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雙目赤紅，滿臉孤註一擲的淩厲殺氣，以令人吃驚的速度氣勢洶洶朝兩人狂奔過去。

千鈞一發之際，關楠下意識抓住許柚胳膊，在他用力將她往自己胸前帶的同時，男人手中的玻璃瓶脫手，像一條精準無比的拋物線狠狠朝兩人砸過來。

“砰”的一聲，玻璃在兩人腳邊砸成碎片，一股濃郁的消毒水味道蔓延在空氣裏。

“啊嗚……”男人被三個警衛按在地上，仍奮力掙紮著，直至隨行醫生給他註射了鎮定劑強行拖走。

“沒事吧？”關楠完全忽略了兩人此時的距離有多近，很自然的彎腰下去檢查許柚露在外面的腳踝，再一次確認，“剛消毒水有灑到你身上嗎？”

他眼神中無所顧忌的緊張讓許柚恍然，她睜大眼睛看他，同樣無所顧忌，周遭過客匆匆，混亂嘈雜，她的眼裏耳朵裏卻只容得下他的聲音他的臉。

很多時候記憶會說謊，但感覺不會，明明一點不像，卻又明明一模一樣。

“嚇到你了？”許柚的反應讓關楠有些無所適從，他本就不善安慰，尤其面對女人，憋了半天才猶豫著去拉她的手臂，“許柚……”

“關隊！”

一個洪亮的男聲終結了難得的“柔情”，關楠直想皺眉，這個時候他是真不想看見趙雷這個貧嘴。

趙雷果然不負關楠所望，興匆匆跑過來就開始制造“事端”。

“我說頭兒怎麽走的時候說怕起不來讓我打電話叫他，原來是嫂子來了。”他看了眼時間，表情暧昧，“頭兒，你這時間掐得可真準。”

“……”關楠恨不得將他嘴堵上，無法發作之下只能警告，“少胡說，我們只是恰巧碰到。”

“哦……”趙雷誇張的答應一聲，完全不理會關楠警告，轉頭看向許柚，直接叫苦，“嫂子您是不知道關隊工作起來多……玩命，別人出差都是變相游山玩水，他恨不能把一天變成四十八小時，嫂子你看我眼袋重得都能去動物園當國寶了。”

他指了下自己的眼眶，嘆息說，“嫂子你有時候真得管管頭兒，長期熬夜傷了身體，現在這身體可不是他一個人的，還關系你們下半輩子的幸福生活不是……”

“趙雷。”關楠見趙雷又朝天邊侃去，再不管不知能說成什麽樣，只能岔開話題，“你怎麽下來了，周玉翠怎麽樣了？”

“你走過後一直沒醒，剛李海亮過來才醒了一會兒，這會兒又睡了。”

“李海亮來了？”關楠心裏“咯噔”一聲，立時警覺起來，“他人呢？”

“樓上，我讓他守一會兒，準備吃個早餐就回去。”

“不好！”關楠急切說，“你在這裏守住電梯，我從樓梯上去截住他。”

“這……不是，截李海亮做什麽？”

“孫明的父親死了，李海亮是嫌疑人。”

關楠說完往樓梯方向一路狂奔，他爬到一半接到孫啟電話。

孫啟聲音有些急：“李海亮跑了，孫父的死因是被人靜脈註射過量□□，死亡時間淩晨三點！”

電話未斷，樓上突然傳來急速清晰的腳步聲，關楠擡頭，一張膚色黝黑，以寬大鴨舌帽作遮掩的男人臉赫然出現在欄桿之上。

三層樓的距離，兩人對峙時間不過半秒。

“李海亮！”關楠暴喝一聲，李海亮掉頭往上跑。

關楠撥通趙雷電話：“立刻上樓把周玉翠輸液針拔掉！通知醫生急救！要快！”

時間緊迫得無法解釋更多，李海亮逃遁速度極快，關楠預估他逃遁路線緊隨其後。在離樓頂還有一層樓時，李海亮突然從樓梯折回，大力拉開消防通道門跑了進去。

裏面恰好是手術麻醉科所在樓層，走廊上過往的盡是行步匆匆的醫生護士和被護工用移動床推著的病人及家屬。這裏沒有病房，李海亮能藏匿的地方不多，李海亮似乎也沒想藏，他神色自然的跟在一個剛做完手術的病人旁邊，周到細致的替他“護住”氧氣瓶。

關楠也慢下來，兩個人隔著兩三米的安全距離亦步亦趨往前走。兩個人心裏都明白，這種情況誰都不敢輕舉妄動，但兩人都在尋思先發制人的契機。

前方電梯門打開，又有病人從裏面被推出來。

關楠加快步伐，李海亮瞅準時機粗暴扯下氧氣瓶，在護工和家屬的稍顯遲鈍的驚呼聲中狠狠砸向關楠，而後以亡命之勢奔向電梯，在電梯門關閉前硬擠進去。

關楠接過氧氣瓶放到一邊，追過去電梯門只剩兩寸縫隙。他沒再上前，摸出手機眼睜睜看著李海亮的臉消失在門後，不是沒有機會，只是李海亮眼中森然的殺機讓他顧慮。

“趙雷，李海亮從5號電梯下來了，他手裏有人質，你那邊安排得怎麽樣？”

“容市公安已經到門口，醫院安保人員也全部待命，分別守在各個樓層電梯和消防道出入口，各個樓層醫護和病患也全部避到到各自房間，只是現在大廳人流量太大，強行疏散可能會引起恐慌。”

“李海亮可能會利用人質制造混亂逃脫，通知所有人先守住五號電梯，不要輕舉妄動，等容市公安到了再說。”關楠看了眼其餘已經停止運行電梯，“我在上面守著，下面就交給你了。”

“是。”

五號電梯在一至十樓反覆上下徘徊，最後停在三樓，容市警方派出的談判專家通過電梯內對講系統與李海亮進行談判。

監控中，李海亮保持警惕站姿靠在電梯一角，一臂死死扼住人質頸部，另一只手持利器對準其咽喉，他擡頭看向監控，神色平淡，眼神卻透出警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李海亮始終沈默，對於警方勸誡充耳不聞，只有移動腳步時的遲疑透出他的慌亂。

警方知道此刻離李海亮的心理防線頂點已經不遠，只是擔心過分刺激會威脅人質安全，不敢冒進。

就在不知如何破局之時，李海亮的電話響了，他盯著那個號碼看了很久，還是選擇接聽。許是害怕人質逃脫，他摁了免提，裏面即刻傳來一個女人氣急敗壞又尖利兇狠的聲音。

“李海亮，你他媽的窩囊廢，你長本事了啊，居然學人綁架，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德行？我呸，你他媽就不是個男人，目光短淺，膽小如鼠，就配一輩子躲在女人後邊扒灰，老娘當初是瞎了眼才跟你好過……”

女人話還未說完電話似被人強行掐斷，瞬間沒了聲響，李海亮卻止不住開始顫抖，之後嗚咽著小聲抽泣起來，繼而大叫一聲：“我操你媽！”一腳踩碎手機。

警方見他情緒接近失控，決定直接沖進電梯解救人質。電梯門開，警方還未動作，李海亮先行松開人質，他蹲下來朝聖似的捧起那個壞掉的手機，小心翼翼挨在臉邊嚎啕大哭，一直到被押解到警車上依舊沒有停止。

如同看電影時的鏡頭切換，現場很快恢覆表面上的平靜，警察收隊，醫院正常運轉，所有路人都各就各位。

周玉翠因為被發現及時，毒液沒有過多進入體內，生命體征尚且平穩，但由於李海亮所註射毒品濃度太高，她一直處在昏迷中，能不能醒來還屬未知。

除此之外，醫院實施搶救時，在周玉翠血液中檢測到鎮靜劑成分，警方通過查證很快鎖定嫌疑人是醫院新來的實習護士，名叫王倩。王倩大學尚未畢業，背景簡單，想法更是清奇，僅因為看上一款奢侈包缺錢被人收買，被抓時一臉無辜無畏的嚷嚷只是給周玉翠藥裏加了小劑量鎮靜劑，對人體沒有傷害，讓執行任務的民警唏噓不已。

順著這條線，邑江那邊也抓到類似情況的嫌疑人。兩人均是被不姓名的陌生人用移動電話單線聯系，事前付一半定金，借助花店送花的名義，將現金用禮盒裝好藏在花束中送到嫌疑人手中，事成再以同樣方式奉上剩餘金額。

警方在王倩家找到之前送來的花束，通過包裝紙底部幾個類似英文字母“JOE‘S”的水印標識，順藤摸瓜找到一家名為喬伊的花店。

花店跟醫院直線距離不足兩百米，店主是個女孩，因為很少有客人要求將禮盒藏在花束中，她對此印象較深。據她回憶對方是電話訂單，禮盒是一個中學生模樣的男孩送來的。警方調取了訂花的電話號碼，與單線聯系王倩的移動電話一樣，但已經打不通。

線索到這裏成了死結，破案希望全部集中在李海亮身上，但李海亮情緒一直很不穩定，不是沈默不語就是幾近瘋狂的大喊大叫，容市警方傳訊兩次沒有結果，不得已將他暫時關押到看守所。

情況雖然差強人意，但因為嫌疑人已經抓捕歸案，審訊取證只是時間問題，無論關楠還是容市警方都松了口氣。

李海亮離開時深深的望了關楠一眼，裏面羨慕、敬佩、迷茫、難過什麽情緒都有，卻沒有一絲上午逃遁時的狠勁和殺氣。

關楠想起他最後接的那個電話，問當時讓女人打電話的容城刑警：“那女人是李海亮跑掉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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