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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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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珩先往州府軍備營, 出示欽差令,把州府軍大營全權交由胥錦。

胥錦換上了青玉殿武者服, 他素日裏穿黑色衣袍,冷起臉來便有說不出的威勢,而這身武者服制式筆挺,將他流暢漂亮的肩線、腰背線條勾勒無餘,一雙筆直修長的腿, 黑色長靴緊裹小腿, 他冷艷鋒銳的俊美被襯出禁欲的美感。

當然,也只有裴珩能全心全意欣賞這種美,其餘人先是為他所驚艷,而後便會在胥錦冷冽的氣場裏感到無法舒展, 感到強烈的碾壓。

當州府大營一眾副將見到胥錦時, 便是這樣的感受。

裴珩言簡意賅地把軍備營換了主子,副將們自然有質疑、有不服,但胥錦一手負在背後, 一手按在腰間佩劍上, 擡指將劍頂出鞘三寸, 漠然環視一周, 眼神裏沒有絲毫仁慈之意,令人立即明白, 誰此時鬧事, 誰就立刻死。

這是青玉殿武者, 事態緊急時有權整頓軍隊, 生殺皆可先斬後奏。

廳內頓時寂靜一瞬,而後眾副將陸續向胥錦行禮,他們的質疑和抗拒都在這一刻被繳械。

裴珩扮白臉,笑吟吟道:“勿要太緊張了,今日各位的職責,便是鎖閉揚州全城,依照胥錦大人的布置鎮壓城中趁亂鬧事者。”

副將們臉色發白,事出突然,有人還未反應過來,環顧過後問道:“林將軍怎麽沒來?”

“林大人?哦……”裴珩眉頭一挑,轉頭問胥錦,“他怎麽沒來?”

胥錦向廳外侍立的手下做了個手勢,隨後有人呈上一只沾血的白玉鼎,這鼎不大不小,正好抱個滿懷,裏頭有些深,一時只見一團深色的東西,散發出濃烈血腥味。

胥錦淡淡道:“你們的林將軍跟韓刺史關系好,要闖大獄找人,身為地方大將卻不懂規矩,便拿他做個教訓。對了,這玉鼎便是韓刺史贈他的,正好承這份情。”

——那白玉鼎裏正是林將軍的頭顱。

屋內頓時一片死寂,有人不敢相信,顫聲道:“林將軍素來與韓刺史關系一般,豈有什麽人情可言……”

裴珩擡手,虛虛向下一壓,那人便不敢再說,他語重心長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林將軍平素跟韓刺史保持距離,但私交甚篤,單說那玉鼎便值六千兩黃金。”

那人聽了登時目瞪口呆,當然要懷疑裴珩是欲加之罪。

可林將軍教訓在眼前,沒人敢亂開口,否則腦袋說不準就要放進那玉鼎中。

“諸位有什麽異議,盡可提出來。”裴珩溫文爾雅道,垂眸看了眼手中瓷盞內的茶湯,“畢竟咱們初次見面,一見面就讓諸位聽令,心裏難免有不快活。”

眾人不敢伸手接瑞王的這份“善解人意”,紛紛擺手道“王爺說笑了,怎麽會呢。”

胥錦一擡手,端著玉鼎的人把鼎放在廳內正中的桌案上,如同放置了一件尋常擺設。

“好,好。”裴珩笑了笑,起身對胥錦道,“你便看著辦罷,晚上記得回去吃飯。”

裴珩離開軍備營的時候,揚州城各城門已落鎖,水路落閘,弓箭手一刻鐘內射落十幾只信鷹信鴿,空中不知何時盤旋著一只海東青,見傳信飛禽便撲身而下,利爪加上鋼鐵般的喙,頃刻就把它們撕成兩半,再準準丟到城門樓上,守城士兵便把鳥屍所攜帶的紙條交到胥錦那裏,查出來源立即出手抓捕。

皇帝駕崩消息傳至的第一天,揚州城進入戰時警備狀態,刀鋒卻都是朝著城內的人。諸世家、官員、豪商,從孫氏作為起點鋪開一張關系網,韓琪和柳司景的結交名錄作為線索,裴珩在名單上增刪,確定要抓誰,要當場殺誰,要留誰,要慢慢審誰,把揚州城權貴上上下下篩了一遍。

幸運的人躲過頭上掠過的刀鋒,從篩子眼兒裏鉆了個過去,不幸的人連家帶口下大獄,家宅查抄,滿城的鬼哭狼嚎人心惶惶,任何消息都傳不出去。

這一天過去的時候,燦爛晚霞籠罩在廣陵水岸盡頭,勾欄瓦肆不時還有歌聲,街道上穿梭的兵馬軍伍向軍備營回流,城中半數權貴落網,塵埃落定。

柳司景是第一個祭刀的,暗箭刺殺他的不是別人,正是刺史韓琦,昔日狼狽為奸的好搭檔,大難臨頭,憑著敏銳的嗅覺先下手為強,然而韓琦未能幸免,不到午時就被玄甲衛丟進了州府大獄。

小秦淮的水裏染了血,夕陽下像是晚霞的倒影,裴珩駐足紹園外頭的水岸,裴洹戴著鬥笠坐在他身旁,持一支魚竿釣魚。

“承胤,這幾天你都要親自審嗎?”小皇帝抖了抖魚竿,發覺腿麻了,於是把魚竿卡在旁邊,換了姿勢,枕著手臂仰靠在大石頭上看天。

“審幾個主犯,把脈絡摸清楚,三五天後交由新任刺史就行了。”裴珩答道。

“燕雲侯還不知我來了吧?”裴洹問。

裴珩眉頭皺了皺,忽然想起來沒跟燕雲侯說這事兒:“他……等他照顧好顧少爺,應當會回來一趟。”

裴洹摸了摸肚子,隔著鬥笠的輕紗巴巴望了裴珩一眼,想問能不能現在開飯,但又知道裴珩在等胥錦回家,於是沒好意思開口。

“餓了?”裴珩走過去朝他伸出手,裴洹拉著他的手起來,遠遠瞧見胥錦策馬回來,舒了口氣:“有點兒。”

裴珩哭笑不得,離京後的阿洹時常像個小孩子,興許是難得完全賦閑幾日,天性不受約束,才終於做回自己。

胥錦得到近前,翻身下馬,仆從接過韁繩。

“累不累?”裴珩察覺他身上還殘留些許焦躁,便問道。

“軍備營成日裏只顧著胡吃海塞,一群廢物,人手調動磨嘰得很。”胥錦道,見了裴珩,神情立即柔和耐心下來,“收拾了一頓。”

“很好。”裴珩笑吟吟道,裴洹在旁心想,這胥錦就算掀了天,他皇叔估計都能這麽笑著誇出來。

三人在廳裏落座,紹園的原主人韓琪已經入獄,府裏下人或遣散或換人,廚子憑著好手藝和清白背景通過了層層審查順利留下來,於是晚飯格外豐盛精細。

“新任刺史是誰?”裴洹徹底放松下來,這兩天連食不言寢不語也不講究了,因他聽聞尋常人家飯桌上都會聊幾句,用飯時一家人熱鬧溫馨。

裴珩朝他解釋道:“是韓琪手下一名師爺,此人原乃多年前進士,後家中遭遇陷害,不得入朝為官,始作俑者就是孫氏一黨,於是此人更名換姓,潛心潛伏於韓琪身邊三年,就是為了等待時機,將其罪證送到京城,巧在咱們來了,他大仇也恰好得報。這人有大才,朝中徐老也送來信,稱願意為他的品格能力擔保。”

裴洹假死一回,很珍惜來之不易的時光,這兩天什麽事都不過問,聽了這番話,沈吟片刻道:“三年,他對江南地方人情應當熟悉,但江南為官不必京城輕易,此人性格如何?”

“正所謂能屈能伸,圓融守道,並非人情不通達之人。”裴珩笑了笑道,“他應付得來。”

裴珩轉向胥錦道:“明日不需去軍備營了 ,陪我審犯人罷。”

胥錦當然樂意,心情更好了幾分:“好,我嚇唬人,嚇唬到位了你開口問。”

誰都沒提小皇帝假死的事情,這事麻煩,大家都默契地暫且擱置煩惱,傍晚陪裴洹在揚州城逛了逛,又往兩間風格別致的酒樓去聽曲品酒,仿佛白天的兵荒馬亂只是一場夢。

夜裏回紹園,胥錦攬著裴珩到院後溫泉去沐浴,他解開武者制服一直系到頸間的扣,硬挺領口敞開些許,露出雪綢裏衣松散領口和一小截鎖骨,胸膛緊實肌肉若隱若現。

裴珩正寬衣除去外袍,胥錦瞥見了,心頭一動,湊過去殷勤地給他解簪子,白玉簪抽出,墨一般的發如雲垂下,裴珩回頭想調侃他幾句,入眼卻是他淩亂胸口衣襟,往下看是筆直修長的腿和黑色長靴,往上看是俊美妖冶的下頜與唇角,胥錦禁欲而妖孽卻不自知,只一個勁兒靠近裴珩往他身上賴著。

裴珩心裏亂成一團麻,喉嚨有點幹,他私心裏很喜歡胥錦穿這身武者服,原本只是覺得好看,如今怎麽看怎麽都是點火撩撥的原罪。

胥錦聽出他呼吸有些亂,側過頭靠在他肩上,手裏殷切地幫他解開裏衣腰帶,鼻尖在裴珩頸側蹭了蹭,低聲道:“怎麽了?”

裴珩穩了穩氣息,按著胥錦胸口讓他站直,伸手親自給他解衣扣,指尖靈活地撬開腰間寬皮帶的銅扣,一點點扒了這身衣冠禽獸氣息的衣裳,仿佛借此就能清除胸口灼熱的湧動。

不知情的胥錦笑吟吟任由他折騰,蹬掉長靴,兩人上身都被彼此脫得精光後,氣氛有些尷尬,他們不約而同地想:“方才是做什麽呢?”

胥錦摸了摸筆挺的鼻子,大剌剌徹底脫幹凈,取了寬巾子裹在腰間轉身走進池子裏,片刻後水聲響起,裴珩也走了過來,他們之間不遠不近,升騰而起的氤氳水霧讓彼此的面容模糊又清晰。

“咱們家皇上何時回宮呢?”胥錦側過身,一臂擱在池畔支著腦側問道,“回宮怎麽說,說‘愛卿們好,孤又活了’?”

裴珩一陣笑,道:“溫戈今日傳了消息來,宮中有嫌疑謀害皇上的人全部查了個遍,從太後宮裏到浣衣局一個不落,已經揪出孫家的幾個暗樁,皇上離京自然是‘為之所迫’。”

“為何還要等幾日才回去?”胥錦問,“還要等誰的動作?”

裴珩放松地靠在池畔,極細的腰線在水中若隱若現:“我誰也不等。”他沈默片刻,又道,“皇上……興許是等著看淮原王。”

“那是皇上的十二弟……”胥錦蹙眉,“他做了什麽?”

裴珩閉了閉眼,似是在回憶他那個不務正業、只愛養鳥的十二皇侄。他狹長的眼尾如有蝴蝶輕輕翕動:“今日午時傳回消息,淮原王帶兵往王城開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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