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的寒清丹還有十天的量，這幾晚，絳離都是在她凍得迷迷糊糊時過來，待她睡得安穩，第二天醒來，床上已經空無一人。

她也不知道他是何時離去的。

顏今今完全康覆那天，特意去泡了個溫泉，就是後山花谷裏頭的那個，出來感覺自己又重新做人了。

因為這次受傷事件，顏今今反而清凈了許多，天帝和既遙都不敢再來打擾她清修，小世界裏，只有她和絳離整日為伴。

經歷過波折，方知平靜可貴，顏今今現在覺得能在古樹上躺著看太陽看星星看月亮的生活，也是極其的舒服和幸福了。

絳離依舊是那樣，青春期的少年，總是冷著張臉，顏今今有時候和他說話，都得不到半點笑意，也不知道在和誰較勁。

不知不覺，時日漸過，顏今今某天醒來，突然發覺天現異象，小世界中的雲彩在頭頂聚成了一個漩渦，裏頭透著層層威壓和仙力。

絳離！

顏今今瞳孔猛地一縮，立刻飛下樹，往殿內趕去。

果不其然，他房間裏頭正是這一切異象的來源，少年盤腿坐在床上，白衣無風自動，他緊閉著雙眼，嘴唇抿緊，眉頭額間有大顆的汗水滲出。

正是要突破的征兆。

顏今今目光四處巡視，在他手旁看到了那個散落的琉璃瓶子，裏頭已經空了。

滾滾雷聲在頭頂響起，來勢洶洶。一般天雷分好幾個等級，力度越大，說明渡仙之人的實力越強，同時歷劫難度也隨之增大，但是突破之後，仙力也會上升好幾個層次。

而此時絳離引來的，正是雷劫中最強的十級天雷，威力生猛，曾經有修仙者因抗不過去，最後仙力耗盡，生生被拖死。

雷劫以至，顏今今沒有任何防備，就看到那道白光劈下，絳離身上出現了一個無形屏障，雷劫被阻擋在外，仿佛惱怒，接下來一道又一道的天雷毫無間隙地壓了下來，顏今今明顯看到裏頭絳離身子震動了一下。

她的心也隨之高高提起。

這場渡劫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顏今今眼睜睜看著絳離的臉色從正常到蒼白，再到現在，嘴角滲出了鮮紅的一絲血跡。

雷劫只能靠自身扛過去，旁人無法插手，她即使在一旁，也只能幹看著。

顏今今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大概是辛辛苦苦從小澆灌看著茁壯成長的幼苗，正要開花結果抽枝之際，下了一場大暴雨，無情的拍打著它，如果熬過去，便是更加堅韌，如果失敗了，就是枯萎死亡。

她的手指攥緊，指甲不知不覺地陷進了肉裏。

天雷絲毫沒有停歇的架勢，像是要徹底摧毀這個倔強的硬骨頭，雷聲一下比一下大，整個小世界裏頭都黑了，天空暗沈沈，烏雲密布，裏頭電閃雷鳴。

絳離的抵抗也越來越弱，最後，他突然睜開了眼，對上了正前方的顏今今。

少年白得像紙，眼眸卻如同漆黑的墨，裏頭摻雜的東西，讓人懂，又讓人不懂。

顏今今心間像是被重物用力錘擊了一下。

“絳離——”她突然大聲叫著他的名字，撕心裂肺的聲音連她自己都驚訝了，顏今今感覺自己眼眶好像濕濕的。

裏頭的人楞了幾秒，隨後對她笑了，微微牽起嘴角，在一片雷鳴中，像是逆境中盛開的花，柔弱又美好。

顏今今的視線有些許朦朧，耳邊的聲音好像也漸漸消失了。

轟——

比之前都要劇烈的雷聲響起，震耳欲聾，連整個宮殿都微微搖晃了幾下，顏今今瞪大了眼睛，看到那道雷沖破了屏障，重重打在絳離身上，少年猛地往前傾，捂著胸口，吐出了一口鮮血。

“絳離！”

雷聲漸漸消失了，天空也慢慢恢覆成原本的顏色，顏今今立刻沖上前去扶住他，少年軟軟地倒在了她懷裏。

“師父...”最後一秒，他仍在認真地仰起頭看她。

絳離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顏今今滋補的丹藥不知道給他吃下去了幾瓶，每日好湯好藥伺候著。

他經脈沒有受損，只是仙力耗盡，身體虧空，不幸中的萬幸。

少年靜靜躺在那裏，臉白得像是幹凈的宣紙，沒有一絲血色，往日健康透著淡粉的唇，也是慘白虛弱。

顏今今莫名心疼。

畢竟是自己養大的孩子。

又是一日光景，躺在那裏的人睫毛顫了顫，終於醒來。

“絳離！你醒了。”顏今今連忙喚道，少年怔楞幾秒，呆呆看著她，隨後反應過來。

“師父...”

“你感覺怎麽樣？”她焦急問著，絳離感受了一番體內的仙力和神識，完全不同以往。

“我突破了。”他眉眼不掩喜悅，聲音有些無力，卻是輕松上揚的。

“是，從現在起，你就是一位真正的仙君了。”

絳離望著她無聲微笑。

他不再是凡胎肉身，他與她一樣，都隸屬於仙界。

他們是一樣的了。

“我們小絳離終於長大了呀，不是小孩子了。”顏今今眼裏露出溫柔，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臉上彌漫著一種類似慈祥的神情。

絳離方才還寫滿喜悅的心情，頓時回落下來。

“師父。”

“嗯？”

“你不要再摸我的頭了。”

“......”

經歷過雷劫之後，絳離修為大增，顏今今時常會與他切磋幾招，把他欺負得毫無還手之力。

每次結束，少年總是抿著唇，嘴角繃成了一條直線。

“哎呀，我是你的師父嘛，當然比你厲害啦，來來來，我教你今天的這個術法。”

顏今今通常會不在意的哄他，絳離只是垂著眼，低低嗯一聲，然後在修煉上越發的刻苦，對自己無比苛刻。

新晉的仙君基本都是從凡間跨入仙界，然後歸於天帝手下，分配相應職位，大多數都是事少悠閑。仙人的職責，還是在於修煉，提升自身修為，增強整個仙界的實力。

但絳離不同，他從出生就被今顏帶來仙界，按部就班的渡劫成功之後，比起其他人，總是多了幾分不谙世事，雖然修為在大部分人之上，但始終欠缺了些什麽。

不少人開始提議，讓他下界去修行，歷練一番，感受一下人間的世事百態。

絳離自小對凡間便抱有特殊的情感，因為那段時間顏今今癡迷流連在那裏，每次帶來的小玩意也是仙界從來沒有的，新奇又特別。

或許只是送他東西的人，賦予了這份不一樣的意義。

在耳邊說的人多了，次數累積，再加上原本內心那抹隱秘的心思，絳離有一天，終於對顏今今開口了。

“師父，我想去凡間歷練一番。”

“什麽？”顏今今驚訝地睜大眼。

絳離又重覆了一遍，神色鄭重吐字清晰，可見心中已經有了決策，顏今今表情覆雜難辨的沈默下來。

沒想到，歷史的節點依舊會重覆上演。

好像也沒有辦法避免了。

如果執意不讓他去，絳離應該也會聽話，只是內心的念頭始終是保留了下來，如有機會，必定會再次實施。

況且蝴蝶效應雖然聳人聽聞，但卻並不是全然沒有，事情已經推到了眼前，顏今今不敢貿然篡改。

“可以。”她斟酌幾秒，謹慎道。

“我陪你一同去。”

這樣...總不會再出事了吧。

她真是個天才。

“......”絳離沈默，看著面前的人，終究還是開口。

“師父，我是去歷練的。”

“我知道呀。”顏今今睜著眼，理所當然。

“我陪你一起去，凡間覆雜萬分，人心莫測，我初次去的時候也是既遙仙尊帶我一同前往，難道你不願和我一起嗎？”

“我自然是願意的...”絳離艱難的吐出這一句話，還在猶豫著欲說些什麽，已經被她不由分說的打斷了。

“那就行了，就這樣定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凡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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