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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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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時急時緩, 簌簌小雪不知不覺變成鵝毛大雪, 輕柔地覆蓋了帝京。

九龍浮雕的寬大禦座上鋪了一層密實的獸皮毯, 殿內爐火旺盛, 暖融融的,宮人靜靜立在外頭。

“快過年了。”一身淡金色帝王服的裴洹坐在柔軟的獸皮墊子上, 一手執狼毫, 從案上連成山嶺的奏折裏擡起頭,眼神游離地說, “皇叔成仙啦,不要我啦。”

他語氣虛浮,臉色也看起來有些氣虛,陸眷卿擡眼註視他片刻, 確認小皇帝康健無恙,只是被政務纏得心態不穩了而已,便低下頭繼續看手裏的書冊,說道:“承胤說了會陪陛下過年,一定會回來的。”

裴洹嘆了口氣,丟下筆,朝後一靠,陷在厚厚的獸皮毯中,顯得清秀面目格外乖巧,悵然若失地道:“折子真多, 這幫大臣話怎麽這麽多。”

陸眷卿知道他在鬧小脾氣了,把手裏書擱在一旁, 擡頭專看著他,覺得小皇帝很像小時候的裴珩,總體上是很乖巧的,但遇到麻煩事、勞神事,總忍不住露出點嬌氣的脾性,若不哄,過一會兒也就自己安分繼續做事了,若哄一哄,就好得快些。

他看了一會兒,故意作壁上觀,小皇帝時不時擡起眼睛瞥他,見他不說話,腮幫子鼓了鼓,心道皇叔棄我不顧,滿朝文武也都不關心孤,都是抱著壓榨孤的心思,要孤給全天下賣命,沒人疼沒人愛。

越想越是地裏一顆小白菜,滿心寒涼孤苦,愈發想要走到門外去,憑欄吹著冷風,念幾句傷懷酸詩,嘆幾句身世之苦。

陸眷卿再清楚不過他此刻想什麽呢,忍不住笑了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在下首紅木椅上,端起茶撥了撥,雲淡風輕道:“年關將近,各地事務多,臣不能代勞,陛下且辛苦些,處理完這一批就輕松了。”

裴洹這才臉色紅潤了些,心想自己也還不算天煞孤鸞,重新提筆蘸朱墨,又想起來什麽,問:“小十二怎麽樣?”

陸眷卿除了喝茶就專心看著他,好讓小皇帝感到有人關註自己,答道:“京郊別莊當庶民,據聞已經不愛養鳥了,現在愛養貓,一道飯點兒房前屋後十來只各種花色的野貓都去尋他,各個皮毛錚亮。”

裴洹想象了一下淮原王窩在溫暖房間裏,左右簇擁著嬌滴滴咪咪叫的毛團兒,不由有那麽一瞬心生艷羨,但很快就一掃而過了。

“小姑和呂厄薩什麽時候成親?”裴洹心不在焉地把河間刺史的折子合起來,丟到“跟孤要錢”那一摞裏頭,“嫁妝再添點兒吧。”

陸眷卿猶豫片刻,裴洹這幾天忙得有些焦慮,一焦慮就要挨個兒關懷身邊人,柔章帝姬的嫁妝已經添了七八次,基本翻了三番,呂厄薩也很頭疼,再添下去就該互相割讓城池了,於是委婉道:“陛下,帝姬早上來的時候特意說,嫁妝很夠了。”

“嗯,嗯,好。”裴洹頭暈腦脹地合上一本折子,丟到“跟孤要糧”那一摞。

又一個時辰過去,案上折子堆成的小山終於被削去一個尖尖,裴洹快瘋了,陸眷卿中途拉著他起身活動幾次筋骨,陪他簡單用膳,而後又把他請回座位上繼續幹活兒。

“當牛做馬的命!”裴洹揉了揉臉,嘴巴都被自己揉得嘟了起來,“陸眷卿,來幫孤批幾本,赦你無罪,快!”

陸眷卿閑閑地坐在原地不動,微笑道:“臣可以幫陛下揉揉肩,別的就不能了。”

裴洹欲哭無淚,陸大將軍斜靠著坐到他旁邊,一臂支在禦座扶手上,一手騰出來給裴洹捏肩膀,習武高手的內力有效緩解了小皇帝的酸痛,但依舊平覆不了他面對永遠批不完的奏折的心酸。

裴洹在半個時辰後再次崩潰,丟了筆和折子轉頭鉆到大將軍陸眷卿懷裏嚎哭:“太苦了,不值得,不活了嗚嗚……”

“呦,陛下忙著哭呢?臣明兒再來。”

裴洹從陸眷卿懷裏擡起頭,赫然見他的神仙九皇叔笑吟吟站在廳門口,一身霜色衣袍,正摘了肩頭大氅,長身玉立,旁邊是玄色修身武服的胥錦,遙遙一手搭在胸前微微傾身算作問候,兩人般配極了。

裴洹心中喜悅,連連叫喚著“皇叔”疾步過去與他們擁抱,裴珩又上前與陸眷卿問候,神色間掩去了對師尊的想念,禮貌克制。

“哎,桌上是批完的還是沒批完的?”裴珩歪頭,視線繞過眾人,看向書案上堆積得極富技巧才不至於坍塌的奏折。

裴洹熱淚盈眶地抓住裴珩的手,正要求助,裴珩已經有了數,立即道:“嘖嘖,陛下太辛苦了,臣也做不了什麽,就在這兒陪著陛下吧。”

裴洹的話被噎了回去,孤苦無望地回到他那位置上繼續幹活兒,燕雲侯、柔章帝姬、呂厄薩和顧少爺也都來了,進來都感慨一下皇上真是鞠躬盡瘁,而後表示了精神上的支持。

眾人熱熱鬧鬧在下頭喝茶聊天,一會兒商議柔章帝姬的婚禮要怎麽辦,一會兒約定明天去京郊橫水崖觀雪、看日出日落、打獵露營。

皇上就聽著,並拼命批奏折,在孤憤之情的作用下效率奇高。

深夜裏,皇上終於忙完了,眾人心照不宣起身恭喜,挨個過來跟他擊掌、擁抱,而後紛紛留宿宮中。

翌日一早,陸眷卿在寢殿外等候皇上,裴洹收拾妥貼一出門,就猝不及防被大將軍用一件寬大的銀狐裘氅裹了個嚴實,被王侯公主拐出了宮,直奔京郊。

途徑淮原王居處,略作停留,裴洹進院子,從淮原王手裏抓了把肉幹兒餵了會兒貓,兄弟兩人沒說話,裴珩和柔章帝姬過來,一人挑了一只貓抱了會兒,帝姬的手臂不一會兒就酸了,把滿臉高貴冷艷不情願的獅子貓放開:“小十二,你餵太狠了啊,看那貓胖的爬不動樹了吧……”

裴珩也不再逞強,松開臂彎裏直撒嬌呼嚕的波斯貓:“這只別說上樹,上炕都困難了。”

淮原王衣著樸素幹凈,宅子簡樸,但什麽都不缺,一家人未必還有多少機會齊聚,他笑笑,笑容裏盡是淡然:“姑姑快成婚了罷?草民祝帝姬和提督大人百年好合,世代安康。”

柔章帝姬看著小十二半天,到底說不出一個字,撂下一句“快過年了,來看看你”,便紅著眼眶走了,裴洹餵完了手裏的肉幹,讓貓兒舔舔自己手心,也起身走了,裴珩上前抱了抱小十二,隨即離開。

眾人一路往西,橫水崖下是一處暖潭,潭水溫熱青碧,周圍是初秋景色,遠些就是冬景,就地安營紮寨,點篝火,架起肥嫩的羊羔烤著,十幾壇陳年佳釀搬出來在潭水裏溫著。

營地笙歌對飲,落日餘暉披灑在遠處長坡盡頭,酒香四溢,裴珩早早就被灌得半醉,在安靜處縮在胥錦懷裏,兩人倚在獸皮氈毯上烤著火,耳鬢廝磨地看著燕雲侯和裴洹他們圍著篝火笑鬧。

裴珩仰起頭吻了胥錦的唇:“給我家相公拜個早年,過幾天白鶴來了,一塊兒進宮包餃子。”

胥錦低下頭加深了這個吻,支起身子,單膝跪地摟住裴珩,長腿蓄力,輕松地抱著他起身,繞道身後帳子裏,把帳簾一合,布了結界,壓著裴珩在厚厚的氈毯間細吻:“都聽你的。”

裴珩白皙如玉的皮膚很快暴露在空氣中,陷在密實的獸皮上,緞子般的長發散亂,呼吸急促迷離。他修長腿纏緊了胥錦,迎接他一浪強硬過一浪的攻勢,脖頸間微微泛了粉,甜美的汗水沿著鎖骨流淌,眼角也不禁被胥錦幹得蓄著薄淚,輕輕咬著嘴唇,無辜地看著胥錦,像是要求饒,又像是在索求更多。

胥錦嘴角挑起一抹笑,欣賞著裴珩的模樣,低聲道:“主人……”

“承胤,叫出來,他們聽不見。”胥錦在他肩上咬了一下,“叫出來。”

他們的身體上,靡麗的刺青大片舒展,相同的圖騰糾纏在一起,像是要融為一體。

裴珩終於難耐,微微張開嘴,在胥錦吻下來的同時一遍又一遍摻雜著低吟,喚著胥錦的名字。

鬧騰著,眾人陸續都睡了。

只睡了一個多時辰,眾人就被裹著裘皮襖的小皇帝挨間帳子叫醒了,燕雲侯抱著睡眼惺忪的顧少爺出來的時候,望著手提銅鑼的兇殘小皇帝,心生敬畏,小皇帝腦袋裏是埋了一座滴漏麽?說二更醒就絕不會拖到三更。

皇帝親自叫早,臣子紛紛抗命,陸大將軍親自給阿洹守夜,此事神清氣爽,看起來半點疲憊也無,燕雲侯算脾氣好的,堵著顧少爺的耳朵在銅鑼聲裏起來了,柔章帝姬沒睡夠,暴怒地扔出一只枕頭:“阿洹,你要小姑的命嗎?”

皇帝把枕頭裹了一層酥脆的雪扔了回去:“小姑,雖然這兒沒人敢惹你,但你再不起來,孤就讓呂厄薩進去了!”

“啊啊啊!”柔章帝姬暴怒長喝,終於被冰枕頭徹底喚醒了。

溫戈和呂厄薩喝多了,兩人抱著酒壇子假裝聽不見皇帝敲鑼,被燕雲侯強行鬧起來,瑞王的帳子則一點兒動靜也沒有,溫戈揉著太陽穴,看了看道:“嗯,王爺他……胥錦設了結界。”

燕雲侯說:“溫大人,你破這個結界不難吧?”

呂厄薩說:“然後咱們一起沖進去。”

柔章帝姬冷笑一聲:“一起給王爺拜年。”

裴洹有點兒於心不忍:“小姑,你就別往裏沖了,給皇叔留點兒面子。”

話音剛落,帳簾掀開,裴珩和胥錦一臉無語地看著他們:“諸位,欺負神仙不犯法嗎?”

陸眷卿帶著皇帝同乘一騎,率先帶路上山,沿雪林間的峰嶺小徑,半個時辰後登頂,橫水崖一峰獨秀,屹立於群山間,山上積雪亙古不變,一輪火紅緩緩東升,長夜驅散,天地間剎那開闊明朗,雄鷹盤旋長唳。

裴珩與胥錦十指相扣,身邊故人新酒,歡歌笑語,古老王朝還將迎來無數個璀璨日出,三界萬物生生不息將會永世綿延,裴洹輕輕湊到裴珩身邊,低聲問他:“皇叔,下輩子我若不記得皇叔,叔能不能來找我?”

裴珩笑著點點頭,給了他一個不會反悔的允諾。

胥錦在裴珩鬢邊一吻,他們彼此對視,萬古山河,盛世千秋,盡在這不朽的一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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