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棠上課很認真。

和黎鳴說了幾句小話後, 立刻把註意力重新放回了課堂上。

老師說，早戀具有傳染性。

當一個人早戀的時候, 周圍人也會因為好奇、模仿、攀比、從眾等等心理開始早戀。

方棠不知道劉茜的暗戀，或者明戀行為算不算早戀。

但她們宿舍倒是真的越來越不純潔。

一開始只有劉茜和孫玲玲。

後來其他孩子也漸漸流行起閱讀校草和灰姑娘的言情小說，開始談論哪個男生最帥，開始做些不切實際的夢。

她對傳染性這一說法深感讚同。

老師課講得很好，就是黎鳴有點煩。

時不時橫插一句。

“方棠，我覺得你對早戀這節課特別感興趣。”

“方棠, 你眼睛瞪得比平時還大。”

“方棠，你是不是有早戀對象了？”

方棠白眼翻得不能再多。

她也覺得黎鳴這節課很異常，話比平時多了好多。

“你能不能不煩我。”

“好好好, 那我不說話了。”

黎鳴偷偷舉了下雙手表示投降。

老師已經開始講起了下個部分。

說：“因為性發育的緣故, 少男少女在青春期很容易對異性產生不正常的感情。所以男女接觸的時候，一定要註意分寸……”

有一個詞方棠無法認同。

——不正常。

“親情和友情都是正常的, 為什麽愛情就不正常？”

“雖然我也覺得, 我們這個年紀談戀愛不好……”

說起這個話題, 她有點難以啟齒似的。

腦袋低了一下, 才接著往後：“但我覺得老師太誇張了, 早戀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 不外乎就是怕影響學習。”

黎鳴沒說話，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

“你看著我幹嘛？”

她抿了下嘴，扭過頭。

老師聲情並茂地講：“尤其是同桌間的相處, 一定要把握好分寸。因為同桌是你們相處最多的異性。”

她和黎鳴視線不偏不倚, 對了個正。

他眼睛和黑瑪瑙一樣。

人與人對視, 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因為對視的時候，心情會變得……很奇妙。

她註意到黎鳴的表情很奇怪，有些僵硬，彎彎的笑意不覆存在。

她立刻轉移開視線。

她不覺得對視會產生老師說的什麽早戀心理。

那是不可能的。

單純只是對視著不太舒服。

旁邊黎鳴欲蓋彌彰般地說了聲：“早戀本來就不可怕，多正常啊。”

她沒有再回答。

***

這周五的時候，劉茜又偷偷讓走讀生遞了一口袋零食進來。

方棠如往常一般，把東西往黎鳴桌子上一放，擡擡下巴：“你知道是誰送給你的。”

黎鳴也一如既往地歪下頭：“我不知道。”

他很無辜地伸手，隨便扒拉一袋零食出來——幹脆面。

黎鳴拆開了，兩根手指從裏面拈出一張卡片。

然後嘖嘖讚嘆：“西游卡。”

男生對卡片類的東西，仿佛有取之不竭的興趣。

方棠想起小學時每周在小賣部滿含期待拆開的一袋卡片，也露出點笑容。

“你知道足球小將卡嗎？”

本想著黎鳴這種小公子哥兒什麽都不懂。

沒想到他眼睛一亮，身子立刻彈直。

“我當然知道！我小學時每天都買一袋！”

說起這個，他露出又是愛又是恨的樣子：“但我覺得，那就是坑人的，我到現在都沒收集齊。”

方棠笑起來：“我也收集過。”

“真的？”

“嗯。”

她一點頭：“你還缺哪幾張？”

黎鳴一時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嘴角突然揚起來，臉上多出兩分狡黠：“小棠棠，你不會是想要送給我吧？”

方棠一楞。

——不，你想多了。

我就是想用我收集到的那些卡片來嘲笑你而已。

方棠撇嘴。

“別叫我小棠棠，惡不惡心？”

黎鳴抿著嘴巴，開開心心，愈是狡猾。

“讓我想想，我還缺幾個主角的。”

他眼珠子轉了轉，說出幾個名字——其中有三張都是方棠收集到的。

不待方棠開口，他又苦了吧唧地嘆口氣：“不過，不止閃耀卡，我連普通卡都沒有收集齊。就算你給了我也沒用。”

他趴回桌子上，可憐巴巴：“這大概是我有生以來最不順利的一件事了。方的糖，你不懂。”

方棠盯著他睜大的眼睛，和略微耷拉的嘴角。

心裏某處突然軟下來。

她連鬥嘴的過程都省略了，話順理成章飄出來。

“我送你吧。”

“真的？”

黎鳴瞪大眼睛，驚訝之後，是得逞：“你可得說話算話。”

方棠一句都沒反駁，微微一笑。

“我說話算話。”

黎鳴緩緩坐直。

非但沒有興奮地手腳並用歡呼，反而露出見鬼了一般的表情。

“……你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你不是方棠，你是誰？”

方棠沒看他，略略翹著嘴角。

她的眼睛，像是陽光下的湖水，被風吹皺，粼粼泛著光。

眉梢嘴角都有些難以言喻的……柔和。

黎鳴註視著那雙閃爍的眸子，呼吸不自覺輕了些。

“你在想什麽？”

“……”

依然沒有回答。

在黎鳴差不多放棄詢問的時候，聽到她說：“你讓我想到了，一只小狗。”

片刻的安靜。

黎鳴爆炸了！

恨不得震聾她似的，高聲大喊。

“小狗？！”

“方、棠——！你活膩了是不是！”

***

第二周，剛一走進學校，方棠就被人叫住。

“小~棠~棠~”

故意山路十八彎的聲音，肉麻到讓人頭皮發麻。

方棠迅速轉過身，沖嬉皮笑臉的男生喊：“黎鳴，我警告你，你再敢這樣喊我，我就把你扔去餵狗！”

她有點中氣不足。

——畢竟，每周放學的時候，可以比生活區那群孩子坐晚一班車走。

但上學時間就不一定了。

這周她不趕巧和林澈坐了同一趟公交。

林澈在她身後三五米遠，穿過校門時給門衛展示了一下校牌。

方棠兇巴巴橫黎鳴一眼。

“你快點，我還要看書！”

“知道了知道了，書呆子。”

黎鳴背著書包，同樣對門衛展示了一下校牌，笑容滿面跑到她身邊。

他大剌剌地把手心一攤：“給我。”

“什麽？”

“你說什麽？足球小將卡，你不會不想送給我了吧？”

此時此刻的方棠，覺得黎鳴話多到和文婷有得一拼。

她真想找個東西塞了他的嘴。

她沒什麽好氣地將背包褪下來，嘩啦打開。

“給你！你可以閉嘴了吧！”

她把卡拍在他手上。

黎鳴歡天喜地翻起卡片。

“同桌，你對我真不錯。”

“……”

林澈已經停了下來，在和某位老師說話。

他目光三番五次掃過她動作。

眼神有些莫名的酸澀可憐。

像是被欺負狠了，腦袋上毛茸茸的耳朵都沒精打采耷拉了下來。

方棠手指扣在背包帶上。

本來垂著頭，任憑黎鳴嘰嘰喳喳。

她想安靜地穿過林澈視線區域。

但不知道為什麽，從那片區域經過的時候，她停了下腳步。

她猶豫一瞬。

“那是我自己的卡。”

她只是想到很久以前，林澈在她面前委屈哭的樣子，讓她不要再把他的東西送給別人。

其實她從來都沒有送給過任何人。

黎鳴捧著卡，還在仔細瞧。

聞言立刻回了句：“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不是說給你聽的。

方棠瞪他一眼。

然後又覺得自己很傻——眼神能表達出來什麽呢，那都是劉茜言情小說裏面才會存在的場面。就連林澈的耳朵和尾巴，也一直都是自己的幻想而已。

也許林澈根本無所謂，也許林澈並沒有聽見，也許……

其實說到底，他們只是幼時的玩伴而已。

她很懊惱——覺得自己太蠢。

因而緘默著加快了步伐。

快走進教學樓的時候才不鹹不淡看那邊一眼。

林澈表情和剛才差不多。

看吧。

果然沒什麽變化。

就是自己東想西想地瞎猜。

她回到座位上。

黎鳴已經收了卡，在桌子上擺出各種練習冊。

他碰碰走神的同桌。

“把你作業借我抄下。”

方棠把他要的東西一股腦扔給他。

她趴在桌子上，眼睛要睜不睜。

“你怎麽了？”黎鳴一邊翻書，一邊瞟瞟她，“心情不好？”

“不是。”

不是心情不好，是很覆雜。

但也算松了口氣。

她閉上眼睛。

“我有點餓。”

黎鳴隨手從桌洞裏拿出幾包劉茜給的零食。

“送你了。不用謝。”

方棠沒碰，換了一邊側趴著。

你什麽都不懂。

她想。

隔一會兒又覺得很微妙。

其實自己也什麽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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