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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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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匯狠狠摔在地上,她只覺得自己的另一只手也快脫臼了。疼的她一咧嘴,耐心頓時壓不住邪火。

她心裏暗暗罵了一聲娘,別人碰過的東西你不碰,你咋不上天呢。

“這,殿裏的空氣我還吸過呢?”她哼道。

“你的衣裳發髻還是別人給你梳洗的呢,你怎麽都穿著?”

景瑋面色一沈,便要伸手。

辛匯立馬認慫,哎呀一聲,順勢側身一動,湛湛碰到墻壁那長長的帷幕,一不小心,那懸掛壁上的絲綢便落了下來,華麗麗將她裹在裏面,帷幕的後面,露出一副巨大的宮裝女子畫像來。

她掙紮著從大卷大卷的絲綢裏面拱出腦袋,卻看著景瑋看著墻壁發呆,畫像繪在名貴的絲帛上,筆墨淺,面容部分全部用彩線繡成,壁上四周都是幽幽的明珠,剛剛好照的輪廓朦朧。

“好美。”她由衷讚嘆一聲。

畫上的美人峨眉杏臉,袖身開闊,纖腰緊束,衣上繪著歡兜、朱丹等鳥圖。

景瑋面有譏諷之色。

旁邊的帷幕因為這一溜帷幕的脫落,也跟著緩緩滑落,如同推倒第一枚銅錢,整個大殿所有的帷幕水波一般,都開始緩緩落下。

辛匯這才發現,整個大殿,大半的墻壁都是各種各樣的美人,這人美人畫像容貌各異,形態卻都逼真,帶著天生的貴氣和倨傲。

而墻壁另一面墻壁,上面掛著無數巨大的卷軸,上面卻是空白的。

“這是什麽地方?”她茫然四顧,但那些美人仿佛都活過來一般,無論她從哪個方向看去,都在看著她。

辛匯只覺得後背冒出陣陣寒氣。

“奈落殿,猶九園。”景瑋回答。

殿門外輕輕的腳步聲,如同鬼魅,景瑋警惕回頭,看見苑齊,面色蒼白,單膝跪地。

“見過武安君。”

“你怎麽來了?”景瑋看向她身後。

苑齊垂首:“景珝有所防備,坤和宮的蠱苗被他們發現了。”

“那你是怎麽出來的?”他看著她,似乎在判斷她話裏的可信度。

苑齊頓了頓:“屬下雖被抓住,但看押並不嚴密——是以,逃了出來。而環蛇認主,是以一路追蹤君上而來。”她說話的時候不自覺的將頭微微右偏,脖頸上的傷疤恥辱地提醒她是如何逃出來的。

空氣中有淡淡的幾乎不可察覺的香味,這是他所獨有的煉制的幻微香,只需要一點點,浸潤衣袖間,經久不散,它們有獨特的味道和作用,足以勾起任何一個心蕩神馳男女的他念和深想。

但現在這香味,顯然不是來自他的衣襟。

景瑋的聲音冷下去:“既然失敗,為何不亡羊補牢——外面情形如何?”

“屬下前來時,見甘露殿火光沖天,鹿澤門內遍是廝殺聲——想來,一切都如計劃而行,便是楚王有所防備,他也必定料不到,我們已經聯絡上了幾大家族,內外夾擊,加之蠱母在場,所有人也不得不聽命行事。”

“此蠱見水遍生,確實難以根除,楚宮重地,若不是有那物,便是我,也不敢輕易用此蠱。”

他手按向腰間,一只小小的玉佩,裏面禁錮著細小的魚苗,那便是此行進獻的禮物之一——胭脂魚。

“君上便真要在此等候楚王?何不直接在甘露殿結果了他,非要他孤身前來?”苑齊不解,聲音透著憂慮。

楚王畢竟戎武出身,且連年在戰場征戰,若是他和武安君交手,她並沒有十足把握。

“楚宮舊規,景氏一族,軍功得長,自先祖以來,立王以賢不以長,若無嫡子,則擇選庶子中能者居之。而這選擇的方式,便是對擂,勝者為王。他景珝號稱為先王後之子,然王後早逝,而他由大司馬帶回來,大司馬對保太後的心思幾乎是昭然的秘密。誰會真正信服他便是名正言順的楚宮嫡子。”

苑齊垂首:“君上明鑒。但為何選擇此地——勢單力薄,倘若景珝狡猾,帶了侍衛,君上豈不是陷入被動。”

“他不會。”景瑋轉頭看向隱匿在暗中看不清神色的辛匯,“他驕傲自負,況且,就算為了辛家小姐,他也不會冒此險。”

“但是,我選擇的傳話人,似乎有點不妥當。”景瑋似乎有些可惜,“晏隱這人,心思深沈,為了他自己的算盤,也許並不會顧忌自己的妹妹呢。”

聽見景瑋說出那個名字,苑齊的臉色白了一白。

辛匯震動在他的話的含義中,他原來在這裏,是早就步好的一個局,她想起進殿時,他小心翼翼地行進,每一步似乎都別有深意。

整個猶九園一定都布滿了陷阱,只等著楚王踏進來,而後取而代之。

辛匯的手因為激烈的情緒微微顫抖,她打定主意,只要楚王一踏進岸上,她一定會義氣襄助大聲呼喊,這個蛇蠍男人的小心思一個也得逞不了。

景瑋的衣衫輕動,緊接著,一只黑色的小蛇慢慢從他衣領上爬出來,遙遙看著苑齊吐著信子,苑齊身上那只帶著暗紅的小蛇也爬了出來,兩只小蛇遙遙相望,而後都轉過頭,看向外面。

“來了。”景瑋的臉上浮現期待已久的笑意。

但是,他第一時間不是走向大殿,而是轉身走向辛匯。

苑齊拔出貼身小劍:“君上,屬下請求先去一探虛實。”她聲音帶著某種固執的堅定,向來是做好了以死消耗景珝精力的準備。

景瑋揮揮手:“你不是他對手。”

“而且,真的要讓他情緒大亂,也沒有那麽麻煩。”

他居高臨下走向辛匯。

“你要幹什麽?”辛匯脊背一寒,她的手在背後摸索,但是身後除了柔軟的絲綢,空無一物。

她伸手拔下頭上的發簪,鴉羽般瑩亮的長發滾了一肩膀,發簪穩穩對準自己的脖頸,她定定看著景瑋:“如果你敢亂來,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景瑋顯然並不擔心她的威脅:“如果你死了,那更省事,只要剝下你的衣裳,扔在他面前,大概景珝——會發瘋吧。”

“你!你這樣——勝之不武!你有什麽資格做楚王!如果被眾人知道……”她說到這裏,突然噤了聲。

怎麽會有人知道?

恩思湖與世隔絕的湖心島,楚宮中的禁地,只要他從這裏走出去,那他便是成功完成對擂的楚王唯一人選。

那楚宮中自有齊國太子和他收買的大族擁躉者等候他。

他從一開始就準備好了一切。

景瑋臉上的笑意更大,他似乎難得有這樣的心情,辛匯腿上的麻觸未褪,胳膊剛剛覆位,她幾乎用盡了全部速度逃跑,但是在她最快的速度下,仍然被他像捉兔子一樣捏在手裏。

辛匯這回什麽形象和顧忌都沒有了,她一手發簪直接紮向景瑋,同時手腳並用,但這些掙紮在他手上,便像是發狂的奶狗一樣,沒有任何威脅。

他蹙眉,伸手一撕,辛匯華麗的外衣發出清脆的裂帛聲。

“不要臉!”她用盡全力,一頭撞向景瑋,被他輕易一手按住頭頂,這下手腳全部都用不上勁了。

景瑋皺眉,他微微用力,準備將她在墻上撞暈再說,只是給景珝做做樣子,不需要太多技術含量,便是這時候,他看見了她手臂上一點鮮艷的蟾蜍朱砂。

他看著那點朱砂,忽然改變了主意。

衣襟上黑色的小蛇察覺到主人的心意,輕輕咬了咬他衣襟上的香囊,本來極淡的香味頓時濃郁了十倍不止。

便是這個味道,濃郁而奇異的香味。

辛匯只覺得腦子又一陣陣發昏。

她晃晃頭,只覺得全身一陣陣微醺而酥軟的感覺,仿佛酒至微醺,愜意而舒緩。

她手上掙紮的力度減緩了,再擡頭去看,面前赫然竟然是楚王的模樣。

他怎麽在這兒?腦子裏仿佛有一片是空白的,空白的是什麽?卻怎麽也拼接不上去。辛匯虛著眼睛,仔細看了兩看,楚王的臉一會變大,一會兒變小。

景瑋眼眸微動,側過頭去,照著墻上的燭火,好像有兩把小火把在他眼睛裏面燃燒。

這人長相有毒,可不能再看了。辛匯心想。

她感覺他在輕輕撫摸她的臉龐,那手冰冷刺骨,仿佛寒冬的冷風。

她伸手費力握住他的手,攏在手中:“你的手好冷啊。”

手掌中的手微微一頓。

她覺得眼前的人變成了雙影,似乎又是楚王,似乎又不是,只想近些看得他更清楚些。

“你?”她嘟囔。

他微微一笑:“很快就不冷了。”

猶九園外面的聲音比想象中更快響起,景瑋志得意滿,仿佛自己已然是真正的楚王。

既然早晚是楚王,為什麽不提前行使自己的權利。

他擁住她溫暖的肩膀,看見她柔軟的嘴唇,幾乎鬼使神差一般,埋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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