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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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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上的中考並不是一次性進行完, 而是分成三次。

初三上期進行歷史政治地理考試,下期再分別進行物理化學生物, 以及語數外考試。

眼下第一次中考就要來臨。

政史地三科老師都瘋狂調課, 每天發張卷子下來,恨不得一天十節課全上成自己的,讓他們天天做卷子。

班上氣氛也在一點一點緊張。

宿舍關於何書桓和杜飛的話題停止了下來, 只要一回寢室,就能聽到大家互相提問。

據說歷史政治是開卷考試, 那麽最需要背誦的就是地理。

恰好, 方棠地理成績是最好的,因而孫玲玲經常讓方棠給自己抽背。

方棠不用看書,隨口拈來:“山西?”

“山西晉太原。”

“地球是一個——”

“地球是一個兩極略扁, 赤道略鼓的不規則球體。”

“影響氣候的因素有?”

“地球的形狀、地球的運動、海陸分布、還有, 啥子塊啥子塊……”

孫玲玲背不出來了, 她懊惱地一拍腦門。

方棠笑笑,給她正確答案:“地形地勢、人類活動。”

“哦對!”

孫玲玲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對她感激地笑笑, 趕緊回去翻書!

方棠看著她的背影, 若有所思。

***

這股中考逼近的奮鬥之火,就算回家後也沒有停息。

他們幾個青梅竹馬聚在一起不會再打游戲, 而是一起去廠區的借閱室裏看書覆習。

天氣越來越冷。

借閱室的玻璃上都貼著一層蒙蒙的霧氣。

南方濕冷的天氣讓大家懷疑空氣中結了細小的冰粒。

徐思齊和江簡熱火朝天地在翻看政治歷史, 方棠卻在做英語作業。

中考要考的那三科, 對於她來說問題不大, 她只用迅速把家庭作業做完, 然後隨便覆習覆習,或者看看課外的閑書就可以了。

總而言之,這種關鍵時候,她有恃無恐,少了點別人的緊張感。

方棠輕輕松松把最後一道閱讀題做完,將試卷翻回到正面,筆擱了回去。

“我去找本書來看,你們先做著!”

她拍拍手,以示自己大功告成。

林澈坐在她對面,這會兒瞟一眼,立刻殷勤地搖尾巴:“棠棠,你試卷上還沒寫名字。我幫你把名字寫上吧!”

他揚起一個燦燦爛爛的笑臉。

方棠無所謂,手腕揮動一下,示意他隨意。

她鉆到書架後面,去翻她感興趣的雜志。

林澈拿過她的試卷,一筆一畫,認認真真寫上“方棠”二字。

嘴角不自覺咧開。

老師會改作業、班幹部會發作業,好多人都會看見他所寫的這個名字——是他寫的!

這之後,還有講試卷。

棠棠會拿著這張試卷,認認真真改錯題。

不知道她會不會多看幾眼名字欄?

林澈忍不住往後面想。

棠棠一般是用紅色的筆,在做錯的答案旁邊寫上正確答案,再在試卷旁邊的空白處,註釋這道題的理解方法或者做法。

對了,她以前有一個錯題冊。

不過,只謄抄了幾頁的錯題,就把那小本子給扔在一邊,再沒翻動過。

只要和方棠有關,他什麽都知道。

過一會兒,方棠帶著幾本《讀者文摘》回來。

林澈抿了抿嘴角,酒窩藏起來一點。

他將自己的試卷往她那邊一推,一本正經:“我也去拿幾份報紙來看,棠棠,你幫我寫名字。”

方棠一楞。

你自己不會寫麽?

林澈認真看著她。

像小狗一樣的眼神,黝黑純粹,帶著點迫切的期待。

“好吧。”

她勉強答應。

林澈笑眼眼尾立刻垂了垂:“我去拿報紙了。”

“嗯。”

方棠把他試卷扒拉過來。

林澈透過書架的縫隙,往她那裏看。

方棠在文具盒裏換了一支筆,迅速給他姓名後面的空白處填好,眼睛都沒眨一下,自然而然地把試卷放回去。

風輕雲淡。

她繼續津津有味地看她的《讀者文摘》。

他笑容收斂了一點。

魂不守舍地拿下來一疊報紙。

寫名字是個非常奇妙的事情。

林澈每次寫方棠名字——哪怕已經寫過成千上百次,筆尖劃過紙張的時候,心臟還是會微微發抖。

幸福甜蜜。

是種讓他嘴角不自覺上揚,一瞬間生起源源不斷動力的奇怪感覺。

包括剛才,他註視著她試卷上自己寫下的名字,笑容都害羞了些。

方棠喜歡他的幾率只有36%。

所以,她表現得就像隨手幫了同學一個忙而已。

林澈把報紙抱起,有點失落,回到座位。

方棠看看他,笑容擴大了些:“林澈同學,雖然政治是要考時事,但你能理解時事兩個字的意義嗎?”

林澈還沒從“棠棠對他名字無感”的打擊中走出來,傻乎乎地眨眼睛。

方棠指了指報紙旁邊的時間:“我覺得考題範圍再廣,也不會考1999年的新聞,翻了年,馬上就2002年了。”

“哦、哦。”林澈耳根微紅,“我就隨便看看,和你看雜志一樣,只是看個熱鬧。”

“是麽?”

方棠問了一聲,不再理他,視線落回到自己面前的書上。

林澈閉了閉眼睛,微微嘆了口氣。

閱覽室恢覆到安靜的狀態,只有試卷翻動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林澈心不在焉,仿佛是在看報紙,可那一頁定格了很久,都沒有翻動。

他時不時擡起眼睛,偷偷一瞥對面的小姑娘。

過了許久,還是江簡一聲“辛亥革命是哪一年”,把他從思維中解脫出來。

方棠頭也不擡,不假思索:“1911。”

雖然老記不住林澈的事情,但不得不說,棠棠記性真好。

林澈的發呆終於到此為止。

他把報紙放下去,將試卷擺過來,還沒動筆,先掃了一眼名字。

——雖然方棠毫無波瀾地寫了他名字,但看看她可愛的字體,他也能滿足。

沒關系,不折不撓是個好精神,他繼續努力就行了。

不過,這一眼掃過去,林澈登時怔住!

緊接著席卷而來的,是一瞬間的悲喜交加!

那上面用鉛筆寫了三個大字。

不是林澈,而是——

林波比。

他覺得自己呼吸都要停住了!

林澈目不轉睛盯了那三個字大半天,笑容越來越明亮!

他知道方棠一定想看他生氣的樣子,但他現在顧不得擺出氣急敗壞的樣子逗她開心,因為他心臟裏冒著的泡泡讓他暈乎乎的,眼角眉梢的笑意根本止不住。

就算他咬著嘴唇,嘴角也是揚起的。

方棠特意用鉛筆書寫,方便他擦拭。

可林澈哪裏舍得擦掉。

就差做個印章,給自己每一張試卷上蓋上林波比三個字了。

——他腦子可能確實有問題。

林澈一本正經喊了一聲。

“棠棠。”

他想誇方棠又可愛又聰明,奈何方棠沒回應,倒是腦袋垂下來了一點。

額頭和他碰在一起。

他心臟又是一跳!

方棠揉了揉眼睛:“好困。”

這話一出來,立刻引起了那邊另外兩位男同學的強烈共鳴。

徐思齊和江簡紛紛附和。

“真的好困。”

“越看越想睡覺。”

“為什麽小學的時候從來不會想打瞌睡呢?”

說話聲音一起來,大家就再也無心學習。

隨便聊點八卦吧。

眾人齊刷刷看向徐思齊。

——最近的八卦都被他一個人承包了。

徐思齊卻擺了擺手,表示他這裏也沒有什麽新料,一切都一如既往在進行。

方棠托著腮,想了好半天,找到個話題。

“對了,你們有口頭禪麽?”

大家俱是一頓。

“怎麽突然問這個?”

口頭禪這東西,自己很難意識到吧?

一時半會沒有答案。

方棠又問:“那你們覺得我有口頭禪麽?”

大概沒有吧……

畢竟連林澈都搖了搖頭。

“那我有什麽特別喜歡說的字嗎?”

這回,林澈給了回答。

“問問題的時候,句尾總是說‘麽’,算嗎?”

“不算吧……”

這又沒什麽特色。

方棠視線望向窗子外灰色的居民樓。

***

一開始是從班長那裏引發。

班長喜歡把“什麽”,說成“啥子塊”。

這個短語實在是太特別,很快就被大家記住,然後流傳開。

現在只要有人一說“啥子塊”,大家就會立刻想起班長。

後來是劉茜。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所有的量詞都是——根。

一根燈,一根貓,一根講臺。

大家談到劉茜,免不了會談到她的“根”。

方棠隱隱約約覺得有點意思。

就像一個標志,你以後提起一個詞,或者提起這個人,就能立刻想到最有特色的一個點。

而不是千篇一律的——“這個人,我同學”,爾後再沒有其他形容。

大概是時間過得飛快,畢業日越來越近,她才會想到這些。

雖然知道好多人畢業之後再也不會見面,以後就變成人海中匆匆忙忙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但還是忍不住想讓自己更鮮明一點。

她突然一彎嘴角:“我就隨便問問。你們不用在意。”

方棠有點不好意思。

這種臨時找口頭禪的行為,讓她覺得像小孩子一樣。太刻意了!

她並不在意畢業後的分別,也許很快就會讓這些同學消失在記憶長河中。但她卻想給別人的記憶裏留下什麽。

真是矛盾。

她搖搖頭,打消這個想法,放下胳膊:“沒事兒,做題吧。”

這只是覆習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

他們繼續有條不紊地做作業、背知識點。

但是,那時候方棠沒想過,分別比想象中來得還要快。

***

政史地中考後,緊接著的是期末。

一連好多天的考試,走出考場的時候,她忍不住松了口氣。

天空灰藍,雲層雖然高遠,卻厚重。

冬天的城市鮮少能看見陽光,呼吸中都是嗆人的冷意。

回教室後立刻看到一堆同學圍在自己後面那桌——宋曉月的位置。

方棠不喜歡湊熱鬧,但她不得不分開人群走進去。

因為她坐在這裏。

她免不了便聽見後面的聲音。

“那你下學期就不來了嗎?”

有個女孩子小心翼翼地問。

宋曉月輕飄飄地“嗯”了一聲。

幾個新湊上來的人,還不清楚情況,不由得開口:“為什麽?”

大家一開始只是看這邊人多,湊過來圍觀,這會兒卻都熱切地關懷起來。

宋曉月人緣不好,但她即將消失在這個集體,以前的舊賬便一筆勾銷。

分別前一笑泯恩仇。

她聳聳肩:“我轉學了呀!”

宋曉月語氣很輕松,甚至有點開心。

方棠沒出聲,也沒有轉過頭,捏著背包帶子,安靜地聽後面聲音。

今天之前,從來沒聽說過。宋曉月突然說要離開……很讓人驚訝。

有人問:“轉去哪裏?”

宋曉月這就挺了挺胸膛,很驕傲,大聲道:“國外!”

國外?

大家交換著眼神,面面相覷,很快爆發出一片片羨慕!

國外——好遙遠的地方!根本想都不敢想。宋曉月卻能去國外……

這哪裏是個大新聞,簡直是爆炸級新聞!

他們的同學中即將誕生一個留學生誒!

“去哪個國家?”

宋曉月想也不想:“英國。”

“哇!”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引起一片驚嘆。

大家還想知道好多事情,各說各話,紛紛問個不停。

嘈雜聲中根本分辨不出來,到底都有些什麽問題。

宋曉月統一回答。

“你們沒去過,所以不懂。”

“要先去斜角巷的銀行取錢,然後去買衣服和教材,學校還要求買一只貓頭鷹,然後去倫敦的國王十字車站,在9又3/4站臺上車,就能去我的學校了。”

大家聽得很懵,只知道,她這一連串流利的指引好像很厲害,非常厲害。

他們紛紛驚嘆:“真好!”

有人多嘴問:“宋曉月,你學校叫什麽?”

宋曉月滿臉向往,似乎已經看到學院裏欣欣向榮的場景。

“霍格沃茨!”她笑得得意洋洋,“學校名叫霍格沃茨,我在格蘭芬多學院,有機會你們來找我玩吧!”

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吧。

同學們這樣想,方棠也這樣想。

——只是他們的點,大概不太一樣。

宋曉月不用等老師過來留作業,桌子裏面的書早就拿走了,她背著松松垮垮的包,揮別了同學,要離開。

走之前,在方棠桌子面前頓了一下。

她指甲上還留著黑色的指甲油,之前打的耳洞不知怎麽的愈合了。

她吸了口氣,說:“謝謝你。”

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謝謝你,之前優秀班幹部選舉,沒讓我那麽難堪。

但這並不代表我就喜歡你,我依然不爽你。

人的想象力,能創造《哈利波特》,也能創造一種特定年齡的特殊人群——俗稱中二病。

模仿書中角色的劉茜、孫玲玲等人是,把自己幻想說出來的宋曉月是,方棠也同樣是。

早在被十一班班小混混堵在墻角,她心裏默念哈利波特裏面的魔咒,幻想魔咒生效的時候,中二病就猶如花朵一般,在這個年紀絢爛綻放開。

中二病雖然可能會遲到,但絕對不會缺席。

那之後過了好久,他們才知道。

宋曉月的媽媽,一直是他們學校的食堂阿姨,早年離異,獨自撫養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生活有些落拓。

所以……

曾經某次,宋曉月在食堂裏對方棠露出的敵意,並非因為黎鳴。

只是,她媽媽多給她拿了個雞蛋,恰好遇上方棠等人在場,讓自卑而驕傲她倍覺難堪丟臉罷了。

學校資助貧困生,有貧困生的特殊政策。

貸款念書,每年交三千多。

宋曉月的學費,至今沒繳清。

大家都為宋曉月的不懂事,讓媽媽白忙活而義憤填膺。

周嘉卻在這時候戳戳方棠,問:“你說宋曉月到底去哪兒了?”

去哪兒了。

方棠笑笑。

“去霍格沃茨了吧。”

社會太遙遠,也太覆雜,初中的他們根本不敢想象。

只能希望一切有個童話般的結局。

……但宋曉月一定去不了格蘭芬多。

因為格蘭芬多是信仰。

方棠不允許。

不然她會嫉妒到欺負林澈洩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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