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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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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夜的折騰,蘇靜初再回到客棧時,東方的天空已露出了曙光,天就要亮了。

連續數日的精神緊繃加上昨晚林中樹上的驚魂,讓她整個人顯得既疲憊又憔悴,常柏衍見狀,二話不說便直接將她趕進客棧的一間廂房裏,霸道的命令她上床睡覺,有任何問題都等睡醒了之後再說。

她無奈只得乖乖聽話,然後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知道有他在的關系特別放心,一沾枕就沈沈的入睡。

一覺醒來已過晌午,她在客棧一樓大廳裏找到他,令她訝異的是,與他同桌而食的竟是那對昨晚為她誘敵離開的夫婦。一瞬間她便明白了一切,原來這兩個人是他派來保護她、守護她的人。

果然在她上前後,常柏衍立刻為她做介紹。

她觀察的沒錯,這兩人是對真正的夫妻,是常柏衍行走江湖時認識的朋友,因為得知常柏衍正在尋找一個單獨上京的年輕姑娘,又恰巧遇見行跡有些可疑——明明很年輕卻裝老,明明沒生病卻又裝虛弱——的她,想著閑來無事便湊了個熱鬧,心想若真是讓他們遇對了人,那他們可就大發了,畢竟可不是人人都有那個機會能讓武林盟主欠自己一份恩情呀。

只是他們沒想到除了找人之外,竟然還得搏命演出,真的是差點就得不償失了。

“幸好我們夫妻倆命硬,有驚無險,哈哈哈……”被常柏衍喚作趙大哥的大漢哈哈大笑,然後被其娘子狠狠地白了一眼。

“不過你來的速度倒是出乎意料的快,看樣子這位蘇姑娘對你的意義非凡呀。”說著,趙夫人若有所思的瞄了瞄蘇靜初,似揶揄又似認真的對他說:“咱們夫婦倆是否可以期待,不久之後就能有杯喜酒可以喝呢?”

“可以。”常柏衍直接點頭應道。

蘇靜初聞言頓時整張臉都紅了起來,恨不得當場挖個地洞鉆進去。他怎麽這樣說,自己又還沒答應要嫁給他。她在心裏嘟嘟囔囔的抗議,卻不好意思把這話說出口。

趙氏夫婦聞言倒是一楞,隨即同時放聲笑了起來。

“天啊,我真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天。”趙夫人邊笑邊說。

“沒錯沒錯,我也沒想到,作夢都想不到。”趙大哥大笑幾聲後,用力的點頭附和。“我本來還以為你這家夥遲早有一天會去當和尚,哪有人像你這般年輕,身體也不像有什麽問題卻完全不近女色的,只有和尚才會這樣。真是沒想到都成了半個和尚的你竟然也有開竅的一天,太不可思議了。”說完,他忍不住又朗笑出聲。

常柏衍面不改色的隨他們夫婦倆揶揄自己,完全不在意。

見他這種反應,趙氏夫婦倆頓覺無趣,不再調侃他,改以正經嚴肅的神情提出疑問,“昨晚那群人是怎麽一回事?”

蘇靜初立刻聚精會神的看向他,她也想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到底是誰想對付她?

“不知道。”常柏衍微微地蹙眉。

“竟然也會有你不知道的事。”趙大哥驚訝不已。

“我又不懂占蔔,也不會未蔔先知,怎麽可能事事都知道?”常柏衍苦笑以對,隨即他神情一整,露出有些冷冽無情,略帶殺意的表情,“這件事我一定會給兩位一個交代的。”

趙大哥他們是利用常家鏢局傳遞消息的管道通知他的,消息會走漏便表示對方的爪牙可能已經混進鏢局之中,而且位居不低的位置。他絕對不會放過為虎作悵,背叛兄弟之人。

“不需要,反正沒人受傷。”趙大哥一臉不在意,大刺刺的揮了揮手。“我倒是比較擔心你們,要對付你們的家夥可不是什麽善類,昨晚那四個人全是死士。”

常柏衍臉色倏然一沈。“你確定嗎?”

“嘴巴裏都藏了毒藥。”趙大哥嚴肅的點頭。“這樣的亂世,權貴富戶們養些護衛武士保家宅安康是很常見的事,但是死士就不一樣了。不是靠山背景雄厚,勢力極強,圖謀甚大者,是不可能會豢養死士的。”

“死士嗎?”常柏衍嘴角微揚的冷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屑。

“常兄弟,愚兄知道你武功高,那些死士對你而言毫無威脅性,但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身邊還有個蘇姑娘要照顧,你可別大意失荊州了。”趙大哥一臉真摯的提醒。

“這事還需要你提醒嗎?也不知是誰老忘了要照顧自個兒的夫人。”趙夫人倏地輕哼一聲,冷嘲熱諷的開口。

“你又來了!”趙大哥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轉頭看了妻子一眼,然後對常柏衍抱怨道:“常兄弟,你來評評理,她的武功明明就比我還高,卻還要我照顧她,應該是她要來照顧我才對吧?你說是不是?”

蘇靜初聞言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對夫婦真的好有趣,太可愛了!

不過趙大哥剛才所說的是真的嗎?想對付她的人是個靠山背景雄厚,勢力極強,圖謀甚大的人?如果真是如此的話,她當真要讓常柏衍來蹚這渾水嗎?這件事明明與他無關,如果他真因她而出了什麽事的話,那麽依附在常家鏢局旗下生活的千萬百姓們,以後還有誰能庇護他們免於這個亂世的迫害?她真該這麽自私嗎?

蘇靜初不由得猶豫了起來。

心,沈甸甸的。

“大娘,我要五個饅頭。”

“也給我五個,錢和這位姑娘一起算,跟她要。”

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讓站在饅頭鋪前的蘇靜初一陣驚愕,迅速轉身回頭,只見常柏衍正面無表情——不,應該說是冷著一張臉站在她身後,明顯是在生氣——生她的氣。

蘇靜初當然知道他為什麽生氣,因為她在兩天前不告而別獨自上路,而且為了擺脫他的追蹤,甚至逆向往回走了半天,直到遇上一隊要前往鄰縣的鏢局車隊,這才央請對方讓她搭了個順風馬車來到這個縣城。

但是誰能告訴她,怎麽她才在客棧裏休息了一個晚上,他就這麽神通廣大的出現在她面前了?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怎會知道她在這兒?

“你——”她開口說了個你字後,卻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憋了半會兒又想了半會兒,最後只能尷尬的說一句,“好巧。”然後幹笑不已。

常柏衍目不轉睛的瞪著她,有股想伸手扣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問她究竟在想什麽的沖動。

她現在處在何種危險的處境之下,她應該比誰都清楚才對,結果她不好好的待在他身邊讓他保護也就罷了,竟然還拐彎抹角、東躲西藏的想將他撇開,她到底在想什麽?他真的快要被她氣死了。

“你到底在想什麽?”忍了又忍,常柏衍最終還是忍不住對她咬牙迸聲質問。

“我不想連累你。”蘇靜初猶豫了一下,終於老實說。

她的回答讓常柏衍聽後更加怒不可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怒氣沖沖的朝她丟了一句,“你跟我來。”說完拉著她轉身就走,連饅頭鋪的大娘不斷在他們身後叫著他們都沒有回頭。

常柏衍一路將她拉進她昨晚投宿的客棧廂房裏,將房門關上,這才松開她的手,雙手盤胸,好整以暇的瞪著她。

“剛才的話你再說一遍。”他命令道。

“什麽話?”蘇靜初被他這樣一路拉著走,看見好多對他們指指點點、切切私語的人,讓她尷尬羞窘到什麽都忘光了,哪還記得自己說過什麽。

“你說不想連累我。”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對,她想起來了,既然擺脫不了他,她也只能和他開誠布公,好好的談一談了。

她深深地吐一口氣後,這才開口回答他的問題。

“對,因此我才會一個人離開,沒想到你還是追來了。”她說著語帶憂慮的看著他,眉頭緊蹙道:“常柏衍,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但是倘若真如那位趙大哥所說的,對方是個勢力強大且背景雄厚之人,你根本無須為了我招惹這樣一個強大的敵人,因為這可能會連累到整個常家鏢局。常家鏢局那些人是因為相信你才會跟著你的,你不能不為他們著想。”

“這就是你獨自離開,還故布疑陣想讓我追不到你的原因?”他問她。

她表情沈重的點頭。

“笨蛋!”常桕衍忍不住怒聲罵道:“你當真認為我是一個瞻前不顧後的人嗎?真認為我會什麽都沒考慮,像你這樣莽莽撞撞,一個人到處亂跑,只差沒搖旗吶喊向對方招手叫道“我在這裏,快來捉我”嗎?”

蘇靜初生氣的瞪著他,覺得被汙辱了,但她在處理這件事上的確是有些莽撞,她想否認都不好意思。可是他也說得太過分了吧?什麽叫“搖旗吶喊向對方招手叫我在這裏,快來捉我”啊,她又不是真的是一個笨蛋。

“我才沒那麽笨,至少我還有偽裝、有易容。”她小聲的嘟囔道。總覺得在他面前,她的冷靜自若、聰明睿智和身為白華山寨大當家的威嚴總是會不翼而飛,難道真是一物克一物嗎?真是不甘心。

“你以為換件衣服、換個發型就叫易容嗎?如果你的偽裝和易容真有用,還會連續兩次如此輕易就讓人給認出來,然後通知我嗎?”常柏衍繼續冷嘲熱諷。

“你的意思是這回又是有人告訴你我在這兒的?”她難以置信的睜大雙眼。

“沒錯。”

“誰?是誰?”她不信的大叫,實在太離譜了。上回她被趙氏夫妻盯上時,好歹還有被人盯上的感覺,這回怎麽會完全無知無覺呢?她不可能這麽沒警覺心啊。

“我在江湖上有很多朋友,有些人快意恩仇行走江湖,有些人淡薄名利大隱隱於市。我這位朋友剛好屬於後者,不喜暴露身分,所以你也不需要知道他是誰,只需明白你的偽裝和易容根本沒有任何效果。”

這真是讓蘇靜初一整個無話可說。真的是這樣嗎?虧她一路上一直都很得意自己偽裝技術高明,沒想到原來這麽差嗎?但這也讓她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他處處有朋友,處處有眼線,她想撇開他是不可能的事——也就是說,只要他下定決心要管這件事,她就算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常柏衍,你確定幫我這件事真的不會連累到常家鏢局,即使連累到了,你也有辦法解決,不會讓無辜的人受傷嗎?”她憂慮的看著他確認。

“我確定。”常柏衍有些受不了她一再的質疑,斬釘截鐵的答道。

靜靜地看著他自信滿滿且堅定不移的神情一會兒,蘇靜初終於松了一口氣,決定相信他。“那就好。”她點頭道。

“放心了?”他問她。

“嗯。”她點頭。

“願意相信我的能力了?”他再問,劍眉輕挑,帶著諷意。

蘇靜初微梗了一下,急忙開口表白她天地可證的真心,說:“我從沒懷疑過你的能力。”

“如果沒有懷疑,又怎會不顧危險的只身離開,連與我商量的機會都不給?”

他有些嘲諷的說。

“我只是不想連累你。”她迅速說道,這事她剛剛不是解釋過了嗎?

“意思便是不相信我有能力處理、應付這件事。”他故意曲解道,然後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說:“我很不喜歡被質疑的感覺,尤其是被自個的女人質疑。”

蘇靜初張口結舌的看著他,臉頰不由自主的又發熱了起來。“我還不是你的女人。”她吶吶道。

“你不願意嫁給我?”他的眼睛危險的瞇起。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迅速搖頭,不希望他誤解。

“不是這意思那便是我的女人。”完全就是不容置疑的語氣。

“哪有這樣的?”她紅著臉抗議。

常柏衍沒理她的抗議,而是目不轉睛的直視著她的雙眼說:“如果只有讓你真正的成為我的女人,才能讓你願意承認這一點的話,我不介意現在就讓你成為我真正的女人。”

“你別開玩笑了!”她瞪向他,滿臉通紅。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我是認真的。如果真的只有讓你成為我的女人,你才願意相信我、依靠我的話,我真會那麽做。”他面不改色的看著她說。

“你嚇不到我的,我相信你不是這種人。”她搖頭道。

“我是。”他深深地看著她,然後就像是為了證明他所說的,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她。

蘇靜初原本還強作鎮定、不為所動,但當他與她的距離愈來愈近,近到他快要碰觸到她的身體了,她才不由自主的隨著他每一步的逼近而後退,直到腳根猛然碰觸到床腳,一個失去平衡跌坐到床榻上為止。

即使如此,他卻沒有因此而停下來,而是繼續向她靠近,站在她面前彎腰傾向她,使她不得不往後仰,拉開與他的臉的距離,直到整個背都貼到床面上為止。

“常柏衍!”她再也遏制不住驚叫出聲的喝止他,內心開始感覺到慌張與驚怕。

他終於停止進逼,只手撐在床面上,但與她的臉距離也不過相差幾寸而已,她完全可以聞到屬於他的男人氣息。他近在咫尺的懸在她上方,目光深邃的凝視著她。

“你不會知道我在驛站發現你不見時有多擔心,各種可能的可怕情況不斷地出現在我腦中,我都快要瘋了。”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緩聲對她說,向來平靜自信的神情被惶恐驚懼所取代,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心有餘悸的模樣依然讓人心生不忍。

“這輩子我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與無助,覺得武功再高,錢賺得再多,號召力影響力再大又有何用?如果你在失蹤的這段期間發生了什麽事的話,那我——”

常柏衍再也說不下去,因為他真的是愈講愈懼也愈氣,感覺自己一定得找個方式發洩疏解這股壓抑的情緒才行,於是他驀然低下頭吻住她,略帶懲罰意味的重重吻上害他如此難受的罪魁禍首。

他的舉動實在是太過突然了,讓蘇靜初想發出驚叫聲,或是想抗拒都來不及,只能震驚的瞠大雙眼,然後目瞪口呆的被他吻住了唇瓣。她的呼吸不受控制的在那一瞬間停了下來,腦袋一片空白,除了感覺到他壓在唇上的重量以及隨之而來的輕啃外,再也感覺不到其它。

常柏衍原本只是想稍微懲罰她一下,但她的味道太過甜美,唇太過柔軟,讓他不由自主的沈溺與深陷,想要更多,出於本能的溫柔引誘,只為得到她的響應。

他知道自己不該失控,因為地點不對,但他卻一點也不想停下來,想讓她真真正正成為他的人。

之前他所說的話都是認真的,如果只有讓她成為他的女人才能讓她相信他、依靠他,不再過分勇敢獨立、獨斷獨行,進而鋌而走險的話,他不介意做一回卑鄙小人先占有她的身子,讓她從此再也無法將他視為外人,將他排除在她的事之外。

不過雖是這麽想,他最後還是強迫自己停了下來,然後翻身仰躺在她身旁的床鋪上喘息著,一邊努力的將身體的欲望壓下來。

不知為何,蘇靜初突然驚醒,猛然從床上坐起來,想以最快的速度逃離此地——至少逃離這張有他躺在上頭的床——卻讓他伸手一扣一拉,瞬間又跌進正從床上坐起來的他的懷抱之中,跌落在他大腿之上,被他摟了個正著。

她才想掙紮,叫他放手,便聽見他以有些溫柔卻又無比霸道的語氣開口說:“別再一聲不響的從我身邊離開,讓我擔心受怕。再有下次,就不放過你了。”

說完,他又傾身吻了她一下,不過這回的吻是落在她額頭上。之後他便扶起她,松開她,徑自走出廂房,留她一個人在房裏撫平被他激吻後的情緒。

蘇靜初已經完全不知道該做何感覺了,只知道以後不管做什麽事,她都得三思而後行,千萬不能再觸怒他,否則的話……她轉頭看了一眼床榻,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感覺——還是有感覺的——真的是一陣後怕。

不是怕他,而是怕以後會沒臉見人。

因為在名分未定的這種情況之下,她發現自己竟然心甘情願,一點都不介意就這樣成為他的人。她真的覺得好羞愧,不知道自己怎會變成這樣,她真的沒臉見人了啦……

由於常柏衍強勢霸道的介入,蘇靜初接下來的行程頓時變得輕松又舒適了起來。

首先,她不需要再搭乘驛馬車,和一群陌生人擠在一塊,因為他雇了一輛寬敞舒適的馬車載他們上京。其次,她也不需要再繃緊神經,無時無刻不註意周遭的風吹草動以防萬一,因為現今有他這個武林高手在身邊保護她,她還有什麽好怕的?

除了上面那兩點好處外,還有吃好和住好,完全不需要擔心盤纏的問題,再加上他經驗豐富,猶如老馬識途般不管到哪個城鎮都能找到最好吃、最好住,甚至最熱鬧好玩的地方,讓她邊走邊看邊玩,令她樂不思蜀到幾乎差點就要忘記此行的目的。

有他在身邊的好處真的很多,但卻有一個壞處,那便是他總會讓她不由自主的感覺到尷尬,然後胡思亂想。因為自從那個吻之後,他似真把她當成了他的女人,不僅同行同食還同寢——雖然沒同床卻同住一間廂房,每晚皆如此,讓她如何能自在?

“距離太遠我沒辦法保護你。”這是他給她的理由。

“只是一墻之隔,距離並不遠。”她指的是隔壁的廂房。

“對高手而言,這種距離在我趕過來之前,對方已足以取你性命。”他說。

於是莫可奈何,她只好每晚都讓他進廂房與她同寢,然後一個人躺在床上隔著紗帳,看著或坐或躺在椅凳或睡榻上過一夜的他胡思亂想。

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總想著有關他的一切,想著他為什麽會喜歡上她?

她知道自己長得不錯,但除此之外再無其它可取之處。

蘇家大小姐的身分早在當年她離開蘇家時就已經丟棄了,就算不丟棄,當年因外公功高震主而卸甲歸田時,那些原本為她趨之若鶩,想與她結親的世家公子、皇親貴胄也都紛紛轉向他人,好像她突然得了什麽難以根治的傳染病一般,頓時變得避之唯恐不及。也因此她在離開蘇家時都已經十四歲了,親事卻始終沒有著落。

除此之外,她的品性在外人看來肯定也大有問題,畢竟哪有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會拋頭露面的鎮日與一群漢子混在一起,還跑到山上去當土匪,有空就習射舞劍,而不是彈琴刺繡。像她這樣的女子,有哪個男人會喜歡,更別提是讓一整個家族的人接受了。

所以,很久以前她便已經想通也看開了,決定今生要老死在白華山寨內,終身不嫁。

可是誰知道老天會安排身為孤兒,沒有家族負擔的常柏衍出現,還讓他在知道她身為土匪頭子與段良玉大將軍的外孫女身分之後仍對她說他喜歡她,讓她芳心悸動卻又掙紮不已。

巧兒說的沒錯,她在感情上防心甚重,但卻不單是為了爹娘的事,還為了她的身分問題。

她始終記得多年前她從炙手可熱的蘇家大小姐到乏人問津的段大將軍外孫女的事,那種被人嫌惡的感覺真的既可怕又無助,她明明沒有做錯什麽,外公和娘也沒有,卻因為外公恐會謀逆的流言而遭人避如蛇蠍,連爹都如此對待她們母女,叫她如何不對人心與感情充滿了懷疑與防備?

但是常柏衍不一樣,對吧?

他明知道她是段良玉大將軍的外孫女,也知道她是土匪婆子,鎮日與一群男人們處在一起,卻沒有任何嫌惡或反感的反應,反而還對她說喜歡她,為了保護她不遠千裏而來,他一定是不一樣的,對吧?

可即使如此,她還是會覺得不安,覺得害怕。她真討厭這樣的自己。

“常柏衍,你還醒著嗎?”她透過紗帳看著躺在窗下睡榻上的身影輕聲問道。

睡榻上的身影緩緩翻了個身,轉而面向她的方向,出聲道:“醒著。”

“我睡不著,咱們聊聊天好不好?”

“你要聊什麽?”他問。

“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喜歡我?”雖然有些羞赧不好意思,蘇靜初依然無法自已的問道。

他略微沈默了一下才開口說:“葛二當家也問過我相同的問題。”

“啊?”她楞了一下。

“我當時回答說不知道。”他接著又說。

“什麽?!”她遏制不住發出錯愕的聲響,讓睡榻上的他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蘇靜初瞬間羞紅了臉,對自己的反應窘到不行,幸好此時是夜晚,兩人之間又隔著紗帳,他根本看不清她現在的模樣,否則她肯定會尷尬至死。為此,她發現自己似乎愈來愈喜歡黑夜。

“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又突然被人質問,這三個字是我當時最誠實的回答。”黑暗中再度響起他的聲音,低低沈沈,輕輕柔柔的相當吸引人。“不過也因此讓我有機會仔細的開始思考,然後發現原來我是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你的,沒有特別的理由,就是喜歡了、心動了,產生了想與你共度一生的想法,而且還有些迫不及待,如此而已。”他說。

蘇靜初突然眼眶發熱,莫名的想哭,她不曉得自己是怎麽了,但卻知道自己真的很喜歡他的回答。

喜歡了,心動了,產生了想共度一生的想法,還有些迫不及待,如此而已。她想這輩子應該再也不會聽見比這幾句更讓她心動的話了吧。

“我這樣說不知道是否回答了你的問題?”他問她。

“嗯。”她輕聲應道,將此刻的感動收藏於心中。

“那麽換你來告訴我,你為什麽喜歡我?”

聞言,蘇靜初突然有種自掘墳墓的感覺,這麽羞赧的事要她一個大姑娘家從何說起啊?於是她略耍了下心機,小聲的應道:“我又沒說過我喜歡你。”她是真的沒說過啊。

“嘴上沒說過,心裏也說過吧?為什麽?”

他自大的說法讓蘇靜初頓時無言以對。心裏說過?這話他怎麽說得出口,還說得理所當然,真的是太佩服他了。

她沈默太久,令他有些忍不住,便開口道:“你說什麽?太遠了我沒聽清楚,不如我到你身邊去聽你說吧。”

他突如其來的這一席話讓蘇靜初不由自主的呆楞了一下,覺得莫名其妙,因為她剛剛並沒有開口說話啊?不過很快的,她靈光一閃瞬間恍然大悟,他這是在威逼她快點回答他的問題啊,不然他就要過來了。

果然,透過紗帳,她看見窗下睡榻上的他先是坐起身來,然後又站了起來,一副真要走過來的模樣,令她趕緊投降開口叫道:“等等,你別過來,我說!我說。”

她真是怕了他了,誰會想到鼎鼎大名常家鏢局的常爺會如此無賴呢?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她有些壞心的想,搞不懂自己怎會老是被他壓得死死的呢?真是不甘心。

“你長得很好看,年紀輕輕卻成就非凡,知道我身為土匪和段良玉大將軍的外孫女,卻不在意我這身分,還說喜歡我,更不遠千裏跑到這裏來保護我,我又不是鐵石心腸,又怎麽可能會不為你心動呢?我說完了。”她說得極快,但卻沒有撒謊或輕描淡寫的糊弄他,每句都是她的肺腑之言。

常柏衍的嘴角在黑暗中勾起,心情愉悅不已。

“你也長得很好看,非常的漂亮。”他投桃報李的說。

蘇靜初只覺雙頰發熱,整個人害羞到不行。再一次,她感謝黑夜裏的黑。

“靜初。”他喚道。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閨名,令她現在不僅雙頰發熱而已,整個人都在發熱。

“嗯?”她輕應一聲,不知道他想與她說什麽,要這麽溫柔的叫喚她。

“再過兩天就要到京城了,你有想過要怎麽去見你父親嗎?”

瞬間,所有讓蘇靜初身體發熱的情緒全部消失,思緒也在停頓了一下之後短暫陷入一片空白之中,因為她一直不想去想,也不願意去想這件事。

隨著愈來愈接近京城,她的心也愈來愈亂,愈來愈無所適從。她不知道原本義憤填膺的憤恨與想為娘親討公道的勇氣跑哪兒去了,只覺得惴惴不安,但卻又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所以一直不願去想它,但是她真沒註意竟然只剩兩天的路程就要抵達京城了。

她沈默不語,常柏衍也沒再開口說話,因為他並不是真的想要得到一個答案才問她,而是要她別再閃躲問題,好好的想一想接下來自己究竟該怎麽做,因為他看得出來這段時間她一直在逃避與遺忘,但這卻不是逃避和遺忘能夠解決的,她必須要做出一個決定才行,而這都是他無法幫她的。

輕嘆一口氣,他翻身仰躺在睡榻上,安靜的陪伴她度過這個註定失眠的無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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