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當然記得。我抿嘴一笑，“皇上要討債嗎？”

“嗯。”他點點頭，從黑色龍紋袖口中掏出一個精致的盒子放到我手中，沖我眨眨眼睛，轉身而去。我癡楞著目送他離去，直到把手中的盒子捂熱了才回到飲綠軒。

盒子裏是一支碧綠的玉簪子，此玉通透明亮，一看就是世所難得的好玉。猛然想起他問我的那句話，我曾經不小心打碎了玉璽的一角，他竟然讓人把那個碎角打造成了一支玉簪子。我拿在手中看了又看，睡覺時候放在枕邊，此中情分，竟如江山一角那般重。恐怕此生再也收不到比這個更好的生辰禮物了。

一轉眼來到這邊已經將近兩個月了，冬季嚴寒，周國更甚。在宇文邕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庇佑之下，我在周國過的還算是逍遙。我向莊師傅問起宇文邕的毒解得如何了，冰中草是不是傳說中那樣神奇。莊師傅道：“冰中草在立春之日方能發揮最大功效，現在在冰庫凍著哩！”

莊師傅逍遙慣了，宇文邕允許他可以自由出入宮中，莊師傅也樂得在民間經常轉轉，可是這一連三四天見不著莊師傅，我向宮人們問起，他們都搖頭不知，我覺得心裏毛毛的，立馬去告訴宇文邕。

宇文邕派人搜遍了整個皇宮和長安的大街小巷，沒有發現莊師傅的一點音訊。幾天之後，熟悉的大白鴿子撲棱撲棱落到了我的手上，展開是伯父的字跡：“你回來，莊揚回去。”

我心頭怒火升起，若要我回去，直說就好了，何苦這樣費心！

宇文邕拉住道：“不要回去，你要是走了，我怕我們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我安慰他：“不會的，他是我伯父，不會真的對我怎麽樣的，難道他能把我關起來不成？沒有莊師傅，你的毒就不能解，我又如何安心？”

他顯得很是憂慮，說：“你伯父沒有那麽簡單，他能知道莊揚事關朕的生命，可見宮中有他的耳目。如果是高延宗要你回去，我還放心些，但是蘇綽逼你回去，事情就不那麽簡單了。蘇綽與高延宗貌合神離地走在一起，他們倆現在走的路子是一樣的，接下來就利盡而散，我擔心你夾在他們中間左右為難……”

“那就讓我去看看他們到底在做什麽吧！伯父雖然令我失望，但是鹽粽子待我如兄長，你還不放心嗎？”

他撇著嘴，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愛模樣：“朕更不放心，什麽如兄長，對你沒安什麽好心思。”

我道：“我對皇上也沒安好心思。”傲嬌的說完，傲嬌的離去。

他終究沒有拗過我，在他派人偷偷監控了我兩天之後，在我死纏爛打之後，在我說出“不讓我回去我就絕食”之後……我要趁早把莊師傅換回來，此時正是他解毒的關鍵時候，莊師傅要經常給他調理，我決不能拿他的生命冒一丁點兒危險。詩經裏美好的句子有很多，最好的那句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是我認定了的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人。

我出了宮門不遠，就被一個青色衣衫的人擄了去。伯父居然專程來接我，用了這樣的方式，妥妥的避開了宇文邕派來暗地裏保護我的人。

“莊師傅呢？我要見他。”我道。

“你不問問伯父如何，只問莊揚，宇文邕在你心裏就那麽重要？”他微怒。

“是，重要到如果莊揚不能及時回去救治宇文邕，宇文邕若是有何不測，我與他同生共死。”我說。

“同生共死？真是笑話，你懂什麽？”伯父冷笑。

“如果我有何不測，你百年之後可好向我的母親交代？”我拿出了伯父的殺手鐧，輕易不願意用這個殺手鐧的，因為那是我的母親。

他的神情緩和了很多，道：“我已經讓莊揚回去了，我還要用宇文邕來牽制高延宗，不會讓他輕易死去的。”說話間還能看出他對宇文邕的仇恨，盡管母親之死與他無任何關系。

我才放下心來，道：“鹽粽子如何了？”

“他能如何，他能耐的很！”伯父冷道。原來伯父著急把我弄回來，是用我來牽制高延宗的。與、鑒於這樣的目的，伯父把我關在了鄴城的某處角落，這裏的人什麽話都不肯說，每天給我送來吃的用的，照顧得特別周到，就是不跟我說一句話，兩天過去了，我都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夜色降臨時候，我無精打采的剛要準備休息，門外飄進一個人影，她摘下面紗，我一眼就認出這位是一支鐘情於鹽粽子的瓊華姑娘。“怎麽是你？”我驚訝道。

“慕容姑娘，門外的看守被我用迷香熏到了，下去之後走後門，會有人接應。”

我疑惑道：“這是哪裏？誰讓你來的？”

“這裏是歌舞坊，這裏的主人就是你的伯父。是王爺派我來的，請姑娘相信我。”她誠摯地說道。

“那你……”我猶豫不定，我見識過伯父對待半月的手段，怕眼前這個嬌滴滴的至情女子受到伯父為難。

“沒有人看見我，多謝，姑娘快走吧！”她說完這句話，轉身輕飄飄飛去。

我按著她說的路線跑了出來，在後門的黑暗拐角處被鹽粽子帶走，我又回到了安德王府。

鹽粽子翹著二郎腿，吃著下人們片好的羊腿肉，好不愜意。“那個對你一往情深的瓊華，居然會輕功耶，你怎麽不告訴我！”

他又用小餅卷了幾塊羊肉，漫不經心道：“這有什麽好奇的，喜歡本王的自然都是奇女子。”

“那個歌舞坊，是伯父的產業？”我問。

“是啊，有這個歌舞坊的時候還沒有你呢，蘇綽去蓬萊隱居了那麽多年，無暇顧及，我自然要多操心一點。”他又啃了幾口，好像很多年沒吃過飯一樣。

我也跟著他吃了起來，吃了幾口之後，腦子明顯靈光了。我道：“是不是你最近做了什麽厲害的事情，引起了伯父的忌憚，伯父就想用我來牽制你，沒想到你又把我抓回來了。”

“不不，我是故意刺激他，讓他想辦法把你弄回來，然後我再搶過來。畢竟把你從宇文邕手裏搶過來要比從蘇綽手裏搶過來要困難的多。”

我笑笑：“你這個人真陰險。”

“本王當之無愧。”

我大快朵頤地吃了一頓，吃完就要走，他一把拉住我，問我：“幹嘛去？”

我很誠懇地告訴他：“回周國。”

“坐下！”他命令道。

“憑什麽，我討厭被人操控，你們倆的的爭鬥不要摻和上我。”我有些不高興。

他將我拉回來，低下頭，臉龐與我挨得極近，我很不自然地扭過頭，他卻又逼我與他四目相對。“你以為我想方設法讓你回來，是用你來威脅蘇綽的？無論我對付誰，都不願意把你卷進來，因為我知你懂你。我怕再不讓你回來，你的一顆心全部都被宇文邕給占據了……”

說到最後他有些哽咽，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一顆心無法給兩個人。此時我很不厚道的想起了瓊華，為了緩解自己的尷尬，我說：“瓊華姑娘武功很高哎。”

他的眼神裏沒有任何波動的情緒，道：“她的武功是我教的，她是歌舞坊的主人，本是聽命於蘇綽。”

“怪不得，天天教武功，一來二去的眉來眼去的就日久生情了，她為了你背叛了伯父，藍顏禍水。”我喃喃道。

“少轉移話題！”他道，“你跟宇文邕在一起，那小子有沒有對你……”

“什麽那小子，人家是皇帝！”我立刻爭辯。

“他要是敢動我的女人，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

鹽粽子現在怎麽這個德行，我心中輕嘆。

一連幾日我都被鹽粽子看管的牢牢的，既要防著撥付，又要防著宇文邕的人，也算是難為他了。我頭戴著玉簪子，擡頭望著天空萬裏灰蒙蒙，希望有個人突然從院墻那邊飛過來，說：“慕容掌宮，皇上讓在下帶你回去。”

誰知宇文邕走的不是這種江湖路線，君王自有君王的辦法。一紙國書落到了齊國皇帝高緯處，國書上大體是說，我們周國的掌宮在你們齊國，現在想讓她回來。

據說高緯的反應是：“周國掌宮？誰呀？哦，高延宗身邊那個啊，有啥大不了的，趕緊著找人送去周國不就行了？”馮小憐在身邊笑道：“皇上所言極是，豈能為了一個小小女子，影響兩國和諧。”

聖旨很快傳到了安德王府，鹽粽子一口咬定我在周國，從未見過我回來，整個王府搜查過後一無所獲，因為我早已經被鹽粽子默默轉移了。

高緯著急，馮小憐生氣，全城搜捕亦沒有找到我的蹤影，鬼知道高延宗這是將我送到了哪裏。當我重見天日的時候，周齊開戰，天下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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