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對話劇很感興趣。

似乎上次音樂劇表演結束之後, 他就對這種藝術充滿了熱情。

他把《悲慘世界》的舞臺劇都看了一遍, 裏面每一首英文歌都唱得有模有樣。

當然，國內的一些話劇，也在他狩獵範圍之內。

看見林澈眼睛裏星星閃耀的樣子，方棠突然想起之前胡蝶問過的問題。

等表演一結束，兩個人慢慢走回家的時候, 她忍不住問他。

“林澈, 你未來想做什麽？”

嗯？

林澈反應一下, 笑起來, 略微垂下的眼角, 流著別樣的光華。

他很坦率：“我想學藝術。”

果然。

有點意外，但又好像是意料之中。

方棠略微歪了歪腦袋：“可是你成績這麽好, 學藝術的話不會很可惜嗎？”

“不會, ”林澈搖頭，“那不一樣。”

“什麽不一樣？”

林澈笑：“有些人是成績差, 為了考上學校，不得不走藝術這條捷徑。但有的人是因為真的喜歡。”

“可是……”

方棠還是很遲疑。

她腦袋後面紮起來的那根小掃把, 頭發軟軟的，水晶裝飾在陽光下微微發著光。

林澈忍不住伸手彈了一下, 擡起眉毛, 笑容擴大不少。

“怎麽？”

他漂亮的眼睛定定看著她。

方棠緩緩道：“胡蝶說她想當醫生。”

“嗯。”林澈點點頭。

方棠說：“我們學到的生物，或者別的什麽, 在當醫生的時候就用得上了吧？可是話劇……”

從小林澈數學一類的學科就學得好。

少年宮小學組奧數比賽的時候, 還拿過獎。

才氣, 也是種值得人心疼的寶物。

林澈明白過她的意思，眼睛一彎。

“我們學到的一切，都會自然而然變成一個人的底氣涵養。”

“並不會因為選擇了某種職業，就浪費掉。平時的言行舉止，隨時都會用到它們。”

“至少把一個人底蘊豐富了。”

“所以沒什麽可惜的。”

方棠目光清清看著他。

想了想，林澈又笑：“再說了，還不一定呢。”

他輕輕看她一眼：“我也會考慮其它的一些事情。”

“其它的？”方棠一挑眉。

“對。”林澈應了聲。

他註視著她，溫柔地想：譬如說，你要去哪裏？你想做什麽？

未來的不確定性太多了，有時候難免要做出一些抉擇。

如果魚與熊掌不能兼得的話，那方棠一定是他的第一位。

不過這些話他不會說出來，他想讓棠棠無所顧忌地去走她自己想走的路。

林澈面對著她，腳步輕快地往後面倒退，歪過頭，笑容可愛。

他換了個另外的理由。

“比如說，我可能會在告訴我爸‘我想學藝術’的時候，被他揍到改學建築。”

“說不定我媽還會和他來個混合雙打。”

他一本正經。

說完後長嘆一口氣，睫毛下烏黑的瞳孔，可憐巴巴地瞧她。

一副受傷了要抱抱的樣子。

——別人賣主求榮。

他賣爹求撫摸。

方棠瞟他一眼：“我覺得你學表演挺合適的。”

“是嗎？”林澈驚喜。

方棠點點頭。

畢竟你又愛演。

又會演。

***

春天真是一個萌動的季節。

你能看見成雙的蝴蝶，成雙的鳥雀，還有成雙的人。

和方棠見過面之後，童阿姨開始頻繁進出他們家。

她是一個溫柔細心的人，不會強橫的闖進方棠的世界，而是試探著一點一點和她相處。

這讓方棠覺得舒服，面對她的時候，自然而然會帶上笑臉。

老方對這個場面尤為滿意，生活有滋有味。

陷入春天的可不止老方一個。

方棠最近牙疼的厲害，她合理懷疑是林澈塞給她的糖果太多了。

總而言之，都怪林澈就沒錯了。

有天她從校醫室拿的藥回來，不巧，在人工湖邊看到徐思齊。

從小一起長大，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人，反而很難看見對方身上的變化。

徐思齊挺著胸膛，腦袋卻低低垂著，一張臉通紅。

和印象裏面的莽夫徐思齊形象大相徑庭。

方棠不免停下腳步，仔仔細細打量了一下這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夥伴。

他早就不是會吸著鼻涕，坐在林澈家一邊吃冰淇淋，一邊看他們玩游戲的那個小遲鈍了。

長得英俊，在女生當中小有名氣。

美中不足的是，個子不太高。

大概是發育得晚了。

徐家這兩年一直有訂牛奶。

每天傍晚，牛奶工都會把玻璃瓶裝的牛奶，放進他們家門口的奶箱，然後把昨天的空瓶取走。

這些牛奶大概就是給徐思齊訂的。

奈何時候未到。

林澈已經比方棠高出半個頭來，徐思齊才堪堪到方棠的高度。

——偏偏方棠不高呀，至少，遠遠沒有徐思齊面前那個女生高。

所以徐思其采用了一個絕妙的辦法。

他站在人工湖旁的石凳上，可以從上往下俯視那個女生，可以看不出他的身高，還能讓他顯得不太矮。

絕妙絕妙。

方棠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徐思齊懷裏抱著個什麽東西。

和那女孩子說了幾句話，粗著脖子四下看了一下，驟然發現方棠，這下，臉就更紅了！

讓方棠懷疑他會不會爆炸。

他趕緊把那女孩子打發走，步伐緩慢，像蝸牛一樣慢慢移動到方棠面前。

“那、那個，只是同學間的正常接觸。”

徐思齊撓撓頭。

方棠別開眼睛。

“我知道呀。我又沒說你們不正常。”

她笑得有點邪惡：“不過，你有沒有聽過此地無銀三百兩？”

徐思齊一楞。

那小女生早進教學樓跑得沒影了，湖邊垂柳枝條微微擺動。

紅彤彤的錦鯉在池水中游蕩。

徐思齊咋舌。

“我、我我……”

他“我”了半天，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最後只好吞下口水。

“你不要告訴別人！”

方棠往前走：“我告訴別人什麽？你們不是正常的同學關系嗎？”

“不是，”徐思齊摸了下鼻子，“有點不一樣。我也不確定那是什麽關系，但是我們絕對沒有交往……”

他笑容有點傻。

也確實挺傻的。

方棠給他鋪的臺階，他竟然沒有聽出來。

——確定了，這家夥還是那個莽夫徐思齊。

方棠無語，在心裏偷偷翻了個白眼。

徐思齊陪她一起穿過足球場。

他有點扭扭捏捏地問：“棠棠，你會寫信嗎？”

“會。”

“那你會看言情小說嗎？”

方棠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看過幾本吧。”

總體來說，她還是更喜歡恐怖小說。

徐思齊顯得很興奮：“那，你會不會像言情小說的樣子寫信？”

嗯？

像言情小說的樣子寫信，是什麽樣子？

這下輪到方棠傻眼了。

徐思齊急於表達，並沒有在意他的狀態，用“你是我青梅竹馬，你問我我才告訴你的”別扭表情，羞羞答答和她說：“哎——算了，我把事情都告訴你吧。”

“……”

不，不用。

我沒有問你。

方棠抿了抿嘴，被這位懷春的小男生逗得想笑，臉上多出幾分狡猾。

徐思齊用不太強的表達能力，斷斷續續給她講故事。

那個女生是七班學生，她小學的好朋友是二班的——和徐思齊，林澈一個班。

大約女生們私下談論過這些好看的男生，所以某天，徐思齊體育課，和同學一起打乒乓的時候，聽到後面響起的聲音。

“這就是徐思齊嗎？好醜啊！為什麽你們都說他帥？”

聽見自己名字，還聽見差評，讓徐思齊怔了下。

轉過頭。

後面站著個高挑的女孩，臉上肉嘟嘟的，比較可愛。

頭發介於長與不長之間，屬於不紮起也不會被老師批評的長度。所以對方沒有紮頭發。

那女生顯然沒有看他，盯著另外一個男孩子，不停嘀咕。

“你們審美有問題吧？徐思齊真的很醜。”

她旁邊的同學，對她拼命擺手——

不不不，住口住口。

那同學發現徐思齊已經瞧過來了，不好開口，只能扯下她袖子，讓她回頭看一眼。

女孩子扭過臉，和徐思齊視線對上。

兩秒鐘後。

她本來的不屑頓時一變，換成尷尬和錯愕！

大睜著眼睛和他大眼瞪小眼半天。

她和她同學兩人沒說話。

反應過來後，手牽著手，慌慌張張逃開。

沒有再回頭多看一眼。

徐思齊雲裏霧裏的，很懵。

發生什麽了？

不過，沒過上兩天，他就收到了一封信。

——來自七班，署名楊婉婉。

楊婉婉用非常浪漫的筆墨，給他道歉。

告訴他自己認錯人了，他如果聽到什麽不好的，希望他不要介意。

楊婉婉還說，他很帥，真的很帥，她見過最帥的人！

哪個人不喜歡得到帥或者漂亮的誇獎？

說起“真的很帥”幾個字，徐思齊眉裏眼裏都是笑，他不停看向方棠，似乎想讓方棠也認可他很帥這一觀點。

方棠對他點了點頭。

徐思齊心滿意足的往後講。

他有點神經大條，收到那封信後，以為是單純的道歉信。

他對著“你很帥”幾個字笑了一會兒……

把信扔掉了。

可是事情並沒有結束沒完。

過了幾天，那女生又陸陸續續送過來好多封信。

一連持續了半個學期。

除了道歉和誇獎讚美外，還聊了點煩惱，聊了點人生，聊了點夢想，聊了點電影和小說。

事情的高潮發生在剛才。

那女生約他出來，送了他一個禮物！

徐思齊滿面春風地把東西從小小的禮品盒拿出來，在方棠面前晃了晃——是個皮卡丘的鑰匙鏈。

“是不是很好看？”

他自誇一聲，害臊地說：“楊婉婉希望我能給她回信，但我不知道怎麽寫信，我文筆差。”

“……棠棠，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你是我們當中唯一一個語文課代表！”

他低下聲音，偷偷摸摸的。

“我可是連林澈都沒有告訴，直接來求助你了！”

他拍了拍方棠的肩膀，透出一股革命友情的味兒。

方棠把他手拉下去。

“你對她什麽感覺？”

“不知道。”徐思齊捏了捏自己的手。

方棠瞄他：“說話的時候，什麽感覺？”

他還是搖頭：“不知道。”

“其實我……幾乎沒有和她說過話。”

“沒有說過話？！”

方棠震驚！

“對。”徐思齊別扭地說，“每次見到了，都會假裝不認識……不敢和她說話。她也特別害羞，都不看我。”

“剛才呢？”

“剛才我太緊張了，壓根沒反應過來。”

徐思齊慢吞吞道

“但是，感覺很特別……和別人不一樣，你懂嗎？”

我不懂。

說了這麽多，方棠也不知道該怎麽幫忙。

她試探著建議：“要不你就按照她給你寫信的口吻回一封？”

“我真的弄不好。”徐思齊愁眉苦臉，“你語文好，我給你看看她的信。”

“棠棠，我對你一萬個放心，你要加油。”

關我什麽事兒？

方棠本來就覺得徐思齊不聰明。現在好像更不聰明了。

又憨又莽。

白長了一張好看的臉。

***

徐思齊和她並肩走到教學樓大廳。

告別之前，他多問了一句。

“棠棠，如果我想……追她，我該怎麽做？”

方棠愛莫能助：“我也不懂。”

她很缺乏這方面的知識。

“你說，我要不要去和他們班男生搞好關系？這樣可以打聽關於她的消息。”

徐思齊露出認真的模樣。

“還有，觀察她生活情況，比如說愛好、心情、作息什麽的，知己知彼。”

“想辦法溜進七班，看看她有哪些輔導書，看看她桌子，深入了解她。”

“多尾隨她，創造見面機會。”

“……”

“停！”

方棠皺起鼻子。

“你又不是變|態！”

“變|態？”

“只有變|態才這樣做。”

方棠嫌棄他。

“正常人誰會想到做這些？”

“林澈啊。”

徐思齊不假思索：“他全做過。”

比這還多。

“……”

方棠張開嘴。

她。

好像。

聽到了。

一個不得了的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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