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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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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齊國公府的時候,就下起了雪。

沈令善走在前頭,丹枝替她撐了油紙傘,魏嬤嬤抱著孩子走在後面。

天色有些暗沈沈的,到琳瑯院的時候,就看到長廊下立了一個高挑的身影,穿了一襲青色長袍,衣服非常的單薄。可是他的身形高大英武,看上去就顯得如山岳般挺拔。

雪越下越大,就有一種隱隱綽綽的感覺。

他好像也看到了自己,目光凝視著她,眼神應該是很柔和的,她看不清楚,但是能想象到。不知道為什麽,現在她每次看到他,都會覺得踏實,有種歸屬感。

也不讓丹枝撐傘了,她的步子略快了一些,朝著他走了過去。

走到他的面前,他就伸手把她拉到廊下。沈令善看著他,覺得剛才遠遠看著他的身影,有種非常孤獨的感覺。他是在等她嗎?忽然想到以前她父親常年在外帶兵,她想念他的時候,也總是會這樣等他。

他穿得雖然單薄,可是手心卻是暖烘烘的。他拉著她進屋,她就和他說話。聽到今日也碰到程玨的時候,江嶼的表情才有一些細微的變化,卻看她喝著熱茶,一雙眼睛被熱氣暈得泛著隱隱的水光,看上去非常坦誠,毫無保留的信任他。

如今已經能這樣隨意的和他相處,真正的將他當成家人。

江嶼笑了笑。

程玨對她的心思,她大概從來都不知道。她應該不知道很多事情,年幼時和她相處的那些個玩伴,親近的表哥表叔,其實有很多都喜歡過她。年輕輕的少年,想要動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況且那時候的她雖然嬌氣卻心地善良,活潑愛笑的女孩兒,最是招少年郎的喜歡。

發現他一直在看著自己,沈令善有些疑惑,問他:“怎麽了?”

江嶼就把她抱到懷裏來,低下頭親了親她的頭發。她倒是不像一開始那樣不習慣了,已經完全適應了他的親近,被他抱著還挺舒服的,順勢靠在了他的懷裏。

擡起眼睛的時候,就能看到外面的雪花紛飛,屋內是一室的暖光。

之後沈令善問他江嶸的事情。

江嶸若是真的見了阮氏,那他心裏肯定是不好受,江嶼又是這樣不會安慰人的性子,也不曉得江嶸能不能明白。江嶼就對她說:“已經沒事了。”其他的就沒有什麽了。

沈令善也不好再多問。

不過次日沈令善去榮竹軒看江嶸和椹哥兒的時候,就看到兩個小家夥蹲在地上堆雪人,笑聲朗朗,非常開心的樣子。

沈令善這才放心了。

今日是鄭漪回門的日子,江峋一大早就陪著鄭漪回去了。說起鄭漪,魏嬤嬤便說:“聽說昨日老太太和二夫人說了很久的話,還挺投緣的。”

見自家夫人不在意,她繼續道:“老奴知道夫人不喜歡聽這些,只是有些事情不得不防,二夫人雖是沈家的親戚,也十分尊重您,可她的年紀實在太小,若是老太太真的想利用她做些什麽,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總覺得老太太這樣做是有目的的。

沈令善覺得鄭漪不是那種糊裏糊塗就容易被人利用的人。

齊國公府的禮數十分周到,回門也給足了鄭漪面子。鄭夫人就拉著鄭漪進去說話,問她在齊國公府的事情,她紅著臉一一回答,自然是沒有什麽不好的地方。

說到老太太的時候,鄭漪才和祖母說:“先前倒是聽說江老太太不好相處,不過我覺得她還是挺喜歡我的,把我當親孫女一樣看待……對二房三房的孫媳都沒那麽好呢。”

鄭夫人聽了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江老太太可不是省油的燈。

然後又聽鄭漪說:“……而且還提醒我要好好和大嫂相處。”說到這裏,鄭漪就蹙了一下眉,想起昨晚她有意試探江峋,言語間他的確對大嫂很尊重,聯想起江老太太的話,她難免覺得有些不太舒服。

就將此事也一並和鄭夫人說了。

鄭夫人聽了之後,才眼皮子跳了跳,擰眉厲聲道,“漪姐兒,先不說你嫁給江峋的事情,就算沒有這一層關系,別人說善善的不是,你都是要護著她的。”

當初沈檀喜歡鄭漪,她存著私心,才在這件事情沒有人知道之前,先讓鄭漪定親。

她這麽做,已經有些不厚道了。

沈令善卻是真的滿意鄭漪,讓她順順利利嫁到齊國公府。

如今成事了,反倒挑起她的錯來了……

鄭夫人語重心長的說:“咱們鄭家可不是那種忘恩負義之人,長嫂如母,就算江峋聽她的話又如何?難不成你希望自己嫁一個不尊重長輩的夫君?當初善善的確對齊國公有愧,可這種事情,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事情,連他自己都不介意,你一個外人想那麽多作什麽……”

“……而且事情一碼歸一碼,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和你沒有任何的關系,可她對你好,卻是真真切切的,你自己能體會出來。而且這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喜歡?江老太太才剛見你,一切都是表面的,要日子久了才能看出來,你自己要學聰明一些,不要把什麽話都當真。”

大概是因為先前有愧沈家,鄭夫人就見不得鄭漪這樣看沈令善。

鄭漪一張臉白了白,緊緊擰著襖子的邊沿。她也是個聰明的姑娘,之前嫁給江峋,她的心情一時沒有緩過來,事情都要慢慢的適應,所以都來不及細想,如今聽了祖母的話,鄭漪才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是啊……她怎麽能這麽想大嫂,這樣揪著她的錯處不放。

鄭漪說道:“是我錯了。”

鄭夫人也知道她年紀小,哪裏是江老太太的對手,只和她說:“你知道記著,江家早已分家,你是齊國公府的媳婦,就算真的和家人有什麽矛盾和不滿,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更不能被外人利用了去。”

都是一家人,一榮俱榮,若是鬧出了什麽事情,都是沒有好處的。

鄭漪就點點頭。

回來的時候,沈令善就看到鄭漪有些不對勁兒。剛嫁進來的新婦,心思總是要敏感一些的,畢竟孤身一人離家,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家裏。這種感覺她當初就體會過。

於是等江嶼和江峋說話的時候,沈令善便把鄭漪叫到裏間來。

讓魏嬤嬤給她端了茶和她喜歡吃的點心,才問她:“今日可是有什麽不順心的事情?可是二弟惹你生氣了?”

江峋是武將的性子,大概是不懂女孩兒的心思,若真的無意間做了什麽讓鄭漪不喜的事情,他自己可能還沒意識到呢。

鄭漪當然不敢把她之前心裏的想法和她說,只覺得自己當時真的是一時糊塗,怎麽就那麽大的自信,覺得老太太就是喜歡她呢。

她的表情自然了一些,說道:“沒什麽,就是……有些舍不得娘家。”

只是這樣她就放心了。

沈令善微笑著說:“女孩兒長大了,自然是要出嫁的,剛開始的確是這樣的,日後慢慢就習慣了。你下回若是想回去,就讓二弟陪你回去……再過半個多月,就又可以回去一趟了。”

馬上就要過年了。

她也不是真的因為這個,可見她這樣耐心的安慰她,鄭漪心裏就更難受了,甚至還有些不大舒服。

鄭漪從小就是非常招人喜歡的女孩兒,現在她因為江老太太的一番話,輕易的對大嫂產生了偏見,的確是她的不對。可是她這樣的以己度人,對方反而是一副善良大度的樣子,就襯得她有多壞似的。

便垂了垂眼說:“大嫂,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下。”

沈令善也知道她肯定是有一些不想和她說的話,太正常了,畢竟她倆的關系又不是真的親近到無話不說的地步,於是就讓她回去休息了。

她對鄭漪好一些,卻也沒有奢望她對自己推心置腹。她只是做一些分內的事情,至於結果如何,只要她自己問心無愧就成了。

興許是江老太太的確對她做了一些什麽,她該去想法子解決,可若是鄭漪就是這樣輕易的被人說動,那麽這種事情日後還是會有的。

最根本的解決辦法,是在平日相處的過程中。總是需要很多的時間,才能了解一個人,看清一個事,清楚自己應該站在哪個位置。

況且她現在也沒有那麽多的閑工夫。

去看完孩子之後,沈令善去了一趟江嶼的書房,卻看到他人不在裏面。

看到紫檀西番蓮紋圓桌上擱著一個碗,甜白瓷的小碗。

是空的,底部有些深褐色的,聞著有些藥味兒……

碗在書房,那肯定是江嶼自己喝的。

他生病了嗎?

沈令善蹙眉想了想,覺得他的身體一直都很好。

沒有等到江嶼,回去之後,沈令善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四同齋有旁邊有小廚房,沒成親前江嶼經常住在那裏,所以這些都有準備的。可成親之後,一切生活起居都在琳瑯院,那小廚房自然也是閑置了。

可她沒見過琳瑯院的廚房有熬藥——那是他故意不想讓她知道的。

沈令善側過頭看了一眼窗臺前放著的花觚。

之前是丹桂,現在是臘梅。

他其實不是一個很懂情趣的人,她說過喜歡他摘得花,他就經常給她摘了,每天都有新鮮的。好像就會這一招似的……沈令善有些開心的笑了笑。

以前她總是嬌氣的希望有人替她將天上的月亮摘下來送給她,覺得只有這樣,才能體現真心和對她的在意。現在呢,有人能送她一枝隨手就可以摘到的花,她就覺得很滿足。

過了一會兒江嶸就進來了。

快要十歲的小少年看上去已經長了不少的各自了,看到她便叫她:“嫂嫂,您叫我來有事情嗎?”

他也是很喜歡來找嫂嫂說話的,可是大哥說他是男子漢,不能一直來找她,而且現在又有了小侄兒,嫂嫂已經夠辛苦了。說得太有道理,他想不出反駁的理由,平日就很少來琳瑯院了。

看到他來了,沈令善將做好的護膝給他:“喜歡嗎?”

江嶸笑了笑,眼睛彎彎跟月牙似的,亮晶晶的,對著她說:“喜歡,嫂嫂對我真好……”一雙小胖手捏了幾下,笑得更傻氣了,“好軟,肯定很暖和。”

到了護膝,江嶸很歡喜,想到之前大哥和他說的事情,他斂起笑意,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嫂嫂,小聲的說:“嫂嫂,我母親的事情,您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大哥最聽嫂嫂的話,肯定沒有事情瞞著嫂嫂的。

他有時候看上去很小孩子氣,有時候卻很懂事,就像現在。

他垂著眼睫喃喃的說:“其實也沒有什麽,我已經長大了,早就不想母親了,只是忽然知道她還在,只是不要我了,有些難過罷了……我大概非常不招人喜歡吧。不過又有什麽關系呢,有嫂嫂你們喜歡我,我已經很開心了。”他說著笑了笑,卻用力的抿了抿嘴,想哭,卻還努力的在笑。

沈令善輕輕把他抱進了懷裏。江嶸就靠在她的懷中,問道:“嫂嫂,你會一輩子喜歡我的吧?”

她笑笑說:“當然。”

江嶸笑笑,這回是真心的,滿足的抱著嫂嫂,好像母親一樣。側過頭看到進來的高大身影,江嶸才睜大了眼睛:“大哥,你來啦。”

他能隱隱約約感覺到什麽,雙手抱著護膝,很滿足的從嫂嫂的懷裏出來,開開心心的回去了。沈令善看著他開心的背影,也被他的笑容所感染了,卻看到江嶼的臉色不太好看,於是拉著他坐了下來,問道:“怎麽了?”

他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太想說話。

沈令善也不問了。因為看到江嶼,就想到剛才書房裏的那個空藥碗,就關心的問他:“你是哪裏不舒服嗎?我剛才去你書房,看到有個藥碗,你在喝藥嗎?”

江嶼想了想,對她說:“沒有。”

“那是什麽?”別的事情他可以不說,她也不會多問,可是這種事情,總是要告訴她的。

江嶼望著她的臉,啟唇說道:“善善,我只是不想讓你有孕。”

他的神情看上去極為尋常,好像是說一件很小的事情,可是子嗣哪裏是小事?她忽然就想到了,眼睛睜大了一些,當下就蹙眉道:“那你怎麽不和我商量?那藥對身體有傷害嗎?你喝了多久?會不會以後都……”

“善善。”江嶼忽然握住她的手,眼神深邃,“我們以後再也不要孩子了,好不好?”

沈令善忽然覺得一陣恍惚,看著江嶼的眉眼。以後不要孩子……她好像接受不了。

喃喃的說:“可是你說……你不說過,還想要個女兒嗎?你不是說……”

他明明說過,想要好幾個孩子,男孩兒女孩兒都要。她也曾期盼過,生下犬寶之後,她就更期盼了,覺得給他添個弟弟妹妹,肯定很有趣。

“……現在不要了。”是江嶼的聲音,非常的冷淡和果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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