易多想的人哦。”

“……”關楠已經習慣將這個嘴炮的一切廢話自動過濾，只問最要緊的，“侯寧有沒有吸毒史？現場沒有遺書，沒有掙紮的痕跡，如果排除自殺，有沒可能是單純註射過量？”

“他如果長期跟孫霖那夥人混在一起，八成是有的，不過也不能先入為主，法證正在解刨，更詳細準確的報告要等檢測過後。”陳渝融目光回到李安安身上，時間在等待中被消磨，李安安的耐心和鎮定也在一寸寸瓦解，比起剛才，此刻的她已經肉眼可見的開始焦躁，“看來小姑娘沒有我們想的那麽強悍。”

“我覺得她跟侯寧應該不是這幾天才認識，而且直觀上，她如果撒謊，應該有別的動機。”

“你是說感情因素？ ”

“李安安的資料和最近的行動軌跡查到沒？”

“正在匯總。”

陳渝融話音剛落，一個警察敲門進來，揚起手裏資料說：“陳隊，查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報備一下，我隨時準備開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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