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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駕崩 歹毒(有月票嗎?)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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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氏有了身孕之事,除了一開始讓崇安侯府上下歡喜議論過一陣後,也就漸漸的平息了下來,畢竟離分娩還有大半年,大家總不能一直歡喜到生罷?

倒是簡君平,十分的緊張,比當初段氏懷簡潯時還緊張,他可沒忘記,段氏便是因難產才去了的,所以只歡喜了短短一日,他便只剩下滿心的不安與惶然了。

平氏不由好笑,道:“大爺只管放心忙你自個兒的去,我這離生還有七八個月呢,你難道就圍著我轉七八個月不成?何況婦人生產雖兇險,母子平安的卻更多,我會按照太醫的吩咐,好生將養,勞逸結合的,你就只管放心罷,同樣的悲劇,絕不會在你的生命中上演第二次了。”

簡君平聞言,這才心下稍松,讓簡潯和宇文修一左一右給拉到了松風水閣裏去繼續給他們上課。

簡潯與平氏想的一樣,總不能讓父親一直緊張到她生罷,最好的法子,便是讓他忙起來,一忙起來,自然也就無暇多想了。

過了幾日,平夫人實在放心不下,輕車簡從來了崇安侯府看望女兒。

簡潯第一次見繼外祖母,少不得鄭重打扮了一番,又給平夫人行了大禮,得了一對赤金嵌紅寶石的鐲子做見面禮。

平夫人四十餘歲的年紀,著一襲石青色刻絲通袖衫,戴全套的翡翠頭面,與平氏生得有五六分相像,卻比平氏多了幾分飽經世故的睿智和寵辱不驚的氣度,看得簡潯暗暗感嘆,若是自己這麽大年紀時,能有這份睿智與氣度,可就真是太好了,不過前提時,自己這一世能活到這麽大的年紀才成。

想著,又暗暗啐自己,老天爺讓她帶著前世的記憶回來,就是為了讓她趨吉避兇,讓她享福來的,她當然能活到平夫人這麽大的年紀,她還要長命百歲呢!

陪著平夫人說笑了一回,知道她必定有話與女兒說,簡潯也就識趣的告辭,去書房尋父親了。

平夫人這才拉了平氏的手,動情的感嘆起來:“看見你夫妻和美,母女相得,家裏什麽都不必你煩心,如今又有了孩子,我這懸了這麽多年的心,總算可以放回去了。”話沒說完,已是紅了眼圈。

看這下本家親朋裏那些個明裏打著關心旗號,暗裏卻惡毒嘲笑她女兒‘克夫’、‘一輩子都嫁不出去’、‘只能老死閨中’的長舌婦爛舌根們,還有什麽話說,她女兒嫁人便做世子夫人,一進門便有喜這樣的大福氣,又豈是人人都能有的,且等著瞧罷,她女兒的福氣且在後頭呢!

平氏見母親紅了眼圈,知道她的心病,反握了母親的手,道:“娘放心,我以後會好生與夫君過日子的。”事實證明,做不成夫妻,做兄妹做親人其實也挺好的。

平夫人就越發欣慰了,含淚笑道:“那日你讓雋兒回來這樣回我,我還當你是敷衍我的,如今聽你親口這麽多了,總算安心了……也是你的福氣,能嫁到這麽好的人家來。”

母女兩個說了一會兒體己話,平夫人忽然壓低了聲音:“你如今有了身孕,怕是不方便服侍姑爺了,可想過擡幾個丫頭哪個做通房?總不好讓姑爺一直素著。”

平氏聞言,微紅了臉,道:“我原也是這樣想的,可征求夫君的意見時,他卻說,以前段姐姐在時,他便沒有通房,以後也不會有通房,讓我別操心這些……我還能說什麽,只能由他去了。”

說得平夫人對女婿越發滿意了,道:“他既自己不想要,你也犯不著硬要做這個賢妻,好在你上頭沒有婆婆只有公公,公公總不好插手兒子的房裏事,就這樣也挺好的,當初這門親事真是結對了!”

又讚簡潯聰明懂事,“難怪雋兒自來對家裏姐妹們都不耐煩的,提起她也頗欣賞,的確是少見的沈穩大方,你可得好生教養她才是,她將來出息了,旁人也會讚你教得好,於你腹中的孩子,將來也是一大助力。”

這些話,平氏都明白,平夫人也知道女兒都明白,她自己教出來的女兒,自己還能不知道?只是每次見面,都忍不住要叮囑一番罷了,為人父母的心,不自己做了父母,是絕不能徹底明白的,如今平氏就體會到了。

平夫人來過的第三天,平氏開始害喜了,早上剛睜開眼睛,便吐了個天昏地暗,之後什麽氣味都聞不得,簡君安只好讓人去弄了各色鮮果鮮花來,放在屋裏,既能爽心悅目,又能讓屋裏不至於一直彌漫著古怪的氣味,引得平氏又嘔吐。

古氏來看平氏時,瞧得滿屋子都是鮮花鮮果,心裏不免酸溜溜的,道:“要不闔府上下都說大伯體貼呢,前頭大嫂有孕時,大伯也是想得這般周到,只可惜,前頭大嫂終究福薄了些啊。”

把平氏的貼身媽媽及丫鬟們都氣得夠嗆,有她這樣說話的嗎,當著她們夫人的面兒一口一個‘前頭大嫂’的,這不是擠兌她們夫人是填房是什麽?還說前頭夫人福薄,可前頭夫人恰是生產沒了的,這不是咒她們夫人嗎?

待古氏稍後一離開,平氏的貼身媽媽先就冷笑起來:“她以為她是原配,就比我們夫人高貴了?呸,也不照照鏡子看自己是什麽東西,給我們夫人提鞋也不配!”

平氏的幾個丫鬟則道:“二爺才去她屋裏幾日,她就又抖起來了,渾然忘記前陣子她是何等的落魄,人人都暗地裏看她的笑話兒了,也就這陣子陸姨娘身體不方便,等陸姨娘身子方便了,我們且等著看她怎麽哭!”

“恨人有笑人無,就這樣還是個夫人呢,我就瞧不上她那個做派!”

平氏忙喝住了眾人:“好了,都少說兩句,你們都跟了我這麽多年了,比這更難聽的話還聽得少了嗎?當沒聽見也就是了,又不會少一塊兒肉,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她總會為自己的口舌之出付出代價的。好了,我也乏了,服侍我躺一會兒罷。”

眾人聞言,這才悻悻的住了嘴,各自忙活起來。

再說古氏,這幾日的確是春風得意,簡君平又日日歇回她屋裏了,她雖然不敢再全部相信他的話,卻知道他想要嫡子的心與自己定是一樣的,只要她能盡快生下嫡子,管他簡君平還能不能當世子呢,她後半輩子便算真正有靠了,屆時陸氏那個賤人她高興呢,就當貓兒狗兒的逗弄一番,不高興呢,就直接罵上一頓打上一頓便是,日子不知道多好過。

還有一件高興的事,陸氏生的那個賤種,因是懷在孝期內的,不能讓外人知道,別說洗三了,連滿月禮百日禮崇安侯都提前發了話,一律不許聲張,那賤人還真當自己懷的是什麽好寶貝呢,如今知道自己生的只是個草芥子,一定氣得夠嗆罷?

以致古氏這幾日走路都帶風,人瞧著也年輕了幾歲一般。

這日晚間,簡君平又歇在了古氏屋裏,夫妻兩個都沐浴後,將屋裏服侍的都打發了,正打算攜手上榻,不管二人心裏各自做何想,至少這會兒表面看來,二人還是一副恩愛夫妻的樣子。

“爺,吹了燈罷……”古氏正粉面含春的與簡君平說話兒,冷不防就隱約聽到了喪鐘,唬了一跳,忙道:“二爺也聽見了?這是怎麽了?”

簡君平如今人雖難得出門,外面的事卻也不是一無所知的,回過神來,立時便想到了皇上自去年起便一直龍體欠安,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忙下床穿起衣裳來,一面道:“十有八九是皇上駕崩了,快預備起來,府裏一應鮮艷的燈籠幔帳都得換了,孝服也得即刻做起來,我去父親那兒瞧瞧去。”

太子是早立了的,不出意外,定會於靈前繼位,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家雖早在權利的中樞以外了,父親於軍中的影響力卻猶在,還不定會不會牽涉到其中,這種時候,任何人的私心都得摒棄了,於情於理都得以大局為重,畢竟傾巢之下,焉有完卵?

簡君平說完,便急匆匆的去了。

餘下古氏不但身上漸漸冷了下來,腦子也冷了下來,然後便懊惱得捶起床來,皇上怎麽偏就這時候駕崩了呢,晚上一月兩月的不成嗎,好歹等她先懷上孩子啊,平氏只比她早了一個多月,生孩子早生半個月晚生半個月的都是常事,屆時她再找個信得過的太醫催生一下,侯府嫡長子不就是她生的了嗎?

如今可好,勳貴人家至少也得守滿百日,百日過後,平氏的胎都坐穩了肚子也顯懷了,她還怎麽趕得上她啊?老天爺怎麽這麽不開眼,她怎麽這麽倒黴!

古媽媽在外面等了半晌,也沒見古氏叫她進去,只得自己進來了,見古氏還坐在床上發怔,忙道:“我的夫人,您還是快起來收拾一下罷,闔府上下都等著您示下呢。”

古氏應聲回過神來,卻還是沒動,而是急聲問起古媽媽來:“媽媽,真只有兩次月事中間才能懷上身孕嗎?前後真的都不成嗎?”她身上才幹凈了沒幾日,難道最後一絲希望也得破滅了嗎?

古媽媽如何不明白她的心,卻只能嘆道:“夫人,也就三個多月而已,很快就會過去的,而且大夫人就一定能生兒子嗎?這生男生女可各占一半的幾率呢,而且國喪期間,大夫人必定要進宮哭靈的,如今天兒又熱,便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指不定就……所以要老奴說,夫人實在不必著急。”

古氏一聽,可不是嗎,簡家雖是侯府,卻只有平氏一人身上有誥命,如此一來,她哪怕胎還沒坐穩,也報不得產育了,總不能偌大一個侯府,連一個哭靈的代表都沒有罷?別說上頭不會允許這麽做,便是公爹與大伯也不敢這麽做。

以往古氏還對自己身為主持侯府中饋的夫人,身上卻連個誥命都沒有,這聲‘夫人’委實當得名不副實而懊惱沮喪的,這會兒卻是破天荒慶幸起自己身上沒有誥命來,不然她就得進宮當崇安侯府哭靈的代表了,豈不是太便宜平氏了?

古氏立馬精神抖擻起來,“媽媽快叫人進來服侍我更衣罷。”

仁智院內,簡君安與平氏自然也聽到了喪鐘,與簡君平一樣,簡君安也草草收拾一下,便即刻去了景明院,歷代皇權更疊時,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明裏暗裏遭殃,這時候,一家人必須緊緊的團結起來。

平氏的貼身媽媽賀氏待簡君安一離開,便掌燈進來了,見平氏一坐起來便作勢要嘔,忙上前拿了痰盂接住,待她好容易平息下來後,方急道:“這可如何是好,夫人連在家裏都難受成這樣,還要進宮哭靈去,萬一……偏二夫人又沒個誥命在身,連個能替一替的人都沒有!”

之前有多厭惡古氏,這會兒就有多希望她身上也能有個誥命。

平家這樣的世家,經歷得多了,見識自然也比尋常人家多得多,所以古氏主仆能想到的問題,賀媽媽才能想到,平氏則更能想到,片刻方有氣無力的道:“再難受也得去,總不能讓人說我們崇安侯府目無尊上……好在娘和嬸嬸嫂嫂們也都要進宮去,娘與三嬸嬸又與我品級相當,好歹還能有個照應。”

平家如今除了平西侯,還有六人出仕,其中以平氏的三叔官做得最大,已是從三品小九卿之一的太仆寺卿,平氏的三嬸平三夫人夫榮妻貴,自然也是三品的夫人了,平氏則是二品世子夫人,哭靈時應當能湊到一處,所以她有此一說。

賀媽媽卻仍是滿臉的擔憂,婦人小產有多傷身子,她這個過來人自然知道,萬一真那麽不幸……還不如之前就別懷上呢,竟與古氏剛開始一樣,暗暗懊惱起皇上駕崩得不是時候來,只不敢把這大逆不道的話說出口罷了。

喪鐘響起時,簡潯已睡著了,猛地被驚醒,才想起先皇駕崩可不就是這幾日了?她這陣子日日都沈浸在喜悅裏,竟把這麽重要的事情都給忘記了!

待回過神來,立刻也想到了平氏必須進宮哭靈之事,她記得前世先帝駕崩,內外命婦們都哭足了七日靈的,古氏那會兒已是崇安侯夫人了,日日都是四更便得起身進宮去,到天都黑透了,才能回來,不過短短七日,便黑了一圈瘦了一圈,待哭靈完畢後,足足在床上躺了四五日,才終於緩了過來。

古氏那會兒還沒有身孕呢,尚且被折騰成那樣兒,繼母如今卻是胎都沒坐穩,日日躺著都難受得緊,哪受得了哭靈的苦,這可如何是好?

翻來覆去想了大半夜,這樣的場合,平家的夫人們自然也少不了進宮哭靈,倒還多少能照應繼母一二,可都是外命婦,再照應也是有限,若能有個內命婦,或是能在宮裏也說得上話兒的王妃們能照料一番,勢必能好上許多。

這一想便想到了宇文倩,她雖是小姑娘家,身上也是有縣主位份的,勢必也會進宮哭靈,聽她素日說來,她在宮裏皇後娘娘和幾位主位娘娘面前,不對,如今該叫太後太妃娘娘們了,多少還算有幾分體面,也是因為這樣,她縣主的封號才能早早下來,自有自己的份例,不必看楊氏的臉色,看來得盡快送個信兒給她,拖她代為照顧平氏一二才是。

如此到了四更天,打聽得正房平氏已經起了,簡潯忙收拾一下,去了正房。

果見平氏已妝扮起來了,穿了全身的素衣,頭上也是戴的全套銀頭面,人雖有些憔悴,瞧著精神倒還不錯,一見簡潯進來,便笑道:“你怎麽這麽早便過來了,也不說多睡一會兒?”

簡潯道:“聽說皇上駕崩了,母親要進宮哭靈,我放心不下,所以過來瞧瞧有沒有什麽能幫忙的。”

這話說得平氏心裏一陣熨帖,道:“你小人兒家家的,能幫上什麽忙,只管照顧好自己也就是了,雖說哭靈辛苦,好在如今也不是最熱的時候了,又有你外祖母舅婆舅母們照應著,我不會有事兒的。”

母女兩個正說著,簡君安回來了,他是在冊的世子,自然也是要進宮的,見平氏已收拾妥了,自己忙也換了素服,護著平氏去了二門處與崇安侯回合。

簡潯一直將父母送到二門處,依稀憶起前世如今要繼位的這位皇上駕崩時,聽人說過哭靈期間宮裏提供的膳食都是素面餅子,連個送餅的湯都沒有,忙與平氏的丫鬟道:“好歹給母親預備些綠豆湯鮮果什麽的,放到車上,哭靈的空隙,也好解解暑氣提提精神。”

丫鬟忙答道:“賀媽媽一早就吩咐我們準備了,大小姐只管放心。”

平氏卻只是笑一笑,沒有做聲,那樣的場合,誰敢喝水喝湯呢,眾目睽睽之下,萬一要更衣,且該往哪兒去?

崇安侯已在沈聲吩咐同樣來送行的簡君平和古氏了:“非常時期,你們兩個在家且看好門戶,不許下人生事,更不許自己生事,等過了這陣子,你們有功我自然賞你們,否則,休怪老子不客氣!”

簡君平與古氏忙恭聲應了:“父親只管放心,我們理會得的。”

“嗯。”崇安侯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由簡君平扶著上了轎子,帶著長子和長媳出了府門,直奔皇宮方向而去。

路上少不得遇上同樣進宮哭靈的勳貴堂官們,喪鐘一響,全盛京城都聽見了,自然也跟崇安侯府一樣,立刻預備了起來,不獨百日之內要停嫁娶,其他事宜也得往後推,有素服的把素服尋出來掛燙,無素服的急趕著制起來,既是批麻帶孝,除了外面穿素,裏面也是一樣,所以這一夜,盛京城內排得上號的人家,只怕沒幾家睡好了的。

一時到了哭靈的思善門外,只見遠近俱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分不清誰是誰,平氏好容易才找到了平夫人和平三夫人,忙也由丫鬟淡菊扶著跪了下去,得虧外命婦們是在思善門外哭靈,還可以隨身帶一個丫鬟,不然平氏一路走來,連個能扶她一把的人都沒有。

彼時天時還早,太陽還沒出來,倒還涼爽,只是夏日穿得薄,膝蓋處也不好做文章,就那樣直剌剌的跪在青磚地上,也夠這些養尊處優的夫人們難受了,但這種時候,誰又敢表現出來呢?只能咬牙忍著,禮官喊一聲“哭”,便立時放聲大哭,涕淚直下,反正帕子往眼睛上一抹,眼淚不落也得落下來了。

平氏哭得一陣,便覺得腰酸得受不了,嘴裏也直犯惡心,忙掏出事先預備好的茶葉往嘴裏放了幾片,嚼了幾下,總算覺得稍稍好受了一些,又堅持哭了一會兒,實在撐不住了,只得低聲喚一旁的平夫人:“娘,我撐不住了。”

平夫人一聽,也顧不得哭了,忙起身上前扶了她起來,一面小聲與四周的人解釋:“才坐的胎,還不到兩月……”

四周的人便都收回了目光,暗暗同情起平氏來,雖說一進門就可以當家做主,不必奉承婆婆,可這種時候,還是上頭有個婆婆好啊,也不至於事事都要靠著娘家母親了。

平夫人扶著平氏進了搭在一旁的涼棚,找個角落把她安置好了,裏面都是些有了年紀的老夫人太夫人們,見著這麽個年輕的,不用說也知道是有身子了,都感嘆起來:“碰上這個也是無法,撐不住就進來歇歇,太後娘娘和皇上都是寬厚仁慈的,定不會怪罪的。”

平夫人略略應酬了幾句:“小女就多勞大家看顧了。”便忙出去了,她是年老和有孕兩條都不占,耽誤都太久,落了人的眼,可就不好了。

簡潯送走祖父和父母後,與簡君平古氏行了個禮,便折了回去,卻沒有回仁智院,而是徑自去了松濤院。

宇文修不到四更便起來練武了,簡潯到得松濤院時,他正好練得滿身大汗,瞧得簡潯進來,仍是把一套拳打完了,才擦著汗走到她面前,道:“這麽早,潯姐兒你怎麽過來了,難得這幾日不必早起念書,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簡潯道:“我想借你的四平用一用,讓他即刻回一趟王府,給倩姐姐屋裏的人帶個話兒,接下來幾日,有勞她多看顧一下我母親,宮裏到底她熟些。”今日卻是趕不及了,想來只一日,也不至於讓平氏腹中的孩子出什麽問題才是。

宇文修對平氏這個師母也挺喜歡的,簡君安做為師父,給了他父愛,而在平氏身上,他則嘗到了從未嘗過的母愛,所以聞言一口就應了:“行,我這就打發他回去,一定把話兒帶給姐姐。”

令人去叫了四平回來,——他如今已跟著崇安侯的親兵們,也練上武了,待其回來後,如此這般吩咐了一通,四平便行禮退下了。

簡潯這才比了比自己和宇文修之間的身高差,“我怎麽覺著,你又長高了些呢?再這樣下去,我只能到你的胳肢窩了。”

宇文修只是笑笑,沒有說話,他如今練武的時間比以前足足多出一個時辰,飯量也是成倍增大,當然長得快了。

兩個人閑話了幾句,月姨出來叫宇文修用早膳了,瞧得簡潯來了,也是十分高興,請簡潯進去一道坐了,用過早膳又說了半日的話,見簡潯哈欠連天的,才送了她出去。

一直到掌燈時分,崇安侯與簡君安平氏才回府了,大家都是累得不輕,尤其平氏,更是一臉的倦容遮都遮掩不住,一下車便靠在淡菊的身上,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早侯在二門處的賀媽媽等人忙扶她上了軟轎,直奔仁智院而去,簡君安與簡潯則緊隨其後,都是一臉的擔憂與著急。

簡君平與古氏心下卻大是稱願,不過才一日,就成了那副樣子,接下來可還有整整六日呢,只怕孩子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古氏更是暗忖,這回可連老天爺都站在她這一邊的,她一定得趁這三個月調養好身子,待一出了國喪便坐上胎,一舉得男才是。

接下來幾日,崇安侯與簡君安平氏照樣是早出晚歸,既吃不好又睡不好的,幾人都很快瘦了一圈兒,平氏更是瘦得都快脫形了,但腹中的孩子卻始終安安穩穩的,並沒有出現簡君平與古氏所期望的見紅或是直接小產之類的現象。

把夫妻兩個是懊惱得不行,不是說有婦人只是彎個腰,便把孩子給彎沒了的嗎?這平氏看著纖瘦,沒想到內裏竟是個這般強壯的,這麽個跪法兒,竟也沒把孩子給跪掉了!

他們卻不知道,宇文倩接到簡潯的口信兒後,翌日進宮時,便先去求了如今的宗正令夫人,相當於尋常人家宗婦的榮親王妃,後者因次女定真縣主與宇文倩交好,自來待宇文倩也如自家女兒般疼愛,如此小事,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

所以後面六日,平氏除了早晚需得出現在人前應個卯以外,其他時候,都在涼棚裏歇著,雖仍比不得在家時樣樣妥帖,也已是最受用的一個了,孩子當然安穩。

不過即便如此,七日期滿後,平氏依然有些不好,請了太醫來,診過脈後說是累著了,給開了安胎的藥,讓她最好無事不要下床,只幹躺著保胎。

平氏自己也的確累著了,遂聽了太醫的話真個不動,簡君安連簡潯和宇文修來請安,都給攔了,要吃什麽喝什麽,也俱都緊著她,只盼她能母子平安,是男是女,倒是其次了。

這年的中秋節,便因著家裏上下都累著了,更因著在國喪期間,比去年在段氏的孝期內,還要冷清幾分,別說賞月觀燈了,連家宴都取消了,大家只分食了月餅也就罷了。

中秋後,見平氏慢慢好起來了,簡君安遂又開始教簡潯宇文修和簡沫念書了。

外面因新皇初初禦極,再是不好在先皇的熱孝期內,便大刀闊斧的動著改那,到底“新官上任三把火”,總要盡快樹立起自己的權威來才是,所以幾家歡喜幾家愁,有被擢升了的,自然就有被貶斥了的,滿盛京一時都是人心惶惶。

崇安侯府卻因如今無人出仕,只有爵位與虛名,並未受到什麽影響,總體來說還算平靜。

這日簡君安正給宇文修和簡潯講《論語》,賀媽媽卻忽然來了。

簡潯不由暗暗納罕,賀媽媽總領著繼母屋裏的大小事宜,原本便等閑不出門的,如今繼母有了身孕,更是時時不錯眼的服侍在繼母身側,什麽事竟要勞動她親自來尋父親?

見父親附耳聽了賀媽媽的話後,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簡潯心裏就越發肯定有大事發生了,待簡君安交代了一句:“你們自己念書,我去去就來。”便隨賀媽媽急匆匆的去了後,她忙也起身跟了出去。

宇文修見狀,也要跟上去,叫簡潯止住了:“師兄留下繼續背書罷,你去了指不定反而添亂。”他一去,簡沫指不定也要跟著,豈不是壞她的事?

待宇文修不情不願的“哦”了一聲後,簡潯才撒腿跑起來。

很快簡君安便回到正房,見到了平氏,就見她才將養得恢覆了幾分血色的臉,這會兒又變得蒼白如紙了,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坐在床上,一看便知嚇得不輕。

屋子當中的桌上,則擺了一碗藥,乍一看並沒有任何問題。

簡君安卻早經賀媽媽之口,得知裏面可能被人加了麝香了,立時怒不可遏:“還把這臟東西放在這裏做什麽,還不給我拿出去扔了!”

賀媽媽經過最初的憤怒與恐慌後,這會兒已是冷靜了下來,道:“大爺,這臟東西可是物證,絕不能給扔了,老奴已將我們小廚房的婆子丫頭都給拘了起來,如今且看大爺的意思,是大爺親自審問,還是由老奴代勞?”

平氏如今一日三頓安胎藥,雖苦得她看一眼便直犯惡心,為了孩子,仍是遵照醫囑,一碗都不敢落下,哪裏會想來,就崇安侯府這麽點子人,竟也會有人害她呢?

她因博覽群書,對醫書也多有涉獵,所以算得上是粗通醫術,之前剛端起藥碗要喝時,還以為是自己聞錯了,好好兒的安胎藥裏,怎麽會隱隱有麝香的味道,太醫自不會弄錯,之前的藥也從沒任何問題,那問題便只能出在仁智院內部,乃至侯府內部了。

平氏氣得不行,也怕得不行,若是自己直接便把藥喝了,這會兒她的孩子豈不是已不在了?

賀媽媽更是氣得發昏,囑咐淡菊等人好生服侍著平氏後,便急忙去找了簡君安,她相信大爺一定會給自家夫人做主的!

簡君安也確實沒讓她失望,聞言想也不想便道:“媽媽代我去審罷,必要時,要打要用刑都可以,我這便打發人請太醫去,一來給夫人診個脈,二來也確認一下,這藥裏是不是真有那臟東西,又加了多少分量,會產生什麽可怕的後果。”

“是,大爺。”賀媽媽忙應了,屈膝行禮退了出去,簡君安這才坐到平氏床頭,安慰起她來:“你放心,若真有人敢害你和咱們的孩子,無論是誰,我都不會善罷甘休!”

平氏驚魂甫定,聞言好一會兒才虛弱的道:“還好我沒喝,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到底是誰這般歹毒,大爺心裏可有懷疑的對象了?”

簡君安心裏當然有懷疑的對象了,只不好當著妻子的面兒說出來罷了,便只是道:“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以後也絕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了,我向你保證。”

渾身上下都一陣陣的發寒,就為了一個爵位,便一步步的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了,果真在他心裏,爵位比骨肉血親還來得重要嗎?

簡潯在外面聽至這裏,雖不知道父親口中的‘臟東西’具體是什麽,對整件事的前因後情卻已全明白了,立時也想到了簡君平和古氏,自家就這麽幾個人,除了他們,還會是誰?

何況他們還有前科,連她和父親兩個大活人,加害起來都是面不改色了,如今只是一團血肉而已,他們當然更不會有心理負擔。

簡潯氣得渾身直哆嗦,攥緊了拳頭暗暗發狠,這一次她若再不讓他們付出血的代價,她也不必活了!

很快太醫便來了,先給平氏診了脈,說她只是受了驚嚇,並無大礙,繼續吃著安胎藥就好,然後才看起那碗早已冷透了的藥來,一看一嘗之下,便變了顏色,道:“這裏面加了不少的麝香啊,這麽一碗下去,夫人的胎本又還沒坐穩,孩子勢必會保不住!”

簡君安怒極反笑,吩咐丫頭們好生服侍平氏後,便親自送了太醫出去,細細叮囑了一番,又給了個大大的紅包,才折回了屋裏來。

他前腳剛回來,賀媽媽後腳便進來了,行禮後沈聲道:“先是都說不知道,後來老奴用了刑,丫頭婆子們又相互攀扯,便攀扯出了一個叫‘五月’的小丫頭子來,說東西是二夫人跟前兒的古媽媽給她的,同時還給了她一對金鐲子,十兩銀子,她想著古媽媽說的那東西絕不會對夫人的身體有害,這才給加進了藥裏,萬萬沒想到古媽媽竟是利用她的,只求大爺和夫人能饒她這一次。”

萬萬沒想到古媽媽是利用她的?

哼,能混到仁智院小廚房這樣好的差使,那個五月豈會是個傻的,豈會不知道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道理,一對金鐲子,十兩銀子,能抵她兩年的月錢和賞賜還有餘了!

賀媽媽恨聲說完,又道:“如今怎麽做,還請大爺示下。”語氣稍微有些不善,大有簡君安敢息事寧人,包庇幕後主使,她絕不與他客氣的架勢。

這樣的結果,其實早在簡君安,甚至早在平氏的預料之中了,平氏不想簡君安難做,因搶先說道:“家和萬事興,到底我什麽事都沒有,此事不如就此揭過罷。”大不了她以後加倍的防範便是。

惹得賀媽媽一陣氣悶,夫人這樣好性兒,明兒他們豈不得越發變本加厲了?忙滿懷期待的看向了簡君安。

就見簡君安霍地站了起來:“怎麽可能就此揭過,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我這便見父親,請父親為我們做主去,如今他們是對一個胎兒動手,下次指不定就該對我,甚至對父親動手了!”說完大步走了出去。

賀媽媽這才松了一口氣,一面絮絮的說著平氏不該這般心軟,一面服侍她躺下了。

簡君安見到崇安侯後,也不廢話,直接把事情言簡意賅的說了,末了道:“兒子自問夠對得起二弟了,上次他做出那樣的事,尚且既往不咎原諒了他,誰知道他不但不知悔改,反而變本加厲,這次又對兒子沒出生的孩子下手了,他怎麽就能這般狠毒?那是他的親侄兒啊!他要世子之位,只管與我、與父親明說,我才學俱不如他,退位讓賢便是,偏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行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他還是人嗎,還請父親千萬為我做主,不然,我就只能用自己的方法來出這口氣了!”

這一次,他是真的寒了心。

崇安侯哪裏能想到,自家就這幾個人,竟也能見不得人的事不斷呢?氣得直喘粗氣,都快站不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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