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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八次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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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為還有腦震蕩後遺癥的關系,李詩情每次清醒時都特別疲累。

之前還沒察覺到,到了這一次,她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只能靠在座椅靠背上難受地等那陣子眩暈感過去。

隔壁的眼鏡小哥似乎也醒了,發出了一道充滿挫敗感的哀嘆。

李詩情能感覺到對方在定定地看著自己,目光也熾熱的嚇人。

這樣的目光太奇怪了,誰也不願被這樣的目光一直盯著。

所以李詩情睜開了眼,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一眼。

見李詩情醒過來,眼鏡小哥並沒有尷尬的樣子,而是用一種幾乎是懇求的語氣問她:

“你真的不認識我嗎?你再仔細想想?”

這語氣太熟悉了,就跟剛開始來找她的兩位警官一模一樣。

那時候他們對她態度還算和藹,問話也十分真誠,那時候從自己嘴裏說出一點“不知道”,她都會覺得特別愧疚。

李詩情一直是個軟心腸,又眼睜睜看了他兩次試圖停下這輛車卻被人制服的經過,對他這種“壯舉”十分感慨,所以真的努力回想了下。

“我真不認識你。”

她的交友圈不大,像這樣長得還算好看的小哥,一定是會留下某種印象的。

“我應該沒見過你吧?”

聽到李詩情的回答,眼鏡小哥露出既失望、又難過的表情,仿佛她不認識他是一件天大的壞事。

這樣的情緒甚至感染了李詩情,讓她也有些抱歉。

事實上,李詩情也覺得有些奇怪。

她曾想過,也許是因為兩位警官向自己敘述的車禍太慘烈,她的潛意識裏也許希望有一個人能夠拯救這場禍事,所以才在自己的“噩夢”裏創造出這麽一個人來,一直地想讓車停下。

可如果她想要的是一個力挽狂瀾式的“英雄”,難道想象出來的不該是個身材健壯、外表英俊的成年人形象嗎?

為什麽會是這麽一副身材削瘦、看起來還高度近視的年輕男孩?

如果說這不是夢,只是她支離破碎的記憶片段,那為何從頭到尾她都沒有下車?

明明兩位警官都說她和另外一名乘客提早下車了,如果是重覆她的記憶,應該有這一段才對。

在李詩情帶著一腦子疑問思考的同時,那個小哥也在摸著自己的下巴,喃喃自語些什麽。

“這是第三次了……第三次。我不能再刺激到他。”

他思忖了一會兒,似是有了主意,便客氣的請李詩情讓他出去。

聽到對方自言自語的“第三次”,李詩情哆嗦了下,下意識地讓過了身子,可整個人卻驚駭萬分。

“為什麽他知道這是第三次?”

如果說這個男孩只是她想象出來的“英雄”,或是她記憶裏的某個片段,那他為什麽知道自己已經是第三次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一個是存在於記憶裏的人、或是一個想象中的人,會知道前兩次發生了什麽嗎?

會知道自己已經是第三次出現在一輛出事的公交車裏嗎?

難道他和自己一樣,是真人?

李詩情悚然地擡起頭。

心慌意亂中,她看見那個男孩一屁股坐在了司機身後的某個空位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司機聊起了天。

司機大叔心思都專註在開車上,不太願意理他,明顯是缺乏興致的樣子。

也不知是出於什麽心理,李詩情竟也跟著站起了身,慢慢挪到了一個附近的位置上坐下。

眼鏡小哥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靠著車窗,表面上李詩情一直在看窗外的景色,其實她的註意力一直放在小哥的身上。

公交車一直在沿江路的路段上行駛,這是這趟線路裏最長的一段,沿途沒有其他停靠的站牌,以往她坐這趟路線,常常看到有人睡過了站希望能下車的,但我從來沒見司機大叔放人下去過。

車裏人少的時候,他寧願過了橋把人送到終點站再免費送人回去,也不會把人放在車來車往的過江大橋上。

他實在是個很負責的好人。

這個小哥大概沒坐過這趟公交車,所以問出來的話都很冒昧。

“司機師傅昨晚休息的不好嗎?我看你眼睛下面都有黑眼圈了。”

他笑著說。

大叔沒理他。

“大叔是天生黑眼圈重,他一直都這樣。”

李詩情實在忍不住了,在一旁開了口。

有些人生來就眼袋重眼圈黑,以前也有人開玩笑的問過大叔要不要抹點什麽,都被他哈哈一笑帶過了這個話題。

這樣問一個認真開車的人,其實很沒有禮貌。

見到李詩情接腔,眼鏡小哥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推了推眼鏡:“是這樣嗎?你看樣子對司機大叔很熟悉啊。”

“我經常乘這班車。”

李詩情按捺住心裏湧上來的古怪,盡量表情自然地回答他。

“我是第一次坐這趟路線……”

眼鏡小哥頓了頓,又苦笑著說,“不對,也不是第一次,那個……”

他“語無倫次”的毛病又犯了,無奈地自言自語。

“總之,從來沒到過目的地就是了。”

司機大叔大概是沒聽懂他這句話,完全沒有接腔的意思。

“現在開車真不容易啊,自己遵守交通規則沒用,別人防不住別人亂來。自己出事就算了,還要牽連到別人。”

眼鏡小哥繼續狀似無意地感慨,“所以說,開車還要多註意點路面情況,您說是不是?”

司機大叔很敷衍地“嗯”了一聲。

原來如此!

李詩情在一旁聽著,突然明白了眼鏡小哥的用意。

前幾次公交車出事,都是車子突然失控撞上了對向車道的油罐車。

如果排除掉司機沒休息好所以精神力不集中的因素,那會突然失控,要麽就是受外部因素影響,要麽就是車子裏面出了事讓他分神。

可如果車子裏面沒人讓他分神呢?

如果外部的幹擾因素也被排除了呢?

只要車子沒有失控,一定能好生生地避開油罐車開過去吧!

不愧是眼鏡跟玻璃瓶底一樣厚的小哥,腦筋轉得真快!

明白了小哥想幹什麽,李詩情仔細聽著小哥和司機的對話,眼睛卻緊張地看著窗外的路況。

馬上就要到上一次出事的地方了。

“大叔,下個路口註意點,我看右邊有好多摩托車在等紅綠燈。”

在等紅綠燈時,小哥突然站了起來,緊張地看向右邊更遠處的路口。

“你這小夥子,怎麽這麽愛操心喲!”

司機大叔搖著頭。

“我這麽大車,還怕誰撞嗎?”

面對陌生人的“勸告”,大部分人都不會把它放在心裏,有些還會覺得別人是多管閑事。

但這個“勸告”出自熟人之口就不一樣了。

“大叔,我也覺得右邊這些摩托車不太對。一下出現這麽多‘公路賽’,搞不好連牌照都沒有,專門在路上飆車的,這種人我以前也見過。”

她所在的大學附近經常也有人“飆車”,油門的聲音特別大,那車子開出去的架勢讓人心裏直發顫。

“您開出去的時候慢一點,萬一人家摩托車不看路呢?”

司機大叔沒想到李詩情也這麽說,看了看右邊路口的幾輛摩托車,點了點頭。

“好吧,小心點總沒錯。”

面對這樣的區別待遇,眼鏡小哥撇了撇嘴,開始打量起幫腔的李詩情。

當知道這位小哥有可能是“真人”後,李詩情對待“車禍”的態度也不一樣了。

之前她以為這些“循環”只是自己的記憶碎片,又或者是自己正在經歷的一場噩夢,當然對這場車禍沒有任何“敬畏心”。

相反,為了盡快找到交通事故的真相醒來向警方交代,她不但沒時間害怕,還非常仔細地觀察著各種事故發生的原因,就連這位小哥,她都只覺得是自己想象出來的、或者是存在於“過去”的人物。

可現在他有了“真人”一樣的反應,會做出和“真人”一樣的選擇,李詩情雖然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卻覺得自己應該幫助他。

也許等這輛車順利到站,他們就都會“醒來”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李詩情和眼鏡小哥仔細觀察各個方向,相互配合著提醒司機註意安全。

果然,在反覆叮囑下,司機大叔在綠燈亮起時起步沒有那麽快,險險地避開了突然加速過來的摩托車群。

由於起步速度慢,這路公交車在避開了“飆車黨”們的同時,也避開了剛剛開過路口的油罐車,倒是因為司機遲遲不過紅綠燈路口,後面有不少車在按著喇叭提醒。

但此時此刻,已經沒人註意到後面有人按喇叭的事情了。

油罐車一過去,眼鏡小哥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松,如釋重負地癱倒在座椅上,一副“感覺身體”被掏空的樣子。

司機大叔也吃了一驚,再加上有車在後面催促,連忙加速駛離了車流最密集的路段,開始朝著過江大橋的入口駛去。

李詩情驚魂未定地看著那群不要命的“飆車黨”揚長而去,肺都快氣炸了。

因為處於視覺盲區,之前幾次她都沒有看見過公交車和油罐車如何相撞的,可這一次他們避開了摩托車,也感覺到了摩托車加速從他們車前呼嘯而過的緊張與恐懼,所以越發覺得憤怒。

在這條沿江的主幹道上飆車,不僅僅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的,更是在草菅人命。

他們根本不知道,就因為他們提前沖出去的那個行為,曾經讓無數人就這麽失去了生命!

“他們這樣是要出大事的。”

車上有人嘟囔著,“現在的年輕人啊,做事完全不考慮後果!”

“不一定就是年輕人。”

正開著車的大叔也跟著感慨,“就算是成年人、老年人,做事也未必都考慮後果啊。”

經過了那片“死亡地帶”後,李詩情和眼鏡小哥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眼鏡小哥也不明白李詩情為什麽會幫他,但很明顯,對方的這種“幫助”像是給他打了一劑強心針,讓他的精神振奮了起來。

有了剛才的“成功”,兩個人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更加小心。

“大叔,離對面的渣土車遠點!”

“大叔大叔,橋上有個環衛工,小心啊!”

“大叔,你速度是不是開快了點?慢點好不好?”

在兩個年輕人嘰嘰喳喳的“提醒下”,車子順利的開上了過江大橋,避開了途中好幾個容易出事的地點,轉眼間,就已經到了大橋的中間位置。

車外是擁擠的車流,大部分都是小轎車,司機的公交車開在外側的慢車道上,這麽慢的時速,即使在發生什麽事故,多半也只會是一些小剮蹭。

這段橋不長,完全開過去只需要十幾分鐘,也就是說,再過幾分鐘,他們就可以到達底站了。

雖然是已經乘坐過無數次的公交線路,可見著小哥越來越輕松的笑容,李詩情也不由得心情大好。

按照小說裏經常有的“套路”,等車過了橋,他們應該就會醒來了吧?

就在兩個年輕人都覺得這場“夢境”快要結束時,車裏突然傳來了一陣手機鈴聲。

“不對……”

卡農的和旋單調又耳熟,明明是很普通的手機鈴聲,李詩情卻全身一顫,心跳也越來越快。

“誰的手機響了?接啊!”

有人不耐煩地吼。

就在他吼出這句話的下一刻,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巨響。

緊接著,不知從哪裏來的熾熱氣浪突然席卷整個車廂,火光排山倒地吞噬著一切,碎裂的車體隨著血肉飛濺……

公交車爆炸了。

——

李詩情的人生中,從未經歷過直面過這麽慘烈的“事故”。

即使前幾次以為是在做夢,她失去意識的速度也很快,並沒有遭受過太大的痛苦。

可這一次,她是活生生感覺到自己被“撕裂”的過程的。

哪怕她清醒了過來,那帶來死亡的火焰似乎依然還附著在她的身上,仿佛像是在懲罰著她試圖出手制止“命運”的自不量力似的,要以這種方式讓她狠狠地記住。

是的,在公交車爆炸的那一刻,她之前失去的所有記憶都回來了。

包括……

她抱歉地看向身邊剛剛清醒的眼鏡小哥。

然後,她就看見了剛剛清醒的眼鏡小哥以更抱歉的眼神看向了她?

“對不起。”

他擡起手,突然伸了過來。

感受到手下柔軟的弧度,眼鏡小哥臉上的緋色一直紅到了耳後根,完全看不出正做著和表情完全不符的猥瑣動作。

“其實,我是個色狼。”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小哥:(伸爪)我放棄了,讓我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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