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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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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容嬤嬤這番解釋,那拉淑嫻倒還真是由衷的感嘆了一聲。不過,感嘆之後就沒旁的了,左右禮物都是早早就備下來的,到時候交予隨行小廝一並拿過去便是了,又因著珍哥兒的輩分問題,那拉淑嫻又格外多備了幾份,算是家裏頭這些個小輩兒們都予了禮,連二房的珠哥兒、元姐兒的份她都給算進去了。

其實聽起來好像蠻麻煩的,可事實上也不過是那拉淑嫻隨口吩咐一句罷了,榮國府的各色禮物都是有定額的,若是送到上頭的冰炭孝敬,那自然要無比仔細,斟酌再斟酌方可。可像珍哥兒續弦這種事情,給每個哥兒姐兒都尋一樣差不離的擺件就成了,左右就算禮物不合適,珍哥兒也不敢叫囂。

——敢叫囂就讓賈赦去揍他!

那拉淑嫻也就是對於迎姐兒揍蓉兒非常惱火,可若是這加害者和被害者換成了賈赦和珍哥兒,那就沒關系了,莫說並非發生在眼前,就算賈赦真的在她跟前狠揍珍哥兒,她也一定會見死不救的。

對了,珍哥兒的親事定在了正月十五。

元宵節這樣的好日子,倒是不用碰了忌諱,可同樣的也能看出寧國府對這門親事的不走心。估計也是想著趕緊將事情給搞定了,隨口挑了個不會出差錯的日子。或者也有可能是因為續弦之事不宜大操大辦,又不願意顯得太過於冷清,故而特地選個喜慶的日子,用節日來掩蓋當日的冷清。

甭管寧國府那頭究竟是何思何想,總之到了正月十五元宵節當日,珍哥兒還是順利的娶到了填房繼室。

親事就是在寧國府辦的,可惜卻是另行辟了一個院子出來,並不曾回到珍哥兒原本的院子。說起來,珍哥兒之前所住的院子,便是寧國府的東院,他是賈敬唯一的兒子,且賈敬身體康健,因而東院才算是他該呆的地兒。然而,饒是有敬大太太從中說合,還是沒能讓珍哥兒回到他原本的院子。

好在寧國府旁的不多,這空置的院落是最多的。隨便挑了個離偏門較近的院子,命丫鬟婆子稍稍布置了一番,便將珍哥兒給嫁……咳咳,總之就是將親事給糊弄過去了。

也就僅此而已。

這門親事的聘禮是賈敬命人歸整的,很普通很微薄的一份。送到尤家後,倒是並不曾被貪墨了,而是並到了尤家大姑娘的嫁妝裏。只是尤家家境並不豐,給嫡出大姑娘準備的嫁妝也不過是最尋常的幾樣東西,幾樣不合時宜的家具,並一些金銀首飾、衣裳錦帛,當然也將已故的尤家原配嫁妝盡數給了尤家大姑娘,再加上寧國府先前給的聘禮……

怎麽說呢?好賴也有些樣子了,只是即便將這些全部都算在一起,所有的家當也不過千餘兩銀子罷了。

成親第二日,也就是正月十六,賈敬再度用了老法子,將珍哥兒和他剛過門的媳婦兒,連帶家具、嫁奩等等,一並轟出了家門。

還真別說,珍哥兒樂翻了!

“赦、赦大叔叔,赦大老爺,賈將軍!您是我的祖宗喲!幫幫我,求求您再幫我一回。先前您替我賃下的小院落,我蠻喜歡的,之前是因著手頭沒錢,如今好賴有些結餘了,能不能求您幫我把院子買下來?三間的四合院,我出的起錢!”

賈赦無比嫌棄的看著大清早就跑到他府裏的珍哥兒,頗有些狐疑的道:“我記得你今個兒是被轟出來的罷?所以你究竟在樂呵個甚麽勁兒呢?”

“我逃出生天了,還不許我樂呵?”珍哥兒興奮的手舞足蹈,“敬大老爺說了,之前的聘禮也好,我媳婦兒的嫁妝也罷,連之前借給成親的家具,並賓客們送來的賀禮等等,都可以送予我。您想啊,我非但沒把自個兒的小命交待在這兒,還白得了這般多的東西,還有一個媳婦兒!”

“呃……你不是不行了嗎?”賈赦誠實的問道。

這話一出,珍哥兒瞬間蔫吧了,楞是好半天都沒能尋到話頭。

早在去年間,賈赦為了永絕後患,就偷偷的命人給珍哥兒下了某種密不可言的藥,當然不是讓珍哥兒完完全全的當了公公,不過那藥性重,兩劑下去後,基本上就杜絕了珍哥兒再有子嗣的希望,且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房中事。這也是為何田氏就立時發覺不對勁兒的原因,當然她沒想到自己會死於嘴賤就是了。

“好了好了,是我說錯了話。不過大夫也說了,你這個可以慢慢養,說不定過些日子就好了呢?”賈赦格外敷衍的勸慰了幾句,又說了方才之事,“你說你要買下之前那個院落?行啊,就這麽個小院子,有啥不行的。要是錢財不湊手,我買了予你也成啊!”

“不用不用,我手頭上還有錢的。”聽賈赦這麽一說,珍哥兒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卻還是選擇了婉拒。

珍哥兒也不是完全傻的,他很清楚這回一離開,除非敬大太太真的離世了,那他還有可能過來磕個頭,不然的話,可能再也沒機會進入寧國府了。而賈氏一族從來不缺踩低逢高的缺德貨,他自是要留著賈赦的人情,也好在將來真的遇到事情時再用。

簡而言之,用在買小院子這種事情上,簡直太浪費了。

好在賈赦也不是那種非要將好處塞給人家的人,見珍哥兒連番推辭,且看著也不像是在客套。當下,賈赦便喚來了小廝吩咐了幾句,待打發走了小廝,又向珍哥兒道:“既然來了,那索性進去給老太太請個安,順便也能瞧上一眼蓉兒。對了,萬一老太太回頭訓你了,你也老實受著,誰讓她是長輩呢。”

“是,您說的是。”珍哥兒跟個孫子似的點頭哈腰的連聲應是。

正如賈赦先前所預料的那般,賈母見到了珍哥兒後,第一反應可不是心疼之類的情緒,而是皺著眉頭給出了所謂的“敦敦教誨”。正所謂,良藥苦口,忠言逆耳。不得不說,賈母那番話還是很有道理的,且還是站在道德的最高點,只可惜在開口之前完全就不曾思量過對方是否願意聽這些教誨罷了。

萬幸的是,珍哥兒不是賈赦,甭管心裏頭是怎麽想的,起碼明面上是半點兒不露,只老老實實的袖手立著,用賈赦的話來說,那就是完完全全的孫子樣兒。

——從輩分上來算,珍哥兒的確是賈母的侄孫。

好不容易,如同懶婆娘的裹腳布一般的教誨終於結束了,珍哥兒倒是見著了蓉兒,可惜時隔一年有餘,蓉兒完全忘了他親爹是誰。幸而珍哥兒也不生氣,原就對這個兒子沒啥期待,同樣的也不至於會失望罷了。再說了,就珍哥兒如今這狀態,帶上蓉兒只會更糟,還不如任由蓉兒在榮國府裏頭混吃騙喝的……

然後珍哥兒就看到迎姐兒一巴掌把蓉兒扇倒在地,緊接著蓉兒從地上一躍而起,整個人撲到了迎姐兒身上,倆孩子就這麽滾在地上互掐起來。

三觀都裂了!!

關鍵時刻,賈赦急急的上前,將倆孩子強行分開,怒斥道:“這又是怎麽一回事兒?”

迎姐兒仰著無辜的笑臉:“玩兒呀!”

“這是玩?你逗我?”賈赦一副崩潰至極的神情,他總算是理解了之前那拉淑嫻為何會那般無奈了。這聽說是一回事兒,眼見又是另外一回事兒。話說回來,就算他小時候再怎麽熊,也沒跟賈政掐成這樣呢!登時,賈赦沒好氣的道,“不準玩了,你倆給我分開!二丫頭你去榮禧堂待著!”

見賈赦真的生氣了,迎姐兒忙把腦袋一縮,腳底抹油哧溜一聲就竄得無影無蹤。被留下來的蓉兒左看看右瞧瞧,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半響才緩過來,蹦跳著往裏頭去了,且至始至終都不曾往賈赦和珍哥兒這處看過來。

賈赦被氣了個倒仰。

還是賈母更看得開些,之前她倒是沒吭聲,見倆孩子都跑了,才優哉游哉的道:“小孩子吵吵鬧鬧是常事兒,再說也沒傷到哪個,至於這般火急火燎的嗎?赦兒呀,你還是太年輕了。”

“我?”賈赦拿手指著自己的鼻子,一臉的不敢置信,“不對啊!老太太您以往可不是這麽說的,您都是說我愛鬧騰不省事兒,還說我甚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那我打你了嗎?”賈母冷笑道。

這個還真沒有,哪怕是賈母氣得最厲害的時候,也從來不曾動過賈赦一根手指頭。甚至就連上回賈赦往死裏坑自家,直接導致榮國府損失了八十萬兩銀子一事,也只見賈母捂著心口尋死膩活,最多也就是提兩句已逝的榮國公賈代善。這般想想,賈赦還真沒挨過打。

見賈赦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賈母又道:“小孩子家家的,哪個不鬧騰了?我看二丫頭和蓉兒鬧歸鬧,卻是比你有分寸多了。”

反過來說,賈赦一把年紀還不如倆小的?

琢磨過味兒來,賈赦登時面黑如鍋底。

“呵呵,老太太您安好,我那頭還有事兒,回頭再來給老太太您請安。”眼見氣氛不對頭兒了,珍哥兒忙不疊的開口告辭,還順帶將賈赦也給拖了出去。

待走出了榮慶堂,一直走出了二門,珍哥兒才帶著無奈的語氣向賈赦道:“赦大叔叔喲,您讓我別跟老太太倔,您本人倒是倔上了。這又是何苦呢?莫說老太太那話還是有些道理的,就算真的是毫無道理,您聽聽過也就罷了,跟她倔有啥好處?贏了輸了都要命!”

“你倒是終於看透了。”賈赦沒好氣的橫了珍哥兒一眼,“行了,我讓人送你過去。對了,東府那頭到底是個甚麽說法?東西都予了你,卻沒喚人幫你搬回去?”

“他不提,我敢提嗎?”珍哥兒拿手指了指東面,“在府裏待了一月,我每一日能睡得安生的。好不容易全須全尾的離開了,再提那些個有的沒的,不是找死是甚麽?”

還是那句話,珍哥兒算是把賈敬怕到了骨子裏,反觀賈赦,就算曾經打過他罵過他也沒少折騰他,可起碼賈赦的態度擺在那裏,從不曾想過要他的小命。相較而言,寧國府那頭才是真正的龍潭虎穴。

“那行,我讓人送你回去,順便把東西都帶上罷。”賈赦隨口應著,自有管事湊上前來,將珍哥兒引過去。

卻說那些行禮看似不多,實則零零碎碎的還真是不少。有寧國府下給尤家的聘禮,有尤家給尤氏的嫁妝,還有寧國府白送的家具、被褥等物,更有親朋送的賀禮。林林總總的加在一道兒,竟是足足讓三輛馬車拉了兩趟,才勉強將東西都送到了珍哥兒如今住的那個小院落裏。

又幾日,小廝告訴賈赦,院子買下來了,花了二百八十兩銀子,是珍哥兒付的錢。

那就可以了,賈赦原就不曾將這事兒放在心上,聽小廝這般說後,更是索性將跟珍哥兒有關的所有事情皆拋到了腦後。至於珍哥兒和尤氏會把小日子過得如何,關他屁事!

嘚瑟的哼著小曲兒,賈赦坐馬車去了禦史臺。

話說回來,賈赦入禦史臺已經是第三年了,按照最初長青帝替他做的規劃,估計到今年年底,他又該換地方了。當然,對於賈赦來說,去哪兒真心不重要,左右他多半時間都是跟在廉親王屁股後頭的。也正是因著如此,以至於賈赦明明已經算是禦史臺的老人了,可他對於裏頭的情況仍不大熟悉,甚至連人都不曾認全。

“喲,這不是賈侍禦史嗎?您今個兒竟有空來這兒?不忙了?”

“稀客稀客喲,賈侍禦史您這邊請。”

“敢問一句,您今個兒往咱們這兒來,可是聽聞了甚麽風聲?”

別看賈赦八百年都不帶往禦史臺來的,可事實上他卻是這裏的名人。也是,當旁人還僅僅是偷摸著告黑狀時,他已經將自家、同宗,並一溜兒的親朋好友全都告了個遍,還是真人出場的。

太拼了!

“我來這兒……”賈赦還沒來得及打官腔,就有人急匆匆的過來,直接往他手裏塞了一封已開封的信函,然後頭也不回的跑了。

賈赦一臉的愕然。

盡管這兩年多時間裏,賈赦很少往禦史臺來,可不管怎麽說,起碼也來過好幾趟了。然而,向今個兒這樣的情況,卻是實打實頭一回碰見。

低頭一看,賈赦捏著那薄薄的信函,面上陰晴不定。

都不用打開看,就能猜到應當是關於檢舉或者單純告狀的信函,且鐵定是針對高官的。再往深一些猜,估摸著就是證據確鑿,可對方太能耐,以至於連禦史臺的人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所以就讓他出頭?他就那麽傻?

當下,賈赦冷哼一聲,隨手將信函丟在了一旁,再擡眼看之前圍攏上來的同僚,早已紛紛作鳥獸散。賈赦也懶得同他們計較,他從來也沒打算要加官進爵,想也知曉,他身上都有一等將軍的爵位,甭管怎麽晉升,長青帝都不可能給他國公之位的,最多最多也就是個一品官員。既如此,他折騰個啥呢?

“喲,我忽的想起廉王殿下尋我有事,先告辭了,告辭。”賈赦對著眼前虛無的空氣拱了拱手,旋即直接甩袖離開。

直到賈赦走得沒影兒了,方才散去的禦史臺同僚們才再度聚了上來,紛紛嘆息道:“我就說了還不如跟他當面說清楚,以他的性子或許會幫著往上頭捅。你們偏不幹!”

“你是不是傻啊?還當面呢,你可有想過萬一他不幹怎麽收場?”

“就是,咱們禦史臺原是不參與皇家之事,偏那些個不長眼兒的家夥非要將事情捅到咱們這兒來,還罪證確鑿呢!開玩笑罷?誰不知曉賈赦是廉王殿下的心腹,那位可一直都是死忠的太子黨!”

“罷了罷了,趕緊散了,只當沒這回事兒。”

“人家父子要鬧,咱們當臣子的有啥辦法?散了罷。”

嘆息之後,該幹啥就幹啥了。別以為禦史臺的人就很牛氣,事實上,大家都是人,哪裏會沒私心呢?如果當青天大老爺的前提是小命不保,又有幾人能安然接受呢?又或者說,所謂言官,其實也是兩只眼睛一張嘴,誰也不比誰清高。

卻說賈赦這一跑,還真就如他所言的那般,直接跑到了廉親王府。當然,此時廉親王並不在府中,他只同王府裏的幾個熟識之人嘮嗑。

這一嘮,難免就會提起最近一段時間京城裏頭的風起雲湧。

賈赦無奈的嘆道:“最近都忙著家裏頭的事兒,連正月裏都不曾跟老朋友們好生聚聚,尤其這幾日,我這日子過得喲,簡直就像是剛從窮山溝裏走出來一般。”

因江南之行而跟賈赦極為熟絡的老丁笑著道:“那我猜,赦大兄弟一定不知曉咱們王爺最近收了多少禮金。嘖嘖,怕是起碼也有一二十萬了。”

“啥?”賈赦一臉的驚疑不定。他真不是因著嫉妒廉親王才如此的,而是完完全全被嚇到了。也許乍一聽一二十萬兩銀不算甚麽,可那是對於傳承了好幾代的高門大戶而言的。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那絕對是一輩子也見不到的錢財。

就說剛置辦了產業的珍哥兒好了,他那個院子說小是小,可那是跟寧榮二府相比的,其實對於京城裏為數眾多的老百姓來說,那絕對不算差了。地段是在翰林院隔了一條街的地兒,往外頭走兩條街就是鬧市區了,絕對的鬧中取靜。且那院子,正面是一間正堂並左右各兩間耳房,東西廂房各一間,另有雜物房兩間,且還有一排的倒座房。即便不算倒座房好了,那也該有九間房。擱在尋常百姓家裏,那絕對是令人羨慕的小康之家了。

旁的不說,單是珍哥兒剛過門的填房繼室尤氏娘家,也只有最簡陋的五間房四合院,且地段極為偏僻,作價怕是連八十兩都賣不上去。

當然了,那才叫事實。尤氏的老爹是六品署正,而賈赦則是從六品侍禦史,倆人只差一階半品而已。這賈赦一年的俸祿尚不及五十兩銀子並一些糧食,那麽可想而知,尤老爹的俸祿即便略高一些,也高不到哪裏去。再加上要養一家子的人,還有奴仆使喚,也就堪堪能住上那種院子了。

由此可見,一二十萬兩銀子,真的是一筆天文數字了,至少對於大部分人的來說就是如此。

然而,廉親王只是一個過年就收到了這麽一大筆的賀禮?這未免也太誇張了,要知曉年禮都是在小年夜之前送來的,冰炭孝敬也不是在正月裏。在尋常情況下,正月裏所能收到的也不過是一些拜年的見面禮,若是年歲還小的話,大概還能收到來自於長輩的壓歲金,可顯然這些跟廉親王的情況完全不符。

“赦大兄弟你也覺得嚇人對不對?我方才還跟老王他們說呢,咱們這一群人裏頭,也就是赦大兄弟你出身最好,家裏頭最是有錢。誒,老哥哥問你個事兒,你這輩子見過最多的錢財是多少?”

賈赦嗤笑一聲:“見過的?嘖,前兩年跟著廉王殿下四處討債的時候,我啥沒見過呢?單王家就欠銀上百萬兩,還有史家,也有近百萬兩。這還不算江南那頭呢,不過那頭的人嘴硬,我那麽威逼利誘的,也只讓甄家掏出了一百五十萬兩銀子,為這事兒我還被我家老太太臭罵了一通,你說我冤不冤?”

老丁一臉漲見識的神情望著賈赦,好半響才道:“對喲,你是跟著廉王殿下討債的人,嗯,為了這個幹一杯!”

“光喝酒有啥意思?還是冷的,也不怕吃了鬧肚子。”賈赦回身吩咐下去,不多會兒,下人們就送來了兩個大鍋子,並好幾大托盤的嫩羊肉,又送來個專門燙酒的廚子,一行人紅紅火火的吃了起來。

廉親王絕對不會想到,這群人會在他府上吃鍋子喝熱酒,不過即便他知曉了,也不是甚麽大事。托賈赦的福,如今的廉親王對很多事情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要不然怎麽辦?先把賈赦給辦了?既然沒法把得力幹將給辦了,廉親王也只能被迫的選擇降低底線。久而久之,廉親王倒是覺得,這樣似乎也挺不錯的?

得虧十二並不知曉此事,要不然他都能哭暈過去。

等傍晚時分,吃的暈暈乎乎的賈赦正打算出門坐馬車回自個兒府裏,迎面就看到廉親王黑著一張臉,殺氣騰騰的走了進來。

賈赦迷迷瞪瞪的望過去,還不等他開口說話,廉親王也看到了他,直截了當的道:“本王打算罷了你妹夫的官!”

“嗝!”打了個酒嗝,賈赦仍是一臉的不明所以,甚至這會兒他都不曾意識到廉親王口中的妹夫是何人。好在沒多會兒,在瑟瑟寒風之下,賈赦的腦子逐漸清醒過來,一臉懵圈的道,“為啥呢?他人在江南,也能惹著廉王殿下您嗎?”

“哼,他聯合了一幫子人,打算集合同僚和至交好友,同為前太子請願。”廉親王冷哼一聲,“居然還署上了本王的名!”

這個確實蠻該死的。賈赦茫然的擡頭望天,冬日裏的天色原就暗得早,更別說如今還是正月下旬,明明只是傍晚時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想來沒一會兒就該到掌燈時分了。

“那我今個兒在禦史臺得的信函也是為了這事兒?不對啊……”賈赦仔細琢磨著一番,他和廉親王的確是擺出了一副死忠太子黨的模樣,這要是早間那封信也是為太子請命的話,就不該被人這麽急吼吼的往他懷裏塞。也就是說,事情是反過來的?

這般想著,賈赦遲疑的開口道:“廉王殿下,我想我今個兒應該是收到了一封關於前太子罪證的信,要不然就是他心腹手下的罪證。”

廉親王目光深沈的望著他,半響才道:“不能照著你先前那麽辦了,再這麽下去錢財是到手了,可遲早要出事!”

其實,準確的說,是已經出事了。

按著原來的軌跡,前太子二立二廢之後,便算是徹底的退出了歷史的舞臺,哪怕接下來還是有朝臣不死心的為他求情,那也同他無甚關系。可正是因著賈赦那貪財的性子,偏廉親王還因著追討欠銀一事高看了他一眼,以至於他們始終對外做出了太子黨的假象。

所謂假象,那便僅僅只是個假象。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如今讓廉親王最為難的是,錢財是到手了,他也盡數都交予了長青帝。可若是再這麽下去,卻是讓那些曾經的太子黨重燃希望,也會再度引起朝堂紛爭。

誰讓長青帝為了撈錢,並不曾呵斥廉親王為前太子請願一事呢?恐怕這會兒,不單單是那些曾經的太子黨們,就連前太子本人,想必也抱了極大的期望。

事已至此,唯一的法子就是殺雞儆猴,用快刀斬亂麻的方式將危機徹底扼殺。

賈赦很快就想明白了事情原委,又憶起方才廉親王說的林海一事,登時苦笑連連:“廉王殿下是打算把林海當作是那只被敬的猴兒?若是連林海這個勳爵的後人都被貶斥了,那麽其他人是萬萬不敢的。”

“如果你不願讓他變成那只被敬的猴兒,本王也可以直接讓他成為那只被殺的雞!!”廉親王滿臉的寒霜。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賈赦還能怎麽說?只連連點頭道:“那索性這樣好了,左右先前我也對好些個親朋好友捅冷刀子了,也不差這麽一家了。我今晚就回去寫封署名的折子,回頭看聖上怎麽說罷。”

身為禦史臺的侍禦史,哪怕賈赦本身的品階並不高,他也一樣能寫折子直接遞到龍案上。

只是聽賈赦這麽一說,廉親王頗有些不解,擡眼望著他道:“你就不怕你家老太太又對你破口大罵?”

“習慣就好,習慣就好。甭管是挨罵的我,還是罵人的老太太,這都好些年了,未來還有更多的年頭,合該早早的習慣起來。”賈赦向廉親王擺了擺手,晃晃悠悠的走遠了。

……

次日早朝,長青帝拿到了賈赦連夜送進來的折子,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勃然大怒。

“朕原本還想給二皇子一次機會,如今看來,還是讓他一輩子都待在幽禁之所更合適!來人,傳朕旨意,二皇子欺君罔上,意欲圖謀不軌,今生今世都不得獲釋,遇赦不赦!”

罪證之類的東西,那得分人。反正賈赦就是空口白話,以狀告林海糾結黨羽為明,暗地裏卻是句句不離前太子。他當然不是故意想坑林海,而是特地同十二商議之後,才定下的策略。

十二的原話是:“珍哥兒和田氏之事,也可以說是底下人不作為,任由他胡來的。可爹您看敬大伯伯發作旁人了嗎?也許私底下還是會發作的,可他更恨珍哥兒。同理,甭管底下人怎麽胡來,若是前太子本人是個好的,那怎麽不約束他們呢?況且小兵卒子啥時候收拾都使得,這領頭人逮著機會就得把他給恁了!”

所以賈赦才放心大膽的抨擊了林海,把人家一個好好的官兒,抨擊的一無是處,甚至還捏造了不少一眼看過去就是瞎編排的罪名。

當然,賈赦也沒想過借此讓林海徹底逃避懲處,他只是有意識的將罪名往前太子身上推,卻明裏暗裏的又像是給前太子找借口推脫。卻未料到,等長青帝在早朝上痛斥了前太子後,回頭就傳話,讓賈赦立刻入宮覲見。

賈赦都給嚇懵了。

別看他自詡是天子門生,可事實上他見長青帝的機會真心不多。算起來,也就是剛入仕途那會兒,他還在翰林院做事,倒是時不時的被提溜過來見長青帝。可自打他被調職到了禦史臺後,兩三年間,他統共也就見了長青帝一次。

關鍵不是面聖,而是此時此刻鐵定沒好事兒呢!

“別一副嚇懵了的樣子,旁人還道朕是昏君呢!”長青帝沒好氣的喝道,“你的折子我都看了,怎麽?想給林海求情?”

“也不是單純的求情,畢竟他那人蠢,偏生自以為聰慧得很……”賈赦卡詞了,說真的,他的確是有意識的想為林海開脫,可又不知曉如何開脫,思來想去才會明著告林海的狀,暗地裏將長青帝引到了前太子身上。

問題是,長青帝他不蠢啊!

遲疑了半響,賈赦又道:“要不聖上您幹脆把林海調到京城裏來?其實,論本事,他還是有點兒的,起碼比我那蠢弟弟強多了。至於旁的,我倒是不大清楚,不過他要是回了京城,起碼我妹子不用同他夫妻分離了,估計再過兩年也該有兒女了。”

長青帝嘴角隱隱有些抽搐,他很想問,賈赦到底是怎麽從貶斥聯系到兒女身上的?不過,若真照著賈赦的思維來考慮,這還真就變成了一件好事兒呢。

當下,長青帝冷哼道:“照你這麽說,那林海還要感激你?”甭管內情如何,明面上卻是賈赦告了林海,這是不爭的事實。

“可不是要感激我嗎?不對,單是感激怎麽夠呢,應該給我送一份大禮。感謝我一年多來,幫他照顧媳婦兒;感謝我讓他早日回了京城,免得夫妻分隔兩地;對了,還要感謝我祝福他早日得個一兒半女的。”

“你有聽說一句話,叫做大恩不言謝嗎?”長青帝很認真的問道。

“大恩不言謝……他可以不用謝謝我,可謝禮絕對不能少。嘖嘖,我家的老太太天天都在我耳朵邊上念叨著,府裏沒銀子了,全都被我給敗活光了,我跟著廉王殿下一點兒前途都沒有,我這個侍禦史還不如不當,連半點兒油水都撈不到,還不如我那外放到了汝州的蠢弟弟,聽說天天有人捧著白花花的銀子求著他收下,這才兩年多呢,怕是少說也攢了幾十萬兩銀子了。唉,我就希望林海能給我點兒銀子,我也好拿去堵我家老太太的嘴。”

賈赦絮絮叨叨的說著,渾然不知長青帝眸色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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