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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八回 不能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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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潯大吃一驚,忙道:“倩姐姐,你如今身體還未覆原,精神自然也差,只怕連你自己說了什麽都不知道,這事兒我們還是以後再說罷,待你身體大好了,精神也好了,我們再慢慢兒的細說,啊?對了,你餓不餓,爐子上一直煨著清粥,熬得米粒兒都化了,最是養人的,我讓月姨盛些來你吃點兒好不好?”

胡姐夫著實是個好男人好夫君,從當初他們逃往薊州半路遇險時,他能毫不猶豫的擋在倩姐姐面前之舉,便可見一斑,她真的不想讓倩姐姐錯失了這麽個好男人,不想她餘生都生活在後悔與遺憾裏。

宇文倩卻是緩緩搖頭,道:“你不必再勸我,我心意已決,你只管替我傳話兒罷,若你實在不願意,我只能親自去與胡嚴談了。”

這兩日她一直昏昏沈沈的,夢裏一會兒是炙熱得快要將自己整個人灼燒化了的烈火,一會兒又是刺骨得讓她打顫的冰水,冷熱交替,她也一直如同在冰火兩重天裏就徘徊,用生不如死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可她的神志卻是清明的,或者說有一個念頭一直支撐著她,那就是她已是不潔骯臟之人,不能再與胡嚴過下去,也不能再拖累他了,所以她醒來後,第一句話就是讓簡潯給胡嚴帶話和離,不把這件事先處理好了,她養病都不能安心。

簡潯見事情的發展果然如自己所料,宇文倩不但壓根兒沒想過要瞞胡嚴,甚至不願意跟他過下去了,心裏霎時酸痛到無以覆加,明明那麽恩愛的兩個人,卻被生生拆散了,狗皇帝實在該千刀萬剮!

她不敢刺激宇文倩,她如今憔悴孱弱得就跟一枝隨時會被風吹折的枯枝一般,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枯木逢春,發芽開花。

她只能先應道:“倩姐姐別急,我替你傳話給姐夫便是,只是你真的不等自己再冷靜些後,仔細想想了嗎?姐夫那麽好的人,可遇而不可求,你真的舍得嗎?到底知道的只有那幾個人,要一直瞞著姐夫,並不是什麽難事……”

話沒說完,見宇文倩變了顏色,忙道:“行,就算不瞞著姐夫,也未必就要與姐夫和離,他也未必會願意啊,又不是你願意的,你已經受到巨大的傷害了,他若真的愛你,就該疼你之所疼,傷你之所傷才是,而不是嫌棄你,急著與你撇清幹系才是,我覺著姐夫不是那樣的人,要不,你們好好兒談談,也許事情能有轉機呢?”

宇文倩仍是搖頭,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他是極有可能會心疼我憐惜我,不會嫌棄我,可我過不了自己心裏那一關,他那麽好,配得上天下最好的女子,而不是我一個殘花敗柳,何況他的心疼與憐惜能持續多久,一日兩日,一月兩月,還是一年兩年?我不想將來把彼此曾有過的恩愛,全部都消弭於了無形,甚至是彼此厭倦,彼此憎惡當中,哪怕到了這個地步,我也想他能記住我曾經的好,最好至死心裏都能有一個我的位子,這其實比他一直心疼我憐惜我還要更難,我也並不是真的無私,而是比誰都自私……所以,我不會跟他談的,這事兒就這麽定了。”

簡潯就說不出話來了。

是啊,胡姐夫就算現在會心疼憐惜倩姐姐,他的心疼與憐惜又能持續多久呢?給了她希望,又再讓她絕望,比一開始讓她絕望還要冷酷與殘忍,而那時候,倩姐姐的傷口指不定還未愈合,或是終於結痂了,卻再次被揭開了傷口,鮮血淋漓的再止不住,才真是要她的命了!

簡潯只是攥緊拳頭,強迫自己不哭出來,哽聲道:“好,我給倩姐姐傳話兒去,不管末了是和離還是休妻,我和師兄都始終會做倩姐姐最堅實的後盾,將來我們的孩子,也是倩姐姐的孩子,他們會像孝順我們一樣,孝順你這個姑母,有他們一碗稀粥,就一定有你一碗幹飯的!”

至於胡嚴,他再好,她也不敢拿宇文倩的餘生甚至是性命來賭,所以,大家好聚好散罷,那樣將來想起彼此來,還能有美好的回憶。

宇文倩這才疲憊的閉上了眼睛:“潯妹妹,我好多了,你也下去歇著罷,讓下人們服侍我就好了,我會好好吃藥,也會好好吃東西的,你不必擔心,千萬被因我動了胎氣,如今你可不比從前了。”

簡潯見她臉色難看至極,哪裏肯放心離開,忙道:“我不累,我還是留下再陪倩姐姐一會兒罷。”

宇文倩閉著眼睛搖頭:“你不必陪我了,你放心,我不會鉆牛角尖,不會尋短見的,我有這麽多親人呢,怎麽可能讓親人們白白為我傷心斷腸?你只管放心走你的!”

她就算要死,也要等到親自手刃了那個狗皇帝之後!

簡潯聽她說到最後,已瀕臨崩潰的邊緣,不敢再刺激她,只得說了一句:“那你好好休息,我回頭再來瞧你。”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宇文倩一直強忍著的眼淚,此時方無聲的落了下來,為什麽要讓她遇上這樣的事,老天爺為什麽對她這麽殘忍,這麽不公平啊!

次日,胡嚴果然一早就帶著幾個箱籠過來了王府,然後,很順利的在簡潯院子第一進的花廳裏,也是宇文修在家時待客的地方見到了簡潯。

胡嚴第一句話便是問道:“弟妹,倩兒她好些了嗎?我今兒可以見她了嗎?”他幾夜都沒睡好了,尤其昨夜,更是因為擔心妻子,近乎一夜都不曾合過眼,心裏總有不好的預感似的。

簡潯見他眼瞼下一圈淡淡的青影,知道他是真個擔心宇文倩,可再擔心又如何,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只能將屋裏服侍的人都屏退了,只留了月姨服侍,也是避嫌後,艱難的開了口:“姐夫,倩姐姐的身體還很虛弱,只怕得將養十天半個月的,才有望大愈,所以,她不能跟你回去了,她也……”

話沒說完,胡嚴已急道:“她到底怎麽了,病得這麽重?她既病著,自然還是回家養病更方便,她在哪裏,我這就接她回去,這幾日就有勞弟妹了,等她身上大好了,我再帶了她回來當面向弟妹道謝。”說完站起身來,一撩袍子,就要往外奔去。

“且慢!”卻讓簡潯給叫住了,越發艱難的道:“姐夫,倩姐姐她,現在不會見你的,而且她以後,都不會再見你了,她托我帶句話給你,她不能再與你做夫妻了,不管是和離也好,休妻也罷,只求你能放她自由……”

“這是什麽話!”胡嚴的臉瞬間蒼白如紙,整個人都在發抖:“好好兒的,她為什麽不能跟我做夫妻了?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弟妹,你告訴我,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好,惹她生氣了?那她只管說出來,我都改了便是,怎麽能、怎麽能……”後面的話,他說不下去了。

胡嚴曾與平雋齊名,也就是這三年要守孝,所以才沒能取得與平雋一樣的成就,當然,他也知道自己的確趕不上平雋,可比之世間絕大多數的男人,他自問自己還是樣樣都要強出他們的,久而久之,他怎麽可能沒有幾分驕傲與恃才傲物。

然第一次見到宇文倩,他的心就受到了極大的沖擊,他也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做“一見鐘情”,原來這並不是書上白寫的一句空話,而是真有這樣的情感。

可一見鐘情說白了,只是食色性也之下的產物,之後兩個人在朝夕相處中,慢慢產生起來的感情與默契,那才是真正的感情,他們也漸漸成為了彼此身體的一部分,甚至另一個自己似的,他願意為了這份感情,獻出自己的一切,哪怕性命!

所以,他怎麽可能與倩兒不做夫妻了,怎麽可能與她和離甚至是休妻,無論發生什麽事,他都絕不會任這樣的事情發生,絕不會!

胡嚴想著,整個人很快鎮定了下來,看著簡潯鄭重的說道:“弟妹,凡事有因才有果,倩兒一定不會無緣無故就說這樣的話,是不是發生什麽不好的事了,她是那日進宮後,才變成這樣的,是不是在宮裏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弟妹,請你告訴你,一個字也別隱瞞的告訴我,我有權利知道,總要讓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後,自己來做選擇,而不是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只能被動的接受倩兒的選擇,那對我來說,也太不公平了!”

一席話,說得簡潯暗自嘆起氣來,胡姐夫也太敏銳了些,難怪倩姐姐從來沒想過瞞他,因為瞞是瞞不住的,既然如此,何不坦坦蕩蕩的?

遂沈聲說道:“行,我告訴姐夫,只是姐夫聽了後,千萬別激動……倩姐姐那日進宮後,遭遇到了一件可怕的事,並不是容妃要見她,而是那個狗皇帝,他、他罔顧人倫綱常,禽獸不如,……汙辱了倩姐姐,所以倩姐姐才會、才會直接回了王府,一病不起,還、還要與姐夫和離的……”

斷斷續續的說到這裏,淚水忽然奪眶而出,再說不下去了。

胡嚴已赫然呆住了。

隨即便一臉的猙獰,牙關咬得咯吱作響,滿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他要殺了那個昏君,他那般如珠似寶捧在手心裏疼愛的人兒,昏君卻那樣傷害她,他不殺了他,誓不為人!

可他終究還是冷靜了下來。

哪怕牙齒將嘴唇生生咬出了血來,哪怕從來都平整光滑的指甲,生生將手心掐出了血來,到底還是冷靜了下來。

赤紅著眼睛看向簡潯道:“弟妹,請你帶我去見倩兒,如今最要緊的便是她養好身體,只要她人好好兒的,其他的都不重要,連報仇也不重要,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有一日,我會親自替她報仇雪恨的,請弟妹即刻帶我去見她!”

遭遇那樣的事,於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都是滅頂之災,如今正是倩兒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必須要立刻陪到她身邊,事事都親力親為的照顧她,不假任何人之手,他要以實際行動向她證明,他一如既往的愛她,他對她的愛意,不會因為任何事而改變,也不會因為時間而改變。

簡潯能看到胡嚴眼裏由衷的悲憤與心疼,那是做不了假的,所以她相信他至少此時此刻,是真的在疼宇文倩之所疼,傷她之所傷,她也為之感動與欣慰。

但她不敢拿宇文倩的餘生和性命來賭,那賭註實在太重了,她賭不起,她只能苦笑搖頭:“對不起姐夫,我還是不能帶你去見倩姐姐,她因為愛你,寧願所有的苦都自己一個人咽,也絕不願意委屈了你,何況你的心疼與憐惜能持續多久,你的愛又能持續多久呢?我不能給了她希望,再讓她絕望,那才真會要了她的命!所以,姐夫請先回去罷,回去後好生想想,徹頭徹尾的好生想想,等你想明白了,你再來,我們又再說。”

方才胡嚴眼裏和臉上從頭至尾都沒出現過一絲一毫的嫌棄,他的憤怒也很快讓心疼壓了下去,只為了這一點,她便想再給他一次機會,也給倩姐姐一次機會,萬一,胡嚴他就真能做到一輩子呢?

所以,簡潯沒有把話說死,她和師兄可以治好倩姐姐身上的傷,也能保她餘生衣食無憂,富貴安寧,可她心上的傷,若這世間只有一個人能治,必定非胡嚴莫屬,這世間唯一可能再給她幸福的人,也必定非胡嚴莫屬,——只盼,胡嚴不要讓她失望才好啊!

胡嚴就不說話了,他的心疼與憐惜能持續多久,他的愛能持續多久,他也說不準,若沒有發生這樣的事,他不會現在就慎重的考慮這個問題,夫妻間再濃烈再深厚的感情,末了都可能會趨於平淡,那是人之常情,他相信若真有那一日,沒人會譴責他,他也不會為此就覺得有多內疚自責。

可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倩兒必定很長一段時間,甚至終其一生,都會沒有安全感,會變得敏感脆弱甚至焦慮了,他不知道自己要怎麽才能治好她,又要多久才能治好她,在這個經年累月的過程裏,又會不會厭倦,煩躁,甚至後悔……弟妹說她不敢拿倩兒的餘生和性命來賭,他何嘗又敢了?

良久,胡嚴才艱難的說道:“弟妹,我現在不能答覆你,我的心疼和憐惜,我的愛能持續多久,但是,我會回去慎重考慮的,等我考慮好了,想好了,我立刻過來答覆你,到時候你再決定要不要我見倩兒,好不好?我一定會盡快想好的,請你繼續代我照顧她幾日,不管怎麽樣,都不能讓她的身體再受到任何損傷,拜托了。”

他說完,忽然起身鄭重的給簡潯作了個揖,然後不待簡潯說話,轉身大步的去了。

餘下月姨不待他走遠,已忍不住哽聲冷笑起來:“難怪縣主要和離呢,不就是怕會出現這樣的情形嗎,結果果然如此,才一聽到縣主的遭遇,立馬就打退堂鼓了,也是,他如今貴為伯爺,要續娶什麽樣的夫人不容易,何必非要這樣委屈自己呢?先前瞧著,還一副重情重義的樣子,如今方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可憐了縣主了,一輩子順風順水的,從來沒真正吃過苦,這次是真吃了大苦頭了……”

簡潯卻緩緩搖起頭來,道:“月姨,你錯了,若他一口就應下了以後會怎麽疼倩姐姐怎麽愛她,一輩子都不會變,若是變了要怎樣怎樣,我反倒不敢相信他,要堅持讓他與倩姐姐和離了。他方才的反應,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真正的本能的反應,他之後的決定,也才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成熟的理智的反應,若那時候,他還堅持要與倩姐姐走下去,我一定支持他,反之,他若不願意,那也沒什麽,終歸也只是造化弄人罷了,倩姐姐還年輕,又那麽好,我就不信,將來她找不到一個更好的人了!”

可再好的人,也得宇文倩自己願意啊,就怕她自此後,將自己封閉起來了,所以還是那句話,胡嚴可千萬別讓她失望!

簡潯隨後去見了宇文倩,把自己與胡嚴的對話一一與她學了一遍,末了道:“若倩姐姐怪我自作主張,我這就讓人去追姐夫……不是,去追忠靖伯,讓他以後別再來了,只管去衙門出具和離文書,或是寫了休書去衙門備案便是。不過我覺著,也不差這兩三日的,是不是?你就只管安心將養身體,這些事通通交給我罷,我一定能處理得妥妥帖帖的。”

宇文倩身體仍很虛弱,也沒有胃口吃東西,自然下不來床,故一日裏大半的時間都在發呆,也就簡潯過來時,能稍稍打起幾分精神來,聞言無力的道:“那就有勞潯妹妹了,弟弟出征前,明明是托的我照顧你,誰知道到頭來,卻要你懷著身孕事事為我操心,等我好起來後,我再慢慢兒的答謝你罷。”

簡潯忙道:“倩姐姐說的這是什麽話,我們兩個誰跟誰啊,再別說這些客氣的話了,對了,我今兒起來,覺得好受多了,沒再跟往常似的,吐得天昏地暗,也覺著想吃東西了,看來胎總算是坐穩了,就是不知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我倒希望是個女孩兒,能跟倩姐姐你一樣漂亮,到時候,你這個做姑母的,可得好生教養她才是。”

漂亮有什麽用,若她不漂亮,又怎麽會有此番之難?

宇文倩沒有說話,只是暗暗苦笑,之後無論簡潯再說什麽,也強打不起精神來了。

簡潯無奈,只得暗自嘆息著,起身回自己屋裏去了,想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索性又把這兩日發生的事,都與宇文修寫了一遍,打算等過幾日胡嚴做了選擇後,再一並寫了信送出去,讓宇文修心裏先有個底兒。

她說自己晨起沒有再吐得天昏地暗,也不是安慰宇文倩的,而是她今日起來後,的確好多了,胸口和喉嚨總是跟有東西壓著梗著似的那種感覺,竟奇跡般一夜就消失了,讓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活了過來般,想是腹中的孩子是個懂事的,知道這些日子母親有煩心事,至親的姑母更是遭遇到了那樣的不幸,所以不給她們添亂了?

也算是這些日子以來,唯一值得她安心和欣慰的了。

簡潯把這也寫在了信上告訴宇文修,他收到她的第一封信後,心情必定會糟糕透頂,等他收到她後面的信後,好歹也能安慰一點。

而胡嚴這一考慮,便足足考慮了三日,才終於再次登了睿郡王府的大門。

簡潯都差點兒絕望了,暗忖看來她終究還是高估了胡嚴,高估了一個男人在這些事上的立場和態度,也是,就像月姨說的那樣,他如今有伯爵的身份,又年輕英俊,沒有任何不良嗜好,用全盛京的適齡大家閨秀全部任他挑來形容也是一點不為過,他又何必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呢?

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去見宇文倩,怎麽跟她說了,這樣的打擊,於她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好在胡嚴總算還是來了,簡潯抱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想法,很快讓人請了他到花廳裏說話兒。

卻在看到胡嚴的那一刻,唬了一大跳,“姐、姐夫,你這是怎麽了,這幾日你都做什麽去了……”

眼前蓬頭垢面,胡子拉碴,瞧著瘦了一圈,也老了好幾歲的人,是那個最在意儀容,一言一行都讓人挑不出任何不妥的貴公子胡嚴嗎,怎麽跟換了個人似的?!

胡嚴的聲音也粗糲而沙啞,雙眼卻十分的平靜,有一種大浪淘盡,歷經千帆後的沈穩和從容,他緩緩的說道:“弟妹,我深思熟慮了三日,已經想好了,我不會跟倩兒和離,我要與她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我們兩個白發蒼蒼,都再走不動了為止,請你帶我去見她罷。”

“真的?”簡潯又是意外又是感動,為他的端肅和鄭重,“姐夫真的已經考慮好了,確定自己以後不會後悔嗎?你須知道,開工沒有回頭箭,你踏出這一步,將來便由不得你反悔,也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師兄是絕不會讓他反悔的,因為他是倩姐姐的夫君,他才會認了他這個姐夫,認了他這個親人,等他不是倩姐姐的夫君時,於師兄來說,捏死他,真比捏死一只螞蟻難不到就哪裏去,哪怕他有伯爵的身份傍身,也是一樣。

胡嚴沈聲道:“比起害怕將來會後悔她所謂的失過貞潔,我當初不該怎麽樣怎麽樣,我更怕自己後悔如今為何沒有與她站到一起,做她的後盾,更怕失去她,以後漫長的人生裏,只能在想念我們曾經有過的甜蜜與恩愛中,還有無盡的懊惱與自責中度過。只要一想到,以後那麽長的幾十年裏,我再見不到她,再不能與她朝夕相對,一同起床,一同吃飯,一同哭一同笑,我孩子的母親也將不是她,我便心痛如絞,恨不能立時死過去才好,相較之下,她的那點白璧微瑕,又算得了什麽?”

這三日他是怎麽過來的,他甚至不敢回頭去想,最開始全是悲憤,悲憤得他真的想殺人了,他的祖父是為了那個昏君殉國的,他的家人,上上下下那麽多口子人,甚至都是為了那個昏君,才全部沒了的,因為昏君,他們胡家家破人亡,到現在都還在守孝,也只剩下他們兄弟三個,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重振胡家的家業和聲威了。

到頭來,昏君卻那樣汙辱他的妻子,那樣汙辱忠臣之後,而他的妻子,還是昏君的堂妹,與他一脈相承,他怎麽就能禽獸不如到那個地步,怎麽能夠?!

可他殺不了那個衣冠禽獸,改變不了事情的結果,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將自己觸手能及的東西,全部摔個粉碎了。

引得兩個弟弟都來問他,出什麽事了?讓他先別著急也別生氣,把事情說出來,他們幫著一起想法子。

可這樣的事,他怎麽能告訴兩個弟弟,他只能讓他們別管他,然後掙紮著站起來,搖搖晃晃的回了他和宇文倩的臥室去。

臥室裏全是她的氣息,她平時愛用慣用的東西,大到床單幔帳,家具屏風,小到榻上的迎枕,她喝水的茶盅,每一樣都在提醒著他,他的妻子是個怎樣可愛,怎樣有情趣的女子,因為有了她,他才能在失去了幾乎所有的親人和幾乎所有一切後,覺得自己的人生還是有希望,還是有未來的,她就是他的陽光,就是他的天!

然而如今,他的陽光被烏雲遮住了,他的天也塌了,老天爺為什麽要這麽殘忍,為什麽?!

胡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躺到了床上去,又是怎麽哭出了聲,末了是怎麽睡著了的。

他只知道,他睡了很久,做了一個很漫長很真實的夢,夢裏宇文倩在受了汙辱之後,不堪受辱,血濺當場,他送她出門時,還好好兒的,鮮活的嬌艷的人兒,不過眨眼間,就倒在血泊裏一動也不動了,無論他怎麽叫她,怎麽求她,她都一動也不動,更不必說睜開眼睛看他一眼了。

以致胡嚴哭著醒來那一刻,真的是痛不欲生了。

他不敢想象,若夢裏那一幕成了真的,倩兒永遠不會動,永遠不會睜眼了,他要怎麽辦?

他是知道宇文倩的肌膚有多嬌嫩,人打小兒養得有多嬌貴,真正是一點委屈都受不得,一點痛都受不得的,所以以往沒守孝之前,每次他都是小心再小心,要溫柔的哄她良久,才能與她成事,且在過程中,也從來不敢大力了。

然即便如此,每次事後,她身上都要留下好些青紫的痕跡,好幾日才能慢慢的消褪下去,讓他心疼愧疚不已。

所以,就算她終究熬了過來,沒有血濺當場,沒有讓事情發展到最壞的那一步,她當時到底是怎麽熬了過來的,他同樣不敢想象,而只差一點,可能就只差那麽一點,他就要永遠的失去她了,那他還有什麽可糾結,可猶豫,可考慮的,人還活著,沒有瘸沒有殘沒有瘋,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他還有什麽可奢求的!

簡潯對胡嚴的話很是能夠感同身受,不止她,只要任何一個有真心相愛之人的人,都能對他的話感同身受的,在失去愛人這樣的殘酷現實面前,旁的都不重要,都可以忽略不計。

所以她很快點頭道:“好,我這就帶姐夫去見姐姐,只是姐夫千萬緩著點兒與倩姐姐說話兒,她這些日子,心裏真的是很苦,打從生下來至今,就沒來沒這般苦過。”

胡嚴“嗯”了一聲:“多謝弟妹。”

隨簡潯一道去了後面,宇文倩如今住的廂房。

簡潯吃不準宇文倩現下想不想見胡嚴,只得讓胡嚴先別發聲,自己輕輕叩起門來:“倩姐姐,是我,你醒著嗎?我帶姐夫看你來了,我們能進來嗎?”

良久,裏面才傳來了宇文倩沙啞無力的聲音:“我誰都不想見,潯妹妹,你讓他走,讓他走……”

她如今這個樣子,還有什麽面目再見胡嚴,索性還是不要再見了的好……宇文倩說完,拉起被子,將自己整個人都包裹在了黑暗當中,任眼淚肆意流淌。

外面簡潯無奈的看了一眼胡嚴,小聲道:“要不,姐夫先去外面等會兒,我進去勸勸她?近鄉情怯,越是在乎,越是難以面對的道理,姐夫學富五車,應當比我更明白才是。”

胡嚴卻沈聲道:“還是弟妹回避一下,把所有服侍的人也都撤走,讓我們夫妻單獨說會話兒罷,你放心,我不會讓她出事,也一定會讓她走出來,做回以前那個自信樂觀的她的!”

“這樣,好嗎?”簡潯有些不放心,但見胡嚴滿眼的堅定,到底還是點了頭,帶著一眾服侍之人,一步三回頭的去了。

------題外話------

感謝8月29日凡雲玲親的5朵鮮花,麽麽噠O(∩_∩)O~

寫這一段,其實是在給胡姐夫列傳,讓他的形象飽滿起來,立體起來,再就是想表明一下,不管現代還是古代,其實都有情比金堅,只在乎妻子那個人,只是那個人,旁的都不重要的男人,而且,不經歷過風雨的感情,又怎麽能長久經得起時間的考驗?若看了今天這張,親們還想下架棄文,我也沒著了,但仍會認認真真的把後文寫完,善始善終,以感謝大家的支持,也盡到我的責任,謝謝大家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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