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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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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媼微微拘著身子站定在她面前, 遲疑了一下, 小聲說道:“剛剛大人回來了。”

劉嫣微微一怔。

她接著道:“大人去了書房。婢在外頭看到陳信出去了一趟, 之後提了一壺酒進去。婢等他出來問他發生了何事,他言說不知道。婢有點不放心,便進來告訴女公子一聲。女公子要不要過去看看。”

劉嫣自是要去看一下的。不論出於自己現在嫁為人妻的身份, 還是心裏確實不放心他。

……

公儀弘方才在宴席上已經喝了許多, 也只是醉了一半而已,雖說酒量還不錯, 但現下他突然討厭自己還是清醒的狀態。

這種清醒, 讓他覺得可怕。

他怕忍不住去找她。

於是, 自斟自酌, 一盅接著一盅的喝下腹去,喉嚨和胸口似火燒一般, 可依然沒有要停下來的趨勢。

他從來沒有一次這麽的放縱自己。雖越喝身體越是難受, 但比起身體的這股難受,他更忍受不了心裏的那種痛苦。

那痛苦的種子似乎是自己從很早開始就親手種下的。

到了現在,已經長成大樹。

明明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可是,自己現在如何也開心不起來。報覆的絲毫快感都沒有, 反倒是心煩意亂的很。

靠著酒精麻醉自己的同時, 眼前仿若又浮現出那個女人的臉。

她嬌羞的臉。

她嗔怒的臉。

還有她柔弱無助時候的臉。

他知道, 等一會兒自己沒了意識之後,應該就沒那麽糾結和痛苦了。

驀然,外面傳來幾下輕輕的敲門聲, 公儀弘目光淡漠的掃去,隱約見到長窗紗上映出一個婀娜綽約的身影。繼而聽到一個熟悉親切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能否容我進來說話?”

公儀弘喝的七八分醉,望著那豎身影半晌,語氣平靜而略顯慵懶的說道:“進來吧。”

劉嫣推門進屋,猛地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氣。垂眼見公儀弘一身玄衣纁裳,身子雍容的倚坐於書案前,單膝屈起,整個人儀態風流,不拘一束。

眼下他的容貌被一身纁紅喜服襯得愈發精致絕倫,風采照人,白皙的臉上浮出濃重的潮紅,眼底一片醉意闌珊,顯然完全清醒是不可能的了。

劉嫣見此不由眉頭輕輕一蹙。

公儀弘只擡眼掃了她一眼,之後面無表情的回過頭來,繼續喝酒。

劉嫣絲毫不知在此期間發生了何故,竟使得他這般消沈頹廢。頓了頓,走上前,拿了一個蒲團落落大方的坐在他旁邊,耐心問他道:“可是遇到什麽煩心事?不妨與我說說。看能不能幫到你一二。”

公儀弘雖說喝了不少酒,醉眼熏熏,身形也出現輕晃,但神志尚在。至少還不至於認不得她。

眼下見她坐過來,轉目看向她。

兩人不過相隔半臂之距,他就這麽一直看著她,目光微微閃爍。只看得劉嫣有些快坐不住了,欲出聲相問時,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扯入懷裏。

劉嫣輕輕驚呼一聲,再看,自己仰面躺倒在他的膝上,他抱著自己,傾身壓下來一些。隨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酒氣,他就這麽目光筆直地盯著她,雙目一眨不眨,目光朦朧而幽暗,暗的如同黑夜最深處的那片黑夜。

劉嫣已經看不透他,也不知他是否還保持著理智,眼睫微微顫了一下,受驚的問道:“你沒事吧。”

軟玉溫香在懷,公儀弘喉嚨滾動了一下,忽然覺得腹中的燒熱更厲害了起來。

呼吸漸漸加促時,他猛然仰頭灌了一口酒,抿著嘴胸口劇烈起伏的喘息了幾下之後,目光再次鎖向她。不假思索,傾身一壓,與她唇齒糾纏之際,將含在嘴裏的那口醇酒緩緩送至她的香口之中。

劉嫣被他以嘴強餵了些酒,嗆的咳嗽兩聲,慌不疊的將他推了開去,連忙起身。

劉嫣不知他今天發什麽瘋,起身莫名其妙的看著他,見他神色淡漠,絲毫沒有悔意,心下倏然揪緊起來。

公儀弘內心掙紮了許久,擔心一切前功盡棄,看也不敢看她一眼,只道:“我沒事,你先回去睡吧。”

劉嫣沒有問出結果,見他這副樣子,想必也問不出什麽東西了。但就這樣回去的話,她哪裏能安心睡著?

於是將蒲團拿到書案的對面,隨手挑了一本書卷,面對著他坐下說道:“我陪著你。”

公儀弘倒酒的手倏然停了下來。靜默了片刻,放下酒壺,踉蹌站起身,看也沒看她一眼,徑直就要開門向外走去。

“公儀季!”

劉嫣情急之下,起身喊住他道。

短短一瞬間,她也不知道該用哪個稱呼了,因心裏感到不快,就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

公儀弘腳下一頓,但依舊沒有回頭看她一眼的意思。

方才她已經很克制自己的脾氣了。他心情不好,她可以理解,也願意陪他。可是,今日畢竟是她們的新婚夜,自己無緣無故的被他輕薄的灌了酒也就罷了,現在又被他當空氣一樣忽視掉,她無法忍受了。

劉嫣自認為還算是好脾氣的人,不會輕易對人發火。現下,自己熱臉貼冷屁股,尊嚴掃地,再好的脾氣也經不住這麽折騰糟踐了。

她平息了一下紊亂的氣息,即便弄成這樣,她仍不希望讓兩人間的關系變的僵硬,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壓下一肚子的委屈和不悅,本著以夫妻和睦為主,她盡量將語氣放和緩的說道:“我不知道你剛才遇到了什麽事,情緒一下變成了這個樣子,但不管發生什麽,我們現在已經結為夫妻,你有什麽事都可以說與我聽。即便幫不上你,至少說出來你也能舒坦一些不是嗎?這麽壓抑著你自己,你以為就能解決問題嗎?還有,”

她停了一下。

“難道我就不為你感到心疼和難受嗎?”

公儀弘心下一動。

……

其實,自劉嫣剛才進門那刻起,他就有種沖動,想將她揉進懷裏,好好的吻她,疼惜她,將她占為己有……

可是,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他耳畔瘋狂的叫囂,告訴他不能這麽做,一旦這麽做了,所有的心血就全白費了。

而他的目的明明就是俘獲她的心,再冷落了她。從沒有,也不敢想有一天要真心待她。

方才她坐到自己的身邊,聞著她身上熟悉的女兒香,看著她那嬌美的一張臉,他沒忍住,便將她扯進了懷裏。就在自己強烈的渴望擁有她整個人之時,那個折磨著他的聲音又回來了,告訴他,不要碰她。

於是,公儀弘用近乎輕薄的方式以嘴餵她吃酒,既緩解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渴求,吻了她,又同時不帶任何情感的方式。

他想,他真的是瘋了!

不可救藥的瘋了!

……

公儀弘站在那裏猶豫半晌,終究還是沒有回頭,開門揚長而去。

已快入秋了,有微風徐徐吹進屋來,夾雜著院裏的花香,帶著一絲絲涼意……

……

劉嫣不知道是怎麽回到新房的,似乎是在屋外一幹下人的“註目禮”之下走回來的。

回來後,她環視著自己的新房。這個平日公儀弘起居休息的地方。

新房布置的一絲不茍,無一不缺,倒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燈臺上的紅燭燃了一夜,一直到了四更時燃盡,公儀弘也沒有回來。

這一夜,劉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沒有睡著。

從風光無限,到新婚夜受丈夫冷落,若沒猜錯,明天一早自己就會成為府內上下議論的話題了。或許不止是府裏的人,更甚的,乃至整個長安城的人都會知道新婚之夜自己被他冷落,看她的笑話。

看來這次真的是要丟盡顏面了。

還能怎麽樣,只能盡量去想開一些了。幸好自己心眼夠大,不會跟自己過不去,更不會為此就失去理智。

比起自己新婚夜遭冷,或許她更為關心的是,公儀弘究竟是遇到了什麽事,竟突然間變成那個樣子。

他的舉動和神情看起來十分反常,對自己近乎於冷漠不說,望著自己時,眼神裏也似藏著深不見底的陰霾,與他平日見到自己時歡喜憐愛的溫良樣子截然相反。

這不正常。

或者說,極不正常。

即便遭遇了天災人禍,重大事故,也不至於受打擊到不對自己講。更沒有理由將自己身上的這些低落消極的情緒撒在自己身上。

畢竟,他之前那般用心的追求自己,寵著自己,恨不得將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都送給自己。

她相信他是愛自己的,再不順心的事,也不會以這樣的方式冷對自己。

……

第二日,劉嫣在孫媼的敲門聲中沈沈醒來。醒來時,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靠在床邊睡著過去了。

頭沈得厲害,眼睛也睜開的艱難,待看清自己身上的新服,以及新房裏的一切布景之後,登時才想起來昨日發生的事。回頭一看,床上空落落的,嶄新的纁紅錦被整整齊齊的鋪設著,紋絲未動。

果然公儀弘一夜沒有回來。

瞬間,心沈谷底。

孫媼和侍女們進屋服侍,見到她還穿著昨夜的衣服,一副剛剛睡醒的樣子,面色十分疲憊,一看就知沒有睡好。也是了,公儀弘一夜沒回,能睡好就怪了。

孫媼暗自輕輕嘆了一口氣。服侍劉嫣洗漱時,雖然極力露出笑容,幾個侍女也盡量配合孫媼表現出一副全然不知道的表情,但是即便如此,劉嫣還是察覺到了屋內微妙的詭異氣氛。

孫媼幫她梳著頭,心裏卻忍不住為她感到委屈和惋惜。

也不知道他家大人哪根筋不對,好好的新婚之夜,放著這麽美麗的嬌妻不管,自己一人跑去家廟待了一整晚。

剛剛聽到下人說起時,她真是氣憤到不行。

……

孫媼來的時間晚,雖私下裏也聽過關於董夫人的事,但並不曉得那個令公儀修愛了一輩子的女人是劉嫣的母親。

旁人怎麽傳的都有,傳多了,到後來也就言簡意賅了。到孫媼進府後,聽來的只是公儀修當年喜歡上了別的女人,董夫人受不了打擊,一時想不開就上吊了。

而關於公儀修究竟喜歡上了哪個女人,鮮少有人知道。

說到這兒,張媼跟在董夫人身邊最久,關系也最好,自是算作知道內情的其中一個。

……

眼下,孫媼看了一眼鏡中如花似玉的人兒,再次忍不住嘆出一口氣來。

孫媼嘴上不說,劉嫣也知道,昨晚的事,怕是很快就傳的人盡皆知了。何況公儀弘是何等有頭有臉的人,城裏喜歡八卦的,少不得拿他家裏的床第一事來念叨博人眼球了。

劉嫣這一日是在新房裏度過的。

出於尊重對方的隱私,加上公儀弘平日一個人住的精致,生活的也很仔細,是以屋內的家具擺設除添的那些新的她先用著,其餘的她會等他回來,待跟他過問之後,以此確定自己可以任意使用。

然而,劉嫣等了一天,也沒見到他回來。期間,午飯和晚飯都是自己一人味同嚼蠟的草草用完的。

其實早在侍女們端進來午飯時,劉嫣就有問過孫媼他去了哪裏。不過,也只是出於該有的禮束才問的。

因為不問反倒惹人嫌話,以為兩人間的關系出現了問題。所以半天沒開口詢問過一次他人去了哪裏的劉嫣,當下就理所應當的問了。

也算順理成章,給自己一個臺階下。

孫媼說,公儀弘昨晚一夜待在家廟,然後一早天沒亮就進宮去上早朝,之後就沒有任何音信了。可能被皇帝留下來下棋了吧。

公儀弘以前也經常被留下來下棋。孫媼想著這麽說,也合情合理,稀松正常,只希望劉嫣不要多想。

劉嫣不管他去了哪裏,是否陪著皇帝下棋,只希望他沒出事就好。

昏昏噩噩等了一天,此時已是深夜。劉嫣合著中衣睜眼躺在床上,從未有過的度日如年的感覺,每過一分一刻,都覺得煎熬無比。

翻來覆去,直到子時,知道他今晚應該也不會回來了,於是吹滅了床頭的蠟燭。

一時間,屋內陷入了茫茫的黑暗之中,安靜地能聽到外面草叢中的蟲叫。

劉嫣欲要合眼睡覺時,忽而頭腦一閃,再次想起了昨夜看到的那雙幽暗的眸子。一下子猛地睜開了雙眼。

昨夜公儀弘的那雙目光冰冷的讓她感到毛骨悚然。卻正是看向她時才出現的。

一陣脊背發寒之後,劉嫣連忙努力消去頭中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覆又合上眼。希望是自己多慮了。

……

劉嫣次日醒來,比昨天醒來時淡定了不少。

不出意外,昨晚公儀弘仍是沒有回來。

若說昨夜有心事也就罷了,難道今日還是受心事所困?縱使多大的事,也不至於不回來睡覺吧?

而且這裏原本就是他的起居地。

劉嫣實在想不通了。問周圍的下人,也一個個都說不知道人去了哪兒,以及成親那晚發生了什麽。

直至正午時,和公儀弘一起消失了兩日的陳信回來了。說是替公儀弘來取些東西。

劉嫣問他公儀弘人去了哪裏。

陳信支吾半晌,想著公儀弘也沒交代他不能將他搬出去的事說出去,於是便索性告訴了劉嫣。

原來,公儀弘昨日回來後,搬到了其它院落去住。而且更讓劉嫣驚詫的是,現在已經命人著手整理收拾的與這邊差不離了。

劉嫣聽完以後,整個人都怔仲住了。或者確切的講,傻住了。

真是讓她大開眼界!聞所未聞!

之前他那麽努力的追求自己,現在好了,她嫁給了他,不想剛成親他就來這麽一出。

這公儀弘葫蘆裏面究竟賣的什麽藥?她真是既驚奇,又好奇的很!

拋開別的不說,這擺明了就是在羞辱她嘛!

劉嫣豈能受得了這種不明不白的羞辱,當即讓陳信引路,去找他問個明白不可。

……

公儀弘一聲不吭的搬到了離新房很遠的庭院。兩人走了約莫一刻鐘才到。

劉嫣見到公儀弘時,他穿著一身月牙色常服,正一副恬靜的侍弄著院裏新移栽過來的花草。

劉嫣心裏雖窩著火,但也不會失去該有的風度。臉上勉強噙著笑,走上前說道:“我們進屋聊聊?”

語氣一如平時那般坦然,只是此時多了一絲不易察覺出來的苦澀在裏面。

公儀弘聞聲一頓,擡眼看向她,淡淡點了點頭。

兩人進屋,公儀弘揮退了屋裏的下人,幾步往前,腳步一定,背對著她問道:“換了一張床睡,住的可還舒服?”

劉嫣一楞:“你這話是何意?”

難道這話不是應該由她問出來的嗎?怎麽現在變成反問自己了?

公儀弘答非所問,有意回避她的提問,平心靜氣的說道:“我屋裏的東西你都可以動,缺什麽就和下人說,有事找管家就行。畢竟,我們是夫妻了,你在這府裏已是女君,他們都會聽你的。”

“然後呢?然後你就長期以往的住在這裏?和我分居而過?”

劉嫣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帶著一絲絲不敢置信的顫抖。

公儀弘眸色倏然一緊。過了許久,終於狠下心來,緩緩說道:“不錯。你有什麽異議嗎?”

什麽?!

劉嫣驀地苦笑一聲,半天才從他的話裏回過神來。明明很好理解的一句話,卻琢磨咀嚼了半天。

他的意思其實已經非常的明確和直白了。

他不打算與她一起住。

“那你為何要娶我?之前對我說的那些山盟海誓的話,都是拿來騙我的嗎?公儀季!”

最後三個字,幾乎是劉嫣細咬牙齦說出來的。

公儀弘背對著她,使她看不到他臉上是何表情。

不是嗎?

他說的那些話不就是拿來騙她的嗎?

他竟對自己說過的話都產生疑問了。

甚至是有一瞬間,他忽然被自己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給嚇到。

好不容易將那些鉆出來的可怕想法極力壓制下去,公儀弘目色雖露出些許不忍,最後還是狠心說道:“你回去吧。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要再過來了。”

自聽到他搬出去的消息開始,劉嫣整個人從震驚!到害怕!最後到現在的心如死灰!

其實,還有一絲不甘。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她艱難的問出口道。因難以置信,語氣略顯生硬。

縱使遭他嫌棄,她也要問個明白,好讓自己的心死個徹底。

顯然,與她滿腹的疑問相比,公儀弘半句話都不想再多說。他怕自己再多說一句,自己便要陷入無盡的痛苦和無法挽回的境地。

“陳信!”

他提高聲音道。

陳信候在門外,聞聲進屋候命。

公儀弘心力交猝的閉了閉眼,語氣恢覆平常,漠然說道:“送她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走。”

劉嫣道。努力使自己穩住心神,最後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見他真的沒有與自己解釋清楚的打算,自己亦不是那死纏爛打,用最沒出息的哭鬧方式解決問題的人,於是只得先回去再說。

她想,等哪天彼此都冷靜下來一些,或許他會主動來找自己說明原因。再不濟,自己再找他聊聊又何妨?

夫妻間再嚴重的問題,能嚴重到哪裏去?兩個人都沒有犯原則上的問題,能有什麽過不去的坎?除非……

除非從一開始,他就是在騙自己。從頭到尾,都是他精心策劃好的一場騙婚罷了。

至於為何要欺騙自己的感情,她目前只能想到的是,一直以來,他是被公儀修逼著與自己成親的。畢竟自己與他之間,確實存在著指腹為婚這層關系。

倘若他並不喜歡自己,而是受父命的壓迫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娶自己的,也不是沒有可能。

暫且不論什麽原因,就這樣獨守空房三天後,劉嫣最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

第四日,劉宗聞著風聲一臉凝重的匆匆找過來了。

兩人見面,劉宗都顧不得坐,見到劉嫣張口就直接問是怎麽回事。為何他聽說公儀弘新婚夜沒回新房,且這兩日搬到了其它居所。

真是明目張膽、毫不加遮掩的羞辱!

聽到旁人講這些時,他整個人都氣炸了。

他寶貝疼愛了十幾年的的妹妹,怎麽可以這麽讓人踐踏尊嚴了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

劉宗前不久靠公儀弘的舉薦做了廷尉屬吏奏曹掾。雖然有點“你將妹妹嫁給了我,我這個作妹夫的自是要為你安排好崗位”的意思在裏面,但也確實是因公儀弘的幫襯,劉宗才有了一份穩定的差事做。

要知道,劉宗學不出名,無人賞識,也沒有殷實的家境背景,一個沒落的王室子孫,和街上的普通百姓並無太大分別,想要入仕,依然和以前一樣艱難。劉宗奔波游走了一個月後,幸而得到公儀弘的提拔舉薦,這才踏實穩定下來。

……

劉嫣剛剛嫁為人妻,本是春風滿面才對,但眼下全然沒有身為一個新婦的喜悅面容。方才突然得知劉宗過來時,她一面連忙收起幾日來面上的淡淡哀傷,一面強顏歡笑相迎出去。

劉宗是個急脾氣,也藏不住什麽心事,從進屋起就開始氣急敗壞的抱怨,指責公儀弘種種不是。

真實緣由沒有弄清楚之前,劉嫣不想徒惹是非,只得盡力安撫他道:“阿哥莫急,我和他之間暫時相安無事,他待我也和往日一樣的好。至於外人說的他不與我同床一事,可能其中有什麽誤會吧,待我下來與他問個清楚之後,我們再細聊可好?”

劉嫣只想息事寧人,讓劉宗安心。殊不知,她越是這麽說,劉宗越是為她心疼。

“算了,我直接去找他問清楚。”

劉宗頭腦一熱,起身就要去。

“阿哥且慢!”

劉嫣連忙將他攔住,說道:“你這樣沖動只會讓我們二人之間更為尷尬難處,以為是我慫恿你去。而且你也不一定能問出來什麽。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不妨聽我一句,你回去等我消息,一旦我問出來了,我便去找你。”

劉宗想了下,面露糾結,稍稍冷靜下來以後,嘆了口氣道:“我且等你消息。倘若他是故意冷落於你,我定不放過他……”

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

劉嫣見他整個人似在思考著什麽,繼而露出恍然大悟一般的驚訝之色看著她。

劉嫣被他這一驚一乍的表情弄得迷迷糊糊,問:“怎麽了?”

“你說,他該不會是……”

劉宗欲言又止。

“該不會是什麽?”

“他該不會是那方面不行吧。”

彼時,公儀弘陪著劉端下棋,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劉嫣登時一楞。

被劉宗的思路這麽一帶,腦子好似一瞬間也變得清明起來。

之前孫媼說過他從不流連女色,加之她去問他時,他不願說搬出去的原因,種種跡象倒是吻合。此刻,居然有些認同劉宗的猜測。

大腦快速的運轉,努力的試圖尋找出一些蛛絲馬跡時,忽然想到什麽,她又很快打消了這種念頭。

之前在太學院時,她的手明明因為他而失去了清白。根本沒有直不起來一說。

“阿哥不要胡思亂想了。下來等我消息吧。”劉嫣道。

而劉嫣近來除了讓自己想開些,別無它法。難不成還要樂呵呵的跑去找公儀弘,低聲下氣的求他回來和自己同床共枕?好告訴別人,她並沒有受到冷落?

根本不可能這麽做。

雖說自己是從一個開放的社會穿越而來的,可她思想再開放,也不至於奔放至此吧。想必公儀弘定也看不起這樣的自己。

自劉嫣成親以後,黃員愈發的墮落消沈,去樂館喝酒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這日,黃員喝的七暈八素,最後醉倒在案上幾近不省人事。見他這副樣子,李鶯鶯也沒心思繼續唱曲,將手裏的琵琶放到一邊,把其她歌女打發了出去,接著在一旁細心照料起他來。

往常黃員一人來這裏喝多之後,李鶯鶯都是如此。

彼時,李鶯鶯幫他剛擦完身上灑的酒漬,正當要幫他披件衣服時,忽然,冷不防聽到他含糊不清的念著“嫣兒”兩個字,一時攥著衣角的手心一緊。

她自是知道這無意識的囈語意味著什麽。

……

李鶯鶯從很早起就一直暗戀著黃員,卻不料黃員心裏住著別的女子。而那女子還不是別人,竟是公儀禦史的新婚之妻。

她沒見過劉嫣,但知道劉嫣是劉宗的妹妹。後來劉嫣與公儀弘定了婚事後,因公儀禦史在這城裏就是很有名望之人,所以身邊的女子少不得也會聊到她。

之前曾聽同館的歌女讚嘆說,劉嫣在這長安城是個數一數二的大美人,且頗有才華,與公儀禦史堪稱的上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對。

到底人有多美,她雖沒親眼目睹過,可是,貌似在她聽來的信息中得知,那女子生的嬌柔嫵媚,要比自己還略勝一籌。

自己的美貌在城裏已算是出類拔萃小有名氣的了,何況自己出自士族,自小接觸琴棋書畫,至今無一不精。在此之前,除了目前身處的境地令人不齒以外,她對自己的各各方面都十分自信,尤其圍繞和垂涎著她的男人,數不勝數,只要她看上且願意委身的話,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將其征服。

然而現在,她突然有些畏懼起來了,且原本所有的自信在這一刻瞬間潰散坍塌了。

她倒不在乎有另外一名女子比自己貌美出眾,而是難過於自己愛慕了那麽久的男人,原來從始至終心裏根本就沒有自己,一直來心心念念著別的女人。

有些不甘心。

明明是自己認識他在先,與他相處的時間最久,對他也用了心,為什麽到頭來換了的卻是自己真心錯付?

這一刻,李鶯鶯似被人突然扼住了喉嚨,難受的令她難以呼吸。

而這些年來,明著暗著,她已經攢了許多錢了,就等著有朝一日將自己贖出身去,跟了他。

她計劃的很美好,現在也距離這一步已經很近了,只等著贖身出去與他表白心意的那一天,卻不想,黃員在這個時候愛上了別的女子。這教她如何自處。

……

一腔真情付諸東流。

李鶯鶯怔怔地看著他,兀自嘆出一口氣來。溫柔的撫摸上他的臉,言道:“你說,為何我愛的男人不愛我,愛我的我又看不上?”

黃員喝的七暈八醉時,哪裏聽得到她這些話,忽的胸口作嘔,彎腰去吐時,李鶯鶯忙將他扶穩。

黃員吐了一地的汙穢,轉而頹然的翻了個身,“哐當”一聲,重重地仰面躺倒在了地上。

擔心他睡在這裏受涼,李鶯鶯自身後攬住他寬闊的肩膀,想要抱他站起來,然而奮力半天根本無濟於事,以她的力氣哪裏扶的起他這副沈重的身軀。抱著他肩膀半天,最後累的氣喘籲籲,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道:“真真是個冤家。”

再想到他心裏喜歡著別的女子,心痛到無以覆加,猛然就推了他一把,怨恨說道:“誰要做你的紅顏知己!黃子胥,你就是個混蛋!”

似是被這一推弄的清醒了幾分,黃員輕哼了一聲,微微瞇開些眼睛。

他醉的七暈八素,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只覺得面前似有一人兒攬抱著自己的肩背,看不清臉,迷迷糊糊的囈語一聲道:“嫣兒。”

“嫣兒嫣兒嫣兒!你的嫣兒都嫁給別人了,黃河都沒了還不死心!”

李鶯鶯徹底的被他這一句激起火來了,一面說著一面一記粉拳捶向他肩窩。一記不夠,又來一記。

“我究竟哪裏不好入不得你心裏去?”

“我真是瞎了眼會看上你!”

“你以後都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受夠你了!”

“……”

李鶯鶯只想著將肚子裏的苦水通通發洩出來,於是對他劈頭蓋臉的臭罵起來。當然了,做這些近乎潑婦般的舉動只是在他不清醒的時候才敢這樣無所顧忌。

正發洩著自己的滿腔怨憤時,猝不及防,下一刻,她驚呼一聲,被他順勢一拉,整個人跌落在了他的懷裏。

……

李鶯鶯趴在他身上,雙目睜大的看著他。

這張陰柔的秀美臉孔近在咫尺,長眉若柳,玉骨冰清。李鶯鶯忍不住心道:這個妖孽一樣的男人,生成什麽樣子不好,非要生作這樣魅惑眾生做甚?蠱惑完她,現在好了,自己失了心,他又不能負責任。

仔細想想,他既沒出息,又臉大,不過是長的好看,對了,還有一張嘴會說些哄騙人的話罷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上了他什麽,有什麽值得自己為他動心的。

不錯,明明都知道他說話輕薄,嘴中含蜜,對誰都是這副油嘴滑舌的德行,可是,偏偏自己還吃他這一套。

有時候她都忍不住地想,自己這不是賤是什麽!

其實還有一點,黃員很有才華,只不過是被他放蕩不羈的性情以及比女人還美上三分的外表掩蓋下去了罷了,給人一種爛泥扶不上墻的即視感。

黃員全然不知道自己擁著的是誰,只是一邊喚著劉嫣的小名,一邊將眼前的人兒摟在懷裏輕輕親昵。

李鶯鶯被他帶著酒氣的柔軟唇瓣掃過面頰,輕輕癢癢的,說不出來的感覺。片刻之後,似乎有些沈迷於他帶著誘惑般的輕吻,心跳加速之際,原本有機會推開他,但是,她並不打算脫身而出。

隨著黃員呼吸變得愈發濁重,很快,李鶯鶯被他粗魯的扯開了領口的衣襟。李鶯鶯眼睛輕輕一閉,任他為所欲為。

她以自己的清白之身賭了一把,賭事後黃員不會辜負她。

……

黃員酒醒之後,睜眼看到自己頭頂是一片紅粉的香紗幔帳之時,嚇得一個激靈坐起身。垂眼發現自己衣衫不整,再一回頭,身旁的李鶯鶯拉著錦被至胸前,香肩畢露,正含著風情萬種的笑盯著他看,驚色問道:“你……”

“我現在已經是你的人了。”

李鶯鶯笑著搶先說道。

黃員皺起眉,努力回想了一下,雖說記的不全,卻也能想起一些。他一掌拍上自己的腦門,無盡懊惱和自責道:“我真是……真是個混蛋!竟對你做出這種事來。”

李鶯鶯自身後環上他的腰腹,埋頭輕語道:“等我湊夠了錢離開這裏,你就娶我進門吧。”

黃員掰開她的手道:“我不是你的良人。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李鶯鶯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其它都沒有關系。”

黃員苦惱道:“你知道的,我已有妻子了。你跟著我,只是受她壓制做個妾罷了,何必委屈自己?”

“我不管。我就要嫁你。”

李鶯鶯再次抱住他道,語氣帶著一絲不容他拒絕的撒嬌。

黃員頓時間頭有兩個大。

“罷了,你容我回去好好想想。”

李鶯鶯不急著催他,連忙應聲,一雙清亮的眸子滿是期待之色。

黃員起身穿好衣服,一只簪子自他懷裏掉落出來。李鶯鶯搶先抓到手裏,笑著觀摩道:“這個真好看。”

這只簪子還是今年上元節上黃員買的,本來是要送給劉嫣的,一直沒有機會送出去。想到與她再無可能,他輕輕嘆出口氣,隨口說道:“你留著吧。”

……

自己做下這事,黃員倒並不怕王氏知道會如何,無非與他哭鬧大吵一架罷了,他現在尤其擔心的是劉宗。

他知道劉宗喜歡著李鶯鶯,若被他知道自己毀了李鶯鶯的清白,只怕真是難做朋友了。所以,一時間也沒想好要如何開口告訴他,便只得先拖拖再說。

……

公儀修在東院住,平日裏深居淺出,自公儀弘與劉嫣成親以來,劉嫣起初幾日都會不嫌路遠的過來問安。公儀弘自是不怎麽過來的,可以說,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他人幾次,成親後亦是如此,來不來,公儀修這些年也早已習慣了,便也由著他去了。

劉嫣幾次獨自前來,公儀修都會關心的問上一問,譬如問公儀弘待她好不好,身邊的下人有沒有用著不順心的,或話題一來,慈眉善目的講些公儀弘兒時的故事給她聽,每次說到他聰明機智還有乖巧懂事之時,都會開心到合不攏嘴。

公儀修幽默風趣,劉嫣經常也會被他弄笑,但笑過之後,又被擺在眼前的傷悲淹沒下去。

劉嫣自是不會主動告訴公儀修自己被他兒子冷落了這件事的。一來這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事,不想讓旁人插手,何況公儀修作為公儀弘的父親,夾在中間也為難,哪能讓他為自己的事操心勞累;二來由自己的嘴說出來的話,公儀弘聽去了指不定會要怎麽想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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