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夕陽將天空暈染成暖黃色，整個京城都好似變得柔軟、溫暖。

林清彥擡頭望了望天邊，閉了閉眼。

少傾，他給振林的校長撥了個電話，語氣淡淡，像忽然漸漸停止的風：“研究室的項目撤了吧，還有，把蘇夏調回火箭班。”

“為什麽？”

即便看不到，林清彥也能猜到那小老頭此時眉頭蹙起的模樣。

“想跟她保持距離。”林清彥眸光淡淡，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提煉崔晴晴給他的關鍵句。

校長頓了頓，緩了緩語氣：“雖然這話我說不合適，但看在你媽媽的份上，我還是要安慰安慰你，失戀是難過，但你要振作。眼看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了，你可以嘗試認真學習，轉移一下註意力，就不會那麽痛苦了。”

校長可謂用心良苦，可林清彥卻覺得在雞同鴨講。

“你放心，我失戀也不會好好學習的。”林清彥無語地搖搖頭，掛了電話。

不過幾分鐘，他鈴聲又響。

林清彥看都沒看，直接接聽，加重了點語氣，還是剛才那句話：“我說了，我就算失戀也不會好好學習的。”

“這個我當然知道。不過，彥哥，你真的失戀了？”電話那頭，明明是既好奇又擔憂的許誠。

“嗯？”林清彥沒想到換了人，疑惑一聲。

許誠趕緊解釋自己的電話來意：“彥哥，你真要把研究室停了？可同學們都知道了啊。”

可不是全知道了麽，他在論壇發的那條帖子現在還飄在首頁首條呢。

要是林清彥突然撤了研究室，他該怎麽解釋？他女神在振林又該如何自處啊？

“蘇夏知道了嗎？”林清彥突然就緊了緊聲音，微微著急地問了句。

許誠搖頭：“暫時應該不知道。我大嫂昨晚才回林城，聽校長說她明天回去上課。”

林清彥頭腦裏崩著的弦松了，語氣也散漫起來：“蘇夏不知道就行了。”

“為什麽？”許誠跟校長一樣，也是疑惑滿滿，但許誠的腦子更直接，說話也更直接，“所以，你徹底對我女神失望了嗎？

怎麽說呢，彥哥，其實我也懷疑過我女神追你的初心。也聽過不少她是攀附你的言論，但我總覺得她不是那種人。

我知道，她兩次逃跑都很刻意，但彥哥，你要不要再堅持一下？”

為了不刺激林清彥，許誠將“大嫂”又換成“女神”了。可聽在林清彥耳裏就完全是另一個味道了。

“你對她倒是很信任啊？”林清彥停住在原地，眉頭蹙緊，認真講電話，就是語氣相當不虞，“大嫂就大嫂，又變成女神了，你喊我女人女神，我同意了嗎？”

話到最後，完全是戾氣十足了，隔著電話，許誠都覺得背脊發涼。

“沒有，沒有，沒有，我錯了，彥哥，祝你跟我大嫂天長地久，再見。”許誠迫不及待掛了電話。

他算是明白了，什麽失望、什麽失戀，全特麽是假的。

虧他有意勸和，結果呢？被餵一嘴狗糧就算了，還差點被滅了。

研究室撤就撤吧，要是哪個不長眼的趕趁機找他大嫂麻煩，他保證他彥哥要那人狗命，哼哼。

對於林清彥的安排，蘇夏是第二天去學校才知道的。

“沒有完成任務，我不回。”面對校長提出讓她回火箭班的事，蘇夏搖了搖頭。

校長瞅瞅面前安靜清秀的女孩，嘆了口氣，可謂相當無奈了。

對於失戀的人，還是蘇夏這種單純的好學生，他真的不知道怎麽談才不會二次傷害她。

斟酌半天，校長才道：“我覺得吧，你現在回火箭班挺好的，反正林清彥不會好好學習的，你任務總歸完不成。”

蘇夏淡淡地望著校長，幹凈的眸子清冷逼人。

心虛的校長不得不望向別處。

“是林清彥。”蘇夏忽然垂眸，聲音很低但卻清晰地說，“我知道了，我回去。”

她語氣裏有失落滿滿，整個人周身彌漫著淡淡的憂傷。

校長望著明顯受傷了女孩，心裏愧疚又難過，嘆了口氣，安慰她：“蘇夏，你一直很聰明，知道什麽最重要，所以，不要忘了初心好嗎？”

蘇夏點點頭，輕輕應了一聲：“好。”

出了校長室，蘇夏開機，給林清彥發了她離開後的第一條信息——對不起。

她也不想做個懦弱的逃兵，但當時在看到表白場景時，她一時間心理反應過大，幾近崩潰。

巨大的恐懼與害怕讓她本能地沖了出去，沒過一會，如同預料的一樣，心底強烈的反感化成實質性的惡心，讓她在馬路邊吐了個天荒地暗。

與林清彥相遇以來的場景在腦海裏巡回播放，特別是他對她的包容與呵護，一遍又一遍，重覆循環。

心，像破了一個洞，痛且空。

持續不斷的痛感與難以控制的反感，讓蘇夏漸漸失控。第一次，她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哭得不能自已。

狼狽又淒慘。

她萬幸沒在林清彥面前失態，將自己醜陋又卑微的一面呈現給他。

怕自己見到他再次崩潰，她只給蘇戀葉去了個緊急電話就匆匆回了林城。

整整一天，她沒吃沒喝，將自己關在蘇戀葉的家裏，從白天到晚上，都在刷高難度競賽題。

強烈的惡心感終於平覆，巨大的失落與難過沒了遮掩，呈現出更本真的面貌，如海嘯帶來的潮水、似龍卷風揚起的風沙，直接且殘酷地想要將她淹沒，

聽到林清彥讓她回火箭班，失落與難過再上一層，如黑洞一樣，像是要將她席卷進去。

抵達紀律班時，早自習還沒結束，班裏一如往日亂糟糟一片。

蘇夏微微垂著頭，回到角落的座位。

她的書如小山一般，規整地壘在桌面上，旁邊……是林清彥的位置。

它的主人，在她出事那一刻，就一起請假了，至今未歸。

因為長期無人，各科發下來的試卷橫七豎八地堆在上面，還被誰用一本上學期的數學課本壓著，混亂中夾雜著蕭條。

蘇夏站在位置上，將數學書挪開，一張一張把試卷整理好，疊整齊，放進桌肚。

隨後，她抱著自己的書往外走。

目睹整個過程的紀律班同學齊刷刷看向蘇夏。

“蘇班長，你去哪呀？”

“不會要走吧？”

總有人能打聽到小道消息，看蘇夏明顯清空一切離開的姿勢，那半真半假的消息就得到了證實。

“不是說彥哥追校花追得緊麽？怎麽這還分開了？”

“你不知道？研究室不建了！”

“好慘。”

班級裏，小聲議論聲不停歇。

蘇夏恍若未聞，按照自己的節奏出了紀律班。剛到火箭班的門口，班級裏就齊刷刷響起了鼓掌聲，班主任站在講臺上，笑著看她，真誠而高興：“蘇夏，歡迎回來。”

蘇夏微微一怔，停住腳步，朝教室內看了一眼。

昔日的同學全部看著她，露出真誠的笑容，用力的鼓掌，用實際行動在表示：蘇夏，歡迎回來。

心裏的負面情緒得到了些許的緩解，蘇夏清冷的臉上染上一點柔意，她不太適應這種場合，沒有太多表示就回來原來的座位。

最高興的莫過於褚嬌嬌，她遞來一個筆記本，笑著說：“蘇夏，歡迎回來。”

筆記本是粉紅色，還用淺色的絲帶紮了個蝴蝶結，滿滿的少女心，跟褚嬌嬌一樣可愛。

一切都如原來的樣子，一切又有了變化。

同學們還是那些，可他們好像忽然可以牽動她的情緒變化了。

座位還是那個，可因為沒了同桌，總覺得心裏少了什麽。

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她緊閉的心門開了一個縫隙，她有了情緒的起伏，也有人走進了她的心。

那個人，有時桀驁，有時溫柔。

他叫，林清彥。

翻開書，破天荒的，蘇夏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那些數字、公式變得越來越模糊，然後排列組合，變成了一個俊朗又不羈的少年，與她心裏住著的人重合。

翻一頁，還是他，溫柔地沖她笑，語氣低沈又寵溺，喚她：“蘇小夏，你別怕，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再翻一頁，還是他，但臉色冷峻，語氣生硬。

他說：“蘇小夏，你耍我是不是，我不要你了。”

不是的！

蘇夏恨不得抓住書裏的林清彥，跟他解釋。可他說完就消失了，紙張又恢覆最初的樣子，是數字與公式，哪裏還有林清彥。

“噗——”

心像是被人捅了一刀，直接貫穿，痛得她身子一縮。

她知道這個時候跟林清彥保持點距離是最明智的決定，可還是忍不住想要跟林清彥解釋，請他不要對她失望。

相比接近林清彥的痛苦，她更害怕他不要她。

蘇夏看了一眼手機，跟林清彥的短信界面還停留在她的那條“對不起”上。

她的手指落在鍵盤上，盯著空白的對話框，一時間不知道該打什麽字。

那條“對不起”，林清彥下飛機就看到了，但他來得及回。

因為，許誠正在時時跟他匯報紀律班微信群裏的討論——關於蘇夏重回火箭班的事。

許誠的匯報簡單粗暴，全是微信群的截圖。

一條一條，都在說林清彥看不上蘇夏，終於甩了她。

其中不乏言辭激烈、語氣鄙夷的，林清彥越看越不爽，給許誠回了一條：拉我入群。

陳鵬：要我說，彥哥應該是覺得校花也不過如此，就甩了？

孫小燕：呵呵，據我所知，彥少本來就討厭倒貼的女人，總不能到蘇夏這就特殊了。

焦旭艷：真可憐，追的那麽狠，結果被彥少玩玩還是甩了。

焦旭艷：就是賤唄。

言午言成邀請“林”加入了群聊。

焦旭艷撤回了一條消息。

焦旭艷撤回了一條消息。

孫小燕撤回了一條消息。

陳鵬撤回了一條消息。

……

“林”已成為新群主。

林將“焦旭艷”移除了群聊。

林清彥只是隨意操作了下，一句話都沒說。可誰都知道焦旭艷從群裏被移除的那一刻，也被振林開除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明白：怕不是林清彥甩了蘇夏，而是蘇夏甩了林清彥吧！他這頓操作，怎麽看都不像對蘇夏無情的樣子。

手機鈴聲響起時，林清彥已經進了校門。

“林清彥。”幹凈清冷的聲音響起在他耳邊那一刻，他覺得心口驀然一痛。

他放下車窗，看向火箭班的方向，安靜瘦弱的女孩站在火箭班的走廊上，在講電話。

有風吹過，她寬大的校服和發絲都被揚了起來。

那是他的女孩，恨不得用生命護著的人，可現在，他卻要跟她保持距離。

他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也聽到自己冷漠疏離的嗓音：“蘇夏，你要跟我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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