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蟲鳴此起彼伏，古寺比往常更加燈火通明，四周都充滿了花香，放眼望去一片紅色花海，暗沈的夜空泛著深藍色。古陵逝煙離開後，迷達和忘塵緣等下屬離開了塔，他們沿著盤旋的階梯下去，階梯旁架著兩列火盆，裏面的火跳躍燃燒著，把階梯照得十分明亮，遠遠望去像一條由火光聚成的龍盤旋而上。

迷達走在前面，他朝古陵逝煙離開的方向看了眼，目光便轉回階梯上，火光把他們的人影拉得狹長。忘塵緣跟在後面，從古陵逝煙出現到離開他都沒說過一句話，他也不怕和古陵逝煙撕破臉皮，對古陵逝煙的離開他也沒什麽遺憾，握了握手上的佛珠，摩挲了兩下，對著迷達的背影說道：“魔佛，接下來要去哪？”

忘塵緣沒有說“我們”，似乎只是問迷達接下來要做什麽，迷達自然也知道忘塵緣的意思，他沈吟了一下，要是找古陵逝煙的話，忘塵緣肯定是不會跟他去的，如果是去看那個黑影，忘塵緣必定會跟他去。迷達停了下來，轉身看向忘塵緣，忘塵緣走下一級階梯站在他旁邊，迷達的身影遮住了火光，忘塵緣一側臉頰陷入昏暗中。迷達想到古陵逝煙現在居然敢跟他吵架，以前可沒敢這樣，心裏多少都有些生氣，覺得是自己太慣著古陵逝煙，他還不打算去找古陵逝煙，又不想去看那個黑影，便說道：“先不說那些，忘塵緣，我們下去走走。”

“魔佛？”忘塵緣語氣疑惑，楞了一下，不明所以，還有些受寵若驚，迷達居然說和他去散步，迷達可從沒和他說過這些。

正當忘塵緣遲疑之際，迷達又說道：“走吧，後面的不用跟著了。”迷達對跟著那幾個侍從擺了擺手，那幾個侍從彎了彎身便化作幾道光芒消失了。

忘塵緣還是沒有明白這是什麽意思，迷達從來只會在有事的時候才找他，這樣邀約散步對他來說怪得不能再怪。迷達說完也不等忘塵緣什麽反應，按著忘塵緣的肩膀，夜風襲來吹起忘塵緣一只空蕩蕩的衣袖，紫色光芒從迷達身上發出縈繞著兩人，隨著一陣紫光劃過，迷達攜著忘塵緣下去了。

兩人走在古寺中的小徑上，小徑兩側布滿了彼岸花，路邊的蠟燭在燈罩內燃燒，忘塵緣說道：“不知魔佛是想和屬下說什麽。”

“如今涯十滅不在了，你便是我的左膀右臂。”迷達說道，他和忘沈緣走著，一路上偶看到幾個欲界的侍衛，沒有古陵逝煙感覺又回到了以前的欲界。“現在真像從前一樣。”

“屬下自然誓死效忠魔佛，為魔佛分憂解難，只是這左膀右臂屬下可不敢獨當。”忘塵緣跟著迷達旁邊走著，恍惚有種回到過去的感覺，只是和以前大有不同，雖然在他心裏迷達還是以前那個魔佛，可是他依舊無比失落，語氣也低沈了幾分。“魔佛當真不想要欲海九□□了嗎，如果沒有它，欲界如何像以前一樣。”

“哈。”迷達笑了聲，沈笑中帶著幾分冷漠，也沒說要不要，但他態度十分明顯了，對以前那個陪伴了他千萬年的欲海九□□他竟沒有一絲的不舍，他垂下的手微微攏了攏五指又分開。迷達看著忘塵緣緊閉的眼睛，帶著笑容說道：“沒有它欲界依舊是欲界。”

忘塵緣搖了搖頭，沈默不語，他不想反駁迷達，不想和迷達爭論，他感覺很久沒有這樣跟隨迷達了，讓他感覺如在夢中。迷達也不會說讓忘塵緣接受古陵逝煙，就算接受，古陵逝煙也容不下忘塵緣。

兩人繼續在小徑上走，繞著寺廟裏的一個水池，水面平靜，黑漆漆的像一潭死水，夜風隨著夜深變得越來越冷。每當忘塵緣閉著眼睛臉對著迷達時，迷達總覺得忘塵緣在看著他，他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把手放在忘塵緣眼前，手掌往前靠了靠，看到忘塵緣的睫毛和眼皮顫動了下，似乎知道他的動作，筆直的站著不敢動彈。

“再問你一次，你想不想能看見……”迷達的手在忘塵緣眼前晃了晃，指腹輕觸到睫毛又退開，他以前問過了，忘塵緣說他不想，其實能不能看到對忘塵緣來說沒什麽區別，只是他一直知道忘塵緣很想知道他長什麽樣。

“屬下……”忘塵緣還以為迷達早就不在乎他能不能看到，或許就是不在乎吧，只是看在他忠心的份上，他感覺到迷達在微微低頭看著他，他瞥開了臉又轉回來仰起來，迷達一直在等他說話，他似乎突然明白為什麽迷達會問他了，很可能就是最後一次，他幾乎苦笑著說道。“屬下這樣也挺好，只是可惜不能看到魔佛的尊容。”

“挺好？”迷達只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打量了一眼忘塵緣，忘塵緣少了只手臂又看不到東西，有個耳朵還是聾的，聽說以前連味覺都沒有，可是眼前的忘塵緣的笑容還是極其的溫和，他有些不明白他身邊這兩個身體有些殘缺的人性格怎麽都那麽古怪，都不想當個完整的人，還覺得自己殘了些地方才完美。

迷達把手掌覆在忘塵緣眼皮上，他很尊重忘塵緣不想當個完整的人，只是他想了結忘塵緣的這個長久以來的心願，忘塵緣眼皮在他手掌顫動，身體卻一動也不敢動，驚訝之際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他說道：“以後你就能看到了。”

“魔佛……屬下並不想這樣。”忘塵緣急切的說，他的眼皮不受控制的跳動，手掌蓋在他眼皮上他卻看到強烈的光閃過，讓他目眩頭暈，很模糊的看到滿是彼岸花的夜景與一個高大的人影。

忘塵緣用力的拉下迷達的手腕，蓋在他眼前的手掌移開了，那些強烈的光也隨之消失，眼前又恢覆了黑暗，一如之前看不到東西的時候。

“……”迷達垂下手，他已經不知道忘塵緣到底想怎樣，壓抑著那些莫名的不耐，說道。“你想看到我，但又想做個瞎子？”

忘塵緣松了手，沈默片刻，點頭又搖頭，摸了摸自己閉著的眼睛，那些強烈的光和模糊的景象沒有再出現：“不敢隱瞞魔佛……可是，即使看不到也沒關系。”

“哦？你還想象我長什麽樣？”迷達語氣盡可能的心平氣和，他心裏可不是這樣，別看忘塵緣都一副非常溫和的模樣，他發現比古陵逝煙還難交談，他抓著忘塵緣的手腕把手放在面前，幾只手指的指尖貼到他臉上。“是這樣嗎。”

“是……”忘塵緣只能說這個字，他想抽回手，指尖在迷達臉上輕輕滑動，碰到眉骨和深陷的眼窩，高挺的鼻梁，加上剛剛看到模糊的身影，跟他夢到過的一樣，他嘴唇動了動什麽也沒說，低了低頭想抽回去可是迷達抓得很緊抽不動，哪料到下一瞬迷達便直接甩下了他的手。

“魔佛息怒。”忘塵緣才說完，他眼前又開始閃過強烈的白光，白光稍縱即逝，他跳動的眼皮不自覺的睜開了，看到了迷達的身影，那張面孔變得冷了幾分，目光越過他直接從他身側走了過。

看著迷達離開的背影，忘塵緣還是有種不真切的感覺，睜開眼第一眼還是看到迷達不悅的神情，也沒理會他直接走了。迷達的身影進入了主殿中，等迷達離開後，忘塵緣在小徑上站了片刻才離開。

回到主殿，上到二樓來到安頓好古陵逝煙的房間，透過緊閉的門，看到房裏亮著燭光。迷達推開門，房間裏冷冷清清，古陵逝煙沒有回來，蠟燭已經快燃燒殆盡，床上的被子已經疊好，迷達打開衣櫃，古陵逝煙的大衣還放在櫃中，古陵逝煙出去半個晚上，外面那麽冷古陵逝煙又穿得單薄。迷達取下古陵逝煙的大衣，他還是覺得沒有必要為那些破事和古陵逝煙鬧下去，半個晚上沒回來他肯定要去找古陵逝煙。

迷達拿著古陵逝煙的衣服匆匆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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