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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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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是往常的兩人分量,但阢爾夏沒至懷寧殿用膳,古曉霖捧著瓷碗食筷,墨秋白月立在一旁,古曉霖將白月遣出去,留了墨秋。

「湯藥等我睡前再送進來。」她交代墨秋,夾兩樣菜入碗。

「姑姑,陛下斷不可能允許姑姑離宮,後宮妃子們都盼望懷上皇子,後半生才有依靠……」

「墨秋,我自有打算。你瞧今日陛下在意我嗎?這麽多膳點,我勉強進完就要難受兩個時辰,他已不在意我好不好受,你說說,陛下今日不在意我如何,未來日子真會在意我離不離京?我絕不能懷上,一旦懷上,定是走不了,不懷,將來離京是有可能的,我想回家鄉去,宮裏我住不慣。」

「姑姑……」

「我原也相信陛下對我是真心的,如你所說,他將我捧在手心上疼,才為我做了許多事,但今日我才曉得,誰能入他的心他便寵著誰……」

「姑姑,妃子們不能爭寵吃味,要賢慧大度。」墨秋趕緊提醒,幸而白月不在,「陛下是真心對姑姑好,禮安也提過陛下打碎十六道食盤,消氣後忙哄著姑姑,陛下不曾對誰如此——」

「好墨秋,我沒怪你,人心我懂幾分,沒得到之前,他當然哄著。我雖未經男女情事,卻多少明白男人心思。他歡喜誰寵著誰,用不同法子疼寵……打碎食盤來哄我,不過是法子之一,他為妃子造荷塘、為我填一畝藥田,不過是變著法子寵愛女人罷了。」

「姑姑……」墨秋還想說,卻讓她制止了。

「別再說了,我趕緊用完,趕緊做事。」

她一道道膳食進完,半時辰過去,撐得難受,卻還能忍耐。

「收拾了。」她終於能擱下碗筷。

這時禮安的聲音傳進來,「陛下駕到。」

古曉霖離了位,立在雕花圓桌邊,阢爾夏進來,就見食盤裏膳食涓滴不剩。

他坐下,尚未發聲,古曉霖已不重不輕的行禮,「陛下萬安,已過晚膳時刻,民女就先用膳了。」

阢爾夏臉色難看,將宮女內侍全遣出去。

食廳裏寂靜無聲,古曉霖不移不動站著,也不看他。

他對著一桌空盤子氣怒,更氣的是自己竟然放不下她。

今日前朝,國輔大人、言官、司禮官……數十朝官同時上疏,說古曉霖入住懷寧殿於禮制不合,還暗指她狐媚惑主。

他當著朝臣百官怒摔奏章,呈疏的朝臣們皆有嫡女在後宮,手腳拙劣不堪,後宮妃子們熬不住了,竟以為眾口爍金能令他屈服?!

「顯然寡人沒教導好妃嬪們要以夫為天,不應將家事隱私牽扯入朝堂,回頭寡人自當反省,定會教導好她們。朝堂上當以正事為要,寡人後宮家務不勞諸位愛卿憂心,議事吧。」摔了奏章之後,他冷冷道。

於是朝堂沒了勸諫遣古曉霖出宮的聲音,但他明白這不過是暫時。

然而真正讓他氣惱的,不是朝臣與後宮聲氣相通,而是原該滿三月再回京述職的葛烈安提前十日返京。

今日朝堂之上,葛烈安聽聞古曉霖入了懷寧殿,臉色毫不掩飾的難看。

晚膳前,他硬是壓下過來懷寧殿的念頭,以為能在心裏放輕了古曉霖的分量。

他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

可她那張臉,占滿了他的心思,他想起她捧著花瓶吐得一臉白,心便揪緊,那份疼無論如何都過不去。

過了晚膳,他熬不住想見她的念頭,擔心她還同樣固執,真把膳食用得不剩,為難自己身子,急忙趕來。

在來懷寧殿路上,他越想越惱,心想她肯定會難為自己,他怎麽不早些過來?又或者早些命人晚膳分量備少一些也好啊!

果然一入食廳,食盤全空了。

她站在桌邊,慎重其事、分外恭敬的向他福身行禮,仿佛昨晚他們有過的歡愛不曾發生……她忽然變回剛入宮時拘謹淡漠的模樣。

葛烈安臉色難堪的樣子、她現下漠然的神色……阢爾夏說不出心裏的惱,脫口道:「你曉得葛將軍入京都了?」

「葛將軍來了?」古曉霖不掩微訝與微喜,只要能見上葛烈安,他應能想出法子安排她離京。

他沒遺漏她的欣喜神色,心頭妒火難滅,咬牙問:「你就這麽喜歡葛烈安?」

她怔住,一會兒才說:「民女與葛將軍自幼在同一個村子成長,情感的確不同。」

「古曉霖!你昨晚給了我,就是我的人,我不準你心裏想著別的男人。」阢爾夏怒吼。

她沈默不語,垂首而立。

見狀,他怒火更熾,「古曉霖,你說話!」

「民女不知該說什麽。」

「我說你是我的人,不準你想別的男人,你就該回答「是」!」

「是。」她恭順低頭。

這回答卻沒讓他滿意,阢爾夏怒拍雕花圓桌,頭一回失去理智,「往後寡人不過來用膳了,一日三膳就照今日晚膳的量,你愛怎麽便怎麽著,隨你了!」

「是。」她語氣平靜,「民女說過,陛下想為難民女,民女受著便是。」

她漠不在乎的態度,將阢爾夏的怒氣推上頂點,怒極反笑,「是你說的,那就受著我想對你做的所有事,我倒要看看你多能承受!」

他一把將她抱上桌,掃去來不及收拾的碗盤筷子,古曉霖不知他想做什麽,本能的掙紮了一番,他卻惡意笑著反問:「不是說受著便是,怎麽,想討饒了?」

他高大的身軀格開她雙腿,大手捏緊了她的下顎,「如此漂亮的一張嘴,怎麽說出的話像刀子,能割痛人。」

他俯首,用力吸吮她唇瓣,他撕毀她衣裳,大掌毫不憐惜的狎玩揉捏那粉色乳尖,不知是疼痛或動情,她忍不住逸出低吟。

聽見她低吟,他原極怒的力道,緩了下來,動作卻仍不帶憐意,手使勁將她雙腿分得更開。

食桌上,她半裸著身子,閉緊了眼,承受他霸道的在她身上逞能,內心萬分難受,有些不敢相信他竟如此待她。

他修長的手指猛烈侵入她身子,轉搗揉撚,她微有一陣不適,下一瞬卻起情潮,無力的攀緊他的肩膀,仿佛就要被他逼瘋……

身子有反應,她對此既羞又怒卻莫可奈何,忽然想起今午荷塘邊那股埋進心裏的情緒,原來是這樣難受。

他過去也像如今這般,愛著西宮妃子們、撥撩她們的身子嗎?

她咬著牙被撥撩至高點,所有難言的糾結情緒同時爆發,她淹沒在無邊際的情緒裏,淚水瞬間無法控制,傾流不止。

她使出最後的力氣推開他,還因力道過大跌落地面,她沒起身,趴伏在冰涼的地板上,哭得哀惋淒切。

她的哭聲音進了阢爾夏的心,所有怒意頓時飛灰湮滅,他醒過神,想起方才怎麽粗暴待她,懊悔不已,他蹲下來抱起她,她的眼淚絲毫沒有停止,他回想初見時,她冷淡靜漠的仿佛一切與她無關,她淺悲淺喜,似乎對所有人事物都不上心,但此時,他卻令她痛哭不止。

他才說過要對她好一輩子、只對她好,想不到……

「對不住,霖兒……我惱了……沒控制住。」他將她放上床榻,低聲道歉。

她縮進床榻哭了許久,他也待在床榻邊不停地軟聲哄她。

不知過去多久,她才終於靜下來,背對他,紅腫著眼,心思紊亂。

她是動情了嗎?

這座華麗宮城讓她成了真正的凡人,昨晚才有的情意如曇花一現,他待她如此輕賤,只因沒見紅,帝王口裏的真情,敵不過點滴紅血。

她抹去淚,坐起來,褪去身上衣裳,一絲不掛,敞著雪白身子面對他,態度冷淡至極,「這身子今後隨你,待陛下膩了,請恩準民女離京。」

阢爾夏見她漠然,心裏大痛,拾起寢被包裹住她光潔的身軀,後悔不已,「我知道錯了,霖兒,對不住,求你別這樣……」他幾時求過人,一生為王,盡是別人求著他。

但見她面無表情,他才醒悟昨夜她在他身下婉轉承歡有多可貴,他不要個絲毫不動情的布娃娃。

「霖兒,你原諒我好嗎?我再也——」

古曉霖搖搖頭,拉下寢被,伸長一雙手解他外袍,冰涼的手貼上他胸膛,她微涼唇瓣跟著貼來,他一陣急喘,想說的話全咽回去。

她想起昨夜他怎麽用唇、用手撥撩她的身子,她仿效他,一頭長發落在他硬挺欲望上,他喘息聲更大了。

「霖兒,別……」阢爾夏想推開她,好好看著她說話,她濕熱小舌卻在他身上造反,他腦子頓時成一灘爛泥,大掌抵在她纖薄肩頸,沒來得及出力,丁香小舌已含住他下身吸吮吞吐……

他禁不住她如此挑弄撥撩,差點在她唇裏失控,在最後一刻,他抽出欲望,將她推伏在床榻上,架開她雙腿,進入她潮熱的身子,聽見一聲嬌吟,他任由欲望發狂,忘了他們該好好言和。

他放肆地要她,隱約感覺她似乎不同了,有些過分主動,她甚至翻過身子,坐在他上頭馳騁,一聲又一聲嬌吟呼喊,身子絞緊了他……

他理智盡失,一回又一回索要她的身子,直至疲累席卷,欲望洩盡後,抱緊她被索要得虛軟的身子睡去。

靜夜裏,他讓一陣細碎碰撞聲驚醒,寢殿裏燭火已滅,清澈月華從窗子灑進殿內,他見她懷裏捧了只瓷花瓶,嘔吐不止,過了一會兒才走到桌邊倒水漱口。

她擱下花瓶,走到窗邊,月華映照她絕美容顏,她僅僅披上單薄中衣,遮不住她完美無瑕的身子,神情淡漠而遙遠。

阢爾夏至此徹底清醒過來,他坐了起來,朝她低喊一聲,「霖兒……」

她轉過頭,立即朝他走來,雙手撥落中衣,雪白的身子毫無遮掩,她坐上床榻,冰涼的手心朝他下身碰觸,他開口想阻止,她的唇已迎上他的勃發。

她已十分清楚該如何取悅他,嘴裏不重不輕的含弄,他好不容易出力推開她,低聲道:「霖兒,別這樣。」

「陛下的身體喜歡我這樣。」她擡頭,一雙清亮的眼冰冷無波。

阢爾夏看得心驚,伸手想碰觸她的臉,她朝後退了退,「陛下想要,民女便服侍。」說完低頭又含住,卻發現他已毫無欲望。

她面無表情起身,拾起落地的中衣穿起,輕聲道:「陛下累了,下回民女再仔細服侍陛下。」

阢爾夏握住她手腕,「霖兒,我說了對不住,你不能原諒我嗎?別用這種方式懲罰我,你這樣讓我很難受。」

「民女不敢。」她低頭不看他。

阢爾夏頓時氣又上來,甩了她的手,三兩下穿上衣袍,「我從未對誰如此低聲下氣,既然你一時難以原諒,我讓你靜靜便是。」

轉眼,偌大寢殿只她一人,她走到桌邊坐下,拿起地上花瓶,又吐了。

這一切讓她覺得惡心,昨夜才嚐到男女歡愛的甜蜜,今夜床榻的歡愉卻讓人作嘔,心裏無論如何都過不去。

西宮區的荷塘、美麗動人的妃子……她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他曾那樣要過別的女人……

古曉霖淚流不止,初嚐凡人的情意,滋味卻如此苦澀,她捧著瓷瓶,哭著又吐,除了讓他對她身子厭膩,她沒別的法子了,她想離開這裏。

他從前寵著西宮區的妃子們,如今寵她,寵膩了,自會尋別的女人疼寵。

只希望他快些對她生厭,好讓她快些解脫。

不要再想他曾如何與別的女子親昵、不要再想了……

阢爾夏連著三日未到懷寧殿,一日三膳的量是足夠兩人用的,古曉霖每膳用畢皆已大半時辰過去,每回用畢,她總難受的在原位坐上兩刻鐘,待桌子收拾凈了,她便到藥田裏忙活,感覺消食許多才回懷寧殿。

三日過去,西宮區的妃子們得了消息,幸災樂禍了好一陣。

墨秋幾次看不過,勸了古曉霖,她也不答話。

第四日午膳,墨秋見食桌上膳點分量比前幾日還多,瞧著送膳的內侍面生,便道:「午膳分量看來多了些。」

「是蕙儀妃美意,蕙儀妃聽懷寧殿宮人們道姑姑每道食盤用得涓滴不剩,定是分量不足,便讓奴才特地交代膳房多備些,別讓姑姑餓著。」

古曉霖瞧著那五葷五素、兩湯、一甜品的午膳,幾乎快等同她第一日入宮的膳量。

「這些還不及懷寧殿規制的膳量,姑姑定能進得完。」送膳內侍恭謹的道。

「哪位宮人跟蕙儀妃傳了消息?」古曉霖直接問,她沒心思拐彎抹角。

「這……奴才不好說……」內侍面有難色。

「姑姑,您罰奴婢吧,奴婢昨日遇見青鈺姐姐,姐姐問了奴婢姑姑可好,說是蕙儀主子惦著姑姑,奴婢便順口提姑姑每膳進畢,胃口挺好,身子也好……奴婢知道錯了,請姑姑原誠奴婢!」白月跪下來,坦白承認。

古曉霖正打算開口,墨秋搶了白,「白月,你分明知道姑姑每次都十分勉強才進完膳點,這樣不是——」

「墨秋,別說了,白月,起來吧,膳食都上桌了?」

「是。」送膳內侍彎身答。

「回去替我謝謝蕙儀妃好意,晚膳就不勞蕙儀妃費心,你們回吧。白月你出去候著,以後不必進來服侍,有墨秋服侍就夠了。」

「姑姑,奴婢已經知錯了,求姑姑原諒奴婢這一回。」白月仍跪著。

她以為古曉霖心腸軟,自己幾句話過去,古曉霖便能輕易不計較,不想她竟不讓她近身服侍。

「白月,我不懂宮裏的計較,也不想同誰計較。你的心不在我這兒,我並非沒有知覺,盡管我早晚要離宮,但離宮前我也想日子過得舒坦些,留一個心不在我這兒的人,我無法過得舒坦,今日送的是膳食,我勉強吃得下,明日若送的是毒,我也要勉強咽下?」

「姑姑,奴婢萬萬不敢!」白月緊張磕頭。

「你坦白承認是你說出去的,我便不怪你,你若還想在懷寧殿做事,我也不會遣你出去,平常做你該做的事,不必進內殿忙,倘若有更好的去處,你同我說,

有機會見到陛下,我會幫你提,陛下不會不同意,在這宮裏,我什麽也不是,說白些,我責罰不了任何人,你起來,不必對著我跪,出去吧。」

「是……」白月遲疑半晌,起身出去。

她想著古曉霖甚有自知之明,曉得她什麽也不是,且陛下連著三日不來懷寧殿,跟著她能有多少好處?想過一回,白月無牽無掛出了食廳。

一桌子菜看得古曉霖嘆口氣,墨秋在一旁看不過去,又勸,「姑姑,你何必苦自己?吃點就是了,沒人會說姑姑閑話,宮裏……」

「墨秋,我想的從來不是別人的閑話,你捱過餓嗎?你曉得人幾天沒能吃上一口食物、喝上一口水的感受嗎?」

「姑姑,如今天下承平,即便是窮人家,又能餓到哪裏去?總有口飯吃的。」墨秋實在不明白。

古曉霖笑了笑,她見過亂世、見過饑荒、見過瘟疫,見過所有人世間最殘酷慘烈的景象。

明明是蒼老靈魂,為何卻偏偏看不開呢?她拾起碗筷,厭厭的想,動了情的滋味真苦,若是能看得開,她是不是就能停止折磨自己?

是,她是動情又動了氣,他若能見她折磨自己而無所謂,那她興許就能無牽無掛無情的離開了。

「天下未承平前,我見過饑荒,見過一戶戶人家彼此交換病瘦的稚子,就為了吃上東西……」

「為何交換稚子?」墨秋不解。

「自個兒的孩子下不了手,殺別人的孩子來吃容易些……墨秋,所有食物都是老天爺的恩典。」古曉霖淡淡說。

墨秋睜大眼,無法相信聽見的,楞住好片刻才說:「姑姑才多大年紀,怎可能見過天下未承平前的饑荒?姑姑說的……是真的嗎?」

「真的。」她嘆了口氣。

這頓午膳她用了近兩個時辰,最後她望著空食盤問:「墨秋,懷寧殿發生的事,陛下有可能不知曉嗎?」

墨秋咬唇,本想安慰,卻又覺得瞞不過,猶豫許久才說:「小事陛下或許不知,但膳食……」

「每日各宮各殿進了什麽膳食,貴人們用了多少、用了什麽都有紀錄,不可能不知曉,對吧?」古曉霖低聲。

「但也要陛下有問起……」墨秋不安地答。姑姑入宮將近三個月了,規矩也逐漸通曉明白。

「陛下若能不問,足見陛下的心……夠狠。」最後兩字,她音量低得模糊,墨秋聽不清。

只要他夠狠,她就能返回無情……古曉霖怔怔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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