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七十五回 長大 相看 (1)

關燈
六月金陽,七月流火。

老話說得一點兒不錯,盛京如今雖才剛入六月,已是熱得人氣息奄奄,整日裏若非必要,絕不肯踏出房門半步了。

簡潯與宇文倩坐在馬車裏,因車裏放了冰釜,還有冰鎮綠豆湯隨時可以喝,倒還不覺得太熱。

看了一眼外面火辣辣的太陽,簡潯又喝了一口綠豆湯,方笑向宇文倩道:“若不是為了倩姐姐的終生幸福,這麽大熱的天兒,天皇老子也休想我踏出房門半步,等回頭事成了,可得讓未來姐夫包一個大大的紅包與我才是。”

宇文倩一身湖水藍繡翠竹刻絲褙子,下面是更淺一色的天水碧暗紋百褶裙,頭上只戴了個金鑲珍珠的發箍,一身的尊貴氣派卻是遮掩不住,聽得簡潯這話,她微紅了臉,嗔道:“你就知道打趣我,等明兒……你早晚也有這一日的,看我到時候怎麽‘回報’你!”

她今年已整整十七歲了,放在女兒向來嫁得晚的皇室宗室裏,倒並不算年紀大,可睿郡王縱再舍不得女兒,也沒有將女兒留在家中一輩子的道理,只得親自為女兒挑選起夫婿人選來,最後選中了內閣大學士胡閣老的長孫,今日便是兩家約定好相看的日子。

宇文倩雖向來大方,涉及到自己的終身大事,心裏也難免會有幾分緊張與忐忑,於是拉了簡潯與自己一道,這會兒二人便是在前往今日相看之地,城外的萬松寺的途中。

簡潯笑道:“早晚有這一日,也是以後了,以後的事我才懶得去想呢,眼下痛快就夠了。”

說得宇文倩好氣又好笑:“這可不是你一貫的作風……”實在不好意思再繼續這個話題,忙岔開了,“今兒已是十四了,再有半個月,弟弟就該回京了,我真是恨不能時間能一下子就飛到半個月去後才好,又是半年不見他了,也不知道他這半年是怎麽過來的?”

宇文修滿了十三歲後,便讓崇安侯憑著在軍中的餘威,弄去了冀北軍中。

崇安侯是一開始便有言在先,將來不會插手睿郡王府的家務事,但他親自帶了宇文修六年多,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都是處出來的,早拿他當自己的親孫子一般了,既是親孫子,當然要為他的前程籌謀,何況這也算不得插手睿郡王府的家務事不是?宇文修憑自己的本事掙出個好前程來,與睿郡王封不封他做世子,並沒有直接的沖突,指不定他自己有了好前程,就瞧不上家裏的爵位了呢,反倒替睿郡王解決了迫在眉睫的大麻煩。

本來崇安侯的意思,是想弄宇文修去遼東鐵騎的,都知道遼東鐵騎是大鄴軍隊裏最精銳的一支,向來由皇上直屬,一應供給都是最好的,多少人削尖了腦袋,都想去遼東鐵騎。

但宇文修卻堅持要去冀北軍,哪怕冀北軍比遼東鐵騎清苦許多,且駐守的薊州靠近羯族,一年裏大鄴與羯族少說也要打上大小十幾次的仗,他還是堅持要去。

倒讓崇安侯對他越發刮目相看起來,對於那些寒門子弟來說,薊州無疑是靠軍功晉升的好地方,當然,刀劍無眼,也是一個不慎,便會丟了命的地方,真正能掙出頭的,畢竟是少數。

可宇文修到底是堂堂郡王的兒子,還是嫡長子,去那樣時時把命懸在腰間的地方掙軍功,就不是很必要了,睿郡王不待見他是一回事,二人是父子卻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那只要宇文修是有真本事,靠著睿郡王,他這輩子也能一帆風順了,

對此宇文修的說辭是:“我總不能讓師祖和父王庇護一輩子。”事實上,睿郡王這些年又何嘗庇護過他了?

他能有這番志氣,崇安侯還有什麽好說的,很快便將他給弄去了冀北軍,從最低等的兵卒做起,距今不過短短兩年的時間,他已憑一次又一次的大小軍功,實打實做到千戶了,竟是個天生吃這碗飯的胚子。

簡潯聽宇文倩提到宇文修,眉眼不自覺越發柔和了,道:“不是說師兄才升了千戶嗎,千戶已算是軍中的中級官員,怎麽著也不會比當初他剛去軍中時苦了,所以倩姐姐有什麽可擔心的?只管替師兄把屋子收拾好了,該準備的都準備好,安心等他回來便是。”

隨著宇文修一日比一日出息,漸漸名聲大得不止冀北軍,連其他總兵府都有所耳聞了,畢竟十四五歲的百戶千戶,大鄴自開國以來,不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也是絕對鳳毛麟角了,何況宇文修出身還擺在那裏,更是引人矚目,當然,也免不得惹人閑話,說他至少不全是靠的自己的軍功,如此他的名字與事跡自然傳得越發的遠。

睿郡王也漸漸改變了對長子的態度,有出息的兒子麽,哪個做父親的能不喜歡呢,哪怕讓人讚一句‘虎父無犬子’也是好的,所以如今睿郡王府終於有了宇文修單獨的院子,他這位大公子在府裏也終於成了讓所有人都沒法忽視的存在。

宇文修卻仍是難得回王府去,每次回京,都是回去住上一夜兩夜的意思一下,便又住到了崇安侯府,弄得睿郡王十分的不高興,自己有家不回,老是住到別人家去,算怎麽一回事?可想到崇安侯和簡君安對他盡的心力,擺明了比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多得多,他更親近他們一些也無可厚非,又無話可說了。

不過這次宇文修回來卻主要是為自己生母的十五周年祭禮,倒是不好再住上一夜兩夜的就離開,怎麽也得住滿七日法事做完了,所以簡潯有此一說。

宇文倩笑道:“這你就放心罷,我定會替他把一切都準備好的,等我娘的祭禮辦完了,我便同了他一道,去你那兒住一陣子,看他這次能待多久,若能待久些,我們還可以去山上的莊子小住避暑呢。”

姐妹兩個一路上都有話兒說,時間自然過得飛快,只覺不一時便抵達了萬松寺。

在山門內下了車後,宇文倩忙拉了簡潯去前面給今日同行的長輩榮親王妃和睿郡王妃見禮。

簡潯自來不喜與皇室的人直接打交道,故而這些年睿郡王府與崇安侯府已算得上通家之好了,她卻一次睿郡王府也沒去過,自然也沒見過睿郡王妃楊氏,倒是榮親王妃,因宇文倩與其次女定真縣主交好,連帶簡潯也與後者算得上熟識,見過榮親王妃好幾次,彼此印象都還不錯。

所以這會兒簡潯一過來,一身大紅色繡鳳穿牡丹通袖衫,滿頭珠翠的榮親王妃便先招手笑道:“你這丫頭,好大的架子,倒要我們繞道兒去接你,快過來本宮瞧瞧,怎麽才一程子不見,臉就大成這樣了?”

簡潯忙上前屈膝給她行禮,一面笑道:“家母自年前以來,身體便一直不大好,我既要照顧母親,又要幫著打理家裏的瑣事,實在有些分身乏術,這才只能委屈娘娘繞道的,也是因為知道娘娘自來最是慈愛,定不會怪我,這會兒一見,可不正是如此嗎?”

平氏自那年生了長子簡澤後,第三年上又生了次子簡沂,之後便再未開過懷,沒曾想去年年底卻又懷上了,讓崇安侯府上下都是一陣歡喜,添丁進口這樣的事,放到哪家都是好事,何況是崇安侯府這樣子嗣多多益善的人家。

只可惜也不知是不是年紀大了的緣故,平氏這一胎懷得十分不順,好容易快過三個月了,還只是去院子裏散個步,回屋後便滑胎了,傷了身體,一直到現在都還吃藥將養著,府裏的中饋自然得由簡潯暫時代為主持了。

不過這些都是借口,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簡潯實在不想先去睿郡王府,與宇文倩回合後,大家在一起出發,所以事先已與宇文倩說好,讓她們出發後繞道過來接她了。

榮親王妃的手就捏上了簡潯白生生的臉頰,“還是這麽會說話兒,難怪不但倩兒喜歡你,我們真丫頭也是,三次裏寫家書回來,倒有兩次要提到你的。”

定真縣主去年已嫁到江南去了,不然今兒這樣的場合,她那樣愛熱鬧的性子,豈會缺席的。

宇文倩見榮親王妃只顧與簡潯說話兒,也不說讓簡潯先見過睿郡王妃,知道她這是故意的,心下雖稱願,到底不能不為長遠考慮,因趁二人說話的空隙笑道:“就知道榮伯母最喜歡潯妹妹,每次見了都恨不能拉回家當自己的女兒才好,只要見了潯妹妹,就再看不到我了,只是這麽好的妹妹,您不能只顧自己喜歡,也該讓我母妃喜歡喜歡才是啊。”

說得榮親王妃笑了起來:“誰說本宮看不見你了,本宮不是餘光一直看著你嗎?就知道吃你妹妹的醋,怎麽不說你妹妹比你可人疼得多呢?睿弟妹,你來評理,潯丫頭是不是比你們倩兒可人疼多了?”

簡潯已蹲下身在給睿郡王妃見禮了:“臣女簡潯,見過郡王妃娘娘。”

早被睿郡王妃一把扶了起來,笑道:“好孩子,老是聽倩兒提起你,這麽多年下來,卻偏一直無緣得見,今日總算見到了,的確是個可人疼的好姑娘,以後可要時常去我們王府玩兒才是。”

說著,捋下腕間累絲嵌青金石的鐲子,套到了簡潯手腕兒上,“這鐲子還是當年本宮剛進門,進宮謝恩時,當時的太後娘娘賞本宮的,你可千萬別嫌棄簡薄才好。”

先太後娘娘賞的鐲子,她還嫌棄簡薄……簡潯暗暗冷哼,這楊氏果然不是省油的燈,不過才一見面就這麽沈不住氣,也不符合她的作風,她這是受什麽刺激了?

仔細一看,睿郡王妃眉間果然有掩飾不住的不豫之色,本來她皮膚柔白細膩,容貌也是姣好,瓜子臉,杏仁眼,高鼻,小嘴,挑不出什麽瑕疵,三十多歲的人,乍一看倒像是二十出頭一般,卻被這一抹不豫之色給破壞了整體效果,看著顴骨便顯得有些高,沒有第一眼看到時那般美貌了。

睿郡王妃也在不著痕跡的打量簡潯,十三四歲的少女,正是淡妝濃抹總相宜的年紀,便是尋常相貌的,因為年輕與渾身的朝氣,都會平添幾分姿色,何況眼前的人兒還眸映秋水,膚若凝脂,與皇室裏出了名美貌的宇文倩站在一起,竟也毫不遜色。

簡潯今日為了不搶宇文倩的風頭,上身穿了粉地暗薔薇花的短襦,配了淺紫蝶戲薔薇的長裙,顯得有些孩子氣,頭發也只梳做了雙螺髻,簪了對白玉雕蝴蝶花的梳篦,卻將少女特有的清麗凸顯到了極致,真真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之嘆。

也就不怪睿郡王妃會晃神了,單論相貌,這位崇安侯府的大小姐,倒是與那個鬼之子挺相配的,王爺素日的偶然一嘆也不算無的放矢……可這麽好的姑娘,憑什麽給那個鬼之子啊,要給也該給她兒子才是,不對,要不是這丫頭,那個鬼之子這會兒沒準兒還在莊子上狗一樣的過活呢,又怎麽可能風風光光的當上千戶,讓王爺越來越看重他,反叫她的兒子被襯得平淡無奇,這筆賬,她遲早會跟這姓簡的死丫頭算的!

兩個人的念頭都是一閃而過間,簡潯再次屈膝福了下去:“郡王妃娘娘多年的愛物,就這麽賞了臣女,臣女受寵若驚還來不及,又怎麽會嫌棄簡薄,郡王妃娘娘實在言重了。”

睿郡王妃聞言,正要說話兒,榮親王妃已笑道:“大熱的天兒,到了寺裏的廂房後,多少話兒說不得,何必非要在大日頭底下說呢?睿弟妹,我們且先上山罷,如今我們倩兒可萬萬曬不得,潯丫頭也是,這麽漂亮的小姑娘,要是曬黑了,得多讓人心疼可惜啊。”

說著一手牽了宇文倩,一手牽了簡潯,徑自便往建在半山腰的萬松寺走去。

餘下睿郡王妃本就滿心惱怒的,被榮親王妃的輕慢之舉越發氣了個倒仰。

胡閣老的長孫是睿郡王親自替宇文倩挑選的,比宇文倩只大月份,卻已是舉人了,聽說生得還一表人才,胡家家風也好,所有孩子都是嫡出,半個庶出也沒有,乃是一門可遇而不可求的好親事。

睿郡王妃因睿郡王連與她商量一下都沒有,便直接定下了宇文倩的親事,事後才支會了自己一聲,已經慪得不行了,王爺這是什麽意思,這麽多年了,還信不過她,還擔心她對他寶貝女兒的終身大事使壞不成?

誰知道這門親事還這般好,胡閣老如今在內閣是只排第四,可內閣裏就屬他最年輕,才五十出頭,不出意外,十年之內是必定會做到首輔的,胞姐有了這麽強勢的夫家,再加上崇安侯府還在那兒站著,那個鬼之子豈不是越發如虎添翼,逼得她兒子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睿郡王妃雖知道在這事兒上不宜輕舉妄動,以免事發後惹得睿郡王大怒,到底還是忍不住在心裏籌謀起,要怎樣才能攪黃了這門親事來,最好能在彼此相看時,出什麽不可挽回的岔子。

偏她還沒籌謀出個子醜寅卯來呢,榮親王妃已先遞了話給睿郡王:“倩兒自小兒是我看著長大的,她娘又去得早,在我心裏,與我兩個女兒自來都一樣,如今她的終身大事,我不親自去相看一下,實在不能放心。”

睿郡王倒是沒多想,一口就答應了相看時讓榮親王妃與睿郡王妃一起去。

睿郡王妃卻是氣得把自己最心愛的薄胎瓷茶杯都砸了,什麽叫‘她娘去得早’,當她這個睿郡王妃是擺設嗎,而且無緣無故的,榮親王妃怎麽會幹涉這事兒,擺明了就是宇文倩在背後弄鬼,百般防著她,偏她還不能既榮親王妃要去,她就不去了,別人只會說她這個繼母對原配嫡女不上心,她這些年好容易才又經營起來的賢名,少不得要再次毀於一旦了。

因著這些前情,睿郡王妃今日心情能好,才真是奇了怪了。

奈何她還不敢對榮親王妃的輕慢還以顏色,人家是鐵帽子親王妃,她只是郡王妃,人家是宗正夫人,連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見了都得敬三分,她卻什麽都不是,關鍵榮親王妃還對她的溫柔賢惠從來不買賬,無論她怎麽示好,都對她只肯維持面子情兒,——這麽可惡的女人,老天爺怎麽就不說早早收了她去!

萬松寺說是在半山腰,整座山也不過就百十丈高而已,不然寺裏少不得要提前備下軟轎滑竿在山門,以供來上香的大戶人家的夫人奶奶小姐們乘坐,如今就幾十丈的距離,自然大家都只能步行上去了,倒也不至於讓養尊處優的夫人奶奶小姐們望而卻步。

不過饒是如此,終於抵達寺中後,榮親王妃與宇文倩簡潯依然累得氣喘籲籲,香汗淋漓,待稍後睿郡王妃也扶著丫頭的手上來了,大家去大雄寶殿上過香後,便去了寺裏提前準備好的廂房更衣梳洗。

萬松寺知客僧給準備的廂房是個正房三間,帶東西廂房的一進院子,榮親王妃為長為尊,正房自然歸了她,東西廂房東為尊,於是東廂房歸了睿郡王妃,西廂房歸了宇文倩與簡潯。

簡潯梳洗一番後,覺得舒服了許多,出了房間,就見宇文倩已梳洗完了,瞧著也精神不少,不由笑道:“我今兒可為了倩姐姐你犧牲大發了,你看,曬得我臉都發紅了,還不知道回去後會不會起疹子呢,你這次可別想岔開話題了,只管回答我,將來到底要不要讓未來姐夫給我包大紅包罷!”

宇文倩聞言,再次紅了臉,眼珠一轉,卻笑了起來:“給你包紅包可以,不過是大是小,還得看你與我的具體關系,若只是好姐妹,當然也大,卻遠及不上當弟媳婦來得大,你想要大的,還是更大的,自己選罷。”

自家弟弟的心意,她當然是一目了然的,偏潯妹妹這麽聰明的人,竟一直一無所覺,難道真應了那句話“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更讓她看得著急上火的是,自家弟弟還不知道對潯妹妹表白自己的心意,只知道一味的送東西回來,吃的用的玩的,天南海北應有盡有,卻鮮少有親筆信一並送到,兩人這兩年相處得還少得很,不像平家那只眼睛長在頭頂上,精得跟個鬼似的孔雀,隔三差五就能出入崇安侯府,長此以往,她煮熟的弟媳婦,豈不得飛了?

沒奈何,只得捋起袖子自己上,隔三差五以玩笑的口吻敲一回邊鼓了,只可惜暫時看來,收效甚微啊。

簡潯這兩年聽宇文倩有關‘弟媳婦’的玩笑開得多了,早已經免疫了,聞言連眉毛都不擡一下,只笑道:“那我就要個大的就是了,更大的且留給未來的師嫂罷。”

不是她遲鈍看不明白宇文修的心意,而是她壓根兒沒往那上面想過,她跟宇文修根本就是兩代人好嗎,她看他,不說跟當娘的看自己的兒子差不多,至少也是當姐姐的看當弟弟的,既是姐弟,怎麽可能產生那方面的情愫?

也不知道倩姐姐到底怎麽想的,老是開這樣的玩笑,難道是太喜歡她了,所以迫不及待想把她變為真正的“自家人”?好罷,她承認自己就是這麽討人喜歡,天生的,沒辦法!

“未來的師嫂?”宇文倩見簡潯還是不開竅,只得一面安慰自己她還小呢,也許再過一兩年就開竅了,一面以插科打諢來把話圓回去:“可其他人我一個都瞧不上,只瞧得上你,只願意你做我的弟媳婦,可如何是好?嘖嘖嘖,這麽漂亮的小臉蛋兒,只可惜我不是男人啊,不然立刻把你娶回家了。”

簡潯學著她的樣子,也兩個指頭捏了她的下巴,道:“可不是嗎,這麽漂亮的姑娘,眼看就要便宜胡家小子了,我才慪呢,下輩子你一定要等著我托身成男子,風風光光娶你進門啊。”

話音未落,兩個人都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又玩笑了一回,才各自坐下吃起帶來的冰鎮西瓜來。

另一邊,榮親王妃也正吃瓜,她的貼身嬤嬤見四下無人,因小聲說道:“娘娘,您何必處處針對睿王妃呢,就算您真心疼愛惠安縣主,她也沒對縣主真怎麽樣過……她在宗室裏名聲向來不差,交好的人也不少,回頭指不定又得有人說您欺負她了。”

榮親王妃聞言,冷笑道:“本宮就欺負她了怎麽著,那些人有本事當著本宮的面兒說這話,若她們真有這本事,本宮反倒高看她們一眼,只可惜她們不敢,既不敢當著本宮的面兒說,與本宮何幹,又不會讓本宮少一塊肉!本宮就是看不得她那副假溫柔假賢惠的樣兒,當當年她縱容刁奴欺負修哥兒的事本宮不知道呢,修哥兒也還罷了,可以憑本事自己掙前程去,女人卻只能靠嫁人來掙得後半輩子的榮耀與體面,本宮豈能容她壞了倩丫頭的終身大事!”

說得貼身嬤嬤不好再多說,只得繼續服侍榮親王妃吃起西瓜來。

榮親王妃卻沒說完,又道:“何況別人不知道,你難道還不知道當年先睿郡王妃與本宮頗談得來?只沖這一點,本宮也得替她看顧好了兩個孩子才是,何況倩丫頭還那麽惹人疼,這一年多若不是她時常過府陪本宮,本宮得多寂寞!”

至於宇文修,雖因“鬼之子”的名聲,多少讓榮親王妃有些忌諱,但兩人見得少,宇文修又生得俊美非凡,讓人尤其是女人,很難不生出好感來,所以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呢,她還是願意愛屋及烏的。

主仆兩個正說著,睿郡王妃收拾好過來了,行禮後笑道:“也不知道胡夫人一行得多早晚才能過來,時辰不早了,不然我讓他們先備了齋飯來嫂子帶著兩個丫頭先用些,省得餓壞了。”

榮親王妃笑道:“說好了一起來吃齋菜的,自然要等胡夫人來了後才好開動,睿弟妹若是餓了,就先傳罷,本宮與兩個丫頭再等等也無妨。”

噎得睿郡王妃差點兒維持不住臉上的笑,片刻方道:“我不餓,就是怕餓壞了嫂子。”

一時宇文倩與簡潯也過來了,才給榮親王妃睿郡王妃見了禮,就有丫頭進來回道:“胡閣老夫人攜家眷來寺中上香,聽得兩位娘娘也在,想來給兩位娘娘請個安,問兩位娘娘可方便?”

原本就是約好的,當然方便,榮親王妃暗自松氣,感嘆終於來了的同時,嘴上已笑道:“本宮與胡夫人也算是有過幾面之緣,自然方便,快請進來罷。”

丫頭忙應聲而去了,宇文倩不由緊張的攥緊了手裏的帕子,聽說胡夫人的長媳是個頗方正頗重規矩之人,也不知道會不會對自己不滿意?這種時候,宇文倩早不是什麽縣主了,而只是個會為有可能成為自己未來婆婆之人的喜怒而忐忑的尋常少女。

簡潯見狀,忙借衣袖的遮掩,握住了她的手,給予她無聲的安慰與支持,她始終堅信,似宇文倩這麽漂亮大方,還沈穩體貼的人,這世上又有誰能不喜歡的!

很快胡夫人一行便進來了,簡潯目光一掃,便知道胡夫人身後那位著秋香色刻絲通袖衫,生了張圓圓的富態臉,眼角有微微細紋的夫人就是宇文倩極有可能的未來婆婆了,不由暗暗皺眉,這胡大太太,看面相果然不似個好相與之人啊。

胡夫人先帶著自家人給榮親王妃和睿郡王妃行了禮,宇文倩與簡潯又給胡夫人和胡大太太行了禮,再與胡夫人帶來的兩個孫女兒胡家三小姐四小姐見了禮,大家才分賓主落了座。

胡夫人因笑向睿郡王妃道:“王妃娘娘好福氣,有縣主這樣花朵兒般的女兒日日陪在身側。”

見宇文倩果然美貌非凡,不負“皇室第一美人”之命,更難得的是,沈穩大方,氣質端雅,心裏就滿意了幾分,這樣的品格氣派,做他們胡家的長媳宗婦倒是夠格兒了。

睿郡王妃恨得牙癢癢,卻不能表露出絲毫來,只能笑道:“夫人才真是好福氣呢,孫女兒個個都水蔥一般,本宮瞧著,可比本宮這個魔星可人疼多了。”

這種時候,榮親王妃再是身份超然,也不好要睿郡王妃的強了,便只是含笑聽著,好在睿郡王妃也知道大局為重,何況還當著榮親王妃的面兒,從頭至尾都表現得可圈可點,一時是賓主盡歡。

大家說笑了一回,榮親王妃便說自己餓了,“知道萬松寺的齋菜堪稱盛京一絕,本宮今兒可連早飯都沒吃的。”

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睿郡王妃趁機邀請胡夫人一道留下用膳,“就當本宮借花獻佛了。”

胡夫人自然不會拒絕,笑道:“如此,我等便卻之不恭,叨擾兩位王妃娘娘了。”

一時飯畢,簡潯見胡夫人看向宇文倩的眼神越發滿意與慈愛,便是胡大太太,神色間也放松了不少,稍稍松了一口氣,看起來胡家內宅至今還是胡夫人做主,胡夫人又是個爽利的性子,宇文倩嫁過去後,前幾年有她護著,便胡大太太不好相與,日子應當也不會難過。

至於幾年後,若幾年的時間宇文倩還不能站穩腳跟,那她也不是自己所熟知的她,更辜負自己身上縣主的位份了。

所以如今看來,這門親事倒是有五分做得了,睿郡王也是真為女兒上了心的,至於剩下的五分,還得待會兒見過胡大公子後,才能確定了。

想來這便是胡大太太不熱衷於這門親事的原因了?歷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斷沒有女孩兒要先看過男方本人後再做定論的,何況宇文倩身份還尊貴,進門後必然不能當尋常兒媳般待之,胡大太太既重規矩,自然看不得這樣的事。

不過她看得看不得又有什麽關系,等幾年後宇文修成了攝政王,宇文倩不是公主勝似公主,她就會知道自己兒子撿到怎樣的寶了!

胡夫人待大家吃了茶,又用了飯後水果後,便笑向榮親王妃和睿郡王妃道:“聽說後山有一片杏子林,如今正是吃杏子的季節,咱們也都是從小姑娘過來的,豈能不知道讓她們陪咱們幹坐著講這些家長裏短的,比讓她們做什麽都難受?依我說,不如讓她們姐妹去後面逛逛,再摘些杏子回來,我們呢,整好支了桌子一邊打牌,一邊等著吃最新鮮的杏子,未知兩位娘娘意下如何?”

榮親王妃笑道:“本宮正想說這話兒呢,沒想到夫人就先說了,可見本宮與夫人是何等的心有靈犀,既是如此,就讓你我的貼身媽媽帶了她們姐妹幾個去後面逛逛,睿弟妹怎麽說?”

宇文倩身份尊貴,睿郡王又疼她,她若自己看不上胡大公子,豈會舍得委屈她?是以一早便與胡閣老說好,今日要讓宇文倩見一見胡大公子了,所以胡夫人與榮親王妃此言,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睿郡王妃自然不會反對,哪怕心裏止不住的冷笑,王爺就慣著他的寶貝女兒罷,看回頭能慣出個王母娘娘來不……嘴上已笑道:“如此甚好,就是我牌打得不好,嫂子與夫人可要手下留情才好。”

於是宇文倩與簡潯並兩位胡小姐,就由各自長輩的貼身媽媽並各自跟前兒服侍的人簇擁著,浩浩蕩蕩的去了萬松寺後山的杏子林。

杏子林中,密葉翠綠,涼風徐徐,倒比方才在廂房裏更涼爽些,再看棵棵杏樹上都結滿了果子,一個個黃燦燦的垂在枝頭,說不出的可愛。

宇文倩心裏是知道她們這會兒來杏子林究竟是為了什麽的,難免就有些心不在焉,偏簡潯與兩位胡小姐也知道,也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不知道那胡大公子到底長什麽樣兒,又到底什麽時候才會與她們“偶遇”……還是丫頭們禁不住杏子的誘惑,都就近采摘起來,才漸漸也引起了她們的興致,跟著采起果子來。

正熱鬧之際,胡三小姐忽然“驚喜”的叫起來:“大哥,你不是在前面與大師們下棋們,怎麽會來了這裏,難道是尋我們來了?”

簡潯忙循聲望了過去,就看見了逆光而站,身材修長,五官俊美,一身書卷氣的胡大公子,單看外表,倒是配得上宇文倩了,當下也顧不得吐槽胡三小姐的“驚喜”也未免太假了,立刻與早轉過了身去,臉紅成了紅布的宇文倩低聲道:“未來姐夫果然一表人才,難怪是國子監內唯一能與平表哥齊名的人物呢!”

胡大公子已笑著在與胡三小姐說話兒了:“我並不是特意來尋你們的,而是聽說這後面有片杏子林頗涼爽,正好閑著無事,所以來瞧瞧,你們做什麽,摘杏子嗎,要不要我幫你們?”

長相氣度比平雋略遜一籌,聲音卻比平雋的好聽了不知道多少倍,簡潯不免又添了幾分好感,不由分說將宇文倩掰轉了過來,笑向胡三小姐道:“這位公子便是三小姐的兄長,在國子監與我平家表哥齊名的胡大公子了嗎?真是久仰大名。”

胡大公子一聽這話,便約莫猜到簡潯的身份了,自然也明白宇文倩才是自己可能的未來妻子了,忙壯著膽子飛快看了一眼,臉立時也成了紅布……早聽說睿郡王府的惠安縣主漂亮了,沒想到漂亮到這個地步,若自己能有幸娶她,這輩子可就真是完美無缺了。

胡四小姐見自家大哥只看了惠安縣主一眼,便呆住了,哪還有半分素日的從容與沈穩,急得只差跺腳,大哥這樣,很容易讓人誤會他是見色起心的登徒子好嗎?因忙笑道:“大哥來得正好,好些高點的杏子我們都摘不到。”

胡大公子這才回過神來,忙略顯狼狽的應了一聲“好”,上前幫著大家摘起杏子來。

簡潯有心讓宇文倩單獨與胡大公子說上幾句話兒,二人光憑著遠遠的見一面,便把親事定下來,也未免太草率了些,最好還是能彼此初步的了解一下。

是以待胡大公子摘了會兒杏子後,便有意將胡三小姐胡四小姐帶到了一邊,連下人們也一並帶走了,只留了幾個老嬤嬤遠遠的看著,以免回頭親事萬一不成了,給人留話柄。

好在胡大公子顯然不是書呆子,見有了機會,便立刻隔著一段距離,與宇文倩說起話兒來,簡潯遠遠看著,不由松了一口氣,她對這位姐夫倒是挺滿意,就是不知道回頭宇文修回來後,滿意不滿意?

“什麽人!站住!”墻外忽然傳來一聲厲喝,讓簡潯猛地回過神來。

就見不遠處靠墻的一棵大樹正劇烈的晃動,然後隨著“哎喲”一聲慘叫,“啪”的一聲從上面重重落了個人下來,隨即又是“啪”的一聲,又落了個人下來。

所有人都是唬得不輕,不過幾個婆子立即便反應了過來,忙擋到了三位小姐的前面,警覺的盯著地上呲牙咧嘴的人:“你們是什麽人,今兒萬松寺因為我們主子來上香吃齋菜,可是特意封了山門,閑雜人等一律不許進來的,你們若是識相的,就立即離開,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

簡潯本能的順著婆子們身體之間的縫隙望去,目光落在第一個人身上時,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