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葉九跟著離落，兩人扮成男裝，興致盎然的奔向快活街。

站在一座雕梁畫棟的建築前，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秀麗雅致的寫著三個字：閱春樓。

“閱盡人間春色，好大的口氣。”離落手執折扇，錦衣玉冠，好一個俊俏清朗的公子。

葉九扮成隨從模樣，同樣英氣逼人，引人註目。

兩人在門口一站，瞬間吸引了無數人的眼光。

從閱春樓盈盈走出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雖然妙齡已過，但風韻猶存，可以看出年輕的時候絕對是一個艷光四射的大美人。

此人便是閱春樓的鴇兒，人稱秦娘。

她聽到動靜出來，見了門口兩人，心中惴駭，流連於煙花之地二十餘載，別的不說，看人還是準的，這兩人雖然束了胸，硬化了五官，甚至連喉結也做了處理，可她還是一眼便看出是女子。

尤其那白衣公子，光是自身氣場便叫人望而生畏，自行慚愧起來，樓裏的姑娘們只敢在一邊旁觀，不然若是平日，見到俊俏的公子，早就一窩蜂圍上去了。

這樣氣質非凡，一看便是人中龍鳳的人，來這裏肯定不會是單純的來玩吧。

收了收心緒，秦娘上前客氣的說道：“這位公子看著面生，像是第一次來我們這兒，可有鐘意的姑娘人選，若是沒有，秦娘可以一一為公子詳說。”

離落伸出手打斷了她，笑道：“今日我是為了妙妗姑娘來的，將她叫來作陪吧。”

秦娘一怔，面露難色，陪笑說道：“妙妗恰逢身子不適，不便接客，不如換位姑娘如何，花魁若翾？”

“花魁！”離落雙眼放光，“好啊，那就把那個若翾和妙妗都叫來吧，正好我們兩人呢。”

葉九暴汗，主母不會忘記來的目的了吧，居然還來興致了。

“公子！”葉九覺得有必要出聲提醒她一下。

離落瀟灑的打開扇子，完全無視葉九的提醒，大步的往裏面走，“若讓小爺盡興，賞銀少不了的，一定要把若翾和妙妗兩位姑娘都叫來，哈哈！”

秦娘眸光閃動，沈吟片刻，對身邊的人吩咐道：“快去，將他們帶到上好的房間，讓若翾先去穩住，就說妙妗稍後就到。”

旁邊跑腿的小廝應聲離去，秦娘這才急匆匆的往後院走。

穿過後院，來到一間屋子門口，對守在門口的護衛問道：“她怎麽樣了？”

護衛答道：“今日的飯菜還是沒動，已經兩日沒有進食了。”

秦娘嘆了口氣，“將門打開吧。”

護衛從腰間拿出鑰匙開了鎖，嘎吱一聲推開了門，屋內陳設很簡單，一桌一床，但還算幹凈。

由於門窗都被封鎖了，空氣不流通，進屋後就能聞到一股冷掉的飯菜味道。秦娘讓護衛將那些沒動的飯菜拿出去，又開著門吹了吹風，才將目光轉向躺在床上閉目不動的女子。

“妙妗，你這是何苦呢，這般作踐自己秦娘我看著心疼啊。”

那女子緩緩睜開眼睛，卻沒有看向秦娘，雙眼空洞無神，聲音略沙啞的說道：“要我嫁給那畜生做姨太，才是真的作踐自己。”

秦娘又是一身嘆息，眼神愈發同情，“進了這裏，哪還有自由之身，你若再這樣抵抗下去，主子知道了……”那可是生不如死啊！

閱春樓並非是個單純的青樓，這裏的姑娘比起尋常的煙花女子，不僅姿色出眾，還能吟詩誦詞、彈琴唱曲，可謂是才色雙全。許多來尋歡作樂的男人，遇到特別喜歡的，舍得出價就能為其贖身帶回去。

但那些被贖身的女子卻並非真正與閱春樓脫離關系，而是成為埋伏在名流權貴府中的眼線，繼續為閱春樓服務，提供各種情報。

做這些事情，有些人是無所謂的，反正失去了清白名聲，無論是在青樓還是被贖身做妾，都是供人玩樂而已。但也有不願意的，比如與贖身之人產生了感情的，不願意背板心上人，就會被用毒藥控制或者殘忍抹殺。

閱春樓的一切都在主子的掌控下，但就連秦娘也沒有見過那個主子的真面目，每次都是由一個帶著面具的黑衣男子傳話。

時間久了，秦娘慢慢的發現一個驚人的秘密，那個主子，擁有的並不止閱春樓，似乎是整個快活街！

這一發現讓她又驚又怕，在京城中能做到這一點的，用手指頭扳著數都能數得過來，一想到在這種大人物手下做事，就越發生不出反抗的念頭。

所以她雖然同情妙妗，一個還是完璧的清傲如蓮的女子，被迫給一個當爹都嫌老的老男人做十四房姨太，而且那人還有著令人不齒的特殊癖好，若是跟了去不僅會受到淩虐，恐怕連命都保不住。但那個叫做張奕兼得人自身無能又不堪，卻有著不小的背景，其堂弟張奕？是軍機處大臣，上頭吩咐下來必須讓妙妗進府，暗中實行一項任務。

可性情孤傲的妙妗知道後寧死不從，秦娘只好將其囚禁起來，希望她好好考慮一下。在她面前一切好說，若是主子派人來安排，妙妗的處境只會更加淒慘。

“秦娘，求你了，放了他，讓我死吧。我寧願就這麽死去，也不願意茍且的活著。” 妙妗知道以往不願意服從主子命令的姐妹們是怎樣的下場，所以她希望自己可以體面的死去，可是現在她連死都做不到，因為她在乎的一個人被制住了，用來威脅自己。

那是一個孩子，一個有著純真眼神，親昵的叫她姐姐的孩子。

雖然不是親弟弟，可卻與她親弟弟有著一樣小鹿般的眼睛，所以當他突然從窗戶跳進自己臥房，捂著中箭的胳膊，可憐兮兮的望著自己期求保護時，妙妗神使鬼差的妥協了，將這個據說是殺人兇手的小孩藏到床底下，躲避了快活街來回搜人的隊伍。

之後她一直將那孩子藏在臥房，悉心照顧他的傷勢，因為妙妗賣藝不賣身，除了貼身侍女沒有人會進她的房間，所以一個多月都沒有人發現那孩子的存在。

後來她表演歌舞的時候被一個老男人看中，嚷著要納她為十四房姨太，糾纏了好幾日後，居然趁著發酒瘋闖進了她的房間，試圖輕薄於她，貼身侍女為了阻止他，被推倒在桌角撞到了頭，當場慘死。

妙妗被撕破了衣服，按壓在床上時已經心神絕望，沒想到突然出現了一條蛇，咬了那人一口，那色老男人悶哼一聲便昏了過去。

妙妗才知道是躲在櫥櫃裏的那孩子救了她，可這下也闖了大禍，不僅暴露了這孩子的存在，還得罪了那個大官。

那人被蛇咬後並沒有死，恢覆得差不多就耀武揚威的來到閱春樓，提出無論如何都要得到妙妗，要將她納為姨太好好的玩，顯然因為之前的事情懷恨在心。

之後那孩子被抓走用來威脅妙妗，經過一個多月的相處，又在清白不保的時候被救，妙妗自然沒有辦法無視他的生死，可是要答應那件事又如同逼自己跳火坑，實在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妙妗，那個孩子並不在我手上，你如果不想他出事，只能答應了此事，主子會放了他的。”秦娘勸道。

妙妗又緩緩閉上眼睛，一顆淚珠從眼角滑過。

“秦娘，秦娘，不好了，鬧起來了！”跑進來一個小廝，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剛才那位白衣公子吵著要妙妗去作陪，說要聽她唱曲，等半天沒等到，就開始動手動腳，將若翾姑娘氣哭了不說，還揚言再見不著妙妗姑娘，就放火燒了這裏。”

“什麽！”秦娘猛地起身喝道：“他們這般無法無天，護衛呢？”

小廝哭喪著臉說道：“護衛還沒接近房間，就被從樓上轟下來了。現在亂成一鍋粥，動靜太大，還……還……”

“還怎麽樣？快說！”

“還驚擾了……七皇子！”小廝簡直要哭了。

“胡說什麽！七皇子是何等身份，怎麽會來我們這裏！”秦娘不敢置信的說道。

“小的不敢亂說，的確是七皇子，小的聽見隨從叫他七殿下的。”小廝抹了抹額頭的汗，也不知是累的還是嚇的，“七皇子在前廳聽曲，被轟下樓的護衛直接砸到他面前的桌子上，血……都濺了他一身。那隨從便大喝一聲，是誰敢在七殿下面前撒野！”

“……”秦娘只覺得頭暈目眩，她想起來今日在那二人之前，的確是有一個氣度不凡的公子前來，後面跟著兩個隨從，沒有去包廂，只是在前廳看表演。難道他就是七皇子嗎？

“秦……秦娘？”小廝抹著汗等她做決定。

“我先去看看，叫人來服侍妙妗梳洗更衣。”秦娘等那小廝走了以後，對妙妗說道：“你也聽見了吧，今日有人來點名找你，或許是一個機會。”說罷便快步離去。

躺床上的妙妗又睜開了眼睛，秦娘最後那句話是什麽意思？找她嗎，可是家人早就沒了，她也沒有固定的熟客，會是什麽人找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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