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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番外1-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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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周縣有幾處風塵地,其中一個不大也不小,名為春風樓。

日沈星起。

街巷中,人們漸漸睡去,而街尾一角的春風樓,正是熱鬧之時。

一個女童端著水盆穿過鶯鶯燕燕,拐進樓中深處,站在一扇屋門前,擡手敲了敲門。

屋裏頭沒人回應,女童等了等,推門而入。

屋子裏,粉紗綠帳。奢香的裝飾中坐著兩人,一個美嬌娘半臥在貴妃榻上,一個俊俏郎端坐在桌邊。

女童一進來,美嬌娘立即朝她招招手,道:“快快快!把窗戶開開,可真是悶壞我了!”

女童放下水盆,將桌上的瓜果放進水中浸著,轉身去支窗戶,才支開條縫,冷氣吹進來,刺得她指尖一抖。

“媽媽,夜風寒著吶。”女童回首,對著美嬌娘軟軟道。

眼見著入冬了,夜裏頭寒涼,開窗戶?夜風一吹,可不得著風寒?

“那也得開!”美嬌娘有些不耐,橫了俊俏郎一眼,“媽媽我大好的時光,在這裏陪著一個悶男人喝悶酒,悶上加悶!還不許我開開窗透會氣?”

“而且這家夥,”她擡起指尖,隔空戳了戳青年的背脊骨,“白吃白喝,哼,小白眼狼一只!”

青年手中酒杯一頓,頗是尷尬,他道:“我給酒錢還不成。”

“就你那點俸祿,你以為能喝的起花酒?”

“我可不是在喝花酒……”

“來風塵地,你就說自己是貪這裏的酒喝,也沒人信你呢。”

“整個縣的酒都沒你這的好喝。”

“那是自然,所以吶,你那少的可憐的俸祿是更加不夠用的,還是莫要掏出來丟人了。”

青年與女子你一言我一語地擡杠,屋中沈悶的氣氛被攪的鮮活。女童在旁邊聽著,也忍俊不禁。

“雀姐姐,”楊瑾扶額,無奈道,“與我擡杠這麽有意思嗎?”

雀姐兒連連擺手,道:“沒意思透了。所以啊,快把你的煩心事說出來叫我開心開心吶!”

楊瑾:……

我的煩心事可不一定能叫你開心。

雀姐兒好似看穿他的心裏話,愉快道:“哈,這可不一定,男男女女那點事情,是最最有意思的了。”

楊瑾問道:“你怎知就是男男女女那點事情,不能是縣衙的事嗎?”

雀姐兒朝他翻了個大白眼,道:“要真是縣衙那些事,你還會到我這裏來喝悶酒?肯定是頭也不回,去找你那心頭好的小姑娘說去了呀。”

楊瑾聽她提什麽心頭好,就想到馮知春,清咳一聲,耳尖泛紅。

雀姐兒手掩唇,咯咯笑道:“臭小子,你當我這麽多年姐姐兒、這幾年媽媽是白當的?你在我眼裏頭,就是個竅也沒開的小子。”她說著,拇指和小拇指比了一點點,“還要在我面前裝矜持,矜持,那都是姑娘家該有的,你個男人要來做什麽?姑娘也追不著!要不是我當初讓你湊上去,你還跟人家姑娘老死不相見呢。快快快,同姐姐說一說,興許姐姐一開心,又給你支幾招好用的。”

楊瑾扶著額頭,彎唇笑起來。

女童看到他笑,臉一下紅了,垂下頭,又舍不得似的,偷偷擡眸貪戀了幾眼。

雀姐兒看到,噗嗤一笑:“瞧瞧,你這桃花都撒到我屋子裏來了。”

楊瑾循過去,看向女童,此刻他心情不錯,加之對方是個小孩子,還沖著女童加深了一下笑意。

女童頓時覺得眼冒星光,耀眼得很。她不敢再看,小臉更紅,頭快要埋到胸口。

“紅顏禍水!”雀姐兒笑罵他一聲,“她可是我樓裏最乖的一個,別給你禍害了。要撒桃花,找你心頭好去!”

“我的桃花,對她可不起作用……”楊瑾笑容變淡,到最後,變成失落。

雀姐兒疑惑道:“這不能……你要知道,”她頓了頓,“你要知道,你能從楊家脫身這事,可是多虧了她在其中幫忙。要說她對你沒情意,我可不信。”

女童聽著,低頭想:這個俊哥哥笑起來這麽好看,看他笑一笑,我就能高興上一整天呢,怎麽還會有人不喜歡他呢?

這般想,女童又悄悄擡眸,瞄了楊瑾一眼。

只見楊瑾又倒上一杯酒,慢慢啄飲,悠悠道:“這件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雀姐兒奇道:“鬼精怪,這你也猜得到?”

楊瑾搖搖頭,道:“一開始是猜測,後來走了些門路,證實了猜想。不然,她為何要躲我?”

雀姐兒不大信:“明明是你覺得自己沒本事,夠不上人家姑娘,躲著人家姑娘,怎就現在變成人家姑娘躲你了?”

“……”楊瑾默了默,欲言又止。

他擡眸看雀姐兒,坦白道:“一開始是這樣,後來,我知道她與王彩花交好,便成了王彩花店裏的常客,明敲暗打,與王彩花露過自己的心思。”

也確實,按照他所想,王彩花樂得撮合他與馮知春這段姻緣。在張貳一案後,王彩花待他更是親切,就差拜姐弟,大概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也幫忙扇過馮知春的耳邊風。

雀姐兒美眸微微睜大,楞了幾息,撫著胸口道:“哎喲,得虧我與你是交好的,你這彎彎腸子……我還勸過你湊上去,現在想想,那也許也是你打算好的,是不是?”

楊瑾淡笑:“不全是,是雀姐姐點撥了我。”

雀姐兒面色有些覆雜:“你這樣繞著彎,什麽時候能追上姑娘?”

楊瑾舉著酒杯,心想:直刀又不是沒有出過,奈何人家接的利落,不給他丁點機會。他才只好改了方法,徐徐綿綿,耍上一套花刀看看效果。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其實吧,這也是頂有意思的。

楊瑾仰頸,喉結滾動,飲盡杯中酒,甘烈之極。“不急,”他輕聲道,“我並不是很急。”

瞧他沈浸於中,一副美滋滋的模樣。雀姐兒怒拍榻板,噌一下站起來,“你不急,我急!”她點著蓮足,坐到楊瑾旁邊,又是一拍桌子,“你也老大不小了,什麽時候娶妻,什麽時候生子?難道也要學你爹那樣,老來得子,寵壞上天去?你不急,我給你備的幾箱子彩禮都要爛了!”

楊瑾:……

在楊家被催婚催了多年的楊瑾,早該耳朵長繭,可面對雀姐兒理直氣壯又潑辣的催婚,他竟一時語塞。因那與楊家不同,那是真的盼望著他娶媳婦,突如其來的溫情,叫他有些局促,不知如何回應。

雀姐兒看了他好一會,眉頭一擰,又笑開,“你今日來我這喝悶酒,是不是軟綿綿的花刀,不好使了?”

楊瑾聞言揚眉,不答話。

雀姐兒繼續道:“卻不是花刀不好使,而是有人橫空插足,且還用了大大的直刀?”

楊瑾擡眸看她,低頭佩服道:“論鬼精怪,我不及雀姐姐。”

“呸。”雀姐兒笑的花枝亂顫,指尖隔空點了點他,“瞎說什麽實話。別扯偏了,你遇到的對手是誰?可是馬邡老爺家的公子哥?”

“料事如神。”

“呵,今日白天才傳馬少爺回來了,夜裏你就來喝悶酒,且馮姑娘與百福樓的關系……若說中周縣有誰能叫你引以為敵,馬鈺瑛當算一個。別人不知道你,我卻知道,你這人表面不顯,實際上對自己,特別是這張臉,是頗自信的。”

這一點,楊瑾和馬鈺瑛能算是同類。

只是一個張揚,一個內斂。

這兩個長的好看的男人,心裏都有股自傲。也是,光靠臉就能把旁人硬生生比下去,更別說各有各的優點,怎麽看,都是很優秀的男人。放到哪個姑娘面前,都能被心心念想,叫姑娘心裏歡喜的。

偏偏馮知春,該不該說她遲鈍呢?別的姑娘快刀一斬就被拿下,到她這,就升了幾個段位,還得打打組合拳。

雀姐兒是沒有真正與馮知春打過照面的,她對馮知春很好奇。身為經驗豐富的女人,她知道,也只有馮知春這樣的才吸引的住楊瑾、馬鈺瑛這樣的男人。

風塵地,消息最是靈通。

一個姑娘,自立自強,不攀附不低卑。她友善,不與人為害。她聰明,別人輕易也欺負不到她頭上。

這就是京城的女子?

光聽旁人說道,她就對馮知春產生了好感。

但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若不是機緣巧合,她斷不會自己跑去見馮知春。況且中間隔了個楊瑾,為楊瑾著想,她更不會。

雀姐兒轉轉眼珠,覺得有趣極了。

馬鈺瑛是個浪子,他剛回來,見了馮知春一面就對她產生好感,卻是不大可能。無非就是他爹馬邡的心思,馬邡想拴他兒子想了多年,也全然不想馬鈺瑛是隨了誰的性子,愛好游山玩水。

人啊,就是這般有趣。

年輕時候一個樣,老了又是另一個樣。

“安心吧,馬鈺瑛暫且還當不了你的對手,”雀姐兒老交情似地拍拍楊瑾的肩頭,“不過,你都被拿下了,馬鈺瑛嘛……交道打多了,也是遲早的事。你該慶幸你走在前面。”

楊瑾聽得認真,問:“我要改直刀嗎?”

雀姐兒搖搖頭,道:“不!對方使什麽刀,你就要與他相錯。馮姑娘受過情傷,心防很重,你徐徐圖之算是歪打正著。馬鈺瑛直刀直往,加上馬邡想撮合,必叫她退縮。”

雀姐兒也是歪打正著。

她不知道馮知春內裏早換了人,內裏那個哪裏受過什麽情傷,不過是身在古代,女子過的艱難,嫁了人難和離,叫內裏那個謹慎再謹慎。

楊瑾把自己當時的表現說與雀姐兒聽。

雀姐兒一拍掌,道了聲好:“追姑娘,沒對手是差些意思,有了對手且對手略差於你,對你是大有利。馬鈺瑛上了場,你先晾上一晾,觀察觀察,再作打算。他若不溫不火,你仍徐徐圖之,他若熱情,你就收斂些,見縫插針的表現。”

楊瑾何等聰明,舉一反三玩得很溜,雀姐兒說罷,他腦子裏已組合出好幾種情況。早先的煩悶掃去不少,心中清爽。

如果不出那場意外……

如果馮知春沒有被人牙子抓住……

如果馮知春沒有落水,沒有昏迷……

但世間是沒有“如果”這顆後悔藥吃的,一切都發生了,還發生在楊瑾沒照顧到的時候。

如此突然,措手不及。

把他所有的鎮定都打碎了。

……

元宵過後,楊瑾又到春風樓。

他正襟危坐,嚴肅的不能再嚴肅。

“雀姐姐,”他開口請教道,“什麽是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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