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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吾愛天地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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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清晨,我打開窗戶,清風吹葉,鳥語花香,大街上如往常一樣人來人往。我伸個懶腰,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藏身於這種到處都是人的街市,可比藏在深山老林裏有安全感多了。我掐指一算,逃離安德王府已經半個月了。

當時輕屏不知道從哪裏聽到的風聲,本想跑來找鹽粽子哭鬧一番,奈何鹽粽子不在府中。我淒淒對輕屏說:“這樁婚事,我也是不情願的,奈何伯父如父,違背不得。”

輕屏不屑道:“我還能不了解你?風師傅說什麽你就聽什麽啊?”我很哀怨地告訴輕屏:“你知道,伯父從小就很喜歡你,要不你幫我勸勸伯父,你做過那麽多對不起我的事,這次就當是幫我的忙了。”

我掐指一算,此時伯父應該在後園涼亭裏自己對弈,輕屏走過去需要一段時間,輕屏找伯父講道理又得一段時間,也只有輕屏死纏爛打的性子可以纏住伯父。我跑到房間,大筆一揮十個字“齊國這麽大,我想去看看。”又跑到門口,著急對侍衛道:“你,趕快去花府通知花夫人,輕屏舊病覆發,又暈倒了!你,趕快去請郎中!”

我趁機出門,被一搗亂的侍衛攔下,我聲色俱厲:“我要進宮通知王爺,耽誤了花大小姐的病,你們擔待的起嗎?我有淑妃娘娘給的進宮的令牌,你們有嗎?”

我就這樣逃離了王府,接下來的三天,鹽粽子搜遍了整個鄴城也沒有找到我。闔府的人出來找我,王府空虛,我又偷偷溜回了王府,藏到我自己的房間的……床底下。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很熟練的跑到廚房去偷吃的,晚上丫鬟依舊準時過來打掃我的房間,我是了解她們的,從來不打掃看不見的地方,比如床底下。待丫鬟剛走,我伸伸幾乎麻木的四肢正要爬出去,卻聽見腳步聲由遠及近,聽見正要離去的丫鬟恭敬喊了聲“王爺”。

我在心裏默默罵著鹽粽子,又縮回床底下。“死丫頭跑哪去了,兩天了都沒找著。”鹽粽子恨道。

我偷偷一樂,聽綠蘿道:“要不要加大搜尋範圍,兩天足以跑出鄴城了。”

“罷了,她要躲起來,估計那幫人也找不到。等她在外面活不下去了,就回來了。本王只是擔心她出事,她畢竟年少無知。”我心中一暖,差點爬出去說“鹽粽子,我在這裏呢!”。卻聽綠蘿接著說:“王爺交代的事情已經有頭緒了。”

“奴婢幾個月來明察暗訪,才微微找到些頭緒,風蕭易似乎是從周國來的,但在周國卻查不到他的任何蛛絲馬跡。十八年前風蕭易來到齊國,機緣巧合認識了胡家大小姐,也就是當今胡太後。兩年之後,風蕭易抱著一個女嬰去了蓬萊山,這個女嬰與風蕭易並沒有血緣關系。”

“慕容千語。”鹽粽子在房間踱步念著我的名字,道:“我總覺得她沒有走遠,話又說回來了,她要是不走,本王還真不知道風蕭易暗中培養了這麽多勢力。老頭兒對這個侄女如此上心,千語的身份絕不簡單,看來本王更有必要娶她了。蔣半雲和蔣半月隨風蕭易從蓬萊出來後去哪兒了?”

“奴婢正要稟報,他們在周齊,甚至還有陳國邊境招兵買馬,但行事極為低調,我們的人多方打探才探出消息。”

“我知道了。把尋找千語的人抽回一些來,風蕭易比我要著急得多。耿燁的動向,你留心著點兒,不用特意監視。”他淡淡道。

“耿管家?是,奴婢遵命。”綠蘿的語氣中閃過詫異,隨後平淡。

夜深人靜,我輾轉反側。他不是我的哥哥,不是鹽粽子,他是安德王,一個野心勃勃、誰都不相信的王爺。他從前對我那些欲說還休的愛意是假的,當然這不要緊,要緊的是他是為了利用我牽制伯父;他從前對我如兄長般的關心愛護我相信是真的,但又沒有那麽真,對於我的出走,他似乎沒那麽關心。罷了,既然你撤回人馬,既然我對你傷心失望,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離開了。

我悄悄兒地收拾好了行李,安德王上朝時候,後院守衛正好被安耿燁帶走,伯父不在府中,我輕車熟路地繞開府中之人,從後門離開了王府。

我來到了周國,一路小心翼翼又充滿好奇,自由的呼吸和從未有過的刺激感讓我暫時把對安德王的失望拋之腦後。只有在周國,才沒有安德王的勢力,何況這裏還有莊師傅,宇文邕治理下的周國比齊國各方面都好很多,百姓生活和諧,風氣也好。

我對鏡梳妝,鏡子裏是一個身穿粗布衣衫、面容灰白的尋常老嫗形象。以前看書,女主角逃出來都是女扮男裝,我試驗了很久,怎麽都不像個男子,聲音更是難以改變,索性扮成老婦人的樣子,惟妙惟肖,不引人註意,很安全,就這樣一路巧妙避過了安德王的大肆尋找。

長安乃周國都城,自古繁華,我棲身於長安最大的酒肆,煮一杯茶,大開窗戶,聽著樓下小二來回招呼著吃飯的客人,看到不遠處的婆婆打孫子,聽到稚子孩童唱民謠,看到豆漿不夠賣的小販往裏摻水,看到紈絝公子調戲良家婦女,看到賣糖葫蘆的老伯又過來了……

我立馬沖下去:“大……小哥兒,來兩根糖葫蘆。”

“大姐,你這麽大年紀了還吃糖葫蘆,牙咬得動麽?”他看著我的滿口黃牙道。

我漫不經心地翻個白眼,沙啞著嗓子道:“給我大、大孫子和二、二孫子買的,不行啊!”我接過糖葫蘆,玩心大起,當著他的面“哢嚓”咬了一口,在他驚訝的眼神中,我趾高氣昂地轉身離開。

是夜,半睡半醒之間,但聞外面風聲如鬼泣,窗戶突然被吹開,我驚中坐起,一深色人影從窗前掠過,鬼魅般的聲音悠悠傳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終於讓本公子找到你了……”

往往應該驚慌失措的時候,我反而能迅速冷靜下來,毫無懼色喊道:“玉斷魂,你的臉好了沒?”

飛花點點破窗而入,粉色花瓣輕舞飛揚,玉斷魂從窗戶飄然而入,依舊是一身紫衣,依舊是紫金色的面具,依舊是鬢邊一縷紫發。這個人出場總是帶著一身光輝。

“你不怕鬼?”

“人比鬼要可怕多了,可惜你不是鬼。”我道。

“我對小女孩一向很溫柔的,剛剛只是跟你開了個玩笑。”他掩嘴笑道,“你孤身來到這裏不容易,跟我走吧,我請你吃糖葫蘆。”

“你武功那麽高,我也逃不了,能不能不要給我下毒,最好也不要綁我。”

他近身揭下我臉上的東西,道:“我看心情吧。好好的臉,打扮成老太太多不好看。”

小心翼翼這麽久,卻因為貪吃一支糖葫蘆被玉斷魂發現了,他把我關在小屋子裏,第二日,帶我去了一個比皇宮還要富麗堂皇的地方,那是周國大冢宰宇文護的府邸。

宇文護在院子裏逗一只會說話的七彩鸚鵡,玉斷魂道:“主子,人到了。”

他轉過身來,看我時眼中閃過一絲光彩:“老夫對你有印象,慕容千語,三年沒見,出落得越發可人了。好好的安德王府不呆,怎麽跑出來啦?”語氣仿佛在一個長者溫柔地責備犯了錯誤的孩子。

我不說話,玉斷魂道:“主子,只要有她在,莊揚不敢不給屬下解毒。”

“老夫現在改主意了,與其用她來威脅莊揚,不如用莊揚來威脅她。”

玉斷魂急了:“可屬下的臉……”

“是你的臉重要,還是老夫的命令重要!”宇文護厲聲道。我也摻和道:“就是,一個大男人,整天光想著自己的臉,你看看宇文護大人,無時無刻把皇帝的寶座放在心上,把周國放在心上,心憂天下,這才是大丈夫所為!你自己又不是不會解毒,多試幾種解藥解法就好了,用錯了頂多毀容嘛,反正臉都這樣嘍!”

宇文護冷冷道:“嘴貧的丫頭,你若是不乖乖聽話,不止你會沒命,我有一千種方法讓莊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恰逢朝廷選民間女子充做宮女,我混在其中成功進宮當起了宮女。

“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途徑假山,聽到一個童稚的聲音,聲音軟甜如糯米,我循聲而去。假山後不高的大石頭上坐著一個身著錦衣的小女孩,頭上紮了兩只活潑的辮子,齊劉海下是一張甜美可愛的小臉,正捧著一本竹簡細細鉆研。

我柔聲道:“你是公主嗎?”她睜著美麗的大眼睛看著我這位不速之客,呆萌地點點頭。我感嘆道:“不愧是當今陛下的女兒,這般勤奮好學。”

“你說的是皇帝舅舅嗎?”小女孩的聲音真好聽,好聽地讓人能忘記一切煩憂。

一股熟悉親切感撲面而來,我又驚又喜:“你就是文穎公主,長公主的女兒,你出生那天祥雲滿天,百鳥飛來,你出生的時候我還在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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