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入夜，房內點起了燈。站在古陵逝煙床邊的除了裳瓔珞還有涼守宮，另一個光頭和尚古陵逝煙還沒見過，那個和尚頭上六個戒疤，留著兩綹鬢發。

“大宗師，你可算醒了，守宮我都要嚇壞了！”涼守宮一直不停的嚷嚷，一見古陵逝煙醒了使勁往床沿邊靠，差點就想坐在床上，他皺著一張塗滿厚重□□的臉，看起來十分滑稽。

“涼守宮。”古陵逝煙氣息還很虛弱，但也足夠呵斥住喋喋不休的涼守宮，這裏的擺設很陌生，但是特征明顯，在床對面還有一個禪字。“佛鄉主事，我怎麽到了佛鄉？”

古陵逝煙打算坐起來，動作有些無力，涼守宮正要幫忙，裳瓔珞卻搶先了一步坐在床邊扶住古陵逝煙，拉過一個靠枕放在床頭讓古陵逝煙靠著，裳瓔珞感謝又有些愧意的說道：“多謝大宗師出手相救，我在懸崖底醒來的時候看到昏迷過去的大宗師，為了感謝大宗師我便自作主張把大宗師帶回來了，還望大宗師見諒。大宗師強勢嚴重，不如在佛鄉靜養一段時間再走，大宗師意下如何？”

說完單手豎掌，顯得無比真誠。那些記憶一下全湧入古陵逝煙腦海，他原本就蒼白的臉色又煞白了幾分，唇上也褪盡血色，大概就是裳瓔珞醒來的時候迷達已經走了。裳瓔珞以為古陵逝煙是昏了過去，尚還有點氣息，其實那個時候古陵逝煙已經死了，這個事古陵逝煙自己最清楚，不知迷達用了什麽辦法幫他延續了一會，臨死前給的那個盒子肯定有什麽東西。

涼守宮還想說什麽，被古陵逝煙暫時打發出去了，不情不願的離開了房間。

那個站在一邊的和尚自古陵逝煙醒來後都沒說過話，就連目光也不是很友善。“感謝佛鄉主事一片好意，古陵有傷在身，如今欲界已進軍到佛鄉入口外，戰事一觸即發，恐怕古陵幫不上忙，怎好打擾。”古陵逝煙聲音嘶啞，許多滴水未進，說話都吃力，他看裳瓔珞似乎已經把他殺害別人的事都忘了，更覺得有點奇怪的是，為什麽佛鄉一直久攻不下，裳瓔珞長得柔弱了些，實力也覺得不是特別強，迷達有些藏拙古陵逝煙早就知道，但也不至於這樣。

“譴彌勒，快給大宗師倒杯水來。”裳瓔珞對那個禿頭和尚說道，禿頭和尚看看古陵逝煙，好似並不情願，但還是倒了杯水。

“佛鑄。”譴彌勒把杯子遞給裳瓔珞，一點都不想和古陵逝煙接觸，用餘光瞄了一眼古陵逝煙，古陵逝煙倒是很大方的不計較這樣的目光。

裳瓔珞指腹貼在杯子上，確認水溫熱不燙才遞給古陵逝煙。古陵逝煙道了聲謝接過杯子，一手拇指和中指捏著杯蓋，蓋子擦過杯沿，發出輕微的瓷器碰撞聲，好似他一點都不著急喝水，反而盯著譴彌勒看了一下，即使是虛弱的時候，目光還是隱藏著利刃。垂下眼瞼啜了一口，水潤過幹澀的喉嚨還是感到有些痛。

譴彌勒以前是欲界第四天的掌命，比忘塵緣地位還高，與涯十滅平起平坐，除了魔佛就是掌命權利最高，不知什麽原因背叛了欲界。古陵逝煙一點杯蓋往裏一推，把杯子蓋上，說：“這位大師就是譴彌勒，古陵在欲界久聞大師的大名。如今古陵也同大師一樣到佛鄉來了。”

話裏有話聽得譴彌勒有些不悅了，他始終覺得背叛欲界是他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看到古陵逝煙越發覺得討厭，裳瓔珞給他投以暗示的目光，他也忍不住回擊古陵逝煙：“不知大宗師是何意，我早就不在欲界了，難道還要在大宗師面前自稱‘屬下’？”

“住口，休得無禮。”裳瓔珞轉頭對譴彌勒低聲呵斥了一句，以他過分柔和的聲音根本沒讓人覺得有多威嚴，轉回來對古陵逝煙說道。“譴彌勒出言不遜，大宗師請見諒。”

古陵逝煙竟在一瞬間發現裳瓔珞表情僵硬，不過一瞬就消失了，神情有些微妙，他摩挲了一下杯身，那溫熱的熱量消去了一些，他有個猜測，但是這個猜測讓他十分不高興，還是決定試探一下，擺了擺手說：“這點事就不說什麽見諒不見諒了，如今譴彌勒大師也稱佛鄉主事為’佛鑄‘了，佛鄉聖地，想必佛鄉主事待人很和善，今日又收留古陵，可見佛鄉主事萬般慈悲。”

只有佛鄉的人，裳瓔珞的下屬才會尊稱裳瓔珞為“佛鑄”。而且在以前譴彌勒就相當於忘塵緣和涯十滅經常帶在身邊，但是基本上沒怎麽提起過，大概早就放棄了叛徒。

譴彌勒氣得臉色都變了，只能看著古陵逝煙虛弱蒼白的坐在床上又不能拿古陵逝煙怎麽樣，古陵逝煙就是在嘲諷他換主子的事，但好似戳到了裳瓔珞什麽事。裳瓔珞更是一時語塞，盤了一下手中的念珠便站了起來，似乎暫時不想和古陵逝煙待在一起，說了句：“大宗師強勢嚴重，先不要下來等我去把藥拿來。”

還是一副溫和關切的樣子，真心感謝古陵逝煙出手是真，只是有點待不下去，古陵逝煙對裳瓔珞淡然一笑點了點頭，還說了一句勞煩，裳瓔珞這才帶著譴彌勒離開。

等門被關上後古陵逝煙的笑容也消失了，聽著兩人的腳步聲走遠，古陵逝煙臉上閃過一絲陰冷，好似隱約明白那天裳瓔珞突然跑到煙都的原因了。迷達從未具體說過和佛鄉的事，打起來的原因眾人皆知，和裳瓔珞的事古陵逝煙似乎猜到個大概，看那個譴彌勒就知道裳瓔珞是個悲哀的存在，但他還是氣的一甩手把杯子摔到了地上，牽動了傷口按著床板一時竟喘不上氣來。

“咳咳。”古陵逝煙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手心朝上扣起兩指試圖運起洗脈雙卷，不說愈合只希望減緩這種難受的情況，微弱的白光在他指尖跳躍了幾下便消失了，好似被熄滅的火苗。

杯子摔成幾塊碎片，響聲驚動了門外的僧人，等裳瓔珞回來的時候看到兩個少年和尚正在掃杯子的碎片，還有些水痕就在地上。裳瓔珞頗有些責備道：“你們怎麽這麽不小心。”

兩個小僧低頭不敢反駁一句，古陵逝煙說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掉的。”

那兩人很快就掃完，急忙往外跑，裳瓔珞看到古陵逝煙扣起的手指，便知道古陵逝煙試圖自己療傷，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盒子，打開蓋子裏面有一顆丹藥：“大宗師傷勢過重恐怕不能自己療傷，我有丹藥可助大宗師恢覆，希望大宗師能讓我試試。”

古陵逝煙的心早就涼了，他的洗脈雙卷沒有廢卻起不了作用，更何況他現在自己死了，他身體的傷永遠都好不了，看到裳瓔珞殷切的眼神，知道裳瓔珞錯把自己當救命恩人，古陵逝煙還是點了下頭：“那就麻煩佛鄉主事了。”

古陵逝煙盤坐在床上，裳瓔珞站在地上，兩人面對面，裳瓔珞一手托著丹藥，那個丹藥還有金色的紋理，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藥，金光包裹著丹藥徐徐升起，金光瞬間擴大把兩人也包裹在裏面。“啊。”古陵逝煙感覺氣息越來越短，呼吸也變得急促，隔著那金光竟覺得眼前發暈，身子一歪，手臂貼著床鋪半躺下去。

“大宗師！”裳瓔珞緊張的喚了一聲，丹藥已經消耗消失了，他快步坐在床邊扶著古陵逝煙的手臂和肩膀，古陵逝煙額上滲出了冷汗，裳瓔珞心中大為吃驚，暗自運功，淡金色的光芒自他手心傳到古陵逝煙身上，竟有幾縷黑氣冒出。

“看來佛鄉的靈丹妙藥對我並無太大用處。”古陵逝煙動了動身子不著痕跡躲開了裳瓔珞的手，被那個丹藥一弄更加難受了，又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他拉過被子蓋在腿上，扶了扶額角。“天色很晚了，我突然非常累，你也回去休息吧。”

“說的也是，都這麽晚了我還打攪大宗師，明天我再想辦法，快休息吧。”裳瓔珞神色覆雜目光一直停留在古陵逝煙身上，古陵逝煙看起來非常困，半閉的眼好似快睡著了。

在用了裳瓔珞的丹藥後古陵逝煙臉色死灰得像屍體，讓裳瓔珞有一瞬的驚駭，古陵逝煙受不起佛鄉的靈丹妙藥，簡直就像照妖鏡。裳瓔珞掖了掖被角，被子雖然不薄，窗戶也關上了，但佛鄉這個環境沒法比擬欲界和煙都。裳瓔珞還是起身去櫃子裏拿出一張棉被來，站在床邊有些猶豫，古陵逝煙已經閉上眼睛，呼吸很淺，看起來是睡著了，把被子展開蓋上。

放輕腳步離開，裳瓔珞一出門看到了站在門外的譴彌勒，險些嚇了他一跳，譴彌勒看起來站在門口有一會了，手裏提著一盞燈籠，燈身刻有一些字體很小的經文。

外面還飄著大雪，紅漆的長廊空蕩蕩的，兩人走在長廊上也顯得格外冷清，長廊上也沒有燈籠，只有提的那個燈籠發出些微光芒，中央庭院裏有幾盞燈，看起來像幾個小的黃光圈。

“大宗師已經是欲界的人了，他們同流合汙，大宗師和欲界的人殊死一搏救出佛鑄恐怕也是作假的，故意來佛鄉。佛鑄為何還要救大宗師。”譴彌勒依舊放不下對古陵逝煙的戒心，覺得一定有鬼。

“大宗師他已經變了……”裳瓔珞低喃著，沒理會譴彌勒的話，已經完全肯定古陵逝煙已經是欲界的人，他徑自地走著，就算抹黑也知道道路。“你不知道當我看到我幫他療傷的那一刻，原來最後是會變成這樣。”說起來欲界和佛鄉打了很長一段時間了，裳瓔珞認識迷達也不記得具體有多少年，只覺得很漫長。

兩人的身影走遠了，那抹亮光也消失在黑夜中，只剩下寒風不停的呼嘯，掠過那光禿禿的樹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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