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門打開, 萊茵知道艾菲來了。

早在幾分鐘之前, 萊茵已經看見了她的懸浮車穿行在林蔭之中, 車燈忽明忽暗。

像他的心。

萊茵已經等了艾菲許久。

從早上起就開始計算她的日程，艾菲在他估算的範圍內趕了過來。

書房裏光線明亮，艾菲的身影折射在落地窗玻璃上，她穿著自己放進衣櫃裏的純白色小禮服, 色調異常漂亮的頭發柔軟地垂落，沒有像往日那樣梳成幹練的馬尾，艷麗的臉美得少了幾分攻擊性，將她時常隱藏的柔軟露了出來。

萊茵唇邊露出清淺的笑意，聰明的小丫頭。

聽見她緊張地喚他的名字, 萊茵轉身，只淡淡地回了一個“嗯？”

艾菲心如擂鼓, 頭腦亂糟糟的，拋下了來時預想過許多的試探, 她不想再迂回曲折直接問道：“我看到放在浴室盥洗臺上的試劑盒了，萊茵……你懷孕了嗎？”

“嗯。”萊茵應了一聲。

“萊茵……你打算怎麽辦？”艾菲緊張地攥緊自己的手指, 她想要直視他的眼睛，卻不自覺地垂下頭去，“你知道我的狀況……”

艾菲頓住, 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應該努力勸說，而非提醒萊茵孩子可能存在的問題，她卻……

艾菲的心提了起來，從未想到自己竟然如此笨拙。

萊茵好看的眼睛裏劃過痛楚, 只是為了她。

她果然是個笨蛋。

手指撫上自己的小腹，萊茵說：“這是我的孩子，我會生下來。這個孩子會是蘭歐斯特的繼承人，不論孩子的性別是alpha、beta還是omega。蘭歐斯特需要一個繼承人。”

她的頭仍舊垂著，指節被她自己攥得蒼白如紙，萊茵用話激她，他必須將艾菲激出她的舒適區。

他們的感情，該進入下一個階段了。

今天之前，萊茵還在考慮該何時提出，孩子的到來為他做出決定。

“艾菲，根據18378號法案，你現在只是這個孩子的生物學母親，對這個小生命沒有任何義務也沒有任何權利，更無權決定孩子的去留。”

艾菲張了張嘴，無話可說。

萊茵說得對，聯邦為了確保婚姻雙方的利益，只保障了婚生子的權利，私生子沒有繼承權。

在未婚狀態下，孩子的監護人只有他的孕育者，alpha對孩子沒有任何權利，孩子生下來後在法律上，和alpha也不會有任何關聯。

這是在社會中占據優勢地位的alpha為了推卸責任制定的法律，無論他們標記了多少omega，和多少beta發生關系，只要不結婚就沒有法律上的責任。

單身帶娃不論在哪個時代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少beta和omega在孩子出生後選擇簽署棄養協議，將孩子的撫養權移交給聯邦政府，政府會保障孩子的健康和受教育權。

從此那個孩子也與他們再無瓜葛。

哪怕私生子一直跟隨他的父母生活，哪怕私生子的父母在他出生後結婚了，他也不是法定繼承人，只能被父母贈予他們的財產，或者說遺產。

即使是孩子孕育者的財富，孩子也沒有天然的繼承權，只能被贈予。

貴族在這方面有更嚴格的衡量標準，貴族的祖產不允許被贈予，只能合法繼承。

剛剛……萊茵說孩子會是蘭歐斯特的繼承人。

萊茵會用婚姻保障孩子的權利，他的婚約者……可以是她，也可以不是。

他一定會結婚，很快就會，無論那個人是誰。

話雖如此，可是萊茵打算生下這個孩子，從一開始就打算。

難道她還要退卻嗎？

艾菲深吸一口氣，修長的手探進臂上的空間裝備中，拿出那個已經放在裝備裏幾百個日夜的小盒子。

她想和他生活在一起，只要想一想就覺得幸福，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三年。

是他給予的幸福，她的未來也掌握在他的手中。

艾菲握住萊茵溫暖的手，單膝跪地。

上輩子艾菲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這樣以最虔誠的姿態，向一位男士求婚。

但是……這個人是萊茵，他強勢地闖進了她的生活，帶動兩個人的關系。

萊茵是個omega，在這個abo的世界裏，他已經足夠主動，足夠積極，足夠有勇氣，難道還要讓他先開口求婚嗎？

艾菲還沒有那麽渣。

雖然艾菲至今也不認為她是個原裝的alpha，但她是萊茵.蘭歐斯特的alpha，只會是他一個人的alpha。

艾菲打開手中的小盒子，兩個指環相嵌著依偎著，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萊茵，我想繼續和你生活在一起，我也想和你一起照顧我們的孩子。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幸福很快樂。你呢？我能帶給你幸福嗎？如果你也覺得快樂……”

艾菲的心緊緊地繃著，擡頭望進他好看得過分的眸子裏，“萊茵……和我結婚，好嗎？”

萊茵的手指撫上艾菲美麗的臉頰，墨色的發絲柔軟的垂在她白皙修長的頸側，泛著難以描摹的金色光暈，紅艷艷的唇瓣上又兩個小小的齒痕，兩滴細小的血珠被封在未被咬破的唇瓣裏，是她咬唇時兩顆小虎牙在唇上留下的痕跡。

深藍近黑的眼睛渴望地看向他，內裏藏著一點脆弱，不知道她有沒有察覺此時她的模樣多麽惹人憐愛。

是故意的還是……

不論怎樣都好，這樣的艾菲的確最能打動他。

玉白的手指在一點血珠旁摩挲了片刻，萊茵輕笑，“不逃了？”

艾菲的心驟然一緊，原來他早就知道。

艾菲帶著兩點血珠的唇微微張開，艱澀地說：“原來你早就察覺到了。”

萊茵看著她，眼神卻仿佛透過她在看其他什麽，聲音裏有一絲飄忽，“我等了很久……很久。又怎麽會不知道。”

她不該讓他等那麽久，在世人眼中omega的青春尤其寶貴，自己卻讓他等了三年。

“對不起，讓你等了那麽久。”

萊茵：“……呵。”

他語氣裏的嘲諷讓艾菲愧疚。

說什麽賭徒。

看似不顧一切，其實在艾菲心裏隱秘的一角，她只是等待著被放棄。

像之前許多次那樣被拋下。

然後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告訴自己：看，你又被放棄了，這麽累有什麽意義？放棄吧，只要放棄那點無謂的堅持，很快就可以輕松了。

徹底的。

她累了，許多許多事情，讓她累了。

她是一只冷得發抖的小動物，偶然被萊茵撿走抱在懷裏，溫暖輕柔地碰觸，就讓她生出了奢望。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美好地像是夢一樣，美好得仿佛下一秒就會醒來，艾菲不止一次地問自己，為什麽會是她？她真的能夠擁有這樣的幸福嗎？在被拋下了這麽多次之後？

她會不會再一次被放棄？

艾菲一直不敢確認萊茵的心，哪怕萊茵說了無數次喜歡。

許多人對她說過喜歡，許多人對她說過愛，許多人也曾溫柔地對待過她，可他們只是說說，溫柔的背後是蝕骨的冰寒，他們無一例外地放棄了她，抽身的那刻沒有半點猶豫。

上輩子，這輩子，她的親人們。

世人口中最牢固的血緣羈絆，在她這裏卻總是被輕巧地斬斷。

她還能相信什麽？

可是……萊茵說的話，艾菲總是忍不住想要相信。

艾菲唇邊泛起淺淺的笑意在萊茵的掌心裏蹭了蹭，渴望又小心地看著他，“我一直在你的掌心裏，逃也只能躲在你的手指縫裏。”

她只是在萊茵的掌心裏等待罷了。

被萊茵捧在掌心裏或者被萊茵放下，全憑他的意志。

艾菲能做的只是愛他。

相愛就是這麽回事，譬如兩個同行的人，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忽然停下，又或者在下一個岔道口，走上不同的道路。

但既然曾經同行，就應該走好每一步，珍惜眼前的緣分。

“所以……我只能原諒你？”萊茵語氣覆雜得很，眸中的笑意卻溫柔得醉人。

艾菲微笑：“看在我一直乖乖地躲在你指縫裏的份上，答應我好嗎？”

“真拿你沒辦法。”萊茵唇邊含笑，伸出左手問，“不為我帶上嗎？”

見他答應，艾菲一直繃緊的心忽然松了。

艾菲此刻才感到自己的心“怦怦怦怦”地跳得那麽興奮，喜悅的喧囂讓她頭皮發麻，艾菲連忙從盒子裏取出戒指。

輕輕一按，兩只契合的指環分開，各自變成一只花紋漂亮的戒指。

握住他完美得仿佛被神親吻過的手，艾菲用一只指環套住他的無名指，傳說這裏是離心最近的地方。

在他的無名指上印下一吻，艾菲看著手中另一個款式相同的指環，擡頭問：“你要給我帶上嗎？”

艾菲問的時候，萊茵的目光仍舊停留在自己的無名指上，唇角翹起目光柔軟。

萊茵收回目光，也握起她的手，將指環戴進她左手無名指上。

“胚胎會在113小時後開始著床。”萊茵看著她左手的指環說道。

顯然他已經做過最精密的檢測。

艾菲意會，她點開光腦打開婚姻登記網頁，對萊茵發出邀請：“我認為我們應該盡快結婚，越快越好，你覺得呢？”

說罷艾菲點開分頁，準備下載官方提供的婚前協議和結婚協議。

聯邦貴族的繼承標準十分嚴格，在締結婚約後著床的胎兒才能享有繼承權。

星際人類有至少每月檢查一次身體的習慣。

每一個世家貴族孕育的胎兒，必須在一個月內向聯邦政府備案，專業檢測機構會測定胚胎的著床時間，在那之後胎兒的繼承權才能夠得到保障。

先上車後補票也得補得飛快才行。

萊茵在光腦上點了幾下，快速發了一份婚約給她，“簽這個。”

艾菲點開萊茵給她的結婚協議，直接將頁面拉到最後面，在他書寫漂亮的名字旁邊簽下自己的名字，又將婚約傳給萊茵。

他們兩人各自向婚姻登記系統提交同樣的婚約，在那一瞬間他們已經是法定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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