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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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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一直下到半夜才堪堪停住,地上卻早已積聚厚厚的一層,冬日天地與萬物皆被純白裝點出別樣風姿,又被茫茫夜色一時遮蔽。

夜深寂寂,往常清凈到不見宮人走動的長春宮,此時似乎比別處都熱鬧一些。謝嵐煙頂著天寒地凍在約定的時間到了地方,站定廊下,眼睛到處搜尋將她約到了這個地方的人。

厚厚的深色鬥篷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風帽下那張往日不變溫柔嫵媚的面龐似也因寒冷有了少許動容。冷風將她的鼻尖吹得發紅,積雪折射出的光亮無法照清楚她的臉,卻可模糊辨別出她這會兒大約不怎麽舒服。

須臾間暗處走人顯出了高大身形,謝嵐煙搜尋的目光立時頓住,她微抿了唇,慢慢走朝著那人走了過去。他應是早到了,當下身上不見落了雪片,見謝嵐煙發現自己,便轉身當先往別處去。

大概是為了方便說話,撿了處無人居住、積滿灰土的房間,他與謝嵐煙兩個人先後走了進去。待站定之後,那人轉過身,盡管謝嵐煙無法完全看清他的臉,卻不妨礙再一次對他的身份進行確認。

想見到趙檢遠比見章燁要更加地難,入宮之後幾乎一年只一次,平時他也不與自己傳消息……謝嵐煙想到此番趙檢親自寫信與她,極大可能將她約在這裏是為了宋淑好,抑制不住臉上現出個譏諷的笑來。

“你不怕他發現,這個時候還敢約我來這兒?”謝嵐煙不緊不慢說道,視線未從趙檢的臉上移開過一瞬。只是趙檢似乎不想與她多費口舌,但問謝嵐煙一句,“人現在在哪?”

還沒有好好說上那麽兩句話,心中所想已是得了驗證,謝嵐煙似笑非笑,語氣只變得更不善,“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怕是找錯了人了。”

“不知道你不會來。”

“你親自開口,我豈敢不來?”

謝嵐煙的針對沒有掩飾,一句一句都不順趙檢的意。趙檢沈默,沒有與她爭執,安靜看了她片刻。謝嵐煙也無話,只覺得外頭著實太寒了些,當早點回去。

是沈默,卻也是對峙。趙檢再與謝嵐煙說話,便沒有留情面。他說,“你有必要費那麽大功夫派人去殺她麽?”

黑暗中各自都看不清對方是什麽樣的神色,但趙檢的質問鉆進謝嵐煙心底,刺得她臉上沒了表情。

她沒有否認趙檢的話卻也算不上承認,事實如何卻都清楚。

“你當真是與她有了牽扯了。”謝嵐煙聲音聽起來十分的冷靜,想到章煜救宋淑好,同她一起跳崖,更是好笑,“你們這一個個的,演什麽好戲呢?她是什麽人,竟叫你們個個都這樣?”

趙檢沒有給出回應,謝嵐煙又道,“你既然有所定奪,何必還找我來說這些,難道我說什麽你就都信了?那我說我沒做呢?她沒有死成,自然是她好命。但你要對她動心,她就該死。不是這一次,也必會有下一次。”

謝嵐煙越說心中越是平和,縱然僅僅抱了一分希望他不是要說宋淑好的事情,卻依然只收到了十二分的失望。那麽他今天的舉動究竟是什麽意思?他已認定了是自己,要查不難,根本就不需要……

從來沒有考慮過的一種可能悄然冒了出來,謝嵐煙難以置信,終是不再淡定地反問趙檢,“你設計我?”

……

他知道自己還有安平王也就是他的父親做後盾,便自己不動,要借章煜的手讓她活不下去!只是因為一個宋淑好,就恨不得抹殺了她的存在麽?明知道她一定會去,明知道……

謝嵐煙暗恨自己著了趙檢的道,更恨自己愚昧以為趙檢知道了也不會敢隨便地動自己。以為章煜冷血,趙檢與他多少不同,卻竟是一丘之貉!

竭力平心靜氣卻無法克制心底情緒,回到碧霄宮,遠遠見殿內燈火明亮,謝嵐煙一再深呼吸,方慢慢走近無雙殿,入得殿內。

章煜坐在殿中上首處喝茶,見她回來了,眼底閃過譏誚之意。謝嵐煙跪伏在地上與他行禮,章煜擱下手中茶盞,淡淡發問,“這麽晚了,外面又這樣的冷,謝昭儀是去了哪兒?”

謝嵐煙從未如這一刻般感到惶恐與緊張,她貼著冰涼地面的手心都冒了冷汗。微曲了曲手指,她暗自吸氣,調整面部表情,擡起頭看向了章煜。

“臣妾……”

微紅的眼眶再配上欲言又止的模樣,似乎真的有無法言說的理由。謝嵐煙想,倘若皇帝只要一個無關對錯的說法,她還有希望逃過一劫。

見章煜笑又不笑,一對深邃眼眸仿似要看進她心裏,謝嵐煙暗自咬牙,顫顫朝他伸出手,掌心一團雪球已開始融化了。她但羞澀地笑了笑,低聲又似帶著些許委屈說,“下雪真好,臣妾終於和其他人一樣碰到它了。”

頂著壓力和章煜對視,謝嵐煙心弦不敢放松。這是她短時間內可以想到的,最有可能讓章煜滿意的借口了。常年體弱令她冬天幾乎無法出門,更沒有接觸到這些寒涼之物的機會。但謝嵐煙只覺得,自己此刻只如她的借口一般幼稚可笑。

章煜的視線從謝嵐煙的臉上移到她的手心,看著那個雪球,不知究竟信還是不信她的說法。

謝嵐煙忐忑,直到見章煜站起了身,笑著配合說道,“還是小孩麽?”走到她的面前,虛扶一把。

順勢起身,謝嵐煙還未松氣,又聽到他說,“若不是小十剛剛一直在朕那兒,朕還以為……”頓了頓,將話說完,“你是找他玩去了。”

於是,頃刻之間,謝嵐煙心裏頭便如同被雪球融化的涼水澆了一場,一寸一寸地跟著涼了下去。

寒風又再起,鵝毛大雪又再飄落,卻徒生許多不同。

·

大雪斷斷續續下了一夜,翌日仍是放晴,昨夜的種種痕跡但被大雪掩蓋。阿好在雪照雲光裏如前一天那般到了苑書閣,一路過來,覺得今天比昨天還要更冷,想必是雪消的緣故。

甬路走到盡頭,阿好只見苑書閣宮人來來去去,神色張惶。她疾走幾步上了臺階,抓了個小宮女問是出了什麽事,小宮女便說,“姑姑,昨夜有個小宮女在苑書閣裏頭走了。”

阿好沒法不想到青兒,心下一陣不相信,追問小宮女道,“是什麽人?叫什麽名字?”小宮女又說,“奴婢不大清楚,只是聽道別人可惜說,似乎是叫作……青兒,還差幾天便滿十五歲。”

昨天才答應過她不會犯傻的人,今天卻已經去了,且聽小宮女說的話,應當是懸梁自盡的……阿好覺著有點不能接受,一時呆站在了原地。

慎刑司的大太監見到宋淑好在外面,走了過來,同她問候了一聲。阿好不辨情緒點點頭,已然回過了神。

那大太監卻與她略躬了身子,說,“宋姑姑,昨兒個當值的小太監說曾見姑姑與宮女青兒碰過面,且青兒哭著從苑書閣跑了,不知是否有這麽一回事?”

倘使前一刻,阿好還無法理解青兒為什麽會突然出事,聽到這個太監的話,便沒有不明白的了。那個當值的小太監何曾見到過她與青兒接觸?只是他的的確確知道昨天到底是有什麽事。

再怎麽能夠算計,她來苑書閣的事,先前沒有人知道,便不會是誰設下的套。卻可見她的一舉一動被人盯死了,抓著一切空子作文章要叫她不好過。她過去竭力規避的這些,終究還是找上她了。

宋淑好冷冷看著眼前同自己說這些話的人,語氣比眼神更冷,又含著譏諷,“我方知道我原是個這麽好作踐的人物,你同我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是準備捉我去慎刑司問話不成?”

那大太監聽到阿好這番態度強硬的話,不由悻悻。他再如何的厲害,也不敢與阿好正面對抗,何況是這樣沒有證據的事。哪怕那小宮女當真因她而死,只不是她親自動手,必然不會有任何事。

於是他連忙越彎下腰,連忙與阿好陪了個笑,“宋姑姑這話當真是折煞奴才了,借奴才天大的膽子,也絕不敢做這樣的事情吶!”

宋淑好冷笑不語,那太監碰了壁,一時未敢繼續說話。阿好見他著實沒有膽子亂來,便又開口,“你說昨天當值的小太監道親眼所見我與那小宮女有接觸,他人現下是在哪?且喊來與我當面對質,才好將事情說個明白,免得你們私底下胡亂編造,道是我仗著身份欺負人。”

慎刑司的這名太監一時被阿好的話噎了噎,臉上笑容僵了僵,始覺得這也非一位好相與的人物。他瞧著態度越發恭敬,訕訕而笑,“宋姑姑這又是何必?您既說不曾見過,自然便是不曾了,奴才定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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