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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貳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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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碎紙片放在展還星家的窗臺後,謝小蠻也沒忘記繼續監視程府。

雖說她打算把程老頭的事推給縣衙,但一展還星可能不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二他只是個捕頭,想著手去查,也得有縣尉同意。謝小蠻打定了主意,假如五天之後縣衙那邊還沒有動靜,自己就再潛進程府尋找證據。

她每日裏趴在樹上,看似悠閑,實則心焦。到了第五日上,謝小蠻已經要按捺不住了,就看到展還星一身公服,帶著手下朝同福巷西頭大步走去。

謝小蠻頓時激動了,只見那灰色的影子在樹杈間一閃,踩住幾座墻頭上下縱躍,片刻間就落在了程府的院墻上。

不止是她,同福巷裏,沿街吆喝的、在院子裏納涼的,凡是手頭沒什麽事的百姓紛紛朝那座沒掛著匾額的宅邸湧了過來。要不怎麽說市井小民好看熱鬧,這公府差役持刀攜棍的,說不得有大事要發生啊。

在眾人紛亂的議論聲中,展還星敲開了程府的大門。

門子是個中年男人,長相普通,只一雙眼睛賊溜溜地到處亂轉,一見展還星便堆起滿臉的笑來:“喲,這位公差,您這是……”

展還星客客氣氣地道:“還請通報一聲,某等奉明府之命,請貴府程公往縣衙一趟,明府有要事相詢。”

程府的院墻外有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謝小蠻就躲在樹杈後頭,一聽這話,心頭就是一松。看來展還星已經知道程老頭出事了,既然搬出了知縣的名頭,若程府不讓程老頭露面,至少得有一個說的過去的理由。

那門子忙笑道:“這可不巧,我們家相公正病著,臥床靜養多日,大夫說是不好挪動。”

“原來如此,”展還星笑了笑,門子松了口氣,以為他要知難而退的時候,他忽然上前一步,“明府之命,某不敢不從,程公既臥病在床,某便入府拜會,將明府交待之事告知程公,”他越說到後來,便離門子越近,高大的身形逼將過去,俊臉上雖掛著一抹笑,那門子卻不由自主地雙腿發軟,只聽他又輕聲重覆了一遍,“還請通報一聲吧。”

“是是是……”待到他將身體側開,門子啪一聲靠在門板上,哆哆嗦嗦地抹著額上的汗,連滾帶爬地跑了,“小人這就去通報!”

全程圍觀的謝小蠻忍不住也打了個哆嗦,這家夥不止精明,顯然刑訊逼供也是把好手。她連忙把自己藏得更嚴實,生怕展還星發現了她。好在展還星轉身和手下說起了話,並沒有朝墻頭看。

幾個衙役抱臂在門外等著,約莫過了半刻鐘,那門子還沒有回來。謝小蠻等的不耐煩,想溜進去看看,看著展還星耐心篤定的模樣,又把伸出去一半的爪子給收了回來。

她卻不知,程府裏已經亂成一團了。

聽了門子的回報,游氏當即癱在了椅子上。她本就不是什麽心思縝密之人,驚慌失措地拽住喜鵲的手:“知縣要見那老東西?無緣無故的,為什麽要見他?!”

新知縣剛上任的時候,家裏的女眷還來拜會過游氏,提到那老東西,也被游氏用生病要靜養的理由給打發了。現在又說要見,而且還一副不見到就不罷休的架勢,游氏立刻就想到——自己幹的那些事情,說不定已經敗露了!

“娘子,娘子莫急,”喜鵲忙安撫道,“相公還好端端的,讓衙門的人見一見又何妨。”

“什麽好端端,”游氏拔高聲音,“老東西瘋瘋癲癲的,怎麽能見人!對啊……”她猛然想到了一個可以應付外人的法子,“派幾個婆子過去,把他弄暈,”喜鵲一怔,游氏沈下臉,那眼裏的陰毒讓深知主母脾性的她也後背發冷,“是下藥還是打暈,不拘什麽法子,讓那老東西乖乖躺著,對外就說他睡了,難不成那幫差役還要把他強行弄醒不成。”

她見喜鵲站著不動,眼風狠狠地掃過去:“傻楞著幹什麽,還不快去辦!”

“是。”喜鵲忙帶著兩個婆子出了門,匆匆往西邊的院子趕去。

這一去卻見院子裏亂哄哄的,黃鶯幾個連忙奔過來:“喜鵲姐姐,相公非要去前院,奴婢們攔他不住,讓他……”

“這還得了!”喜鵲急得直跺腳,一堆人又著急忙慌地往前院趕。

那邊廂,等在門外的眾人終於等來了門子,謝小蠻精神一振,那家夥卻道:“還請各位稍等片刻,相公正在梳洗……”話沒說完,展還星忽然推開他的胳膊,擡腳就往裏走。

“等,等等……”門子揮舞著手想阻攔,哪裏是一幫捕快的對手。謝小蠻這會兒也顧不上隱藏行跡了,從墻上跳下來跟在後頭,心裏又激動又緊張,來了來了,有熱鬧看了!

兩隊人就在垂花門前撞上了,饒是喜鵲貫來鎮定,這會兒也忍不住慌了神,只見那為首的捕快淡淡掃過眾人:“程公呢?”

“相,相公他……”喜鵲哪裏知道程老頭又跑到哪裏去了,他發起瘋來的時候,連廚房的竈膛都鉆過。

展還星的面色越來越沈,確實如謝小蠻所想,看到碎紙片的時候,他並沒有把紙片的內容放在心上,過了一天卻總覺得不得勁。派手下去打探了一番,得知程府那位程宗輔老先生已經臥病大半年了。既然是臥病,展還星沈吟著,為何大夫出入的次數不多?他又使了些手段將程府日常采買的單子弄到手,除了日常生活所需,並沒有采買藥材的記錄。

他哪裏知道,游氏做賊心虛,給公公下.毒需要的藥材都是心腹婆子去買的,不經過府裏的賬目。但游氏忘了,家裏有病人,采買的單子上卻沒有藥材,這豈不是大大的怪異?

展還星貫來是個雷厲風行之人,確定程府不妥後,當即將此事告知了知縣蔡安,點了一隊衙役就上了門。再一看程府下人這吞吞吐吐的模樣,他劍眉一挑,厲聲喝道:“諸位百般推延,莫非程公已到了無法視人的地步?!”

“郎君勿怪,郎君勿怪,老夫年紀大了,行動多有不便,勞郎君久等。”

程府的一幹下人正因為這雷霆厲喝戰戰兢兢,忽然聽到一道中氣十足的爽朗聲音由遠及近。喜鵲驚訝地張大嘴,只見一身交領長袍的老者快步走過來,不是他們家相公是誰!

一直到回了顧家,謝小蠻還是懵逼的。

裝瘋賣傻的人忽然之間恢覆正常,這不是什麽怪事,怪就怪在程老頭為什麽要恢覆正常?他不僅恢覆了正常,還與展還星談笑風生,在眾人被驚掉一地的眼珠子裏,客客氣氣地把展還星送出門,還邀請知縣有空來與他這老人家聊聊天。

這是一個被兒媳迫害的可憐老人會做的事嗎?他難道不應該是當著公差的面揭破兒媳的陰謀,繼而脫離苦海?程老頭的舉動,明顯是在替兒媳遮掩吧。

謝小蠻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太夠用了,程老頭到底圖啥?

她一邊走一邊低頭琢磨,走到院門口,吧唧一下踩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不用看,謝小蠻就知道這是什麽。站在門口放開嗓子喵喵叫了幾聲,顧昭走出來,一看就笑了:“小白又來過了吧。”

謝小蠻把爪子挪開,一只肥碩的老鼠就躺在白貓的專用飯碗旁,當然,那只碗空空蕩蕩的,早上裝進去的食物被吃得一幹二凈。

這只老鼠是白貓——唔,現在應該叫小白了——給顧家的謝禮,後腿受傷留下了殘疾,一開始小白過得很狼狽。但顯然,流浪貓的生存能力不容小覷,它很快就適應了不靈便的腿腳,在可以順利捕獵後,來顧家蹭飯的次數慢慢變少,還會三五不時地給顧家送點小禮物。

老鼠還沒死透,謝小蠻用爪子撥了撥,一臉嫌棄地扭頭。“好啦,”顧昭蹲下來揉了揉她的腦袋,“快去洗手。”轉身回屋去拿了個破竹簍,將老鼠裝在了竹簍裏,準備等明天拿到江先生那裏給流浪貓們。

小白要是知道你拿它的謝禮餵仇敵,鐵定會蹦起來撓你。謝小蠻把爪子放在水盆裏慢悠悠地擺著,無良地默默腹誹。不過……小白這個租客還想著撿老鼠回來送給鏟屎官,自己是不是也得表示表示?

顧昭今天下學下得早,在書房裏安靜地看書,謝小蠻不想打擾他,尾巴一甩就又出了門。她想好了,老鼠那玩意她是不抓的,幹脆去河邊采點花吧。

金水河邊,高及人膝的雜草叢裏,零星點綴著粉色的紅蓼。謝小蠻走過去,伸爪子把柔軟的草莖折斷,慢條斯理地采了一大把。她不想直接用嘴叼,用草葉子把紅蓼束捆起來,反正河邊也沒人,索性一屁股坐下,弓著背後肢張開,開始用兩只前爪搓草繩,打散把野花束掛在脖子上。

“咦?貓……”

聽到這個聲音,謝小蠻連忙竄起來,發現草叢裏竟然有個小孩子,因為個子矮小被遮住了,所以她完全沒看見。那孩子穿得破破爛爛,一張小臉上滿是汙泥,鼻孔下面還掛著兩道鼻涕,顯然是個小乞兒。

“坐……”小乞兒指著蹲在眼前的灰貓,他剛才明明看見這只貓是坐著的,“貓?坐著……”

謝小蠻不想惹麻煩,趕緊把野花束叼在嘴裏,拔腿就跑。誰知那小乞兒竟然跟了上來,邁著兩條小短腿跑得跌跌撞撞,嘴裏含糊念叨著:“貓……貓貓……”

眼看他要摔個狗啃泥,謝小蠻只好停下來,等他晃晃悠悠地穩住身體,又埋頭往前沖。就這麽跑跑停停,可憐謝小蠻身為一只貓,竟然沒能把小乞兒給甩掉。

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遠遠地就看見顧家的小院兒亮著燭光。顧昭站在門口張望,見著那個奔過來的小小身影,揚聲喚道:“饅頭,快回家吃飯!”

灰貓加快步伐,停在顧昭面前時,也放下了口裏叼著的野花。

“咦?”顧昭拿起花束,想到白日裏門前的那一幕,不由笑彎了眼,“桐姨一定很高興,我把花拿去給她看。”

他正準備轉身,褲腿卻被勾住了。謝小蠻耷拉著腦袋,側了側身,露出了搖搖晃晃跟過來的小乞兒。

不好意思,鏟屎官,小白撿老鼠回來送給你們,我……我撿了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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