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說出口唐音就後悔了。這樣完全不經大腦脫口而出的話撩人的意味不要太明顯。不過她也就後悔了那麽一小下下，很快就反應過來這話根本就算不得什麽，哪怕她撩得再厲害，只要不是明明白白的把心意說出來，十七他都不會多想。

縱有千歲又何妨，世間情愛從未沾心。

在唐音出現之前，十七獨居於十萬大山深處，幾乎從不與外界交流，也就是奉賢是個例外。而這所謂的例外，也只是相對而言。比如與外界之人三年五載不說一句是常事，而跟奉賢平均算下來大概十天半個月能交流上片刻。在唐音出現之後，這樣的情況才發生了一點點變化。

他不惜以身犯險也要找到她，將她護在羽翼之下，會在意她的喜怒哀樂，但凡她想要的，他都會滿足她。可以說唐音是他放在心上的人，不計得失單純的寵溺著。

被這麽一個無論哪方面來說都比自己優秀的近乎完美的人溫柔以待，按理來說唐音應該知足了。事實上，一開始的時候她的確是很知足的，那時候十七於她而言是朋友也是恩人。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心漸漸變得貪婪，開始不滿足於現狀，想要更多。

十七無疑是愛她的，卻不是她想要的那種。從始至終，十七對她都是親人之間的愛，而她想要的是男女之間的愛。

……

心中思緒萬千，卻也只是一閃而逝。唐音很快收斂好自己的情緒，果不其然，接著就聽到了十七的回話。

“你不開心。”他說，是肯定而非疑問的語氣。

唐音以前在網上看到過一句話，大概意思是說當你十分在意一個人的時候，哪怕對方的情緒變化再細微，ta是開心還是難過你都能夠察覺得出來。對十七而言，讀心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小法術，但是唐音相信他會信守當初的承諾不會用在她身上。他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卻能輕易分辨出她此刻不開心，原因說到底，不外乎兩個字——在意。

這讓唐音剛才收斂好的情緒頓時有些失控，心中半是欣喜半是苦澀，覆雜難喻。她低頭垂眸不去看十七，片刻後微微搖頭，否認道，“我沒有不開心啊，就是在糾結晚上吃什麽好。你知道的，吃什麽是永恒的難題。”

唐音看不到十七的臉，不知道他是不是信了她的話，不過即使看得到，她大概也無法從那張臉那雙眼中看出什麽來，唯一能感受得到的是，就只有他待她的溫柔。只聽他道，“若是實在想不到，那便不想了。前方不遠處便有城鎮，我陪你去城中看看，若是有喜歡的就吃，沒有再去下一處。”

總是這樣的溫柔與體貼。

唐音只能懷著痛並快樂著的心情點點頭。

沒過多大一會兒，二人便來到最近的一座城池，名曰江洲城。江洲城坐落於飛仙湖中，仿若江中綠洲，因此得名。整座城池皆被禁制籠罩，若要出入，須得從東南西北四道城門走。當然，這個規矩是針對絕大多數人來說，而十七不包含在其中。整個天闌大陸，鮮少有他攔得住他的東西存在。

江洲城四面環水，而歷代城主也沒興趣填湖修幾條路出來，是以想入江洲城，須得渡水而去。

時間已是傍晚，夕陽的餘暉灑在湖面上，微風不時吹拂而過，遠遠望去，水波粼粼仿佛都沾染上了夕陽的顏色。湖邊停著許許多多的船只，湖上還有不少船只往返，偶爾能聽見船夫唱起不知名的調子，聲音各有特色。夕陽遠山與渡船皆在湖面留下倒影，構成一幅山水畫卷。

湖中有一處霧氣迷蒙，隱隱約約能得一個輪廓，依稀是城池的樣子。那便是江洲城了，屹立上千年，永遠被迷霧籠罩著。

唐音目光看著眼前的山水城池，而十七看著她。見兩人在岸邊站著，有船家上前來招呼，“二位可是要入城？”那是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長發用兩支木簪挽起，著一襲青色長裙，姿容稱得上是秀麗。她說話的聲音同著湖上的其他船家一樣，帶著江洲特有的口音。

周圍的人不算少，兩兩相攜的亦有好幾對，唐音聞言先掃了一眼兩旁，之後才問道，“是說我們嗎？”

船家笑著點點頭。

唐音仰頭看十七，“我們坐船過去吧。”後者點頭應下。於是二人便隨著船家上了渡船。往返於城門跟岸邊的渡船，久經日曬雨淋，船身卻不見斑駁，仍是原木的色澤，其上樹紋清晰可見。

“我記得剛才岸邊有不少都是修真者，怎麽都選擇乘船，而不是禦劍渡河？”唐音坐在船頭，看著往返的其他船只，有些疑惑的問道。

船家聞言輕笑出聲，“姑娘是第一次到江洲城來吧？”

“為什麽這麽說？”唐音問道。

船家回道，“飛仙湖中兇獸無數，修真者若是禦物渡河，定然會驚動它們。”

“乘船就不會驚動它們？”唐音追問。

“怎麽不會，只是它們不敢靠近渡船罷了。姑娘可看見船頭桅桿上懸掛的旗幟了嗎，那是江洲城城主府頒發的信物，帶有龍神的氣息。龍神是這片湖中的守護神，所過之處兇獸皆退避三舍。”船家解釋道。

唐音聞言擡頭看下船頭的桅桿，果然掛著一面旗幟，明黃的色澤，隱約可見字跡。“龍神，是像赤九那樣的嗎？”她看向十七。

卻見他微微搖頭，“不是蛟龍，是真龍。”

蛇修行後化而為蛟，雖然稱蛟龍，但到底不是龍。妖獸的世界裏，血統的重要性不是人類能比的。

“哇哦！”唐音驚嘆，同時，作為是龍的傳人，她對龍這種生物自然是十分好奇的，“真的龍，長什麽樣子，好想看一看啊！”

船家聽到她的話，不由得失笑，“恐怕要讓姑娘失望了，龍神作為飛仙湖與江洲城的守護神，哪裏是那麽容易就能見到的。我在這湖上撐了二十年的船了，從未見過龍神現身。不止是我，我父親撐了一輩子的船，亦未見過龍神現身。傳說有緣得見龍神現身的人，會得到龍神的祝福，心想事成。”

“這樣啊。”唐音聞言，倒也不失望。她也只是想想，不一定真的就要看到。至於所謂的傳說，見到龍神就能心想事成，她才不相信。她想跟十七結婚，龍神的祝福能辦到嗎？想也知道不能。

她正準備問點別的，卻聽十七道，“這有何難，我讓它來見你便是了。”他說話的聲音雖然很輕，但是站在船尾的船家還是聽到了。雖然嘲笑客人是不對的，但是船家還是忍不住道，“公子可真會說笑。”話說得還算委婉。

可惜唐音跟十七根本沒把她的話當回事。唐音完全不懷疑十七的本事，只要他說了，就必然能做到，所以她正期待著看到真龍。至於十七，在他眼中，除了唐音之外，再無其他人。

只見十七伸手在空中虛畫幾筆，依稀是符篆的樣子，畫完之後手一揮，虛影便向著湖面落去，最後鉆入水中消失不見。整個過程，湖面就連漣漪都未掀起。

唐音好奇的趴在船舷邊，看著符咒消失的方向，總覺的下一秒就會有一條龍從那裏游上來。很快事實就證明是她想多，雖然真的有龍從湖底游上來，卻不是那個方向，而是幾米開外的地方。湖水小範圍的翻湧，漸漸形成一個旋渦，依稀可見一道黑影出現在旋渦處，那道黑影越來越大，同時越來越清晰，最後破水而出。

唐音此前沒見過真正的龍，但是在看到那個破水而出的身影的時，她就知道那是龍。

古代文獻中記載的龍，頭似駝、角似鹿、眼似兔、項似蛇……眼前的生物完全符合，生有四爪，渾身布滿青色鱗片，隔了不過幾米的距離，腥味撲鼻而來。

最初的好奇過後，被那雙巨大的金色豎瞳盯著，又隔得這麽近，唐音只覺得渾身發冷。

忽然有一雙手攬過她的肩，將她整個人帶入一個熟悉的懷抱，十七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你嚇到她了。”

“這可怪不得我，是你自己叫我上來的。”陌生的聲音從幾米開外傳來，自然是那頭青龍。聲音雄渾有力，猶在耳邊。

“距離我們上一次見面，過去多少年了？”青龍問道。

十七的聲音一貫清冷，“兩千多年了吧。”

“兩千年了啊……”青龍語氣感慨，“你怎麽到江洲城來了，是特意來看望我這個老朋友的嗎？”

“路過而已。”十七道，“糖糖想看看龍。”所以才把你叫醒。

他這般惜字如金，以至於青龍楞了楞才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麽意思，而後十分氣憤，“所以你把我叫醒，只是為了滿足這個人類小娃娃的好奇心？！”

十七理所當然的點頭。

青龍更氣了，可是氣歸氣，卻不能拿十七怎麽樣，總不能跟他打一架吧，不談輸贏的問題，若是他們真的動起手來，不止這周圍的渡船，便是遠處的江洲城，甚至整個飛仙湖都會受到影響。它好歹是這一方水土的守護神，自然會顧忌此間生靈。

好在它也是知道十七根底的，氣很快就消了，轉而變成好奇，也是因為它知道十七的根底，“這個人類小娃娃是誰？”他問道。看十七將人護在懷中，想來是很在意的。

“唐音，我女……”十七話說一半，似是想到了什麽，忽然停住了。

好在青龍並未註意到，它感興趣的是別的，“哪來的？”

一人一龍就這麽在湖中說起話來。唐音窩在十七懷中，一邊聽著他們的對話，不時的偷偷打量不遠處的青龍。至於船尾的船家，保持著撐船的姿勢，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周遭渡船往來，卻不停停留，似乎並未發現此處的異常。

十七並非專程來找青龍的，後者也不會他當成適合說話聊天的對象，寥寥幾句之後，青龍便告辭了。臨走前留下一句話，“江洲城的傳說，有緣得見神龍現身者，會得到龍神的祝福，心想事成。人類的小娃娃，你有什麽心願，大可跟我說說。”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頗有幾分喜感。

唐音根本就沒把這話當真，不過沒等她有所表示，便聽十七道，“她若是有什麽心願，我自會替她達成，無需你插手。”

青龍並未反駁這話，“倒也是，這世間鮮少有你辦不到的事。”說罷便告辭了，巨大的身軀隱入水中，最終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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