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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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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那天,陸民增來了,其實在齊淇沒醒過來之前,他和陸昀來過一次,因為身體不好,在這邊也不太方便,後來就回去了,早晨,陸昀從北京到南京,再和陸民增一起來杭州與他們團聚。

小夥子依舊俊朗,戴著個耳機走路一踮一踮,看上去很活力。

齊淇出了院,去了攝影棚。

小金沒有回家過年,也來攝影棚陪他們守歲,黃馨,齊飛和小金圍一起包餃子,齊淇在屋裏看著陸昀打游戲。

陸民增和陸成在攝影棚外坐著。

雨停了,濕氣仍重,冰冷的空氣吸進身體裏,涼的很。

陸民增端著個杯子在手裏捂著,不久北風吹涼,陸成要去給他換一杯,陸民增擋手,沒讓他去,他把杯子放在旁邊,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張卡。

“拿去。”

“爸……”

“在外頭處處要錢,手裏多一點是一點。”

他接了過來,低著臉,“謝謝爸”

陸民增輕笑一聲,“跟你老爸客氣什麽。”他拍了拍陸成的肩,“陸成,照顧好她,也把自己照顧好了。”

“嗯。”

陸民增手掐著腰,直了直身子。

“爸,你的腰怎麽樣了?”

“我沒事。”他拿著杯子站了起來,“進去吧。”



晚上,齊淇坐在輪椅裏,手包著熱水袋,蓋在毯子下,陸成坐旁邊餵她吃飯。

陸昀端著碗逗三寶,繞著攝影棚跑,齊飛和陸民增談天談地談社會,小金殷勤的很,一口聲阿姨的叫黃馨,替她盛湯端碗夾菜。

熱火朝天的。

她說,“你也吃。”

他就吃一口。

她說,“你再吃。”

他就再吃一口。



外頭一處處的爆竹聲,吃完飯,他們也到門口放煙花。

齊淇坐在輪椅上,矮所有人一截,她凝望著這些人,心裏掖了塊軟石頭,像糖裏包著黃連,很苦,又很甜。

真很想要永遠陪在他們身邊啊。

所有人都在看煙花,只有他在看她。

兩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溫柔的笑了。

你不用說一個字,不用說一句話,

我就從你的眼睛裏,從你的微笑中,嗅到了愛情的味道。



晚了點,齊淇躺在他的懷裏,枕著他的胳膊,看著玻璃頂上因為煙花爆竹一閃一閃的夜空。

“你去陪他們守歲吧。”

“我陪你。”

齊淇笑著沒再言語,目光落到掛在墻勾上的婚紗上。

她攥著他的小拇指,“好想再穿一次。”

陸成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那我幫你換?”

“嗯。”

陸成起身,調高空調溫度,把婚紗從布袋裏取出來。

他再次坐到她身邊,齊淇目光柔和的註視著他,褪去自己的衣服。

這四年,他無數次脫過自己的衣服,激情的,悲傷的,懶散的……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叫人感動的。

很快就換好了,可惜她不能夠站起來,躺在床上對陸成說,“你也換上吧。”

於是,他就去換了。

陸成平時不會穿西裝,不愛穿緊身的衣服,他的身材其實相當好,勻稱,結實,多一點累贅,少一點瘦削,每一道線條都是赤果果的誘惑,她心滿意足的欣賞他的身體,無奈的笑了笑,難怪外頭總有些不三不四的人總想要勾搭他。

“真帥。”

陸成笑著抱起她,走到鏡子前。

齊淇勾著他的脖子,看著鏡中的自己,看著鏡中的他們。

“我好看麽?”

“好看。”

“多好看?”

“和我絕配。”

她輕笑,“自戀狂。”

陸成沒有拿話駁她,親吻住她的嘴唇。

“冷不冷?”

她搖頭,臉貼著他的胸口,說:“我們再拍一次婚紗照吧。”

“好。”

“正好,小金也在。”

“嗯。”

外頭的幾個人看到他推著輪椅出來的時候,怔了足足十秒。

黃馨當時就眼紅了,陸民增說她一大把年紀動不動就掉眼淚,結果她哭的更厲害了。

拍照的時候,齊淇坐在輪椅上,雙手自然的交疊,婚紗的裙擺蓋住了腿下冰冷的輪椅,陸成就站在她旁邊,手搭在輪椅上,目光淡淡的看著鏡頭。兩個人不依不靠,不觸不視,沒有暧昧的眼神,沒有親密的動作,那種巨大的愛意隱忍而沈默,卻能叫人淚如雨下。

原來啊,有的人真的是天生一對。

哢嚓—

快門按下的那一瞬間。

她笑了。







一年後。

他們從國外回來了。

陸成帶她去了南京。

在機場等待著的,有黃馨,陸民增,陸昀,齊飛一家,還有三寶。

陸成見到他們的那一刻,毫無預兆的跪了下去。

那天下午,所有的路人都在看他。

看著一個高大的,憔悴的男人跪在地上,懷裏抱著骨灰盒,哭的像一個孩子一樣。



齊淇死於墜樓,那天下著大雨,傾盆大雨,放佛整個世界都是紅色的。

陸成抱著她的屍體,血沾了他一身,像一根根軟針,穿過他的皮膚,游過他的血肉,直戳心臟。

那一天,他幾乎快瘋了。



齊淇康覆後,就和陸成在醫院附近租了一個房子,雖然小,卻很溫馨,其實這一年,他們過的還算開心,看電影,逛街,吃美食,還去了周邊的城市玩了兩趟……

齊淇精神一直不錯,只是偶爾記憶混亂,有時叫他老成,有時叫他哥哥,還有時,會叫他叔叔。

直到前幾個月,她又發了一次病。

醫生說,並發了抑郁癥。

病情比以往幾次都嚴重,白天,陸成在醫院守著她,晚上就出去找活幹。

一天睡不了幾個小時,可他從來沒有覺得累。



死的前一天,因為失語,她甚至連一句遺言都沒有跟他說。

陸成不知道,雙腿癱瘓的她是怎麽爬到十幾樓,然後跳下去的。

當然了,他永遠不會知道了。





攝影棚還是老樣子,小林和小金有空就會過來打掃一下。

骨灰盒放在一個不高的桌子上,坐落的穩穩當當。

三寶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它看著她,一動也不動,默默的陪伴著她最後一程。

它或許是認出她來了?

哦,怎麽可能。

或許是聞出了氣味,或許是它太聰明,或許…

誰知道呢。



齊淇被葬在了杭州,葬禮那天,來了很多年輕人,極大多數都是她以前教過的學生。

在大雨磅礴的清晨,五顏六色的傘齊相撐在墓地的上空,像他們的顏料盒,鮮艷,明快,格外的壯觀。

待到一切結束,陸成回到攝影棚,黃馨和陸民增回去了,齊飛一家也回去了,親戚,朋友,學生們,全都回去了。

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生活裏,只有他和三寶留了下來。

自打回來,他還沒好好看它一眼,陸成撫了撫它的毛發,三寶醒了,睜眼看他,看了一眼,又閉上眼。

它瘦了。

陸成摟住它。

“三寶,我沒老婆了。”

它動了一下,閉著眼,又不動了。



攝影棚堆著幾箱子東西,陸成在她的一堆衣服裏翻出件襯衫,還沒做完,一個袖口的線還沒縫上,在他的記憶中她好像就沒做過款式這樣簡單的。

男款,黑色長袖。

陸成雙手捧著它,把它抱進了懷裏,他坐到地上,把它放到臉邊,輕嗅著布料的味道,嶄新的,幹凈的,苦澀的味道。

他有點頭疼,突然想起了五年前,他們剛結婚的時候。

“老成,你怕死嗎?”

“說這個幹嘛。”

“聊聊嘛。”

“這有什麽好聊的。”

她踹了他一腳,“你這人…”

“疼——踢殘了。”

“殘了就殘了。”

“殘了你還要我麽?。

“看情況吧。”她挑眉。

他怨:“沒良心的,就沖你這態度,等你老了,殘了,又醜又病,我一腳就踹了你,找年輕漂亮姑娘去,就憑哥這姿色。”

她踹了他一腳,罵道:“都說看情況了,你這個沒心的,真等那天你七老八十上下不中用誰要你。”

“真踢殘了。”他喊。

沈默。

突然,她又問:“老成,說真的,你怕嗎?”

“怕,怎麽不怕,誰不怕死,更何況這世上還有那麽多親人,我要是死了他們怎麽活,哪能不怕。”

齊淇撇嘴,“我也怕。”

她爬到他身上,“我們都要長命百歲。”

陸成懶洋洋的親了她一口。

“欸,如果以後我先死了。”

他打斷她的話,“那我就去找漂亮小姑娘。”

“我早該看透你這個混蛋。”

陸成沒臉沒皮的說,“唉,我就是混啊”

她一巴掌拍在他身下。

“啊……”他翻滾著喊了起來。

“裝什麽。”

“沒裝啊……殘了。”陸成滾下床。

齊淇嘻笑著趴到床邊看他,“那麽脆弱,不會壞了吧,我又沒使勁。”

他忽的撲了過來,把她按在身下。

“來試試壞了沒。”



他從回憶裏醒來,血往高處走,淚往低處流,鉆心的疼。

沈默,安靜,一片空曠。

早知道就不逗她了。



陸成一直悶在攝影棚裏,飯有一頓沒一頓的,頹廢了一周。

一周後的一個晚上,小金腳步輕快的往攝影棚走,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來見陸成。

天太冷,路上沒什麽人,幾個小青年拿著酒瓶歡鬧。

小金低著頭,帽子下眼睛黑漆漆的,餘光掃視他們一眼,快步走了過去,就快到攝影棚了。

小青年們吹著酒瓶,遠遠看著她,指指點點的。

突然,她被叫了一聲,“美女—”

聲音打破黑夜的長寂,尖銳而恐怖,她更加快步。



陸成聽到她的呼救的時候,小金已經被拖進深巷了,叫喊聲越來越不清晰,然而他聽覺很好,一路跟著被壓制的聲音而去。

她被兩個男人按著胳膊,褲子扒到腳踝,兩條腿直哆嗦,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被嚇的,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已經掏出家夥。

“滾開。”

聽到他的聲音,她的眼淚流的更厲害。

小青年抹抹鼻子,提上褲子,吊兒郎當的向他走過去。

在這個狹窄的小巷子裏,他和三個男人打了起來,就只對小金說一句話。

“跑回去關好門。”

可能是因為太害怕,她真的跑開了,眼淚揮灑了一路。

巷子裏散發著難聞的爛菜味,和著他們三身上的酒味,難聞的叫人作嘔。

一個人打三個,勝算不大的,可是陸成勁大,很多年前跋山涉水何處奔波,什麽沒練出,就練出一身肌肉和打架的技術。

一個小青年扯住他的手,貓抓似的力氣,可是就在那一瞬間,陸成看到了手上的戒指,他們的婚戒。

他突然走神了。

一拳頭打了下來,腦袋發晃。

陸成沒有還手,或許他再盡一下力,是可以解決掉他們的,可是他不還手了。

他們按著他的腦袋,往墻上撞,冰冷粗糙的墻面沾上他的血,流了下來。

咚—咚—咚—

不知道多少下。

血順著他的臉流下,從眼角淌過,他有些睜不開眼。

啤酒瓶碎滿地,他們踩著他的手,碾在玻璃碴上,綠光泛著紅,幽幽的。

他躺在地上,最後又被他們踢了幾腳,幾個人罵罵咧咧的就走了。

小金報了警,她聽他的話,緊鎖著門,直到外頭沒了動靜,她才小心的出去,跑進巷子。

陸成躺在地上視線模糊,他的頭被她捧起來,放在大腿上,小金哭的很傷心,眼淚止不住的淌,落在他滿是血的臉上。

“師父,師父你怎麽樣…都怪我…”

他微張著嘴唇,看著夜空。

她說,她喜歡星星。

他說,以後帶她能看到更多星星的地方。

“師父…你說說話…師父你別嚇我……………別嚇我。”

她摟著他的脖子,白色的圍巾沾了他身上的血,格外紮眼。



“齊淇。”

小金聽到懷裏人低低的哭泣聲,她擡起臉看他,心被刀子割了一樣。

他哭得好傷心,渾身都在顫抖,眼淚混著血流下來。

“齊淇—”

他目光渙散的盯著天空。

一聲聲喚著她的名字。

“齊淇。”

遠處傳來警笛聲。

越來越近。

他始終看著天空,

看著天空,飄了雪。

【好想回家,好想爸媽,哥哥,三寶,好想家鄉的飯,家鄉的菜,家鄉的雨,家鄉的雪…】

杭州下雪了。

齊淇,你看到了麽?



陸成被送到醫院,後腦勺被啤酒瓶砸出口子,要縫針,小金坐在手術室門口,嗚嗚的哭,小林接到她的電話,風塵仆仆的趕了過來。

“怎麽樣了?”

她聽到小林的聲音,哭的更厲害。

“到底怎麽樣了!”

小金撲進她懷裏,“流了好多血,好多血…怎麽辦…………他會不會死…”

“胡說什麽!”小林拍著小金的背,“不會的,不會的。”

“都怪我,都是因為我…”

深夜,陸成沒什麽事,躺在病房睡著了,小金也冷靜許多,和小林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所以,你就那麽跑了。”

“我害怕,太害怕了。”

小林笑笑,“小金,你說你暗戀老大很多年,你認識的時間比老齊還長,可你知道老大為什麽和一個認識不到兩個月的人閃婚而對你從沒感覺嗎?”

她不答。

“就今天這件事,如果是老齊,她就不會扔下他一人。”

小金腫著雙眼看向小林。

“她會陪他一起打。”

小金沈默。

“她現在是不在了,可別人也永遠別想乘虛而入,尤其是你。”

“老齊自殺住院,我分明是看到你笑了。”小林嗤笑一聲,“你大半夜的跑去攝影棚幹什麽!?總不會是老大喊你去拍攝吧!”

小金臉色蒼白,低下頭。

小林眼睛有些紅,咬住下唇,“其實我覺得你挺沒心的,如果不是當初你喝醉酒了跟我說,打死我也不會發覺你對老大的心思,你裝了那麽多年,裝的那麽好,你不累嗎?”

小金掉下眼淚。

“這些事我本來不想說,可我突然覺得老大有點可憐,沒了妻子,還一只養了一只披了羊皮的狐貍,咱三個快散了,我也要離開這個城市,你好自為之吧。”

小金委屈,“我有什麽錯?我一沒挑撥他們,二沒勾引他,我不過是喜歡一個人…”

小林絕望的看著她,輕笑了笑,“對,你沒錯,錯的是我們,是老大,是我們瞎了眼。”

“現在你高興了,滿足了,她死了,再沒有人阻礙在你們之間。”小林站了起來,“小金啊,可是我覺得你現在更沒戲了。”

她轉身走出去兩步,停住,側臉,“誰能比的過一段記憶呢。”

小金緊低著頭,埋臉哭的抽搐了起來。



工作室散了,陸成回南京待了一段時間,不久後,陸成來杭州看她,接著就離開了,他按照她選好的那些地方,一個背包,一個相機,一張她的照片,像從前一樣。

萬裏征途,無止無盡。

三寶跟著黃馨回了南京,陸昀找到一個好工作認識一個好女孩,兩人已經訂了婚,小林去北京找工作,後來成了一家雜志社首席攝影師,小金也回家鄉開了個影樓,經過相親嫁給了一個公務員,齊飛和方晴最終因為性格不合離婚了,齊天判給了齊飛,他沒有再婚,帶著齊天一起生活,不過他最近和一個女人走的很近,她叫許敏真,是他的初戀,她也離婚了。

所有人都過得很好。

這幾年,陸成回來不少次,陪家人過春節,過中秋,過端午……每次待不久又走了。

就好像一切回到了正軌,與她之間,就像人生途中的一個小插曲。

可就是這短暫的五年,可以說徹底的改變了他的生命,信仰,乃至靈魂。

再後來,他做了名戰地攝影師。

如果說,從前這個男人的信仰是夢想與自由,那麽現在,便是愛與奉獻。

那三年,他每日穿行於戰火,動亂,天災與人禍之中,用他們的方式,替那些無辜的受害者們向全世界身處和平中的人們傾訴。

見過無數座墳墓,屍體,孤兒,寡母…

受過傷,也面臨過死神,可他還是活下來了。

本以為奉獻出所有的情感與精力,顧不及思考其他的事,可以沖淡以往那些傷痛。

卻總是在沈寂的夜裏驚醒,悲痛,絕望…

瘋狂的想念…

等到天明,背負著痛與愛,生與死,繼續搏鬥著。



那年七夕,他回到了這個久違的城市。

一個姑娘賣給他幾枝玫瑰,她告訴他。

“今天是情人節。”

巧的是,他正趕著去看她。

那天下著雨,他穿著一身黑,胡子拉碴,拿著幾枝玫瑰,被淋的一塌糊塗,他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司機是個胖小夥,一聽他這大晚上的要去墓地,窺了他兩眼,就看到他眼角一道深深的疤,竟有些害怕。

陸成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對他說:“我去看我的妻子。”

司機突然有些慟心,試圖與他交流,“這麽晚了,墓地不讓進了吧。”

五秒的沈默。

他說,“去吧。”

司機無奈,發動了車子。

陸成頭靠著車座,疲憊的閉上雙眼,“謝謝。”

他的聲音更加低沈,更加渾厚,卻不知為何,叫人聽了想要落淚。

五年了,是個人都會變,只不過他的變化似乎有些大,或許是因為這三年的經歷,他看上去遠遠比真實年齡老了許多。



夜晚的墓地,一片死寂。

他看著墓碑上她的照片,楞了半分鐘,緩過神來,將懷裏揣著的一盒榴蓮酥和玫瑰花放在她面前,就曲腿坐了下去。

他點上煙,什麽話都沒與她說,安靜的抽了半小時。

他看著榴蓮酥,拿出來一塊咬了一口。

碎屑沾在他的嘴角,一直沾著,他咬了第二口,第三口…

那天,他吃完了整盒榴蓮酥。

其實,也怪好吃的,難怪她那麽的喜歡。

在太陽升起的時候,他離開了。

這一夜,他沒有與她說一個字,似乎說什麽都不對,說什麽都沒意義。

這些年來,他一直認為,她始終陪在自己身邊,日日夜夜,夢裏夢外,從這個地方,再到另一個地方,就像當初,他一直守候著她一樣。



回南京幾個月,黃馨安排他去相親。

對方是黃馨朋友的孩子,旅行作家,三十二歲,未婚。

她叫於舟。

第一眼,他就看到這個女人靠在一輛越野車上抽煙。

交往第十四天,陸成帶她去看齊淇。

那個時候,她的墓前站了一個長發女孩。

陸成記得她,她叫袁一,陪她一起來的是個高個子男孩,看上去陽光開朗,瞧,過去那些傷痛,總會隨著時間慢慢淡去的。

就像齊淇曾經跟她說過的,沒有什麽傷痛是時間無法撫平的。

那麽多年過去了,大家不再談論她,也很少想念她,只是偶爾回憶起的時候,有一點感慨,有一絲悲哀。

離開的時候,袁一對他笑了一下,點了下頭,什麽也沒說走了。

陸成蹲下身,平視著她的照片,目光溫柔起來。

“我去相親了。”

又沈默了。

他看了她一會,掏出厚厚的本子,點了把火,把它燒了。

“你的日記,在箱子裏找到的。”

紙張片片化為灰燼,燃燒到中間的時候,風吹開兩頁紙,兩頁殘破的紙張,上頭的字跡幹幹凈凈,很清爽,很雋秀。

他無意看到這樣一行字。

【原來,世界沒了,我還有你】

火焰燎人,他揉了下眼。

“陸成。”

他擡頭,聞聲望了過去,朝她揚了下手,又回過頭,對齊淇說,“看到了嗎?就是那個女人,很巧,我們都要去北非。”

於舟走了過來,目光淡淡的,看了齊淇的照片一眼。

墓碑上,她的名字在左邊,右邊空了一塊位置,不用想,肯定是留給身旁這個男人的。

於舟說:“她挺好看的啊。”

陸成沒說話。

她用拳頭搗了陸成的肩頭一下,“別擺著這副臉,在愛人面前,就該開開心心的,你這樣,她也不好受。”

她從包裏掏出一包煙,蹲了下來,放進火堆裏。

“給你…放心,他還是你的。”

他擡眸看她,笑了。

是啊,戀人沒成,卻成了朋友。

風拂亂她的長發,於舟把分割在臉頰的幾縷頭發勾到耳後,站了起來,手插.進口袋裏,“別這麽看著我,我快以為自己是個好人了。”

“人死不能覆生,還喘著一口氣的,就該好好活著。”

於舟用膝蓋抵了抵他,“傷感夠了就走吧,我在車裏等你。”

她頭也沒回,瀟灑的走了。

冷風裏。

他看著她的照片,輕輕的笑了。

“你瞧,她像不像你。”



————————正文完—————————

【不正經番外】

朋友總開玩笑似的叫他孤家寡人,可是在彌留之際,守在陸成旁邊的有很多人。

親人,朋友,粉絲,同事,以及很多曾被他幫助過的人…

他這一生,也不算是孤獨。

連走的時候,臉上都是帶著笑容的。

有人說,人最臨近死亡的時候,會看到那些過世了的人。

他也看到了。

你瞧,

齊淇就站在不遠的地方對他笑,她啊,還是一點也沒變,還是當初那樣美麗。

你再瞧,

三寶也在。

她伸出手,呼喚著她的愛人。

“我們來接你了。”

“老成。”





作者的叨叨:

之所以放在這,是因為有些盜文網實在不稱職,你好歹連作者有話要說一起盜嘛!

原文在晉江文學城,作者叫Uin,很好念~U+in。

感謝陪我這一個多月的讀者們,愛你們。

可以回去看看楔子。

我覺得吧,人總有一死,不過是前後,他們生著相愛,死了相愛,也不算是be。

其實這文後期寫的我也很不舒服,最初只是想寫失憶,後來深入一點查,沒想到這個病這麽嚴重,心情很覆雜…

就這樣吧。

下本要換個口味調和一下,書名叫《深溝》,兩層意思,嘿嘿嘿………講的是跳芭蕾舞的和窮帥糙漢子,he,明年開,為嘛?我忙,真忙…

不過沒準會寫些短的消遣一下,有時候腦洞多了實在憋不住,開新文晉江專欄會顯示,來收藏我呀~…也會在微博說一聲,微博名UUUUin

好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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