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韓府，瀲灩踏進主院的屋子，韓朔正在桌邊看書，捏的竟是一本《道德經》。

“太傅好興致。”走到桌邊跟著坐下，瀲灩側頭看著他，皮笑肉不笑地道：“這麽晚了也要看書，當真是我朝之典範。”

韓朔擡頭，放下書，將桌上溫著的一壺酒倒了出來，輕笑道：“臣候著娘娘，看書不過是為了打發時間，娘娘又何必嘲笑。先來嘗嘗這酒如何？”

瓊漿玉液傾杯，瀲灩輕輕一嗅，竟是不曾識過的酒香。

“這酒喚醉暖，五谷雜糧和著桃花釀成。”遞了一杯到她面前，韓朔道：“娘娘嘗嘗，可還喜歡？”

瀲灩眼眸亮晶晶的，接過酒杯來輕輕一呷。入口香醇，餘味帶著些桃花香氣，讓人仿若置身春日之林，雙手一展，便可盡享一場桃花雨。

“好酒！”她眼波一轉，瞧著韓朔道：“太傅這裏果然盡是好東西。這樣的酒，洛陽當是沒有，才不曾讓本宮嘗過。”

韓朔點頭，此酒是秦陽到了鄴城讓人送回來的，他就知道她會喜歡。

“本宮今日在宮裏，瞧見了幾個小孩子。也不知是哪家人進宮給皇後請安了。粉粉嫩嫩的幾個小人兒，竟然跑到了沈香宮來。”瀲灩放下酒杯，笑著開口道：“一看見他們，便讓本宮想起了我們的小時候。大概也是這般大小，穿一身軟錦緞，戴著小金鎖。”

微微一楞。韓朔側眼看著瀲灩。她這是，來同他追憶以往的不成？他以為她是萬萬不想提起以前的，現在竟然也這般坦蕩了。

小時候，他們的確也是這樣，瀲灩和明媚會穿一樣的衣裳，梳一樣的頭發。而他每次去楚府。都能一眼分出她倆，然後走過去牽著明媚的手，帶她去玩。

“子狐，你怎麽知道哪個是我，哪個是妹妹？”明媚好奇極了，問他。

他笑著，寵溺地看著她，卻不會回答。為什麽分得出呢，因為明媚和瀲灩在他眼裏是不一樣的，明媚眼裏盡是天真，而瀲灩眼裏，有讓人驚艷的嫵媚。

不過幾歲的孩子，那一身妖嬈之意卻見了些端倪。他當時就覺得一定要離瀲灩遠遠的，她以後，定然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卻也是能妖媚惑人的。

後來明媚病逝，她守在他身邊三天三夜，倔強地同他說：“子狐哥哥，我代替姐姐嫁給你好不好？”

他一擡頭就迷失在了那雙眸子裏，回過神來，竟很是惱怒。不過他臉上不曾表露半分，甚至很平靜地答應了她。明媚已經不在了，有這麽一張一模一樣的臉陪著他也是很好的。可是，他不喜歡楚瀲灩。非常不喜歡。

他跟陪明媚一樣，陪瀲灩上街，陪她去采花，陪她玩游戲。再大一些，他便會了男女之間的甜言蜜語，從月老廟求了紅鸞繩，笑吟吟地在大槐樹下給她戴上，說贈子紅鸞繩，與子一生好。

那不過是逢場作戲的虛假承諾，他心裏是沒有當一回事的。可是看見瀲灩那麽高興，他的紅鸞繩便縫在了一個荷包裏，沒有丟掉。

回想起來。那遙遠的小時候也不過就發生這麽一些事而已，他不覺得有什麽特別。後來母親死了，大哥下獄，父親被他奪了位子，氣死之後，他就更不想去想以前那些單純的時候。人啊，還是要心狠手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半壺酒已經進了瀲灩的肚子，她起身，拉著韓朔就往內室走，走進去的時候歪著頭打量了一番隔斷處的簾子，伸手一勾，那秋香色的簾子便落了下來，擋住了外頭的東西。

“本宮還想問太傅一件本宮一直沒有弄懂的事情。”她與他一同坐在床邊，眼裏帶著淺淺的醉意，笑著睨著他：“你小時候，曾有一日發了高熱，我去你府上照顧，聽得你迷迷糊糊喊了我的名字。竟然不是姐姐的。那個時候，太傅是不是有一些喜歡瀲灩？”

黑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潛入主屋，韓朔被瀲灩問的話給晃了晃，挑眉：“臣，有在發高熱的時候喊過娘娘的名字？”

瀲灩咯咯直笑，道：“是啊，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心裏還想著，發高熱的時候人不清醒，也沒有什麽理智可言，喊出來的，應該是平時心裏所想的啊。所以還偷偷地開心，以為你當真是心裏有我。”

韓朔搖頭：“娘娘定然是聽錯了，亦或是當時娘娘惹了臣生氣，臣才會念叨著您的名字。”

“嗯，我知道。”瀲灩垂了眼眸，狀似傷心，耳朵卻在聽外頭的動靜。

很好，當真是高手，一點聲音都沒有。

“春宵苦短，以往已經不可追，娘娘還是把握現在吧。”韓朔伸手將人抱過來，壓進床榻間，道：“臣從前不曾喜歡過娘娘。只覺得對不起娘娘。如今你我皆是成人，當不再計較那些兒女情長了。”

瀲灩挑眉，學那戲裏被拋棄的女子一樣掩面唱道：“你這薄情的郎呀——”

韓朔失笑，眸色深了深，吻上她的耳垂。

纏綿間，外頭有些細小的動靜。聽得瀲灩渾身一緊。咬咬牙，幹脆隨著韓朔的動作開始低吟，軟綿綿的調子，帶著令人骨酥的顫音，惹得韓朔動作更是急切。

“娘娘今天好生熱情，是想臣了麽？”

“嗯。最近……最近宮裏事情多，我想著，若是現在你我還在一起，我應該不會那麽累……啊！”低低地叫喚了一聲，瀲灩媚眼如絲，身子越發纏著韓朔，粉紅的舌頭輕輕戲弄著他的喉結。

“娘娘，今日要是回去走不了路，可不是臣的罪過。”韓朔沙啞了嗓子，眼裏看著這妖精，其他的當真是什麽都不知道了。說完動作便像是失去了克制，瘋狂地開始掠奪。

瀲灩說不出話了。閉著眼睛努力讓自己的心安靜下來。身子再怎麽浮沈，心總是要保持平靜的。

“哢。”一聲不大不小的聲音在外間響起。瀲灩反應極快，一口咬在了韓朔的耳朵上。韓子狐一震，死死地抱著她，身下一陣陣的激浪翻湧，無暇顧及其他。

竟也就這麽躲過了一劫。

瀲灩皺眉按了按自己酸疼的腰，心道，果真是天下男兒都不過紅顏這一關。聰明如韓朔又如何，還不是會中計。雖然這美人計只有欲沒有愛，但好歹也是成功了。

“真是……”韓太傅低聲呢喃了一句什麽，退出瀲灩的身子，擁著她閉了一會兒眼。

估摸著那人應該得手了，瀲灩微微一笑，撐起身子道：“太傅這懊惱的聲音是怎麽了？”

韓朔睜開眼睛，瞧著她不說話。

他剛剛竟然有些意亂情迷了。以往與她纏綿，心裏大多想的是明媚，上次喊瀲灩也不過是為著看她失神。而這一次，他心裏竟然完完全全的。沒有了其他人，只有她。

這感覺就像很多年前被她那一雙眸子迷惑了一樣，很是讓人惱怒。

“果然是一場歡愛散盡，最冷不過郎心。”瀲灩嘖嘖兩聲，想下床，腿卻有些軟，竟重新跌了回來。

韓朔低笑，長手一撈，又將人扣住：“娘娘今晚別急著走了，再陪臣一會兒吧。”

覆蘇的欲望又重新將人占領，瀲灩有些驚懼，卻被壓得死死的，不能動彈。

“臣早就告訴過娘娘了，男子都是以下身思考，經不起半分引誘。”狐貍笑得雙眼瞇起，道。

瀲灩暗罵，用下身思考的，那都是禽獸。韓子狐果然是和禽獸沒什麽分別的！

“可拿到了？”休語看著漆黑的夜空，低低地問了一句。

有一顆石頭被丟在了地上，細微的一聲響，也算是成功了的信號。休語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背後也出了一層冷汗。不知主子在裏面是怎般情狀，但是好歹東西到手，也不算白來。

瀲灩回宮洗漱之後。躺在床上是半分也不想動，可是想起那事兒，她還是叫含笑放下簾子，讓那人進來稟報情況。

“娘娘所要的東西，草民已經拿到。”黑衣人跪在外間，將手裏的一張信紙遞給了休語。

休語轉呈給瀲灩，她接過看了看，事先寫好的信上，被蓋上了紅色的印鑒。“韓子狐”三個字很是清晰。

“沒錯，這便成了，大俠辛苦了。含笑，按之前說好的價格的兩倍拿給他。”

“是。”含笑點頭。拿了金子出來，重重的一包，悉數放進黑衣人的懷裏。

這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偷夜出，瀲灩覺得花這價錢不虧，只要事成了，多給人些甜頭也是對自己有好處的。

“草民多謝娘娘。”夜出聲音裏帶了些愉悅之意：“娘娘爽快。以後有什麽事，還是可以來找草民。草民這就先告辭了。”

“好，多謝。”瀲灩一笑，將折到信封裏裝好。等人出去了，才吩咐休語道：“明日讓小桂子出宮一趟，幫本宮將此物送出去。”

“是。”

那封信是她寫的，卻用的是韓朔的字跡和印鑒，要做什麽，留待後說。

她的字是韓朔教的，自然也能仿他的字。她的心計也是韓朔教的，當然也能用來與他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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