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今今洗漱完，身體的不適已經消散得差不多，整個人和平常一樣，讓她覺得是自己太敏感多慮。

下樓吃早餐，那一大一小已經坐在了那裏，顏今今目光落在顧政身上，特意打量了幾秒。

他神色清冷，眉眼中凝結著一股旁人難以近身的漠然之氣，見顏今今坐下，頭也不擡，連半分目光都不曾分予給她。

嗯，她現在十分肯定，就是自己想多了。

原身很喜歡畫畫，和唐延走得近也有這一方面的緣故。樓上有一間房專門空出來做她的畫室。

顧政雖然和她感情很差，但在物質方面從未虧待於她，甚至可以說是有求必應。

大概是身體記憶殘留，顏今今一坐到畫板前拿起筆，熟悉的沖動跟感覺就湧了出來。

她在畫室裏頭從早上待到了下午，面前已經勾勒出一幅簡單的輪廓，上了顏色，只差最後的收尾。

是一座四合院子，裏頭種滿玫瑰花，日光明媚，回廊橫桿上，停留著兩只小麻雀。

靜謐美好，又帶有中式建築的風格，以現在的目光看來有幾分世外桃源之感。

顏今今滿意的端詳幾眼，在底下寫上她的簽名。

小小的三個字龍飛鳳舞，一筆一捺具是優美。

是當初臨摹沈恪給她寫的簽名，顏今今如今已經十分熟練，本能似的，就落在了紙間。

她看著微微一楞，突然想起來那段時光，可除了懷念，心裏卻沒了半分痕跡。

那些經歷過的記憶仿佛就像是看了一場別人的電影，和她無關，只有主演上場散場，最後消失。

顏今今放在一旁的手機鬧鐘響了起來，她看了眼，收拾幹凈起身下樓，保姆阿姨正準備出門。

“劉阿姨，今天我去接他放學吧。”

她動作一頓，擡頭看著顏今今，有些難以置信。

“啊…”

“我去接他。”顏今今又重覆了一遍，已經走下來開始換鞋子。

瞧見她背影消失在門口，劉娟還不敢相信，立刻給顧政發了條信息報告情況，須臾，那頭回覆過來兩個字。

【隨她。】

劉娟安心了，轉身回廚房繼續忙碌。

諾大的辦公室，落地窗外折射出大片陽光，襯得窗明幾凈，一室亮堂。

顧政坐在辦公桌後面，把玩著手機，低眸沈思，過了會，給家裏司機撥了個電話。

“在開車？接顧斯禮的路上？”

“是的。”

“夫人在？”司機不自覺按緊耳朵上的藍牙耳機，餘光看了眼車內後視鏡，點頭回答。

“是。”

“註意安全。”顧政一語雙關，司機連連點頭。

“好的。”

車子在一所環境不錯的學校門口停下，還有幾分鐘才下課，邊上卻已經站了不少等候的家長，顏今今推開門下車，吸引了一眾目光。

九月，她穿著一件普通白色雪紡上衣，輕薄的闊腿長褲，身姿纖長窈窕，一張臉生得精雕細琢，皮膚更是白得瑩潤，隨意站在那兒便帶著一股仙氣。

大部分有時間來接小孩的都是老人和全職媽媽，平日裏哪能見到這樣的人，頓時視線都移不開來，偷偷打量著。

顏今今早已習慣了被人註目，成為蘇繁那會記憶是最模糊的，但反應和感覺騙不了人，就如同此刻，她找了塊陰涼地，隨意一站，看著校門的方向，神色坦然又自若，絲毫沒有被旁人打量的拘謹。

於是，在門外烏泱泱等候的一群家長中，就她最醒目顯眼，一出校門，視線中心便不由自主停留在她那邊。

鈴聲響起結束，小朋友們紛紛在老師帶領下沖出校門，各自在人群中搜索著自己的家長。

“哇…前面有仙女！”

“是仙女姐姐！！——”

“好漂亮啊，比電視裏面的大明星都要好看。”

小朋友一眼看見了站在那裏的顏今今，眼裏露出驚艷，新奇又興奮的交頭接耳，嘴裏不停地嘰嘰喳喳。

顧斯禮看著前面的人，小臉微楞，不由自主攥緊了肩上書包帶子。

她…怎麽來了。

是來接自己的嗎…

他咽了咽口水，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顧斯禮顧斯禮你看，那個姐姐是不是仙女！”旁邊的小男孩拉著他袖子指著顏今今興奮說道，另外一位小女孩也無比鄭重的補充。

“我活到現在，第一次看見這麽好看的人。”

“方螢螢，你一共才活了三年。”小男孩認真反駁她，女孩子氣得哼哼兩聲，不想和他說話，拉著顧斯禮搖晃。

“顧斯禮，你說，她是不是你見到最好看的人了。”

“嗯。”顧斯禮低低應了一句。從有記憶開始，媽媽就是他見過最美的人。

“好想當她的女兒啊，一定超幸福！”小女孩看著顏今今喃喃，男孩還未來得及繼續損她，就看到顧斯禮一臉嚴肅的開口。

“不行。”

“為什麽？”幾張臉紛紛朝他望來，顧斯禮昂著小腦袋，抿著嘴角，認真說。

“因為她是我的媽媽。”

“哈哈哈哈哈哈。”

“顧斯禮你太好笑啦。”

“顧斯禮你是不是在說夢話。”

“全幼兒園的人都知道你沒有媽媽，從來只有你爸爸和家裏保姆阿姨來接過你，大家都說，只有沒有媽媽的孩子才會這樣的！”

“你是想媽媽想瘋了吧！哈哈哈哈哈——”

小孩們哄笑成一團，顧斯禮漲紅了臉，手裏的書包帶子皺成了一團，還有些汗意，他瞪著眼睛，看著那個目光還在人群中搜索的女人，突然大叫了一聲。

“媽媽！”

顏今今被驚到了。她是第一次接小孩放學，沒想到出來一片烏黑黑的小腦袋，在裏頭找了許久，也沒看到那張熟悉的臉。

忽然乍聽到耳邊一道稚嫩的聲音，立刻擡眸望過去，看見小孩站在一堆小朋友裏面，正眼巴巴地望著她。

他好像有點緊張，又故作鎮定，大眼睛裏濡濕閃爍著忐忑，有些嬰兒肥的臉頰染著點點紅，白白胖胖的手指揉著肩上書包帶子。

顏今今唇邊出現一抹笑，朝他走過去，隨著兩人越來越近，身邊吵吵鬧鬧的小朋友們也安靜了下來，直直盯著她。

顏今今看著那個小孩，站了會，朝他伸出了手。

“我來接你回家。”

小孩沒動，盯著她手不知道在想什麽，顏今今微微晃了晃。

“嗯？”

他遲疑兩秒，仿佛下了決心，牽住了她。

像是什麽小東西爬了上來，顏今今收緊手指，感受到裏頭的小手，軟綿綿，又熱乎乎的。

她的心也瞬間融化了。

“顧斯禮，再見…”一旁的小朋友反應過來，紛紛出聲和他告別，目光卻是盯著顏今今，像是受到了什麽大的驚嚇。

“再見。”顏今今牽著她家小孩心情大好，笑容加深幾分，連聲音都變得溫柔可親。

看著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車內，方才的那個小男孩仿佛受到了什麽刺激，嗷的一聲捂住了胸口。

“仙女對我笑了。”

“難怪顧斯禮長得這麽好看，原來他媽媽更好看。”旁邊消下去的嘰嘰喳喳又熱鬧起來，屬於小朋友們的八卦時間。

“真的是顧斯禮的媽媽，好羨慕他哦。”

“我媽媽沒有顧斯禮媽媽一半好看。”

“我也是我也是！”

車子往家裏駛去，小孩坐著他專屬的安全椅上，望著窗外，小臉一派嚴肅，像是思考人生。

顏今今坐在他旁邊，也沒主動說話，無聊摳著手指甲。

幼兒園到家的車程不過二十分鐘，兩人就這樣一路沈默，車子穩穩停在家門口，顏今今拉開門，率先下車。

小孩解開身上安全帶，從座椅上蹭下來，那頭的車門是加了兒童鎖裏面打不開的，他走到顏今今方才坐的這邊。

車門離地面有一定的距離，小孩盯著地面猶豫幾秒，顏今今站在旁邊等待，正欲伸手扶他一把時，小孩突然仰起了頭，遲疑又小心的問。

“你要抱抱我嗎？”

顏今今心再次化掉，軟得一塌糊塗。對著那張白嫩的臉，還有那雙大又亮的黑眸，幾乎是立刻伸出雙手，穿過他腋下，把人抱到了懷裏。

軟乎乎的身子和想象中一樣，手感極好，還有淡淡的奶香味，讓人想啃兩口。

小孩十分溫順地圈住了她脖子，就如同每次顏今今艷羨得紅了眼，看著他被顧政抱在懷裏一般。

嗷！顏今今在心底嚎叫一聲，激動不已。

終於抱到孩子了！！！

原本顧斯禮只是想讓她抱他下車的，但女人不知在想什麽，一路抱著他走進大門，穿過前面花園往屋裏走去。

他有些遲疑地問。

“你不累嗎？”

不累不累，開心的恨不得原地轉圈圈。

顏今今暗道，臉上卻是一片溫柔笑意，輕聲細語。

“不累啊。”

他沒有說話了，把頭搭在她頸間，偷偷看著她的臉，有種陌生又特別的喜悅。

穿過花園大概需要五六分鐘，走了一半，顧斯禮又忍不住問。

“我不重嗎？”

“重。”顏今今這下毫不遲疑地回答，手裏加了點力道把他往上顛了顛。

“可是我想抱著你。”

顧斯禮原本打算松開她下來的念頭又消失了，手裏悄悄收緊，圈緊了她的脖子，身子依偎得更近一分。

“哦。”他輕聲說。

兩人回來時保姆阿姨驚了一瞬，像是沒想到會讓她抱回來，顏今今把小孩放在玄關處，趁他低頭換鞋時，暗自揉了揉發酸的手腕。

小孩換好鞋就背著書包走到了客廳沙發那裏，坐在地毯上掏呀掏，掏出了一本練習冊。

顏今今渴得不行，從冰箱倒了杯牛奶，一邊喝著一邊踱步朝他走去。

只見小孩趴在那裏，無比認真的在本子上面寫著阿拉伯數字，旁邊還有一張白紙條，機器打印出來的，看起來像是老師布置下來的家庭作業。

——數字一到五十寫三頁。

“……”

現在的幼兒園小朋友真不容易。

顏今今覺得，顧斯禮一定是全幼兒園最乖的崽，一回來放下書包便開始寫作業，直到半個小時後，寫完才收起，仰頭看著她，目光落在顏今今手裏剩下的半杯牛奶上。

“想喝？”顏今今晃晃手中的杯子問，他十分乖地點了點腦袋。

“叫媽媽。”顏今今逗他，誰料小孩真是乖得不行，立刻軟著聲音叫著。

“媽媽——”

“哎，真乖。”顏今今眉開眼笑，擡頭朝廚房叫道。

“劉阿姨，麻煩幫小禮倒杯牛奶，溫的。”

顧政推門進來剛好目睹了這一幕，女人眉眼彎彎，神色得意，他家的傻兒子跟個楞頭鵝一樣，被她騙得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然而顧政的關註點卻並不在這上面。

他定定地看著客廳中央的顏今今。

結婚這麽多年，這應該是他第一次見到她在家裏笑。

她笑起來和記憶中一樣好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