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一百三五回 不妙

關燈
六月底,從前方傳回好消息,禦駕帶領的大軍在陽高取得大捷,為本次禦駕親征打了個漂亮的開門仗。

盛京張燈結彩,愁眉苦臉的人們總算能短暫的喜笑顏開片刻了。

然胡閣老等人卻笑不出來,前方幾十萬張嘴要吃要喝,又是禦駕第一次親征,不論是為了國家的命運,還是為了明貞帝的顏面聲望,這次親征都只許勝,不許敗,那糧草首先就得供應充足了,可盛京的米糧價格已在瘋漲了,按理這時候該開了平抑倉均平抑的,不然連盛京都亂了,大鄴就真是完了。

可問題是,平抑倉裏哪有糧,僅剩的一點也運往前方去了,就這樣,第二批糧草在哪裏,尚沒有著落,急得胡閣老不幾日嘴上便燎起了一圈泡,與心腹幕僚下屬們感嘆了不止一次,早知道先前就該隨了禦駕去前方,不該留在盛京主持大局的。

萬幸太後等人沒有趁機生事,畢竟“傾巢之下,焉有完卵”,不然胡閣老等人還更得抓瞎。

在這樣的大局之下,崇安侯府也不可避免要受到影響了,米糧錢銀短時間內雖不至於捉襟見肘,怕就怕這樣的局面不知道會持續多久,若時間長了,還要一直養著上下一百多口子人,顯然就要支撐不下去了。

平氏只得與簡君安商量,要不趁機放一部分人出去,“……他們是回鄉也好,走親投友也好,總能掙出一條生路來,如今家裏人少,本來也用不了這麽多人,我早有這個想法了,如今城內這樣做的人家,也不在少數。”

簡君安寬厚慣了的,卻道:“如今外面兵荒馬亂的,他們又大多是家生子,在府裏服侍了好幾代的,府裏就是他們的家,他們的親人也都在府裏,讓他們回哪個鄉,又投靠哪個去?便是外面買來的,若不是家裏日子過不下去了,誰又肯賣了自己的,還是再撐一段時間罷,實在撐不下去了又再說,就當是為父親積福了。”

天氣熱起來了,崇安侯的病情又加重了,更讓簡君安揪心的是,父親的大限據太醫說來,就在這兩個月內了,他身為人子,卻救不了父親,也不能替他承受病痛的折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他生命最後的日子裏,讓他過得開心平靜些了。

現下大規模的放人出去,他豈能不起疑的,等知道了他們是因為盛京局勢一日比一日緊張,才放人的,又豈能不擔心,他本來就憂國憂民慣了的,不是嗎?

平氏聞言,想起一百多口子下人裏,崇安侯的親衛及其家眷就得占將近三成,若是真將他們放出去,的確會讓崇安侯難過,可若不放他們,只放其他人,又不能讓人心服。

只得嘆道:“大爺說的是,放了他們出去,他們也難,留下來好歹還能大家一起共度難關,那這樣罷,我待會兒就與潯姐兒商量一下,看最近兩個月,要不月錢都減半,或者說是暫時不放月錢了,如今米價那麽貴,光在口糧的支出上,已比以前翻了三倍了,再放月錢,一月下來也得好幾百兩,便是家裏有金山銀山也撐不下去。”

簡君安想了想,點頭道:“那就這樣辦罷,你們商量好了就召齊管事們把話放下去,在暫時沒有月錢拿,與被放出去甚至被賣出去自生自滅間,他們只要不是傻子,就該知道怎麽選,若誰敢有二話的,夫人也不必與他客氣,我們寬厚是我們的事,卻不能讓我們的寬厚,成了他們奴大欺主的理由。”

平氏自是應了,送走簡君安後,果真請了簡潯過來商量,“……我和你爹爹都是這個意思,潯姐兒你怎麽說?”

簡潯忙道:“我自然與爹爹和母親一條心。如今家裏本就用不上那麽多人,若不是年頭不好,原該放至少幾房人出去的,如今頂著困難留下了他們,也不能白養著他們,要我說,男人們素日不當班時,便由祖父跟前兒幾位大叔組織起來,學個三招兩式的,萬一將來能派上用場呢?女人們也是一樣,不求她們能保護主子,關鍵時刻能自保,不拖男人們的後腿,便是盡了她們的本分了。”

她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次明貞帝禦駕親征不會有好結果,盛京很快也要徹底亂起來了,雖然前世局勢至少在她活著時,並沒有糟糕到這一步,但她就是莫名有這樣的感覺。

那如果真到了亂起來那一日,她肯定是要拼命為親人們拼出一條生路來的,屆時己方但凡能多一個勞力與武力,便能多一線生機,所以她才會有此一說,真到了生死關頭,下人們也是人,肯定會將妻兒老小的安危放在主子之前的,這本就是人之常情,但如果女人們能自保,男人們沒有後顧之憂,結果又不一樣,——當然,簡潯希望她的這種預感永遠沒有應驗那一日。

平氏雖覺得簡潯沒說出口的隱憂有些過了,是在杞人憂天,但想到歷朝歷代的都城也不是沒有破過亂過的先例,又覺得她的擔憂也不算是無的放矢了,因點頭道:“那就按你說的來,我這便讓人傳管事和管事媽媽們去。”

很快管事和管事媽媽們便都到了,平氏向來禦下有方,一開始並沒有說旁的,只說要放一部分人出去,讓管事和管事媽媽們下去問一下,自己手下有誰家願意出去,或是他們中有誰家願意出去的,若有主動願意出去的,當然就最好,若沒有,她就要自己指了。

弄得管事和管事媽媽們都十分的恐慌,他們都算是在主子跟前兒得臉得用的,不然也管不了事了,倒不是很擔心他們會被放出去,可府裏泰半都是家生子,彼此聯絡有親,便他們不會被放出去,可他們的親人呢?他們嫁到別家的女兒,生下的外孫外孫女呢?豈不是自此要骨肉分離,天各一方了?

忙都紛紛跪下,求起平氏和簡潯開恩來。

平氏的態度卻很是堅定,道:“如今放他們出去,他們還能做良民,若再多說,就未必還是放了,如今雖人比草賤,一個大活人,好歹也能換三五兩銀子,你們自己看著辦罷。”

最後還是簡潯替大家求了情,然後建議度過難關之前,不放月錢了,秋衣也先不做了,一日三餐的口糧也自上而下必須能省則省了……好說歹說說了一大通,才終於讓平氏勉強同意先不放人出去了。

下人們遂都對簡潯感激不盡,哪怕事後反應過來母女兩個極有可能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也仍是感激的多,不忿的少,‘良民’兩個字說來好聽,在兵荒馬亂的年月,卻什麽用都不頂,哪有背靠大樹來得安穩可靠?怕只怕他們前腳出去了,後腳便因日子過不下去,又得自賣自身一回,可屆時能賣上幾兩銀子,又能遇上什麽樣的主家,就只能是聽天由命了。

一時都變得空前的勤快與團結起來。

所以崇安侯府此番雖未放人,在盛京同等層面的人家裏,反倒顯得更安穩從容些。

但簡潯依然不能心安,總覺得不好的事就在眼前了。

而她的預感,也果然在幾日後,成了真。

明貞帝帶領的大軍,終於在山海關與韃靼的大軍對上後,因為一路奔波,又缺吃少喝,天氣還熱,哪是吃慣了苦,又以逸待勞的韃靼大軍的對手。

雙方激戰幾場後,大鄴的將士已是死傷過半,山海關也徹底失守,繼世宗之後,再一次落入了外邦賊子之手,可上一次大鄴還能有大將軍王宇文策那樣不世出的大將力王狂瀾,將山海關奪回來,這一次又能指望誰呢?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先帝的庶次子、亦即今上的庶兄,早早便被先帝打發去了封地福建一帶的康王,又在這當口,打出了手握先帝傳位密詔,如今他要奪回本該屬於自己江山的口號,在福建起兵,一路勢如破竹的直朝盛京殺來了。

這下胡閣老終於撐不住倒下了,太後不得不站了出來,與強自掙紮著又爬了起來的胡閣老一起,主持大局,很快下了詔書,說先帝從未給康王留過什麽密詔,他根本就是胡說八道,將康王的行為定為了謀逆,自然康王也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了。

可康王的大軍還是勢如破竹般,一路又是破城又是壯大的,很快便抵達了天津衛,直逼盛京而來。

盛京一時人人自危,都恨不能立時逃得遠遠的,自然再不覆素日的繁華喧囂。

太後不得不下懿旨,將盛京城的九門都關了,誰也不許進出,說是以免混進了逆王的奸細來,其實更多還是怕百姓們都逃空了,盛京只剩下一座空城。

當不好的預感全部變成了真的,簡潯反而冷靜了下來,知道了事情有多壞,總比一直只能恐慌的猜測著,到底會發生什麽事,到底事情會壞到什麽地步那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要好一些。

她幾乎是立刻想起一家人的退路來。

顯然康王一心直取盛京,那盛京城便不能再待了,不然莫名其妙的死在叛軍手裏,豈不是虧大了?

前世康王在大鄴徹底亂起來之後,也是反了的,但因明貞帝禦極後,曾主張削藩,一度削弱了康王的實力,弄得他起兵反了以後,手下只能以烏合之眾居多,正規軍人還沒占到一半的數量,紀律自然松散許多,何況誰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打仗不是為了升官發財?

叛軍果真進了京,定會狠狠燒殺搶掠一通的,便是康王也阻攔不了,且康王還未必會阻攔。

所以,他們這樣的人家,留在盛京,八成只有死路一條,反倒是普通百姓們更安全些,畢竟康王要殺雞儆猴,殺普通百姓能儆住誰,殺那些真正的世家大族,他們又人丁興旺,叛軍自己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恰是崇安侯府這樣也算顯赫,卻人丁單薄,老弱病殘俱全的人家,最合適不過了。

簡潯當然不能明知自家留下危險,還堅持留在家中,坐困愁城,可到處都兵荒馬亂的,聽說還有幾支山賊盜寇之流,也趁機揭竿起義,拉到了不少人馬,如今整個大鄴全亂了,他們便逃離了盛京,又該往哪兒去呢?

何況九門都關了,五城兵馬司和二十四衛的將士晝夜輪班鎮守在城樓上,他們也根本出不去……

還沒等簡潯想出法子來,宇文倩忽然簡妝素裹,輕車簡從來了崇安侯府。

見了平氏和簡潯,讓她們屏退了屋裏服侍的人後,她便開門見山道:“逆王大軍昨夜破了天津衛,祖父說,盛京怕是就這兩日就要大亂了,雖說太後娘娘和內閣已急招了大同總兵府和遼東總兵府的將士們進京勤王,但也不知道能不能趕在逆王大軍抵達之前,偏西山大營又讓皇上盡數帶走了,盛京如今所有兵馬加起來,也不到三萬之數,若沒有援軍,破城只是早晚的事,一旦破城,後果不堪設想……讓大爺帶了我盡快離京,好歹為胡家留一條血脈。”

說著,扯下襟間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繼續道:“我不放心父王和你們,所以方才已先回去與父王說了,請他盡快設法安排一家老小離開盛京,可父王卻說他不走,還說他好歹是宗室,與逆王身上流著一樣的血,逆王不管為了什麽,都不至於對他下殺手的,讓我只管放心。我一想也是,忙又來了這裏,簡伯母,潯妹妹,你們快收拾一下,今晚便隨我們一起離開罷,我們去薊州,弟弟如今雖不在薊州,那裏也算是他的地盤了,我們去了那裏,短時間內總是安全的。”

眼見逆王就要兵臨城下了,誰都知道胡閣老是明貞帝提拔起來的,雖然明貞帝不提拔他,以他的資歷,在曾閣老致仕後,也會成為首輔,但他畢竟是在明貞帝禦極後上位的,一旦逆王打進盛京,想要名正言順,便勢必離不開內閣的支持。

胡閣老也是人,自然與所有人一樣,也會怕死,可這種時候,他再怕死,也只能迎頭頂上了,否則等待他的便是遺臭萬年,所以,哪怕明知留下是死路一條,他也不得不留下。

不但自己必須留下,一家老小也必須留下,不然讓其他人家知道了首輔大人都這樣只顧自己的小家,不管其他人的死活,不待逆王大軍打進盛京來,盛京先就得亂了套。

可真將一家老小所有人都留下,胡閣老又狠不下那個心來,他和老妻,乃至兒子兒媳們倒是都活了幾十年,該經過的經過,該見過的見過了,孫子們卻都還年輕呢,怎能讓他們也跟著葬送了性命?胡家的香火,也不能斷在他手裏,怎麽也得傳承下去才是。

這才會權衡再三後,做了決定讓胡嚴帶著宇文倩,還有二房三房各一個兒子,也就是胡二公子和胡三公子今夜便離京,那餘下的人便能沒有後顧之憂了。

平氏聽了宇文倩的話,又是感激又是感動,紅著眼圈道:“才潯姐兒還與我商量這事兒,只我們一時沒想到能去哪裏罷了,既然倩丫頭你們也要走,還確定了目的地,那就一起上路罷,彼此好歹能有個照應。”

宇文倩忙道:“那這事兒就這麽說定了,今晚二更天,我們在阜成門回合,然後一起出城離開,祖父說他屆時自會安排好一切的,你們只管放心便是,我這就回去告訴祖父,你們會和我們一起上路,請他通融一二。”

說完便急匆匆的告辭離開了,顯是趕回去求胡閣老,兼收拾東西。

平氏使賀媽媽送了她出去,待賀媽媽折了回來後,才壓低聲音吩咐起她來:“衣裳就每人帶兩三身,能換得過來就行了,要緊的是水和幹糧,一定要多帶一些,只怕屆時路上弄不到吃的……侯爺身體不好,馬車一定要弄得舒適一點……除了護院們,其他人能不帶就不帶了,逆賊們求的是財,應當不會傷人尤其是下人們的……千萬別走漏了風聲,弄得人心惶惶的,再傳得街坊鄰居們也知道了,不然就辜負倩丫頭的一片好心了,指不定還會連累胡閣老……”

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通,很想打發人回平西侯府去,也報個信兒讓娘家的親人們早做打算,最好大家能一起上路的,又覺得委實開不了這個口。

倩丫頭能在這樣緊急的關頭,還記得他們,她不能仗著她心善,就拿了她的善意去做人情,回頭連累了胡閣老和胡家上下,她以後還有什麽臉面去見倩丫頭?

簡潯約莫能猜到平氏的想法,總是她的父母親人們,平時有齟齬有不開心是一回事,生死關頭卻做不到不管他們。

可宇文倩今日能來告訴他們,還讓他們同了胡家的人一塊兒上路,明顯是自作主張,回去後還不定要怎生求胡閣老,又要怎生忍受胡家其他人的風言風語,——畢竟能離開的是她,生還希望更大的是她,拿了他們生還希望做人情的也是她,胡家人以前礙於她縣主的身份,不敢對她無禮,如今可就未必了。

簡潯不想再給宇文倩添麻煩,也不想再給胡家添麻煩了,只能與平氏把話攤開了來說:“母親是在擔心外祖一家嗎?胡家是因為胡閣老如今身處中樞,除非想遺臭萬年,否則只餘死路一條,才不得不給家族留下根苗,送走幾個孫子的,而我們家則是因為人丁單薄,病的病弱的弱小的小,才會不得不離開,不然真破了城,我們家肯定首當其沖,想來倩姐姐也正是因為考慮到這一點,才會頂著重重壓力,來邀請我們一起上路的。”

頓了頓,“但外祖家卻不一樣,內外十幾房,加上族人們,光男丁已不下幾百人了,平家還是出了名的世家,書香門第,門生故吏遍天下,這樣的人家,說句不好聽的,就算逆王真破了城,也只會捧著敬著,不敢將他們怎麽樣的,就像睿郡王等宗室們一樣,所以,母親不必擔心。”

何況胡閣老能有路子送人出城,平家也不少人在朝為官,手握大權,平家就沒有路子嗎?只不過她們不知道而已。

平氏沒想到簡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還有意提到了睿郡王,側面告訴她宇文倩可是連自己的父王都沒有通融的,雖然更多是因為睿郡王不需要,不由有幾分羞愧與難堪,但很快便釋然了,道:“潯兒你說得對,不管是誰坐那個位子,都會恩威並施,收買人心,逆王倒行逆施,縱能破城,也一定會很快兵敗如山倒,只要熬過了最初艱難的一段時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若他們平家連三五七日的艱難都熬不過去,那他們也不能屹立百年不倒了,她該相信自己的祖父和父兄們才是。

只是心情到底還是低落了下來,又強撐著與簡潯說了一會兒話:“如今天熱,還該備些常用的藥材和丸藥才是,侯爺的病離不得大夫,也得把宋大夫帶上,那宋太太和他們的兒子兒媳孫子也要帶上了……”

便讓簡潯回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去了。

稍後簡君安回來了,聽了宇文倩邀他們今晚一起離開的事,卻是蹙起了眉頭,與平氏道:“父親如今身體壞成那樣,怎受得了顛簸之苦,而且胡閣老已經很難做了,兩家原便沒什麽交情,如今有往來都是因著倩丫頭,怎麽能讓倩丫頭兩頭為難,帶了一個帶兩個,帶了兩個帶三個呢?這樣罷,你帶了孩子們離開,我留下照顧父親罷,真到了萬不得已之時,我們還可以往地窖裏躲一躲,事情也未必就會往最壞的方向發展……”

話沒說完,平氏已急道:“那如果叛軍不是在盛京盤踞三五七日的,而是幾個月甚至……你們總不能在地窖裏躲一輩子罷,還是一起走罷,不然就一起留下,不管怎麽說,一家人都要在一起!”

簡君安見她激動起來,眉眼間沒有了素日的沈穩從容,取而代之的是慌亂,知道她心裏緊張和擔憂,想了想,只得道:“不管是走是留,如今都不能再瞞著父親,總得問過他老人家的意思了,讓人去叫了潯兒來,我們一起去父親屋裏罷。”

平氏一想,的確瞞不住崇安侯了,遂隨意指了個小丫頭子去叫了簡潯過來,一家三口一道去了景明院,想著茲事體大,簡澤簡沂也不小了,有些事也該慢慢的歷練起來了,又叫人把他們兄弟叫了來。

簡君安這才把事情與局勢大略與崇安侯說了一遍,末了道:“如今是走是留,我們都聽父親的。”

崇安侯先靜靜的聽兒子把話說完了,才慢慢的苦笑起來:“想不到我不過病了一場,外面就已發生了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而我竟然一無所知,果真是老了,眼也瞎耳也聾心也盲了,更可惜我如今再也無力提槍上陣,保家衛國了……你們兩個,帶了孩子們,都走……”

見簡君安與平氏都一臉著急的想開口,擡手止住了他們,繼續道:“你們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潯丫頭的擔憂不無道理,我們家到底人丁太單薄了些,連族裏也是一樣,果真逆王破了城,我們家就是最肥的一塊肥肉,勢必會引來惡狗的,既有出去的機會,自然不能錯過。只是一來我們家拖家帶口的,不是白白為難胡閣老和倩丫頭嗎,二來我實在不想顛簸,就想安安生生的待在家裏,哪怕最後引來了惡狗,也算是落葉歸根,三來我們全家忽然都走了,怎會不惹人動疑,我留下,好歹能堵一下街坊四鄰的嘴,不至給胡閣老惹麻煩,這事兒就這麽定了,不必再說。”

“可是父親病著,我卻只顧著帶了妻兒逃命,我還配為人子,還是個人嗎?”簡君安哪裏還忍得住,急急說道:“若父親實在不肯走,那我就留下來陪父親,方才我與平氏也是這樣說的,這樣也好,省得還要帶宋大夫一家,藥材補品什麽的又是一大堆,哪能這樣為難倩丫頭?就讓平氏帶了孩子們走罷。”

平氏忙道:“那我也不走,家裏人本就少,大爺要忙外面的事,還要照顧公爹,我再走了,家裏這麽一大攤子事,可該交給誰來辦?讓潯兒帶了她兩個弟弟走罷,潯兒向來妥帖,一定會照顧好自己和兩個弟弟的。”

說著簡君安要反對,忙又道:“公爹方才說得有道理,我們都走了,街坊鄰居面前該怎麽解釋,總不能在人前漏了馬腳,凡事都是不怕一萬,只怕一萬的……”

他們如今急著將人送走,是怕萬一破城,自家首當其沖,後果不堪設想,但反過來說,若沒有破城,局勢終究還是控制住了,那他們提前將人送走的行為被有心人知道了,再加以利用一番,後果同樣不堪設想。

所以,他們夫婦方才還只是於情不能走,如今卻已是於理也不能走了,只是把孩子們送走了,三個孩子向來都深居簡出,忙於學業,除了平家和宇文倩宇文修兄弟,還真沒什麽要好的姐妹發小之類,——原本崇安侯的意思,是打算自己臨終前,便與簡君安說定,等他們出了孝期,就送他們去書院的,同窗好友們不趁如今結交起來,再耽擱下去就遲了,也是他的一點私心,想自己親自教養長大的孫子,一直陪伴到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才會讓他們至今也沒要好的同齡夥伴。

但如今他們沒有要好夥伴的好處卻體現出來了,那就是他們一陣子不在盛京,也不會有外人知曉,便外人知曉了,也只消說是在城門關閉之前,便已走親戚去了,那回頭便不怕有心人借題發揮了。

畢竟真要逃命,該舉家都一起出逃才是,怎麽會長輩們和當家人都留下了,只把孩子們送走了呢,難道靠幾個還沒長成的孩子,就能重振家業嗎?

崇安侯與簡君安立刻明白了平氏的意思,不但他們明白了,簡潯更明白了,不由紅了眼圈,片刻方道:“祖父、爹爹、母親,您們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和兩個弟弟,一定會平安回來,與您們團聚的,祖父、爹爹和母親也要保重身體才是。”

其實方才她便已約莫想到這些問題了,只牽涉到自己最親最近的人們,她難得自欺欺人,感情用事了一回而已,可現在,她顯然自欺欺人不下去,只能忍痛接受現實了。

崇安侯就欣慰的笑了起來:“你這孩子,要是個孫子,我就真是什麽都不必擔心,哪怕現下死了,也能瞑目了。”

長子才智只能算中上,性子還綿軟,不是殺伐決斷能做大事的人,兩個孫子又還小,便能成器也得幾年後去了,至於次子,他心裏早當自己沒這個兒子了,自然也不會再報任何指望,看來看去,竟真只有孫女是個才智手段樣樣俱全的,只可惜,偏又個是女孩兒,果然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啊!

簡潯不想崇安侯擔心,強笑道:“祖父這話我可不依,孫女兒怎麽了,難道弟弟們將來孝敬您,我就不會孝敬您了?還滿口死啊活的,一點忌諱都沒有,難怪人都說老還小,您可不是越活越小,所以童言無忌了嗎?”

說得崇安侯呵呵笑了起來,笑畢見大家都不說話,簡澤簡沂兩個向來活猴兒似的,一刻也閑不住,嘴巴一刻也不停的,這會兒也滿臉的沈默,知道大家心裏都不好受。

只得一一叫了孫子孫女們的名字,道:“你們也別擔心我和你們父母親,逆王以前沒就藩時,我曾奉旨指點過他一段時間的武藝,雖沒正式舉行拜師儀式,也算是有半師之誼的,想來他多少會念幾分香火情,不至於……倒是你們姐弟出門在外,千萬要照顧好自己,我把老錘老狐幾個給你們,有他們護著你們,我也能安心了。”

------題外話------

月底了,大家手裏的票票千萬表浪費了啊,O(∩_∩)O~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