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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試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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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珩沒有碰龍章遞來的劍,只是微微一擡下巴,示意胥錦接下,又喚小廝再取一柄過來。

瑞王府裏頭好東西多得是,這劍是金鈺隨手給龍章找來的,不是什麽名兵,卻也精鋼淬煉,錚亮鋒利,胥錦抽出來試了幾下,頗趁手。

他看向裴珩,眼睛帶著點笑意,似是在詢問他的意見,等裴珩指點。

裴珩朝胥錦和龍章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向他們後頭喊了句:“老金,這大好的春光,要不要忙點正事?”

龍章和胥錦一回頭,正對上游廊下鞋尖一轉向,打算繞道的金鈺。

金鈺懷裏抱了一摞賬本,見裴珩這笑就起雞皮疙瘩,準沒好事,奈何人在屋檐下,只得屈從其淫威走了過來:“都在這兒啊,王爺有吩咐?要是沒事我就先去廚房催催晚飯。”

多年來,去廚房催三餐催夜宵已成為最受金大人喜愛的活動,每每潦草應付裴珩的胡攪蠻纏都用這招。

裴珩一把攥住金鈺,笑嘻嘻道:“吃飯著什麽急,又不是沒下頓了。我家小朋友練劍,你給餵招,我先瞧瞧。”

金鈺松了口氣,笑道:“王爺怎不早說,龍章小公子,來。”

裴珩尊貴的手指頭搖了搖,再點了點旁邊:“我是說胥錦。”

金鈺頓了頓,接過劍,嘶了一口氣:“這凡兵有必要練麽?不如去青玉殿後山住一陣子汲養靈力,我看溫大人那地盤靈氣十足,足得要溢出來,山頂上都要飄青煙了。”

裴珩理了理袖子,淡淡道:“皇城九門之內,靈力禁制的地方不止一處。沒事練練劍也好,別荒廢了。”

胥錦聞言沈思,裴珩又換了副散漫的笑臉:“正好我也順便嘗嘗為人師的滋味。”

金鈺沒忍住嘀咕:“你為人師,打算把人家往哪條歪路上教?”

裴珩笑得春風得意,沒有半點慚色:“哎呀,本王走過的歪路千千萬,胥錦,你想走哪條呢?”

胥錦:“……”

龍章在旁訝然道:“金大人也會武功?”

裴珩哈哈一笑:“人生在世,切勿以貌取人,我當年與他一同武學開蒙,除了嘮叨,他會的也不少。”

金鈺挽起袖子,呵呵一笑:“王爺真是會誇人。”

嘴上歸嘴上的,他朝金鈺遞了個狡黠而可疑的眼神。

話音未落,金鈺已默契地笑了一笑,反手握住劍柄,指腹沿著劍身摩挲了一條筆直的線,微一頷首,清淡眉眼竟凝出一層冷鐵之意。

隨後他毫無轉折地做出一個起手式,行雲流水一般自然,令龍章和胥錦反應不及。

“胥錦公子,請——”

首招已出!

胥錦的反應速度也是當世罕有,立即把目光從裴珩身上移開,提劍迎上,鋒刃的銳利之氣倏然驚起庭樹飛鳥,從雲霞漫天的庭院內振翅而起,龍章身邊小青鳥拖著艷麗尾羽,迎空一聲泉水般的長鳴

北大營一貫能動手不動口,動手就占三分快,裴珩攬著龍章自覺退後一步,一臉滿意:“老金,風韻猶存呢。”

金鈺聞言牙一酸:“托王府的福,風水養人。”

龍章還等著看兩人開試前寒暄一番,如今的武人都興這一套,打起來之前互相拽幾句文鄒鄒的詞客氣客氣,彼此酸一酸,一般來說都是明誇暗諷,攛掇對方惱火。

未料眼前如此粗暴直白地開場。

錚然一聲銳響,兩劍抵在刃邊,堪堪錯開。金鈺傾身緊隨其後,招招密不透風,胥錦一開始的意外平息後,眸色鎮定地保持“守”的勢態,觀察對方。

金鈺一身素色的文士袍子,眉目淡然親和,平時不是跟裴珩鬥嘴就是忙前忙後打理內務,活脫脫被生活和王爺本人摧殘成一個老媽子。

然則劍一出鞘,他一身書卷氣鉛華盡洗,背脊挺直如槍,脫胎換骨般的乍現一身沙場砥礪之氣,君子如水,持卷的手亦持刀,劍劍勢不可擋。

他手中似是北疆長河落日的蒼涼劍意。

龍章抱著柱子在廊下看直了眼,裴珩一臉笑意,倚在廊下如一株霜色扶蘇。

龍章:“王爺,金大人出身軍中嗎?”

裴珩眼中仍是無一絲縫隙的風輕雲淡:“昭武北營,晉策中郎將,麾下鐵浮屠第四軍部。”

胥錦聞言略有些走神,劍下一偏,被金鈺逼退數步,龍章則是久久處於震驚之中。

昭武北營,鐵浮屠。這支近乎沈寂的帝國王師,忽然凝成一個具象的影,重疊在庭院中的身影上。

龍章緊盯那劍,仿佛金鈺身上攜著的不是風聲劍意,而是遙遠戰場的舊榮光。

那支只存在於傳說的軍隊統帥正站在身邊,龍章悄悄擡頭看裴珩,小少年心中不由得蔓延出無限想象,王爺身披昭武軍重甲,是不是和現在一樣的閑庭信步呢?

他也會在雨中踏上殘損的點將臺,仰頭與出征戰士們飲下一碗烈酒嗎?

庭中,金鈺神情間閃過一絲覆雜情緒,僅一瞬就隨風俱散,又是坦然的淡笑,他身形利落,側過身子揮出一道寒芒:“王爺舊事莫提,胥錦公子看好了,懷光劍法第三式,南風意滿——”

胥錦反手揮出格擋迎頭一擊,笑了笑,這劍法他在無名殿時曾學過,電光火石間從記憶裏抽絲剝繭,種種關竅浮出水面,他當即以同門淵源之劍法迎上。

裴珩只在廊下閑閑看著,微瞇起的眼睛灌註了些許散漫,目光多數時候追隨著玄衣的少年。

院子裏滿樹扶桑花在暮色間盛放。“公子想起來這劍法了?”金鈺溫和地笑了笑,他出手勢如磐石,便是書生萬卷間凝出的一股中正之氣。

胥錦熟悉起這劍法後,稍有應對自如的一刻,抽出空隙瞥向裴珩,還朝他單眼一眨笑了笑,昳麗的眼睛煞是勾人,而後便再無松懈機會,因為金鈺牢牢追住了他的招式,無論如何都避不開。

胥錦的心沈澱下來,他的功夫雜糅眾家,種種兵器和武功心法幾乎一股腦被塞給他,有些連他自己都數不上名號。

而兵刃之中他最擅使的是長戟,用劍的確未到化境,懷光劍法自然也並未悟透,與金鈺對招便不占優勢。

金鐵嗡鳴聲中,他漸漸感受到這劍譜所蘊,竟有無窮變化,金鈺取的是其中的“中正”、“淵和”。

從前皆為殺戮,對手中鮮有金鈺的劍道境界,胥錦已將懷光劍法悟了一遍。

裴珩看著若有所思,斂眸子笑了笑。

胥錦略一走神,金鈺手中利刃抵在了他後心,覆向前一挑,胥錦的劍落了地。

收勢,兩人相對而立,施武者禮,不容喘息又是起勢,寒光再度乍起。

胥錦緊盯劍勢,金鈺只是看似文弱,精鋼之刃頻頻沈重相交,尤以劈刺的壓頂之力為甚,並不怎麽留情。胥錦散漫而不馴的身法也近乎張狂起來,毫不壓制本性的恣意。

他甚至已凝出劍意,裴珩原本淺淡的神情卻沈了下來,眉頭蹙起:“金鈺。”

金鈺聞言收手,最後一招落畢,兩人手裏的劍都已相沖得微微發熱,晚風一過,寒光止息,地上已經鋪了一層火紅的扶桑花,王府白墻青瓦檐落一重又一重。

金鈺調息整了整長衫,朝裴珩看去,又看看手中劍,猶豫了一瞬,道:“王爺已看過試招,不親自與胥錦公子對招指點麽?”

胥錦站在花下,看向那雙秀狹修逸的桃花眼。

“你會懷光劍法。”裴珩依舊沒有接劍的意思,他神色淡淡的,整了整衣袖,便著一身廣袖緞袍,慢慢地走過去,“恰是出自昭武營的淵源,持劍莫要輕易走神了。”

他眼裏似乎有笑意,慵逸姿態卻已不見,短暫看了金鈺一眼。

金鈺提劍,胥錦蓄勢。

淡淡藥香卻已至身後,裴珩玉骨般的手握住了胥錦執劍的手,隨之籠罩過來的,還有近乎肅殺的氣息。

胥錦眉頭沈了沈,那氣息自他背後的裴珩身上傳遞過來,仿佛他們此刻身在城上,而睥睨所見,已是荒涼戰場上的千軍萬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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