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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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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那一日榮禧堂東面耳房裏發出了極大的喧嘩吵鬧聲。

據說,之後賈政揚長而去,丫鬟婆子們卻在穿堂裏跪了一整夜。

據說,自那以後,賈政便宿在了前院書房裏,對外宣稱要好生研讀詩書。

……

再多的據說都跟大房夫妻倆無關了,也許賈赦有事兒沒事兒還會樂呵一陣子,那拉淑嫻則再度忙碌起來,卻是為了回娘家,以及赴各處宴請。這回娘家倒也罷了,左右除了敘舊之外,依然只是為了給賈政尋名師一事,這些事兒甭管是那拉淑嫻還是張家人心裏都有數,倒是別家的宴請略有些麻煩。

張家因原先那位老太太過世而丁憂三年,方才返京不久,人情往來雖不至於全然落下,可要回到從來難免也有些麻煩。好在張家人丁興旺,張家老太太和三位太太的娘家都在京城,一時間皆忙著同各家各戶聯絡感情,還不忘拉拔一下外嫁的姑太太那拉淑嫻。

榮國府這邊同樣是三年,且比張家更晚出孝。不過相對而言,榮國府倒沒有張家那般忙碌,畢竟真算起來,姻親只有史家、張家和王家,近親更是只有寧國府這一門。

“老爺,今個兒母親又舊話重提,問咱們何時回娘家。”一日,請安回來,那拉淑嫻見賈赦難得的沒一大清早就消失不見,忙笑著道。

“哼,又是為了賈政那蠢貨!”賈赦冷哼一聲,旋即卻無奈的搖了搖頭。其實,甭管是為了誰,那拉淑嫻算起來已經三年多不曾回過娘家了,於情於理也應當回去一趟。他原本對此並不算熱忱,卻是因為每次張家父子四人都會拉著他講一大堆聽著就頭疼的大道理,久而久之,他本能的選擇了敬而遠之。不過,這一次他不願意陪著去卻是因著不想給賈政當墊腳石,可想也知曉,這事兒拖不了太久的。

那拉淑嫻只一眼就瞧出了賈赦心裏的想法,好笑的搖了搖頭。心道,多大的人兒了,竟還是一副小孩兒脾氣。想歸想,那拉淑嫻還是柔聲勸著:“老爺,您就當是為我著想,陪著我回一趟娘家罷。正好,若是擱在往日裏,咱們去一趟還得備下不菲的厚禮,如今借著政二老爺的事兒,讓府上那位菩薩似的二太太狠狠的出一筆!老爺覺得如何?”

這年頭,普通人上門拜訪尚且要攜帶禮物,女子回娘家更是絕不能少了禮物。那拉淑嫻出嫁也有六年多了,回娘家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可正是因著極少回去,這禮物絕不能薄了去。

只聽了這狀似小氣摳門的話後,賈赦一臉的詫異:“你何時也算計這個了?”

“這怎的是算計?老爺您琢磨一下,雖說咱們並不缺這幾個錢,我對我娘家也絕不會小氣了去,可二太太呢?您就替她想想罷,我回娘家卻要讓她拿出壓箱底的好東西,這氣不氣人?要知道,咱們府上那位二太太,雖說素日裏都以活菩薩的面孔示人,卻是比誰都小氣。就這點兒東西,夠她心疼到年底了。”

“哈哈哈哈,好好,我待會兒就去尋二弟,把這事兒同他說說,就說咱們明天要去張家,讓他給思量思量,該備甚麽禮物才算妥當。”賈赦樂得夠嗆,與其說是為了省錢而開心,不如說是想看看賈政和王夫人心疼的樣子更為恰當一些。甚至在腦補了過程後,賈赦一時沒按捺住,當下便決定去前院書房瞧瞧賈政。

那拉淑嫻沒管他們兄弟倆在書房說了甚麽,她只知曉,到了傍晚時分,榮禧堂就派人送來了好幾樣重禮。說是重禮可半點兒都不摻假,有難得一見的孤本古籍,有價值連城的古董玉器,甚至還有一副書聖王羲之的字。

親自將禮物歸整好,那拉淑嫻一臉的愜意,倒是看得一旁的容嬤嬤詫異不已。

“主子,您以往見過的把玩過的好東西多了去了,這些真就有那麽好?”

“說甚麽呢。這東西好不好沒關系,重要的是,二太太又該心疼的整宿睡不著了。對了,嬤嬤明個兒不用跟我一同去了,我有個事兒要你去做。”那拉淑嫻忽的心下一動,喚了容嬤嬤細細吩咐道,“只出府一日,原不該這般憂心的,可我這心裏呀,只放不下璉兒那孩子。他雖不是我親……唉,也是上天註定的,甭管將來我還會不會有孩子,璉兒都是我的心肝肉,絕不能讓他給人欺了去。嬤嬤可知了?”

“主子放心,誰敢動璉哥兒一根汗毛,我定讓那人嘗嘗腐骨蝕心之痛!”容嬤嬤一臉的殺氣騰騰。

“也不用這般刻意,榮國府到底還是很幹凈的。”那拉淑嫻仿佛想起了甚麽,只微微嘆息一聲。的確,甭管是甚麽地方,同那處相比,就沒有不幹凈的。哪怕榮國府裏頭,大房和二房之爭從未停止過,可不得不說,王夫人再怎麽工於心計,卻從未對子嗣下過手,瑚哥兒絕非因她而死,這僅僅是個令人悲傷的意外。

次日一早,那拉淑嫻同賈赦一道兒回了久違的娘家。更準確的說,是只存在於記憶中的娘家。

張家是百年詩書傳家,算起來,張家的家史卻是要比本朝更為久遠得多。如今位於京城的宅子並非張家真正的祖宅,張家祖籍在姑蘇城,祖宅和祭田自然也都在那兒。不過,就算不是祖宅,卻也是有好些年頭了,比起奢華的榮國府,張宅更透著一股子低調穩重。

拒絕了賈赦的陪同,那拉淑嫻好笑的看著賈赦苦著臉去尋張家老太爺和三位老爺了,她本人則是徑直往後宅而去。

二門裏,張家大小姐張昀鈴早已等候多時,一見到那拉淑嫻遠遠的走來,忙笑著道:“小姑姑您可回來了,您是不知道吶,這幾日祖母從早到晚的念叨小姑姑您,只恨那日在榮國府沒能拉著您多聊幾句。我母親說,今個兒誰也不準去打擾,只讓祖母同您聊個痛快!”

“聽聽這張小嘴兒,都利索成這樣了,可說了人家?”那拉淑嫻調侃道。

得了,一句話直接把個落落大方的小姑娘說的滿面燥紅,擰過身子不去瞧那拉淑嫻。那拉淑嫻微微一笑,上前拉過張昀鈴的小手,半是討饒半是取笑的道:“小鈴鐺不生氣了,都怨小姑姑不好,原只當是個小丫頭,還道你聽不懂這話,哪兒知道……”

“不理小姑姑,再也不理了!”張昀鈴捂著臉一溜煙兒就跑遠了,丫鬟婆子們趕忙上前追去,那拉淑嫻則慢悠悠的往後頭的福瑞齋而去。

張家沒有榮國府那般大,人口卻比賈家多了不少。這張宅倒是不缺院落,大大小小也有八九個院子。這最大最好的正院子如今是給了張家大房住的,只因早在數年前,張家老太爺就以身子骨欠佳唯有,搬出了正院子,並將家主之位給了長子。張家二房、三房分別住在東面的兩個相鄰的院落裏,而老太爺則帶著老太太住進了最西面也是最為清凈的福瑞齋。

從二門到福瑞齋倒是有段不短的距離,不過張家卻並不崇尚奢華,素日裏也極少在宅子裏使用香車軟轎,當然倘若病了自是例外。也因此,方才張昀鈴就是走著去二門等候的。那拉淑嫻有著原主的記憶,自然也知曉這個規矩,便也擡腳循著記憶中福瑞齋的位置,一步步往裏頭走去。

今個兒的福瑞齋早已沒了往昔的寧靜安詳,有的只是各種喧鬧,以及小孩子的笑聲。

“淑嫻回來了,咱們就先避避罷,免得待會兒老太太又說咱們阻著不讓她們母女倆好生聊聊了。來來,都走罷!”說這話的是張家二太太,她只瞧了剛進門的那拉淑嫻一眼,便開口調侃道。一旁的張家大太太聽了,還真就站了起來,附和道:“可不是就這個理嗎?走走,索性去我那兒坐坐,左右咱們想見老太太容易得很,就別杵在這兒礙事兒了。”兩位太太說著說著,笑作了一團,倒是看得張家三太太一楞一楞的,起身跟隨罷,仿佛有些不妥,可若是不跟罷,似乎又更不妥了。

“你們就作幺罷!”張家老太太氣呼呼的拿手在半空中虛點著,“一個個都拿我當樂子瞧,不過是前個兒隨口提了兩句,都擱在心上記著呢!”

那拉淑嫻這會兒已經走到了張家老太太跟前,一面行禮問安一面笑道:“母親,嫂子們不是拿您當樂子,而是實實在在的記著您的話吶。不過,若是母親真想扳回一局的話,女兒倒是願意湊個熱鬧。”

張家老太太訝然的看過來,奇道:“怎麽扳回一局?”

“大嫂,咱們的小鈴鐺眼瞅著就是大姑娘了,您可給她說親了?二嫂,先前我從前頭過來,卻是整好見著二哥拿了個百盛銀樓的匣子笑吶,這是給誰的?三嫂……”

“別別,我可甚麽都沒說。”張家三太太原就是最不擅長言辭又生性靦腆之人,眼瞅著自己被點了名,忙不疊的向著那拉淑嫻擺了擺手,討饒道。

一下子,屋裏便笑翻了天。三位太太倒也罷了,兩個年歲尚小的哥兒卻是又蹦又跳的不肯消停,略大的那個還蹬著小腿兒跑到了張昀鈴跟前,湊近笑道:“大姐姐要說親嘍,說親嘍!”

“壞彬哥兒,臭彬哥兒!”張昀鈴早已羞紅了臉,卻還不忘拿粉拳嚇唬堂弟。偏那孩子膽子也大,或者是篤定一貫疼愛他的堂姐絕不會傷了他,當下便在屋子裏繞著圈兒跑了起來,氣得張昀鈴揮著拳頭追在他身後。

笑鬧了半日,張昀鈴還是領著兩個小堂弟去園子裏玩兒了,倆孩子雖說前些日子略受了點兒驚嚇,不過如今瞧著卻是機靈的不得了。那拉淑嫻看著仨孩子笑鬧著離開屋裏,心頭卻不由的掠過一絲茫然。前世的她一共生養了兩兒一女,可最終存活下來的唯獨只有十二阿哥永璂一人,卻最終也不曾看到永璂生子。那今生呢?她是否能完成兒孫繞膝的願望?

“淑嫻。”張家老太太滿臉疼愛的拍了拍那拉淑嫻的手背,“過去的事兒既已過去了,就別再想了。這日子呀,自然是一日好過一日的。”

那拉淑嫻沈默的點了點頭,一時間心頭五味雜陳。盡管她並不是張家老太太的親生女兒,可老太太還是輕易的看出了她眼底的傷痛和不舍。不過想想也是,她雖是在悼念前世的十三阿哥永璟和五公主,可在老太太眼中,怕是認為她想起了早夭的瑚哥兒罷?

這是個美麗的誤會,那拉淑嫻並不打算澄清。

略一思量,那拉淑嫻索性提起了賈母的交代:“母親,嫂嫂們,我也不同你們兜圈子了。雖說我是極想回娘家同你們好生聚聚,可我府上那位老太太喲,這幾日可沒少念叨。母親念叨的是我,她念叨的則是我府上的那位政二老爺。其實罷,說白了都是應了那句可憐天下父母心。母親,嫂嫂們,你們只當是疼我,快允了這事兒罷。”

“你呀你,出嫁幾年怎的愈發孩子氣了?有這麽討好處的嗎?”張家老太太被弄得頗有些哭笑不得,可仔細想想,左右這事兒諸人都已經心知肚明,若繞彎子反而顯得生疏冷漠,如今這麽直統統的說出來,倒是逗得諸人一樂。

張家大太太道:“這事兒我應了,旁人不敢說,改明個兒我就回一趟娘家,逼著我父親收了榮國府的二老爺。要不然我就領著小鈴鐺,鬧得他不得安寧!”張家大太太姓潘,正是翰林院掌院學士潘鼎的嫡長女。

張家二太太也不甘落後:“我也要回趟娘家,領著彬哥兒一道兒。只不過我卻不是去叨擾我爹,而是去尋我祖父。不止彬哥兒,回頭我還要領上我娘家所有的侄兒侄女,若是我祖父不答應,就等著帶孩子罷!”張家二太太姓淩,其祖父曾官拜太師,名曰淩寧仄。

至於最不善言辭的張家三太太則是看看這個瞧瞧那個,半響才無奈的道:“要不我也回去尋我曾祖父?可我怕他會罵我……”

別看張家三太太在妯娌之中半點兒不出挑,容貌才情都屬一般,可事實上她的出身才是三人之中最高的。

三朝元老官拜正一品殿閣大學士,人稱閑鶴先生的周老先生便是她的曾祖父。且周家同旁的人家不同,通常多數人家都是重男輕女的,就算是張家,最多也就是將兒女一視同仁。可周家卻是正好相反,原因倒是極為簡單,閑鶴先生共有五子二十一孫八十九曾孫,卻獨獨只有張家三太太這唯一的一個小曾孫女。也因此,即便張家三太太哪哪兒都不出挑,卻依然是周家上下的心肝寶貝兒。唯一讓人感到狐疑的是,這般疼著寵著非但沒讓她養成囂張跋扈的性子,反而較之旁人略有些怯弱,加上她本人確實不出挑,為了避免將來受苦,閑鶴先生便做主將她許給了性子敦厚老實的張家三老爺為妻。

“三弟妹喲,要是老先生聽得你這話,還不得氣壞了?打小就拿你當掌中寶心頭肉般疼著寵著,別說罵你了,連句重話都不曾說過,我聽著你這話都替老先生抱屈。”張家二太太笑道。

一旁的張家大太太忙打圓場,道:“快別這麽說了,先聽聽淑嫻怎麽說罷。上次,被那好不講道理的榮國府二太太連連打斷,我到今個兒都不知曉榮國府那位二老爺是個甚麽人。”

這話一出,張家婆媳四人都將目光落在了那拉淑嫻面上。那拉淑嫻只抿嘴笑著道:“說起我府上那位政二老爺呀,那可真是個不世之材,頂頂有天賦的人,仿佛生來就是為了做學問的。最要緊的是,他不單有天賦有靈性,更是打小就格外的刻苦用功,古書裏說的頭懸梁錐刺股,擱在他身上完全不算甚麽。那位用功起來,可是連我府上老太太都要被嚇到的。嫂子們且說說,這般的人物,我如何能拒絕為他尋名師?唉,倘若我家老爺有一半的能耐,我也就不愁了。”

嫁都嫁了,連孩子都生了,張家人就算心裏略有些不自在,面上還是得勸著。尤其是張家老太太,一面愛憐的摟著那拉淑嫻,一面安撫道:“這不通學問沒甚麽,左右他是世襲的爵位。上回我聽你父親哥哥們說了,他看著就像是個會疼人的,提到你時,也是透著一股子溫情。女人呀,除了求夫君上進外,最要緊的還是夫君的心。”

要不然,那句‘悔教夫婿覓封侯’又是從何而來?

有些話張家老太太說得,太太們卻是說不得。當下,張家大太太只笑著岔開話題,道:“這一戶人家裏,長子襲爵鼎立門戶,次子上進光耀門庭,這便夠了。既然榮國府那位二老爺這般有才能,回頭我定說予我父親聽。”

張家二太太、三太太也跟著附和道。

很快,借由張家人的嘴,全京城上下都知曉了榮國府二老爺賈政是個百年難得一遇的經世之才,甚至連宮中都驚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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