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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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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城門外屍骨積堆如山,殷紅的血在低窪處匯流成小潭。但是城門之內卻是喜氣洋洋一片。

人人對援軍盼著,朝思暮想的就是這個。畢竟泰山太守手裏不過只有七百人馬,而荀羨手裏卻有幾萬。七百對幾萬差距實在是過大,就算是孫子再世,恐怕也難以扭轉乾坤,幸好趕在太守赴死之前,援軍趕到了,並且就在城池之外將晉軍打的屁滾尿流。

賈堅特意在山莊內的太守府擺開宴席來款待秦萱和她手下的將領,秦萱還沒有到可以把自己手下的士兵分配給親隨讓他們為將的地步,所以安達木和胡歸兩個還是到另外的地方去吃,不過對於他們來說吃了肉就去睡覺,恐怕是最好的了。

因為山莊還是被晉兵圍了一段時間,賈堅為了防止本地給晉軍提供補給,幹脆令人將城郊外的農田全部毀掉。到了現在圍城之危解了,但是城內也實在是拿不出多少可以拿出手的菜肴,畢竟被圍城的時候,除了糧倉裏頭的那些存糧之外,其他的根本就指望不上。

桌上的肉食還是讓人從郊外的林子裏頭獵的野獸,做好送了上來。

酒沒有,拿著水充酒算了。

秦萱這會也不適合喝酒,她這一路上改變了以前自個沖在前的習慣,在中軍指揮。不得不說,身體上的負荷減少了,但是卻壓力很大。

幸好這兩次都贏了。

“老朽沒有想到將軍竟然會如此年輕。”賈堅的讚嘆不帶半點恭維,也沒有那個必要去恭維。他的出身和資歷擺在那裏,實在是沒有必要,向一個少年郎恭維什麽。

“讓太守驚訝了嗎?”秦萱伸手摸了摸臉,她這模樣就算是想要裝老成都裝不出來,慕容泫看上去是十八的臉,五十八歲的做派,但是她就不是很沈穩的那類。所以想要裝老成都沒地兒裝。

“老朽實在想不到,少年出英雄啊。”賈堅今日在女墻後親眼看著秦萱怎麽指揮作戰擊退晉軍的,“將軍是漢人?”

他聽說這位將軍是漢人,不過看他任用輕重騎兵聯合打擊晉軍來看,分明很清楚不同騎兵的優劣在哪裏,並且能夠運用自如。

“是漢人,不過家母是鮮卑人。”秦萱已經面對很多次這種問題了,每次別人聽說她是漢人,就一臉的不可思議,說句實話,她是漢人就這麽嚇人?

賈堅聽到秦萱的回答,點點頭,想起就算是漢人也有善於騎射的大將出現,他微笑頷首,“今日將軍的陣型,老朽還是第一次見到。”

賈堅見多了步兵陣,燕國是慕容鮮卑建立的,鮮卑以騎射為根本,所以騎兵才多起來。輕騎兵多用在偵察敵情上,像這般用輕騎兵牽制住敵人前鋒,甚至不斷消耗敵人力量,掩護重騎兵沖擊陣型的還是頭一回見著。

“這個,這個也是最近才練成的。”秦萱說起來也有幾分不好意思,這種其實是蒙古騎兵的陣型,她曾經想用過,但是慕容泫用兵有他自己的一套,不會輕易糅雜進去別的東西。而且他的用法是數千重騎兵用鐵索連起來,使得重騎兵進退如一。而她的做法就是讓輕騎兵不斷擾敵人,把他們耗的差不多的時候,就放重騎兵出去。

“原本也沒想過能有多大作用,如今也算是僥幸。”秦萱喝了一口水,是真的沒有放任何東西的水,甚至連蜂蜜都沒有的那種,不過喝起來也舒服。

“將軍過於自謙了。”賈堅雖然是漢人,但是善於射箭。援軍沒有來的時候,他自己帶領幾百人到城外去,左右張弓就射,殺傷晉軍一千多人。他也是有幾分本事的,“希望這次過後,能平靜一段日子。”

“一定會的。”秦萱想了想,“不瞞太守,在下是從卞城那邊過來的,才和晉軍交過手。”

“卞城?那麽將軍一定是大勝而歸了。”賈堅聽秦萱說她是從卞城來的,頓時多了幾分敬意。卞城那塊地方原先是燕國境內,但是上回慕容燕在卞城被荀羨所殺,算起來,還真是個恥辱之地,秦萱從卞城趕來,若不是大獲全勝,也不敢讓自己陷入腹背受敵的處境。

“不過是僥幸,算不上甚麽。”秦萱淺笑,她喝了幾杯水,又吃了幾塊肉。

“這次大勝,俘獲了荀羨的幾位子侄,將軍可要見一見?”賈堅問道。

戰場上實在太過混亂,尤其是敗兵潰逃的時候,幾乎都是各自逃命去,什麽將軍什麽百夫長幾乎都沒有人管了,各自逃命。混亂之中原先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們要是跑的不夠快,或者是手下人不夠忠心,還真的會淪為階下囚。

“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秦萱聽說去看那些個被俘虜了的世家子,頓時就提起了精神。對於一個土鱉來說,沒有什麽是看明珠蒙塵更有趣的了。

賈堅不算是什麽名流世家,不過他在渤海郡的的確確是一方豪強,當年冉魏代趙,他不願意為官,就在家鄉安享天年,當慕容燕軍打來的時候,他做了俘虜,便投降了慕容燕國。前塵往事,在心中已經算不上什麽了。只求做一代臣子,就盡忠一代。求個問心無愧。

“在下聽說,太守的箭法精妙絕倫。”秦萱也是從慕容泫那裏聽說這位老人善於射箭,他說他前世看到這位老人的箭法,嘆為觀止。秦萱這會見著真人了,也想要一飽眼福。

“不知太守能夠展示一二?”秦萱有些不好意思,她說這話的時候不禁抓了抓頭發,傻傻的笑了兩聲。

賈堅聞言大笑,他原本以為面前這位少年將軍是個老成的,沒想到和平常年輕人也沒有多大的區別。

不過也好,這樣相處倒也很容易了。

賈堅爽快的答應了秦萱,並讓人將一頭牛趕上來。他手持弓箭,讓牛站在百步之外,秦萱看著都覺得有些心裏有些緊張,要知道就算是弓箭手在百步之外射箭,也會出現一定的差距,更何況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家了。

賈堅搭弓上箭,他年紀大了,但是那股勁頭還在,將弓拉滿,在場的人只聽得嗖嗖兩聲,只見著兩支箭貼著牛背和牛的肚臍擦過。牛安然無恙。

“妙,妙極了!”秦萱鼓掌,她看向已經將手中弓箭遞給一旁的仆役的賈堅,“太守的箭法果然如同傳說的那樣精妙。”

“我年輕的時候恐怕是射不中,年老了倒是能。”賈堅笑道,“射箭在於不中為奇,如果只是為射中,那還不簡單,不過是一支箭罷了。”

秦萱點頭稱是,老人家明顯就是射箭裏的老手了,而且他說的這話的確在理,不過也只是提高到一定境界的人來說。這箭矢緊貼牛背和牛肚而過,這分明是藝高人膽大才能使出來的。

“太守技藝高強,下官心服口服。”秦萱對賈堅抱拳。

“不是甚麽高強,手熟而已。”賈堅笑道。

秦萱對這位箭術出眾又自謙的老人家很是有好感,兩人在席上又說了不少話。梨塗等到秦萱出來的時候,連忙把手裏的藥碗遞給秦萱。

“主人也要多註意休息。”這孕婦都是需要休息的,梨塗看著秦萱這跑來跑去的,心臟都提在了嗓子,生怕秦萱有個好歹。

“我也想,但是閑不下來。”秦萱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將手裏的湯藥一飲而盡,她也想好好休息一會。不過這誰能夠閑的下來呢,卞城那邊才把晉軍打的滿地找牙,山莊又告急,只能連忙回過頭來幫忙,一來二去的,就算她想要閑下來,都不可能。

“這會到處都是在打仗。”秦萱把空了的碗遞給梨塗,“可就是這樣,才有我們的一席之地啊。”

武將也只有這個世道才會有很廣的路子,當然對外擴張也是好時候,但也要抓住機會。

她哪裏閑得下來,至於嫁給慕容泫,那就更加想都不用想。

諸王的王妃們是要出去見人的,皇帝都已經認識她了,難道回頭要皇帝看自己突然從臣子變成了兒媳。

她覺得慕容奎說不定能夠撅過去。

既然如此,那麽就好好努力。沒有其他可說的了。

山莊已經保下來,卞城已經不成問題。在皇帝新的命令到來之前,暫時是沒有多少問題了,秦萱就在自個難得的有限時光裏去參觀了一下俘虜們。

俘虜們的待遇從來就不會好,就算是想要宣傳德政,在這個年頭也不過是不殺俘虜罷了,至於什麽給俘虜吃肉,完全不可能,自己的士兵都在喝稀粥,哪裏給戰俘們好吃好喝。

秦萱和賈堅進了關押俘虜的地方,普通士兵渾身上下被剝的只剩下腰下遮羞的牛鼻竇袴,雙手被反剪在背後,一排排的蹲在那裏。

那些個有身份的世家子,待遇稍微比普通士兵好些,至少沒有被剝去衣褲,身上的衣服還是完全的。

只不過渾身的狼狽是少不了,至於說什麽名士氣度,那個只有在物質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才會有。

秦萱見著木柵欄裏頭的人汙頭垢面,頭上的發髻勉勉強強簪著,頭發都快要結成了板。

“太守和將軍過來了,起來起來!”士兵們對這些人沒有半點尊重可言,見到賈堅和秦萱來了,直接一根棍子捅進去,把裏頭的人給捅起來。

“……”裏頭的那人聽到泰山太守和將軍來了,終於是有了點活氣,他撲了過來,帶著一股濃厚的腥臭味兒。

“賈堅老兒……”裏頭的男人見著賈堅,伸出手來,露出來皮膚稍微幹凈的地方還是能看出原先的白皙和細膩,知道這人以前的生活十分的優渥。

“你背棄朝廷正統,你祖父父親都是朝廷命官,如今竟然忘記祖宗,為慕容做事,你有羞恥嗎?還有何顏面茍活於世!”

秦萱沒想到過來參觀,人見著了,沒聽到求饒倒是聽到責罵了。

這人有種,的確有種!不過秦萱覺得應該是這家夥苦日子還沒過夠,不知道裏頭的厲害,等到哪天被送去哪家宗室或者是臣子家裏為奴為婢的時候,就知道好歹了。

俘虜一般為了不激發敵軍的對抗之心,對於戰俘如果能夠收為己有,就收為己有,如果不能那就只能坑殺。

像外頭的那些,最大可能是被送去中山常山以及河間屯田。而這裏頭的,自然是送去做奴婢,一來是滿足獵奇心理,畢竟不是誰都有那個本事讓世家子著青衣為奴婢的,二來就是從身心上完全的摧毀羞辱那些所謂的世家自尊。

秦萱覺得眼前這人不過就是嘴上罵的歡快,要是真的盡忠,為何不就在戰場自盡?這種方式可是避免自己被敵人侮辱,家族遭受恥辱的最好辦法。

“當年是朝廷不要北方的臣民,又不是我背棄朝廷,百姓無明主,遇上強者,為了活命自然會歸順,我既然已經在人家的手下為官,自然得盡節。至於活在世上,郎君你都能不自盡,我有為何沒有顏面活在世上?”

柵欄裏頭的年輕男人聽到賈堅這話,越發惱羞成怒,破口大罵起來,當然世家子也罵不出多難聽的話,說來說去不過就是那幾句之乎者也。

“你與其在這裏犬吠,不如想些法子怎麽討好將來的主人吧?”秦萱心中對賈堅這位老人還是有幾分敬重,更何況賈堅說的話她也認同,當初是朝廷拋棄故土,而不是故土的臣民拋棄了朝廷。

秦萱這話一出,裏頭的人停止了叫罵,楞楞的向後退了好幾步。

這下終於安靜了。

賈堅出來吩咐士兵給人送去清水讓他好好清洗,“畢竟也是世家子,給幾分顏面。”

“太守,小人之前就送去了,可是那人根本就不會自己潔面和穿衣啊。”士兵也很無奈,那裏頭呆著的就是個現成的二世祖,連自個洗臉都不會,差點被把盆給摔了。

“水按時給他送去,之後怎樣都是他自己的事了。”賈堅道。

說完秦萱和賈堅對視一眼,生出些許惺惺相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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