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七章 江邊身世雨悠悠 (2)

關燈
利祿,全是身外物!全是轉頭空!是非成敗,就像此刻掛在西邊江頭的夕陽,瞬間淹沒。他想起了卓立孩兒,看到了於磊,僵硬的心完全軟化了,淚水滑下布滿皺紋的老臉,又是縱聲狂笑,“生子不肖,好!生子不肖,好!很好!”

徐蘋橫劍在前,“你別走,我要為我爹報仇!”

是不是殺了王棠,就可以故意忘記他是於磊的生父?萬裏無蹤,你不是無父無母嗎?我不是自由自在嗎?為何牽扯出這段身世緣由?原來,不能隨意愛上身世不明的浪子,她錯了,不該愛,從來就不該愛的,而她竟然愛得如此深刻,甚至還和他成親了。

王棠笑著,並不舍劍,“來報仇吧!”

徐蘋語氣如冰,“翺天派有多少條血債,我就向你砍多少劍!”

一劍砍出,“當”的一聲,竟是於磊出劍擋住,好大的力道!震得她虎口作痛,也震得她柔腸寸斷。

她的心亂了,從來不曾這麽亂過,忍著手上的痛,不願再看到於磊,又是往王棠的要害刺去,見他不回手,她就把這個惡貫滿盈的大壞蛋殺了吧!

劍勢疾猛,充滿了恨意與無奈,驀然,旁邊又是一劍擋住,同樣以疾猛的力道格開她的劍。

那劍擋得又又快又急,劍氣剛烈,一下子收勢不及,竟直直地刺進了她的大腿。

“蘋妹!”於磊誤刺徐蘋,驚叫一聲,慌忙棄劍,就要上前扶住她。

血流如註,心亦淌血,徐蘋再也承受不住,擊劍亂揮,哭道:“不要過來。”

他曾說,他要為她挨刀,但是,今日他不但沒有為她挨刀,還刺她一劍,

這一劍,刺痛她的心,也斬斷了他們的夫妻恩情!

“蘋妹!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傷你的。”於磊焦急慌亂,他怎能傷害心愛的妻子?他怎能讓她陷於痛苦矛盾中?“你流血了,讓我看看……”

“走開!”眼淚也像那漫開在裙上的血漬,“你不要我殺他吧!你們是親生父子,我算得什麽?不相幹的人罷了!”

“你是我的妻子……”

“妻子再娶就有,親生父親只有一個。”徐蘋想到了屍骨未寒的父親,“我的親爹也只有一個啊!他死了,被他害死了!”她顫抖地指著王棠。

陶青衣感慨,年輕時候的一筆糊塗帳,竟也牽累下一代跟著受苦,她心生愧疚,“徐姑娘,不關於磊的事,是我的錯啊!”

“你沒有錯,錯在我們不該相識,我和於磊、我和洞庭雙雁,全都不該相識……”徐蘋十分激動。

“蘋妹,不要這樣。”於磊的心又疼了,早知身世如此,他何嘗希望揭開?

無知無覺,是不是會更快樂?

“走開,你們……”徐蘋環視周圍諸人,一一看過陶青衣、蘇臨淵、王棠、還有她難割難舍的於磊,相愛至深,卻是不該愛的人,蒼天啊!你是如何作弄人間?擺錯了棋譜,也點錯了鴛鴦,癡癡迷迷,讓人走入了絕境啊!她的心絞痛著,幾欲撕裂,長劍一拋,大聲喊道:“我恨你們!”

她回頭往農舍跑,推開站在門口驚詫的徐晨,進了門,用力關上。

於磊慢了一步,擂著門板,“蘋妹,蘋妹,我無意傷你,你讓我進去。”

裏頭只有哭聲回應他。

“蘋妹,是我不小心,讓我看看你的傷。”

自己的行為,怎能不讓她誤會?在她刺向王棠那一瞬間,他閃過的念頭是不能殺,所以,他才連續擋了她兩劍。可為什麽不能殺?是因為王棠是他的親生父親嗎?

他憤然回頭,望向王棠,此時落日隱沒,天色成了的灰,王棠站在混沌中,身影孤傲,只聽得他道:“還有人要殺我嗎?”

於磊捏緊了拳頭,全身發抖,這人……這人竟是生他的父親?他不相信,他也不願相信,可是他擋徐蘋那兩劍,卻說明了他的相信。

沒有人理會王棠,王棠自顧自地幹笑兩聲,“沒有人要報仇了嗎?哈哈!第七代結成兒女親家,註定這一代就要消泯仇恨!”他喊了遠處的弟子,牽來坐騎,上馬離去,一行人漸行漸遠,還不時傳來他的笑聲,“消泯仇恨,日月同光!”直至聲音消失在黑暗中。

於磊目送王棠,久久呆立著,手指骨節掐得咯咯作響,指甲也刺入掌中,滲出鮮血,徐晨看了驚恐,叫著,“姐夫!”

姐夫?是了,他是徐晨的姐夫,也就是徐蘋的丈夫,他和蘋妹立過婚盟,他與她,才是要相守一生的伴侶啊!

他又轉身敲門,裏頭還是沒有回應,他又喊著,“蘋妹,不要這樣,你還是我的妻子……”

蘇臨淵臉色一變,“糟,沒有聲音。”他與陶青衣繞過屋子,欲到屋後窗邊一探究竟。

於磊腦袋一空,是發生意外了嗎?她流血過多死了嗎?毫不考慮地,立即撞破大門,一片薄板輕易被撞開,他進了屋,踩到木屑破片,也踩到地上的濕滑。

屋內黑暗濕冷,沒有氣息,只有徐國梁的遺體躺在床上。

於磊急急點了燭火,見到床榻前的血跡,滿滿的濕紅,是徐蘋跪在床前所流下的吧!可是……她人呢?

奔到前夜溫存的小房間,也是查無影蹤,“蘋妹?你在哪裏?”

蘇臨淵在屋後窗外道:“於兄弟,她走了。”

“什麽?蘋妹走了?”於磊身子探出窗外。

陶青衣稍微傾身,用火折子照出地上幾個腳印,旁邊仍有點點血跡,“徐姑娘從窗子走了。”

於磊大驚,立即翻出窗外,走?她可以走到哪裏去?她的歸宿,她要走到何處?!

他搶過陶青衣手上的火折子,飛步疾奔。天太黑,他不時彎下身察看腳印,迤邐綿長,來到了江邊。

江邊漆黑一片,冷風颼颼,哪有徐蘋的影子?於磊大叫著,“蘋妹!蘋妹,你在哪裏?”

風聲呼嘯,嗚咽地回答他。

江畔足跡淩亂,濕泥窪洞也漾著血水,是她在這裏仿徨哭泣嗎?她流了多少血?多少淚?她受了傷,跑不遠的,四顧蒼茫,無影無蹤,惟見長江奔流無語。還是……還是她已經投江?

“不,蘋妹,快出來啊!”於磊一遍遍地朝江面喊叫,熱淚滾滾而下,心如刀割。傻丫頭!你怎可尋短?你怎可棄磊哥而去?你說再也不會離開我的啊,我們要一起看月,一起生活,你怎忍離開我?

他大叫一聲,即要投入水中尋人。

洞庭雙雁趕到,陶青衣憂急地道:“你……做什麽?”

於磊吶喊道:“蘋妹不見了,她一定投江了,我要去找她!”

陶青衣道:“江水湍急,你下去很危險。”

蘇臨淵亦道:“是的,徐姑娘不一定投江,青衣,你沿著西面尋去,我往東邊找,於兄弟,你在附近搜尋。”

兩人各自離去,於磊站在江邊,急得團團轉,心緒全亂,淚眼看天,幽黑的天際能告訴他答案嗎?

造化弄人,命運天定,相識是為了分開嗎?但曾刻骨銘心,除非挫了他的骨,撕了他的心,化做肉屑灰燼,或許才能稍稍解開他的深深愛戀吧!

他還是躍入大江,想要在波濤中尋回愛侶。但是,春寒料峭,風大浪急,一個個大浪湧過,他在水中載浮載沈,什麽都看不到、抓不著,更遑論尋人了。

即使水性再好,也搏不過命運的風浪,於磊在水裏游累了,濕淋淋地爬上岸,失魂似地在江邊來回游走,天太暗,看不清前景,尋不著伊人。

風吹身冷,心也冷。

☆ ☆ ☆

一個月後,還是找不到徐蘋,沒有蹤跡,也沒有屍體。

於磊終日在江上尋找,潛水、打撈、詢問船家,沒有人看過她,也沒聽說有人投水。

幾次到官衙認屍,於磊皆是快慰地離開,不是蘋妹,就表示她還沒死,可是?她又在哪裏?

洞庭雙雁亦到處打聽,仍找不到徐蘋。

每到夜晚,於磊總坐在門外癡癡望天,直到夜深了,才由陶青衣勸回房。

他們葬了徐國梁,這日,洞庭雙雁帶著徐晨向於磊道別,“我們帶晨兒回湖南老家休息一陣子,也該給晨兒上學,教他功夫了。”

於磊道:“有空我會去探望你們。”

蘇臨淵道,“我們也會留意尋找徐姑娘。”

於磊落寞地道:“還請前輩幫忙了。”

徐晨拉著於磊的手,擡頭看他,仍是崇拜的眼神,“姐夫!大姐一定沒死,她最愛管教我,如果她死了,早就到夢裏來唆唆了。”

於磊露出難得的笑容,拍拍他的頭,“傻弟弟!要聽義父、義母的話喔!”

陶青衣道:“你放心,我們會照顧晨兒。”

於磊看著她的溫婉容顏,想到這此百子來她對他的呵護,孺慕心起,終於生澀地叫了一聲,“娘!”隨即跪落磕頭。

陶青衣扶起了他,含淚笑道:“孩兒,要保重身子。”

四人依依不舍地道別,各自踏上自己的道路。

又一個月,城裏傳出消息,王棠死了。

江湖有各種傳言,說是王棠殺人太多,厲鬼索命;有的則說是思念獨子過度,悲傷而絕;也有的說是他良心發現,以死贖罪;還有的說是他與錦衣衛鬧翻,被暗中做掉。嘯月派弟子則傳說,掌門夜夜練劍,走火入魔。

夜半無人,街道空寂,於磊走到嘯月派大門外,望看喪家懸掛的白燈籠。

兩個多月前,他才從這扇大門九死一生地逃出來,帶著岳父、帶著徐蘋,如今一死一去,獨留他一人,而裏頭的人,也死了。

他朝緊閉的大門深深一揖,拜別了生身之恩,也告別了所有的恩怨情仇。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