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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罔作情種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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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得上呢......”

方奶娘見機恭維,“正是呢,二少奶奶不愧是南地來的妙人兒,模樣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

珊瑚聽這一唱一搭仿佛笑話,垂著臉只怕要笑出聲來。

可巧十三進了門來,請過安催促著二爺去商行。

周慕筠心下藏起冷笑,瞥了一眼這對神色各異的主仆緩緩起身,出門前順口吩咐,“珊瑚,到時辰叫二少奶奶起身了。一會兒備上幾個小雲吞,她這幾日胃口不好。”

臨走不忘同嚴氏躬身告辭,“慕筠便先走了,嫂子請自便。”

珊瑚取下衣架上的皮帽遞給十三,送他二人出了門,撩開珠簾進了裏屋。卻見子虛已然起了身,正在梳洗裝扮。

忍不住掩笑過去指了指簾子外頭,“小姐可聽見了?”

子虛點點她的額頭,壓低聲音道:“他不管不顧,你也不勸著點。還嫌我不夠招架的,凈給我添亂了......”

珊瑚繞著辮子不以為意,“您怕什麽,還有二爺呢。”

子虛無奈,心裏倒是沒有昨夜那般生氣了。也罷,總是要鬧翻的,何必還在意別人的看法。

嘆口氣,聽見窗外下起了霖霖冬雨,砸在雪上,悶響一聲消失不見。

往頭上隨意插了朵珠釵,提了口氣揭簾出去,“真是對不住,竟讓嫂子等這麽久!嫂子今日來,可是玉壺想起什麽了?”

嚴氏此時方磨好脾氣,笑道:“弟妹為我的事操心勞累,等等是應該的。擺鐘丟失之日漸遠,玉壺一時難想起詳細情況,怕是還要些時日。我此次來,是想著年關越來越近,此事若拖到年後,只怕不妥。便想同弟妹商量商量,不如換個法子查查......”

二少奶奶抹勻手上的碧雪膏,手心柔膩潤滑,心卻漸漸涼下來,這便等不及要出手了嗎?

“不瞞嫂子,子虛正為這事兒發愁呢,總也想不到好法子尋回那寶貝。嫂子若有好方法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說不上是好法子,只是如今除了此法,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嫂子且說,咱們好商量。”

嚴氏臉上帶笑,斜睨了一眼身邊的方奶娘,端起茶杯呡了口水。

方奶娘適時上前,“如今這般只盤問幾個丫頭也沒個頭,不如選幾個可信的各屋抄檢一趟,到時候誰拿了豈不一清二楚了......”

抄檢?法子雖粗,不過確實十分好用。

子虛皺眉,“確是個好法子。不過......這般大張旗鼓地搜查,只怕各位太太和小姐少爺們不免會有些情緒,是否有些不妥?”

方奶娘道:“二少奶奶只管放心,查探擺鐘的下落可是大人親允的,想必大家都會通融體諒。再者,早日抓到那賊人,二少奶奶也可早日安心不是。”

子虛搖頭,露出為難的模樣,遲疑道:“我倒不是怕人記恨,只擔心,一旦查到了到無妨,若是沒有,唯恐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呢......”

嚴氏抓住她的手,“好妹妹,嫂子明白你是為我著想。只是事情到這份上總要早些做個了斷。若沒有,嫂子也死心了,大不了親自到家給兄長請罪。”

話到此處,水到渠成。

子虛點點頭,“既如此,子虛也明白了嫂子的意思。想來也是這個理,與其拖著,不如早些了斷。只是事關重大,還需稟報過老爺太太才好做決定。還請嫂子再等幾日,有了消息,子虛便同嫂子說,定由嫂子選人,親自看著搜查過去。嫂子以為如何?”

這原是夜長夢多的事,不過她既這麽說了,縱想包庇也不是容易的事,又有五姨太再三保證,那東西如今正安安穩穩在四少爺屋裏待著。

那麽,再等一兩日也無不可。

如此思忖了一會兒,大少奶奶點了頭。

※※※

隔了一日,周大人同意抄檢的消息傳到了鴻祚園。

方奶娘挑了幾個丫頭躍躍欲試,恨不能直奔四太太院子裏找到那東西直接定罪。

路上卻被清平齋劫了去,二少奶奶身邊陪嫁的小丫頭一張嘴十分厲害,“二少奶奶說了,若要抄檢,必要先請從清平齋搜起。大人將事情吩咐給二少奶奶,清平齋理當先做表率。”

說得合情合理,推辭不得。

到了清平齋,裏頭卻不止二少奶奶。一進門就瞧見一位婉約絕艷的旗裝女子在座上靜靜喝茶,舉手投足非尋常凡物。

那方奶娘帶著幾個強壯粗蠻的丫頭不明就裏便闖了進來,此刻倒覺得有些尷尬了。

躊躇了一會兒,還是厚著臉皮道:“珊瑚姑娘說二少奶奶叫咱們先來清平齋,這......既然有貴客,不如奴才們還是先上別的院子查去?”

剛要退下,卻聽見主位上的二少奶奶道:“無妨的,說好了先從我這裏開始,便要說話算數。你們別有顧慮,定要仔仔細細搜查才好。”

方奶娘瞥了眼一邊兀自品茗的女子,又想著快些查完好去四太太院子,便順勢應下,帶著人去了裏屋。

半柱香後,清平齋裏裏外外全翻了個遍,意料之中不見擺鐘。

方奶娘放下手中最後一個首飾盒,眼睛瞄了一眼那旗裝女子身邊的楠木盒子。

子虛盡收眼底,微笑,“查的如何?”

方奶娘賠笑道:“沒有沒有,二少奶奶這裏自然是幹凈的,咱們這就去別處查了......”

“可巧過幾日是二爺生辰,瑞麒貝勒送來壽禮,那盒子裏是咱們的回禮,不如也一並查了?”

方奶娘連連擺手,“不必不必,咱們信得過二少奶奶。”

恍然了悟,原來那女子是貝勒爺身邊的人,怪不得通身生人勿近得氣派。

早前聽說二少爺和怡親王家的貝勒爺好得跟親兄弟似的,禮尚往來的東西,又哪裏是她敢動手翻查的。

便又貼了幾句好話,方離了清平齋。

秀秀看了一出戲,心裏幾分了然,指著那楠木盒子道:“這便是他們大張旗鼓要找東西?”

子虛點頭“還勞煩秀秀姑娘替我送出府去。”

秀秀拿絹子輕輕擦拭了下嘴角,目光溫柔,“且不說是二少爺所托,便是當初二少奶奶的恩情又豈敢說是勞累。”

左右瞧了瞧屋子裏被微微翻亂的痕跡,皺眉,“哪能容他們這般亂來?當真沒了規矩!”

二少奶奶卻並無不適,只搖頭道:“姑娘不知,在我這裏還算客氣的。只是,不義之人到頭來還是只有作繭自縛的下場。倒也不必因此較真。”

秀秀是個聰明人,家務事不好多說。

看向那盒子,“這東西,二少奶奶可還有別的打算?”

“如今還未想好,你便先替我收著罷,日後若要用作他法再與你討。”

秀秀應著,想著家裏那位該酒醒了,抱起盒子起身告辭,“臘八日二少爺生辰,貝勒爺在紅豆館設宴,請二少奶奶務必同來。”

“自然。此番姑娘回去還需替我謝過貝勒爺援手,虧得他願意將你借給我一用。”

秀秀露出鮮有的少女嬌情,“這是我自個兒的事,您不必謝他。”

二少奶奶挑眉,真是位妙人兒。

送走秀秀,子虛松下一口氣。也該叫他們當回啞巴,嘗嘗黃連的滋味了!

同珊瑚一道整理好兩個大書架已是黃昏,周大人回了府,各房人員齊備。

這時辰,便該六小姐拉著方奶娘哭哭啼啼上周大人書房討理了。

子虛和周慕筠到書房時,毓真的訴苦到了尾聲。

抽抽噎噎地好不可憐,“......這婆子忒不講理,我再不濟是正經小姐,怎由著她胡亂翻我的屋子!......好,就算大家都被搜查了,又憑什麽單對我們不依不饒地,翻了又翻,恨不能連院子裏的土都挖開看看!怎的就一口咬定在我們院子裏了,找又找不到,今兒可得給我個說法!......”

周大人面色十分不愉,瞟了一眼一邊戰戰兢兢的長房子媳。

大少爺鼻子哼氣,眼神帶過一邊坐立不安的大少奶奶。

嚴氏上前,狠狠瞪了眼跪在地上的方奶娘,拉住毓真的手道:“好妹子,都是嫂子的錯。手底下的奴才不懂事,你多原諒。”

說著拉起方奶娘便是一巴掌,厲聲喝道:“不長眼的東西!叫你抄檢是查下人,胡亂翻太太小姐們的東西做什麽!那東西丟了便丟了,要是傷了大家的和氣可怎麽好,還不快給六小姐賠禮!”

那方奶娘委屈得緊,捂著半邊臉不住磕頭請罪,“六小姐恕罪,奴才們不是有意沖撞的,只是想替大少奶奶找到擺鐘。一時情急,還請六小姐大人大量繞過奴才們!”

這廂嚴氏哎呦一聲也一道哭了起來,抹著眼淚賠罪:“妹子若不解氣,我這便叫人將這群奴才拖出去打一頓。左右是我的錯,管不住奴才,不如,不如連我也一道打了罷!”

那方奶娘見狀連忙攔住主子,“是奴才不好,什麽錯都是奴才的,與大少奶奶無關,六小姐要怪就怪我吧......”

毓真心裏嫌惡,掏出手帕抹了把眼淚,別開眼不去瞧她們,只一個勁哭。

正此時,四太太匆匆趕到,領著一臉鐵青的四少爺一把跪下。

“毓真不懂事,老爺請別怪罪。我這就帶她回院子去。”

可既已經到了這份上,大少奶奶自然不依,非要賠罪,於是又是一番拉扯。

場面一時非常難看。

周大人按按額頭,沈下聲音道:“都夠了。”

四顧一番,抓住垂著頭的二少奶奶,“老二媳婦,你先說,這事兒查的結果如何?”

子虛如實回答:“先頭大嫂身邊玉壺說曾見過那賊人的背影,是個梳著辮子丫頭。依次排查下來,並無可疑之人。而後抄檢各院,也並未發現擺鐘。”頓了一會兒,“媳婦猜想,那擺鐘恐怕,是外頭來的給盜走了......”

周大人點點頭,環視房中各人,“如此,事情也清楚了。六丫頭也別哭了,這事情是地下奴才不懂事,就如你大嫂說的,打一頓解氣就是了。還有老大媳婦,既然不是府裏人拿的,便不要追究了,回頭親家面前仔細賠罪。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往後家裏再出現這等事,一律直接搜房,各院不得有異議,也不得借由搜查藐視主子。都記住,再大的事,不能傷了自家和氣。”

嘆口氣,“行了,都回去吧......”

至此終了。

子虛輕輕垂頭,感受到身邊人將自己的手握在手心裏,傳過溫暖的力量。轉眼看他,對方輕點下顎。

“梅兒,咱們回去。”

廊外上了燈,她再也聽不見屋子裏的碎語嘈雜。

眼前人面如白玉,漆黑的瞳色將她吞沒,深海一般溫柔靜謐。摒足了風流令她沈迷,如春日裏的裊裊晴絲。

縱然按住心,到底丟了魂。

這是她與他頭一回並肩面對一件事,小勝半分,沒有喜悅,但十足安心。

若從此舉案齊眉,與他共赴白頭亦不算可惜。

作者有話要說: 小仙女們珍惜甜蜜蜜吧,過完年就要開虐了哈~~【不靠譜作者小劇透】

☆、子非魚

一室荒唐出了門,皆化作雪消散在北風中,主子們安安靜靜各自回房。

周福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悄悄替主子關上了門。片刻,又聽得裏頭周大人感嘆似的沈郁之聲。

“一個愚蠢,一個愚善......呵.....好啊,真好啊......”

周福站直身子攏緊棉袍,廊外的風雪瞇了眼睛,刺在臉上一陣陣生疼。

周沛遺的原則,從來是斬草除根,而非殺一儆百。

※※※

清平齋裏,周二爺摟著媳婦兒做了個好夢。而此夜的鴻祚園,卻註定不得安寧。

大敗而歸,周慕贏滿肚子的不忿無處可撒。這愚婦彼時只道有法子叫老二面上無光,自己一時疏忽又恰好在父親跟前受了氣便未阻止。誰知道這般愚蠢,這點小事也能叫人抓住把柄,還鬧得個雞犬不寧。

想到就眼中沖血,怒氣上了頭,拂光桌上的杯盞,灌著熱茶的瓷壺碎了一地,濺在嚴氏腳面上一陣瑟縮。

“蠢貨!如今賠了夫人又折兵,我的臉都叫你丟盡了!”

嚴氏僵著身子不敢動,淚流了滿面,囁嚅道:“爺,我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大少爺一聲冷哼,表情愈加陰詭難測,“你不知道?叫你自作主張,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現在可好,白白叫人笑話一場!”

桌上僅剩的檀木盤子被撇下了地,大少奶奶壓抑著哭聲亦覺得滿腹委屈。思前想後不知道問題出在何處。

“五姨娘明明說就放在老四房裏的,怎麽今日去搜卻不見了蹤影......難道叫他們發現運出去了?不......不可能,出入都有咱們的人檢查,沒人能帶的出去......”

周慕贏冷靜下來,“幾時又跟五姨太扯上關系了?”

嚴氏偷瞟了眼丈夫,抽抽搭搭不敢隱瞞,“原先只是謊稱擺鐘丟了,想著能偷偷藏到清平齋栽那顧氏一把,抹黑慕筠那小子也給爺解解氣,誰知父親將這事兒交給了顧氏......”

“五姨娘平日以我走得還算近,又是父親寵著的,那日正好她來看我,說老四那不長眼的東西得罪了她。我想到老二他速來和四房好,不如送個順水人情給五姨太,借她的手栽倒四房頭上,屆時老二必然不會袖手旁觀。如此......如此也算是拖了他下水。可是,萬萬沒想到,正是關鍵時刻那東西卻不見了......”

“藏哪兒了?”

“那東西等到抄檢再放容易露餡,就先兩天放進去了。五姨娘說,就藏在老四房裏書架靠墻的角落裏,平日裏斷不會註意的地方,怎麽才這麽點日子就沒有了呢?”

周慕贏心中暗罵了句,不再言語。

還能因為什麽?定是那邊早有了準備,時刻留心著呢。幾經折騰,卻掉進了人家的陷阱裏,沒了東西丟了臉,還要打落牙齒和血吞。

這一回,算是栽了。

沈默片刻,竟又凝著眸子冷笑,面上陰詭難測。

沒有落井下石,老二,這便是你的過錯了......

※※※

長夜翻過,又是清晨。

臘八日是個大晴天,霧氣擋不住陽光。幹燥,蕭索,配著家家戶戶掛上的彩燈,怪異的溫柔。

宮裏頭近日傳出皇上病重的消息,二爺一合計,以此為借口稟告沈氏,便省了往年在家擺宴慶祝生辰的慣例。正好抽出空上紅豆館和瑞麒等人一聚。

子虛由他擁著出了門,光禿禿的樹間灑下大片日光,瞇著眼一怔,被一小股風乘虛而入冷得打了個激靈。

懷裏一震,周慕筠勾勾媳婦兒的小臉,笑了,“入冬這些日子了,還這麽怕冷,往後可怎麽辦?”

二少奶奶摸摸額頭,想著也有些無奈,“大約,不出門還好罷......”瞧見他揶揄的神色後也忘了惱,“雪是美的,就是冷,若能不吹風就好了......”

一轉頭的功夫,偏見門裏出來兩個人影,不禁停住細看。

巧了,竟是好幾日沒碰面的衛二小姐。

素青色的緞面披風,雪白的毛領襯著嬌花玉面,蹙起兩條柳眉,彎彎唇便是一朵青雲。

只見這位衛二小姐雙目朦朧,輕輕吐出一口秀氣,遠遠透過一抹輕柔柔的目光,呵,百八十斤的壯漢也要酥了半邊身。

子虛定住,扯扯身旁人的袖子,看著她越走越近。

“師兄......”欲言又止,帶著子虛不曾見過的微妙尷尬。

周慕筠點頭,面無波瀾,“師妹這是要出門?”

這一說,子虛才註意到她身邊丫頭手裏捧著的包袱,以及身後跟著的幾個擡著木箱的家丁。

“叨擾許久,如今傷勢也全好了,該回去陪母親、姐姐了,已同世伯道過別,今日就走......”不知為何,子虛從她眼中看到了不同以往的倦意,方想探個究竟,對方已然避開,垂眼藏住了眼中心事。

怪得很,這可不像她從前說的“來日方長”。

直覺與周慕筠有關,又參詳不出,苦惱之際聽得周慕筠道:“師妹路上小心,替我向師娘問好。過了年,我再帶你嫂嫂給師娘請安。”

驀地被提起,子虛忍不住看向他,沈默之際被一股視線盯住。

冷冽中透著炙熱,像被剖開一樣帶著探究,是對面的衛小姐。

這感覺令她說不出的難受,回視過去,她又別開了眼。不過一瞬,嘴角就帶了笑,還是那個毫無破綻的大家閨秀。

“今兒是師兄生辰,予和備了一份薄禮,還望師兄不嫌棄。”

藏在袖裏的雙手捧出一把玳瑁為骨的絲面折扇,底下晃著蜜結迦南雕的扇墜,古樸貴氣,絕非常人把玩的俗物。

子虛默默捏緊了掛在腰身的一塊舊玉,果然是上品啊......

周慕筠亦不扭捏,隨手接過道謝,“多謝師妹。”

衛小姐送完禮,再無他言,轉身朝另一側馬車走去,放下簾子,啟程。

二少奶奶目送著馬車離開,拐過巷口消失不見,“衛小姐怎麽,突然要回去了?”

恍惚中被人伸手將臉掰回來,他調侃,“怎麽,二少奶奶還舍不得了?”

難道不該是他舍不得嗎?

子虛瞧了眼他手中的折扇,不無醋意,“這樣貴重的壽禮,二少爺不該送送人家嗎?”

他別有意味地看向她,片刻俯下身道:“梅兒,我更想要你的......”

二少奶奶頓住。

呸!

※※※

馬車裏,面若冰霜的衛二小姐捏著手心裏的瑪瑙珠串慢慢沈了眸。

鳳仙粉的指甲扣緊棉袍,扯出一截荷莖色的絲線,繞在指上,勒出一道道細小的血跡。

該是疼的,卻又哪裏比得了心裏的痛!

直到昨日她才知道,那些她耿耿於懷的被奪去的深情,原本,就不屬於她。

她從來驕傲,這一回,卻是一敗塗地。

那日,她帶著全部愛意與體諒站到他說“師兄我知道你娶她是迫於無奈,我願意等你”。

他只是擱下手裏的賬本看了她一眼。

“予和,你恐怕誤會了。”

她一頓,當他是在玩笑,扯開嘴角道:“師兄這麽說,還在怪父親拒絕了提親嗎?”

他輕輕嘆氣:“予和,你該明白先生的苦心。”

輕哼,“苦心?父親不過是想保全他的名聲罷了。”湊近他,類似誘惑,“師兄,被迫奉旨娶那顧氏,你當真不恨嗎?”

然後,她看見他慢慢彎起唇,目光清冽理智,“予和,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他說的這樣慢,在她心裏錘起隆隆的鼓聲,一點點打在心上,喘不過氣。

“怎麽.....怎麽可能?師兄,你在賭氣是嗎?”

他起身,將桌上的涼茶沖熱,聲音仿佛茶煙,“我娶她,心甘情願,求之不得。”

她終於慌張,顫抖著問他:“那我呢?”

馬車突然一震,回憶斷裂。

她猛地閉上眼拒絕回想,手裏的絲線越扯越緊,像是系在心上,微微扯痛。

可是,又怎麽能逃過......

她分明記得那張毫不猶豫的側臉,寒潭一般將她的熱情吞噬,沒有餘地。

他說,“你是妹妹。”

衛予和,聽到了嗎?你只是妹妹。

只是妹妹啊......

咬牙撐住,用最後的力氣求證,“如果......如果父親沒有拒絕,如果太後賜婚的不是——”她......

“不會。”他回答得這樣快,連假設的希望都不給她。

隨後,她看見了那人從未有過的咄咄逼人。用一貫優雅的聲線擊潰她所有的自欺欺人。

“縱然如此,我也不會娶你。予和,我容你,是為了同門情誼。你不說,我便不提,毓蓉和那匹受驚的馬兒是怎麽回事,想必你明白。予和,你該懂得收斂。”

他知道,他都知道!

像被挖開最深處的隱秘心思,渾身長滿了倒刺,過往對顧子虛的所有嘲諷如今全數反噬。

多像個笑話......

她用整個少女時光放在心上的人說,他所有的善意,不過是在容忍。

有多狼狽,就有多不甘心。

雪地裏的車轍混亂而深刻,衛二小姐停車站定。抽光一朵牡丹葉後,纏在手指的絲線終於崩斷。

再擡頭卻只看得見發紅的眼眶,全無悲戚。

那就讓我們等著看看,到底誰是誰的一往情深.....

作者有話要說: 前兩天刷了幾集泰版一吻定情,麥克真是癡漢啊......不過大劉好可愛,笑起來是個小仙女啊~這幾天是假期會每天更新,但鑒於我更新時間極不穩定,【說實話已經不確定還有多少人在追文了】......不過還是建議加群吧,一旦更新就會提醒的。沒有話嘮,絕不發廣告,沒準還有小彩蛋~【╮(╯▽╰)╭】

☆、夢魘

紅豆館裏,一如既往歌舞升平。

瑞麒把玩著手裏的物件,打著酒嗝語氣飄忽,“這就是嚴家送的那玩意兒?”皺皺鼻子,明明很一般吶......

桌上眾人被他手裏金燦燦的擺鐘吸引,餘家少爺摟著愛人的手一頓,問道:“嚴家?哪個嚴家?”

貝勒爺嗤笑一聲,“還能是哪個,京城嚴府唄。前兒嚴家大公子還叫你大表哥幫著捐了個國子監的監生呢......”

餘仲席了然,原是他家,“好端端的,嚴家往你這兒送什麽禮?”

貝勒爺笑了,努努嘴示意,“喏,這就得問咱們二公子了......”

座上齊刷刷看向周慕筠,子虛微微尷尬,畢竟是家裏的事,又鬧得這樣難看,放在面上如何說得出口......

圍觀群眾的眼神十分熱切,這廂周二爺卻一直未說話,擺弄著面前的青玉杯,嘴角一抹態度不明地深笑。末了,卻只媳婦兒又夾了一筷子菜。

一記眼神甩過去,毓真顫了顫,摸了把書袋子裏的孤本,認命地放下筷子清清嗓子。

想她六小姐,十幾年來看過的話本子可不少,家族爭端,癡男怨女,妖魔鬼怪信手捏來,拉著身邊餘家小表妹的手,出口就是一場好戲。

呵,說故事嘛,小事一樁。

這不,說了個添油加醋的開頭後,貝勒爺坐不住了,“不過一個擺鐘,至於嗎?”

六小姐攤手,誰知道呢......

抹抹眼淚兒講到四太太房裏那場驚天動地搜查時,餘少爺坐不住了,“舅舅難道任由他們亂來?”

六小姐聳聳肩,誰知道呢......

接著是周大人書房的那場鬧劇,這一回小表妹鶴鳴坐不住了,“就這樣便宜了他們?”

六小姐繼續癟嘴,搖搖頭狀似遺憾,“他們擺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咱們也就得饒人處且饒人了。”

貝勒爺轉向一臉閑適的二少爺,輕哼一聲丟下手裏的擺鐘,驀地又笑了,“怪不得那□□我借秀秀,嘿,也有你二少爺無計可施的東西?”

秀秀端著木盤堪堪接住,順手拿帕子給他擦了擦唇邊的酒漬,眼帶怪怨,瞧,又忍不住挑事兒了......

周二爺坦蕩蕩,“我媳婦兒要玩一玩,我便陪陪。”

二少奶奶頓住筷子,看著一圈揶揄的眼神,喝了口酒壓壓驚。

瑞麒轉了轉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原來是嫂夫人想的法子,好。實在高。”

二少奶奶汗顏,“......讓貝勒爺笑話了......”

瑞麒笑著又送了杯梨花釀下肚,眨眨眼,掃了一圈座上的好友,“就這麽放過他們豈不可惜?”

餘少爺心照不宣地笑了,看向左側晃著酒杯的周慕筠,二爺挑挑眉,隔空與瑞麒幹了一杯。

毓真從小沒少見這三人露出這樣的表情,摸摸鼻子。

得,又有戲看了。

餘少爺擱下筷子來了興致,“瑞麒你說,該怎麽辦?”

貝勒爺摸著下巴做沈思狀,“不如咱們做個順水人情,把這寶貝還給嚴家如何?”

六小姐道:“誰去送?咱們送不好,可若叫個不認識的,豈不是又做了無用功!”

東西丟了,大嫂必然要給嚴家一個交代,再送回去也得有個合適的由頭啊......

這時候,從餘少爺身邊突然傳出一聲嬌笑,卻是那位一直未開口的倚花樓蘇小姐。

“我倒是有個法子,不知當講不當講?”

餘少爺看向懷裏人,“念卿有什麽法子?”

蘇小姐芊芊玉指捏起繡帕掩唇一笑,“方才聽貝勒爺說起一個人,那位剛捐了國子監監生的公子,可叫嚴祁?”

瑞麒眼睛一亮,“正是他,嫂子認識?”

蘇念卿莞爾一笑,煙花地裏的事情無人比她熟知,“這位嚴公子,倒是倚花樓的常客呢。以前倒是只偶爾在樓裏聽聽曲兒,誰知前些日子樓裏新來了位姑娘,一下將那嚴公子迷住了,從此三兩日就要跑上一回。貝勒爺不妨將那擺鐘交給我,我有法子讓那位嚴公子拿回家去。”

餘少爺有些擔心,“若是為難,大可不必。”不能將她接出倚花樓已令他難受,如今怎能還叫她做這些事。

蘇小姐溫柔一笑,牽住愛人的手,“你放心,並不是難事。說來也巧,這位新來的融月姑娘也是從青州來的,年紀小,容貌也屬上乘。只是沒幾分少女的情思,倒是對那些金銀俗物看得重要。若有這麽個東西放在屋裏,縱然明知是偷來的,也斷不會輕易叫樓裏知道。屆時只需故技重施放在她屋裏,自有那嚴公子瞧見的時候。”

一旦叫嚴祁看見,必瞞不住嚴家。

眾人點頭,笑道:“是個好主意!”

周慕筠卻明顯感受到身邊人瞬間的僵硬,看過去,只見子虛已然煞白了臉,雙手緊緊絞在一起,輕輕顫抖著。

忙摟住她的肩,“梅兒,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子虛睜著眼,咬住顫抖的唇說不出話。

融月......融月......

這名字有多久沒聽見了!仿佛夢魘,嫂嫂死去的模樣又浮現在眼前,阿槿的哭聲和哥哥的嘶吼交織在一起,緊緊纏繞在心上令她喘不過氣。

當年的記憶又一絲不落的沖上心頭,半晌,吐出兩個字,“融月......”

正撫著她背得大手一頓,周慕筠想起那年的青州城,藏月樓門口血泊裏的紅衣少女,皺眉問道:“梅兒,你說的,可是當年那人?”

彼時他也查過,顧家之前的巨變似乎與那女子有關,只是各中詳情已無從得知。如今看她的樣子,不得不又舊事重提。

雙手被他溫柔地掰開,捂在他胸口,溫暖起來,心神也緩緩回歸,朝右側的蘇念卿問道:“蘇小姐可知道這個融月姑娘的詳細來歷?可知她今年究竟幾歲?長得什麽模樣?從前在哪裏生活?”

毓真從沒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道:“嫂嫂這是怎麽了?對那融月這樣感興趣?是嫂嫂認識的人嗎?”

卻不防,看見嫂嫂眼裏漩渦一樣的黑色暗湧,帶著不可抑制的恨意。心上一緊,不再言語。

這廂蘇念卿如實回答:“十五六歲的模樣,細細的眉,薄唇杏眼,彈得一手好琵琶。從前好像也在藏月樓待過,十二三歲時被人拿錢贖出了樓去,聽她自己說,之後幾年一直在外飄零,機緣巧合,來了京城。”

瑞麒道:“若是叫人贖出去的,又怎會在外飄零呢?”

“這我卻是不得而知了,只看得出這女孩子這幾年過得不大好,對錢財之類很是上心,似乎很怕窮。”

眾人一時無語,鶴鳴呢喃道:“這麽小,也是個可憐人啊......”

卻見二少奶奶緩緩勾起唇角,向來和善的面上出現輕蔑而沈重的恨意,“貪心過重,怪不得他人。”

周慕筠心裏猛地疼起來,能讓她露出這般神色,當年自己離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梅兒,當年——”小心翼翼地問話被她笑著打斷,那微笑令他難過。

“過去了,已經過去了。只是突然聽到故人名字,便忍不住問了一句。”

剛想再說什麽,就見她舉杯道:“今日是寒雲生辰,多謝各位能來共慶。”

她不願說,他便不強求,順從著舉杯喝下這酒。

其餘眾人也都明了這其中必有不可說之秘辛,不再深究下去。

偏瑞麒是個不長眼的,一個勁喊著:“那這事兒還做不做了”

秀秀忍不住往他手裏塞了個壽包,吃您的吧!

子虛此刻已盡數壓下了情緒,收起原先的冷淡笑道:“還麻煩蘇小姐按計劃進行。”

當年她雖將融月趕出府,卻滅不了心裏對她忘恩負義的怨氣。

可憐不是自私的借口,人總要為犯下的錯負責。

※※※

回程之夜,天又飄起細雪。

打在清平齋的瓦上,仿佛床上人的淚痕,落在手心裏,鈍鈍的疼。

周慕筠坐在床沿,聽她細著聲音呢喃著說話,帶著哭腔,“......對不起......對不起嫂嫂......”

反反覆覆,鋪天蓋地的內疚,他輕輕揩去她的眼淚,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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