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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 甕中捉鱉(求首訂)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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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不緊不慢的出了城,沿著官道行進了大半個時辰,眼見那片傳說中的木芙蓉林還沒個影兒,古氏在自己車裏有些坐不住了。

她這會兒心裏越發慌得厲害了,就跟前面有什麽不好的事正等著她一般,若不是見一旁女兒興致高昂,在奶娘懷裏也不安分,又是撩簾子看風景,又是嚷嚷著就要在車裏放風箏,讓風箏跟著車跑的,她都想即刻打道回府了。

所幸很快簡義過來隔著車壁回話了:“二夫人,才小子探路回來說,通往那片木芙蓉林的必經之路上,有兩家的馬車不知怎生的撞上了,這會兒兩家人正扯皮呢,把路堵得人尚且過不去,更不必說車馬。可不出來也出來了,總不能讓主子們,尤其是讓縣主白跑一趟不是?才聽小子說,另一條道盡頭也有一片芙蓉林,只沒那片規模大罷了,不然我們改道去那裏?好歹也算是不虛此行。”

古氏心煩意亂,差點兒就脫口說道:“既過不去,那便回府罷,改日再來也是一樣。”,想起宇文倩還在前面的車上,不好讓她也白受顛簸,只得道:“你看著安排罷。”

於是一行人很快改了道,好在這一次,一路上都十分順利,不一時便抵達了目的地。

大家下了車,果見入目所及一帶都是木芙蓉花,紅的白的黃的,在枝頭競相綻放,爭奇鬥艷,讓人移不開眼球。

簡潯與簡沫兩個年紀小,瞧得如廝美景,先就歡呼起來:“哇,這裏好漂亮啊!”,宇文修與宇文倩年紀大些性子也內斂沈穩些,只是微笑不語,卻也一眼看得出來他們心情極好,便是古氏,心情也無形中輕松了幾分。

大家賞了一回花,帶來的風箏也讓小子放到了半空中去,眼見已進午時了,古氏便吩咐丫頭們擺起午膳來,點心瓜果什麽的還罷了,食盒裏的飯菜卻得熱一下,好在簡義事先便讓人備了爐子,方才一下車便點著了烹茶,這會兒正適合加熱飯菜。

丫頭們把點心瓜果一一擺到鋪好的氈子上,古氏先笑著請宇文倩和宇文修坐了,自己才帶著簡潯與簡沫也落了座,正笑著與宇文倩道:“出門在外,多有不便,還請縣主將就用一些,回去後……”

就聽得旁邊的丫頭一聲驚呼:“哎呀,怎麽這麽小不心,這下主子們喝什麽?”

眾人忙循聲望過去,卻是擡水的小廝不當心,將帶來的飲用水全給打翻到了地上。

簡義見狀,忙趕在古氏發火前道:“二夫人別生氣,我這就打發人找水去,斷不會讓主子們無水可喝的。”說完招手叫了幾個小廝上前,吩咐起來:“你,往那邊去,你,往那邊,還有你……”

小廝們忙應聲各自去了,很快便有人帶了水回來,行禮後稟道:“附近倒是有不少人家,可莊戶人家用的水也不知幹凈不幹凈,萬幸前邊兒不遠處有個庵堂,聽說是城裏某個大戶人家的家庵,奴才這才敢向她們討水,主子們只管放心用。”

古氏聞言,就暗忖起來,才還發愁這荒郊野外的,連個更衣的地方都沒有,既不遠處有大戶人家的家庵,倒是整好可以借用一下了,指不定還能借上兩間廂房,稍微小憩一會兒呢,她今兒也不知怎麽的,一直都心慌意亂,渾身無力,迫切的需要睡一覺才好。

一時飯畢,古氏便叫了簡義道:“趕了一上午的路,又玩了這麽一會兒,大家必定都累了,你去前面那家人的家庵問一下,可有多餘的廂房借兩間與我們的,若有,大家也好過去稍事歇息。”

簡義聞言,面露難色:“聽說那戶人家有位小姐如今正在家庵裏長住,為家裏的長輩們祈福,奴才一個大男人,貿然的去借廂房,只怕她們不會同意,不若還是委屈二夫人,親自走一趟?”

古氏一想也是,若真是盛京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她不親自出面也的確說不過去,只得道:“既是如此,且收拾一下,大家夥一道坐了車過去罷,也省得再來回的顛簸。”

又問宇文倩的意思,“縣主意下如何?”

宇文倩當然是客隨主便,反正她只要弟弟肯與自己說話兒,肯與自己親近就好。

於是一陣忙亂過後,大家重新上了車,很快便抵達了簡義口中那座家庵。

見其雖小小巧巧的,卻十分幹凈齊整,古氏不由暗暗點頭,瞧著架勢,只怕是盛京數得著的人家的家庵也未可知,自己親自來倒是來對了,就著婆子的手下了車後,便示意林媽媽上前叩門前。

很快門便應聲開了,一個老尼姑探出頭來,林媽媽忙賠笑道:“這位師父,我們家夫人帶著小姐們出來游玩,路過貴庵,想借寶地更衣小憩片刻,還請師父能行個方便。”一面說,一面將一個沈甸甸的荷包雙手奉上。

那老尼姑先還滿臉的驚喜,但很快便不知想到了什麽冷下臉來,道:“我們這裏是家庵,只接待府裏的主子們,不接待外客,眾位還是請罷。”說完就要關門。

讓林媽媽給伸出一只腳擋住了,繼續笑道:“我們家夫人與小姐只是想借個地方更衣而已,並無意打擾師父們清修,方才我們家的人還來向師父們討過水呢,還請師父千萬行個方便。”見一個荷包不能讓其動心,說話間,又自袖裏掏了個出來。

老尼姑眼裏果然飛快閃過一抹貪婪,卻還是不肯松口:“討水是一回事,進去庵堂又是另一回事,我們府上的主子可再四交代過,決不能放外人進去的,何況我們庵堂地方狹小,也的確騰不出地方給施主們更衣小憩,還請施主見諒。”

簡潯在車上聽至這裏,心下不由暗暗著急,雙方再這樣僵持下去,裏面的簡君平與陸氏就算這會兒不知道,一會兒也該知道了,若讓簡君平從後門或是旁的途徑逃跑了,她今兒這一番布置豈非都白費了?

想了想,她縱已改了主意不想利用宇文修的,現下少不得也只能利用一回了。

簡潯因附耳過去,低聲與宇文修說道:“修哥哥,你能幫我一個忙嗎?你這就下車,直接從門縫裏擠進庵堂裏去,一進去便往裏面跑,一邊跑一邊大聲嚷嚷‘這不是挺多房間嗎,哪裏狹小了?’,直至跑到最裏面的正屋去,然後你會看到我二叔和另一個漂亮的女子,你再立時原路跑出來,見了我二嬸就說‘不是說不接待外客嗎,那二師叔怎麽在裏面?難道我們是外客,二師叔就不是了?既二師叔不是外客,怎麽也不請我們進去呢?’,哥哥都記住我的話了嗎?”

若不是她人小腿短,跑起來不夠快,她是寧願親自出馬的,那樣方能保萬無一失,可她若是一下就被庵裏的尼姑們和陸氏的丫頭婆子們給抓住了,後面的戲還要怎麽唱?少不得只能讓宇文修上了,他也習了這麽長時間的武了,身形又靈活,勝算當然比她大得多。

得虧義叔事先把該弄清楚的,都弄清楚了,不然這會兒她也只能無計可施了。

宇文修毫不猶豫就應道:“我都記住了,潯姐兒放心,我一定會把事情給你辦好的。”

並沒有絲毫質疑簡潯何以會知道這麽多,又何以會這麽做的意思,反正在他心裏,潯姐兒說什麽都是對的,他凡事聽潯姐兒的準沒錯兒。

倒是宇文倩,立時察覺出了異樣來,這潯妹妹才多大點兒年紀,縱再是早慧,也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才是,是有人事先教她的,還是……關鍵崇安侯府的二爺不是出了名的才學過人,人品端方嗎,怎麽會出現在別人家的家庵裏?這會兒再回頭一看,今日這趟出游,分明也是大有問題了,可尋常人遇上這樣的事,幫忙自家長輩藏著掖著還來不及呢,怎麽瞧潯妹妹的意思,倒像是巴不得把事情鬧大了一樣?

她到底想做什麽?或者說,是她家的大人想做什麽?

本以為崇安侯府人口簡單,不會有自家和盛京九成九大戶人家都會有的那些見不得人的糟汙事,如今看來,崇安侯府的水也不淺哪!

宇文倩趕在宇文修下車前,一把拉住了他,同時看向簡潯:“潯妹妹,到底是貴府的家務事,只怕我弟弟不好插手的,不若你還是讓別人去辦罷?”

簡潯就暗自苦笑起來,她就知道,宇文倩不是那麽好糊弄的,哪怕她才只八九歲,誰讓皇家的人,天生心眼兒就跟蓮蓬似的多呢?

時間緊急,她也顧不上打太極和稀泥了,直接道:“請縣主姐姐相信我絕無半點壞心,更相信我盼師兄好的心,與你盼他好的心絕對是一樣的,只是如今時間緊急,我來不及與你解釋太多,等事情了了,我再細細與你解釋好不好?”

宇文修已有些不耐煩了:“姐姐,你快放開我,別誤了潯姐兒的事。”

宇文倩看一眼弟弟,再看一眼簡潯,雖有些慪弟弟待簡潯明顯比待自己姐姐更親近,但想到若不是簡潯,弟弟這會兒指不定還在莊子上受苦受累,與其說是弟弟救了她,倒不如說是她救了弟弟,又覺得自己的氣慪得有些莫名其妙。

迎上簡潯黑白分明中略帶懇求的雙眸,她到底還是松了口:“那你快去罷,自己小心一點,別誤了潯妹妹的事。”反正如今有她護著弟弟了,不管發生什麽事,無論什麽人,都休想再傷害她弟弟!

宇文修很快下了馬車,林媽媽與那老尼姑還在僵持著,一個非要請對方行個方便,一個則堅持要關門,兩人之間始終留了道縫隙。

“施主,貧尼已經說了很多次,小庵不接待外客,還請施主不要再為難貧尼了……”老尼姑眼見林媽媽還死皮賴臉的想進去,終於惱了,忍不住推搡起她來。

宇文修趁此機會,仗著身形靈活,眨眼之間便已閃身進了庵裏去,老尼姑楞了一下,待反應過來,立時大叫起來:“誰讓你進去的,給我出來,你給我出來……來人哪,有人硬闖庵堂,快來人哪……”

一邊喊著,一邊氣急敗壞追同樣一路跑,一路大聲喊叫著:“這裏面不是挺寬敞嗎,哪裏狹小了?”的宇文修去了。

簡義忙趁此機會上前,將庵堂的門整個兒都給推開了,讓外面的人得以一眼就看清裏面的情形,心裏則是如釋重負,他們當然可以硬闖這庵堂,但這樣一來,就太刻意了,事後二爺與二夫人只要不是傻子,都會懷疑。

可修小爺年少無知,不服氣老尼姑的刻薄自己闖了進去又不一樣,那便是無心之失了,再嚷嚷出個什麽來,難道還有誰好去怪他的童言無忌不成?他就說只要小姐在,一定能想出法子來的,果不其然。

老尼姑的喊叫聲很快引來了一群尼姑和婆子,弄明白情況後,立刻都對宇文修圍追堵截起來,好幾次都差點兒抓住了他,所幸他身形靈活,每次都堪堪避過了,且跑且躲的,終於進了庵堂的內院,少不得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有管事模樣的婆子出了庵堂的大門,一眼就看出已就著丫頭的手下了車,立在車前的古氏是主子,能全權做主了,奔到古氏面前草草行了個禮,喘著氣道:“這位奶奶,小庵是武定伯府的家廟,方才我們的師父已經說過,這裏向來不接待外客了,還請夫人不要再為難我們,帶了貴府的公子這便離開罷。”

她臉色難看,古氏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聞言勉強扯了一下嘴角,道:“原來是武定伯府的家廟,難怪規矩這般大,不過我們家與武定伯府細論起來也算有幾分交情,便你們夫人這會兒在這裏,也沒有不讓我們進去的理兒,你還是快讓我們進去罷,省得事後你們夫人怪罪下來,你承擔不起!”

說完看了一眼自己的貼身丫鬟琵琶,琵琶便笑著接道:“好叫這位媽媽知道,我們夫人是崇安侯府的二夫人,這是我們家的小姐們,可不是什麽沒名沒姓的小門小戶,這下媽媽總能放心請我們進去了罷?”

只當這樣一說,對方肯定會立時恭恭敬敬的將她們給迎進去,悉心賠罪,加倍精心服侍。

古氏還睨了林媽媽一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早告訴對方他們是崇安侯府的人,不早成事兒了嗎,偏她磨嘰半日,廢話說了一籮筐,就是記不起自報家門,侯府養她何用?

念頭閃過,就聽得武定伯府那婆子賠笑說道:“原來是崇安侯府的二夫人,奴婢有眼無珠,還請二夫人千萬不要怪罪,只是我們三小姐在家庵長住為長輩們祈福,奴婢做不得主,還請二夫人容奴婢進去稟報我們三小姐一聲,再由我們三小姐出來親自迎二夫人進去,方是待客的禮數。”

話雖說得圓融好聽,語氣卻磕磕巴巴的,眼神飄忽不定,額頭上還漸漸有細細密密的汗珠滲出,擺明了她這會兒心裏正十分緊張與恐慌,可平白無故的,她有什麽可緊張可恐慌的,自己一行難道是洪水猛獸不成?

這家庵真是怎麽看怎麽古怪,真是武定伯府的家庵嗎,崇安侯府也有家庵,雖不接待尋常香客,有人上門求助時,也是從來不會將人拒之門外的,就武定伯府那樣的破落戶,幾時規矩倒比他們崇安侯府還大了?顯見得有鬼!

古氏蹙起了眉頭,正要說話,宇文修讓兩個婆子一邊一只手,提著出來了。

雖一看他的穿著打扮就知道是主子,顧忌著他的身份,兩個婆子不敢下手太重,但宇文修掙紮起來力氣著實不小,她們不用點力根本制不住他,於是弄得她們自己與宇文修都是衣衫淩亂,喘個不住,十分的狼狽。

看在牽著簡潯的手,立在古氏身側的宇文倩眼裏,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家湯山莊子上的下人們,以前指不定就是這樣欺淩自己弟弟的,哪裏還忍得?

既忍不得,也是想幫簡潯一把,因立時上前幾步,怒喝起來:“混帳東西,竟敢如此對待我弟弟,還不快松開你們的臟手,等著本縣主親自打折了它們嗎?”

春燕在一旁幫腔:“縣主,您別與她們一般見識,只管回頭打發人知會武定伯夫人一聲,武定伯夫人自然就知道清理門戶,給您和哥兒出氣了!”

那兩個婆子又累又急,真讓這位小爺撞破了什麽不該看見的,回頭她們別說好處外水了,鐵定一家子老小都得被夫人不是打死就是賣掉,早知道她們就不該貪圖三小姐和大爺許的那些好處的,可話說回來,以前那位爺來時,可從沒遇上過今日這樣同時有人登門歇腳的情形,誰知道今兒偏就這麽巧呢?

二人心裏本就已打翻了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的,誰知道又聽得宇文倩自稱‘本縣主’,能封縣主的,不是王爺的女兒,就是公主的女兒,哪個她們惹得起?別說她們了,連夫人都輕易惹不起,她們今日到底惹上了什麽樣的大麻煩啊……念頭閃過,兩個婆子已松開宇文修,跪了下去:“都是奴婢們有眼無珠,縣主恕罪,縣主恕罪。”

旁邊方才與古氏交涉的婆子也是抖個不住,若不是知道自己現下不能暈,都恨不能自己把自己打暈了事了。

宇文修一得了自由,立時大聲說起話來:“二嬸,姐姐,她們根本就是騙人的,裏面大得很,怎麽不方便接待外客了?說什麽不接待外客,那二師叔怎麽在裏面,難道我們是外客,二師叔就不是了,既二師叔不是外客,怎麽也不請我們進去,不過二師叔怎麽在這裏,他既也要來這裏,怎麽也不說與我們結伴而行呢?”

話沒說完,古氏已約莫將該明白的,都明白了過來,遽然色變的同時,猛地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武定伯府的婆子,便不管不顧的往庵堂裏面沖去。

簡潯看至這裏,心裏那塊一直懸著的大石方落了一半回去,看向了簡義。

就見簡義沖她微不可見的點了下頭,示意她放心,簡潯心裏就更安定了,只要簡君平出不了這個庵堂,就休想逃過被古氏甕中捉鱉捉奸在房的命運!

再說簡君平,打日前接到信兒陸氏已有日子沒換洗,八成是有了身孕的消息後,饒最近一腦門子的官司,成日都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也禁不住喜悅起來,他就快要有兒子了,還是自己最心愛的女人為他生的兒子,人生在世,一輩子能有幾次這樣的大喜事?

只是短暫的喜悅過後,簡君平的心便又沈到了谷底。

他如今拿什麽給心愛的女人和他們的兒子最好的一切,別說世子之位了,連隨便一個五六品的官位,沒有父親替他出面,他都輕易籌謀不來,又憑什麽給讓他們母子過好日子?

武定伯的為人簡君平多少知道,若不是看在他終究是陸氏父親的份兒上,他絕對不會正眼看這樣的人一眼,這樣人品卑劣低下的人,怎麽可能同意把女兒許給他這樣一個空有侯府嫡子名頭,空有舉人功名,實則卻什麽都沒有的人做小?他自己也舍不得那樣委屈心愛的人和他們的兒子。

況就算武定伯見生米已煮成熟飯,答應了把女兒許給他,他自己家裏也是困難重重,父親父親不會同意,定會對他越發失望,兄長兄長也會惱他疑他,這樣的不敬長嫂,還在長嫂的孝期內就做出這樣的醜事來,心到底是什麽做的?妻子妻子也十有八九會與他大吵大鬧,弄得雞犬不寧,甚至還會讓他名聲前途盡毀。

簡君平想來想去,竟除了暫時委屈陸氏仍蝸居庵堂以外,再找不到第二條路可走,當下又忍不住恨起老天爺不長眼來,若前番他的計劃沒有落空,如今他便是板上釘釘的崇安侯世子了,父親也只能幫著他順著他,他又何須如此煩惱如此為難?

因為自覺愧對陸氏,簡君平喜悅歸喜悅,反倒沒有第一時間就去看陸氏,在沒有想到如何妥善的安置他們母子之前,他哪有臉去見她?

可他沒臉去見陸氏,陸氏卻急著見他,打發人又遞了信兒給他,信中還夾了自己親手做的花箋,這下簡君平哪裏還耐得住,好容易到了日子,一早便打馬出城了,連個隨身的人都沒帶。

見了陸氏,少不得先歉疚了一番,說自己這陣子如何如何抽不開身,讓她千萬不要怪他,又說他們有孩子了,他是何等的高興。

陸氏倒是深明大義得緊,不但不怪他,反過來還安慰他:“平郎是做大事的人,怎麽可能日日都得閑,若真若尋常粗俗男子那般日日都無所事事,反倒不是我心中那個平郎了。”

說得簡君平心裏就跟大夏天吃了冰鎮西瓜似的,說不出的熨帖,抱著陸氏情談款敘了好一陣,少不得又做了某些事體——陸氏身子如今雖不方便,要讓彼此快樂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待雙雙都身心舒暢了,才起身用了午膳,商討起正事來。

陸氏心裏想的,當然是要盡快進崇安侯府去,不然再過陣子,消息傳回了府裏去,傳到了嫡母耳朵裏,她只怕連嫁給半老頭子做妾都是奢望,只能死路一條了,沒準兒還會帶累她姨娘和兄弟。

她弟弟是父親唯一的兒子不假,可庶子要承爵,嫡母不點頭怎麽可能,族裏等著將嫡子過繼給嫡母的人,不知凡幾,也就父親堅持,才能至今沒有下文,所以其實不止是他們母子三人,連父親都不敢真正踩到嫡母的底線。

反之,她若能順利進得崇安侯府,以她伯府千金的身份,怎麽著也能做個貴妾,這一胎再生下兒子來,將來不管是要扶正,還是升作二房夫人,都不是什麽難事,便可以反過來幫助姨娘和兄弟,大家守望相助,皆大歡喜了。

可這話不能經她之口先說出來,不然就落了下乘,男人都喜歡女人深明大義求而不得,她一向都深明大義慣了的,如今自然也不能例外。

遂只是風輕雲淡的道:“平郎且不必著急,我雖做夢都想著與你長相廝守,一時一刻都不分離,卻從沒想過要為難你,我如今這樣就挺好,有吃有穿有人服侍,更有大把的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寫字,作畫,制作花箋……便是給我個神仙做,我還未必肯換呢,所以,平郎只管安心忙你的正事,得了閑就來看看我們母子,這裏永遠都是你最後的港灣。”

她的丫鬟在一旁聽至這裏卻急了,小聲嘟噥道:“小姐,您如今好在哪裏了,連吃個熱茶都得給銀子打點,如今是大爺和姨娘體己銀子還沒用完,等明兒銀子用完了,又該怎麽樣?何況夫人一心作踐您,好好的伯府千金,竟要委身比自己父親年紀還大的人做妾,便是奴婢都替您不平,就更不必說大爺和姨娘是何等的心痛,您自己心裏又是何等的煎熬了。”

說著,“噗通”一聲跪到了簡君平面前,“二爺,您就救救我們小姐罷,她如今有了您的孩子,只怕連委曲求全都不可能,惟餘死路一條了,您難道就真忍心讓她和她腹中的哥兒……”話沒說完,已是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簡君平聞言,方知道武定伯夫人竟要將陸氏許給半老頭子做妾,以前只知道陸氏在嫡母手下討生活各種心酸,各種不容易,卻沒想到,竟不容易到這個地步。

隨即又明白過來了陸氏何以忽然會對他獻身,她是不想將自己清清白白的身子給一個糟老頭子,才會給了他的,不然她那般高潔空靈的人,怎麽會做出未婚失貞之事來?既是被情勢所逼,更是因為愛他啊!

簡君平心裏大是憐惜之餘,瞬間生出了無盡的豪氣來,見陸氏低聲罵丫鬟:“多嘴,還不快退下!”,還替那丫鬟開脫了兩句:“她也是一片忠心為主,靜兒就別怪她了,況若不是她多嘴,你還打算瞞我到什麽時候?”

末了將丫鬟打發了,方繼續道:“實在委屈你了,也是我沒用!不過你放心,我定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我今日回去後就稟告父親,就這幾日便登門向伯爺求親去,定不會讓你和咱們的孩子流落在外,吃苦受累的。”

心裏已在思索該如何讓父親心軟了,好在靜兒如今腹中有了他的骨肉,父親又一直想要孫子,看在孫子的面兒上,他應當會答應替他出這個頭罷?哪怕拼著讓父親打個半死不活,他也得求得他點頭為止,之前打的徐徐圖之,隨機應變的主意,如今顯然已是行不通了。

就是武定伯那個老匹夫,唯利是圖,貪婪狡詐,不許以足夠的好處,只怕不會答應他……不過這還得看父親願意為他做到哪一步,只要父親願意為他選個有實權有前途的官位,事情還是大有周旋餘地的,至於陸氏那個惡毒的嫡母,只要武定伯答應了,她自然不足為懼。

陸氏終於等來了簡君平登門求親的話,心下是何等的喜幸自不必說,面上卻絲毫不表露出來,反而輕蹙眉頭,道:“可平郎如今正在孝期,如何能為我壞了自己的清名?那我就真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倒不如繼續委屈自己。還有姐姐……夫人她,聽平郎素日說來,夫人是個直性子,萬一夫人不同意……”後面的話點到為止。

簡君平最擔心的也是自己如今正值孝期,哪怕只是長嫂的孝,鬧出孝期納妾生子的醜聞來,也是極影響名聲的,而他的名聲,如今可禁不得一絲一毫的損壞。

不過這事兒他已約莫有主意了,因說道:“只要兩家人都不說,自然也就不會鬧開了,就是要委屈你,不能風風光光的進門,也要委屈咱們的孩子,不得不在屋裏悶上幾個月,回頭對外才好說他早產了,但你放心,有朝一日,我定會百倍補償你們母子的。至於古氏,我都已給了她足夠的尊重,她若再想得隴望蜀,就休怪我不念多年夫妻的情分了。”

古氏可至今沒有替他生下兒子來,而以後的日子,只要他想,她便能一直無子下去,還有什麽資格與他叫板的?

終究覺得太委屈了陸氏,簡君平說完,又忍不住補充了一句:“我大哥身子不好,世子之位早早晚晚定是我的囊中之物,屆時……我一定為你請封誥命,讓你與古氏平起平坐。”

低沈而堅定。

把陸氏說的是心花怒放,她當然知道簡君平的野心,也通過側面途徑大概知道他都做過什麽,可他像現在這樣,明明白白將自己的野心說出來,還是第一次,這樣一個有真才實學有野心有魄力的男人,她跟了他,勢必一輩子都不會後悔,而只會慶幸。

陸氏再也忍不住喜形於色,忘情的撲到了簡君平懷裏,深情道:“平郎,我們陸家祖上也是出過皇後的,若不是遇上你,我情願一死,也是絕不會委屈自己與人做妾的,我不求風光,不怕委屈自己和我們的孩子,也不求將來能與姐姐平起平坐,不求如何富貴榮華,只要能與你長相廝守,白頭到老,此生便別無所求了。”

當然,若既能夫妻情深,又能得享一輩子的尊榮富貴,就最好了。

說來本朝開國之初,不但王爺宗室們依例能有側妃孺人各幾名幾名,勳貴們也是一樣,譬如她父親是伯爵,依例就能有一名側夫人,封五品孺人,只是好些的人家不願意讓女兒做側室,差些的人家男方又瞧不上,漸漸這個成例便形同虛設了,等到成宗爺禦極後,又專寵成宗顧皇後,連宗室們都上行下效,能不封側妃都不封了,何況勳貴們,以致那前後二三十年,盛京但凡排得上號有點兒家底的人家,庶出子女都是銳減,還是這二三十年間,才漸漸好轉了起來。

陸氏倒是沒想過將來要取古氏而代之,至少現在沒想過,能讓簡君平將來為她破例請封,能掙個誥命,她已很滿足了,名分上差些有什麽關系,只要能得實惠,她可以忍受名分上的稍不如人,不過,若古氏不自量力,非要跟她爭出個長短來,就休怪她不客氣了!

簡君平也忍不住動情,抱緊了陸氏,在她頭頂低聲道:“能遇上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

兩個人正濃情蜜意,不防外面卻忽然一陣喧嘩:“抓住他,快抓住他……”、“給我站住,你往哪裏跑……”

二人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房門便“砰”的一聲被撞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隨即沖進來,但又以極快的速度跑了出去,快到二人根本來不及看清那身影是誰,只能確定是個孩子。

眼見婆子尼姑們又一窩蜂的上去抓人了,簡君平忙叫住跑在最後面的一個婆子,沈聲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哪來的孩子?”他怎麽瞧著,那身影有些眼熟呢?

婆子是臨時被叫去抓人的,也不清楚具體是怎麽一回事,只道:“好像是外面來借地方更衣休息的人家的孩子,師父們不讓他們進來,他卻私自沖了進來。”

簡君平聞言,忙打發了婆子,向陸氏道:“既有人來了,我就先走了,省得回頭讓人瞧見了,橫生枝節。”

陸氏自不會攔他,眼見她九十九步都走完了,自然不會在最後一步功虧一簣,點頭道:“那你快從後門離開,這裏凡事都有我,我會把一切都安排好,讓你沒有後顧之憂的。”

頓了頓,又補充道:“至於求親之事,我父親是個固執己見的,若哪句話說得不好聽了,平郎千萬瞧在我的面子上,多擔待一些,再就是侯爺那兒,只怕一時三刻間,不會原諒你,你也別與侯爺硬來,且慢慢兒的求他老人家,總會求得他老人家心軟的,我這裏不急,再不濟了,我也還有一死……總之,我此生生死都是平郎的人了,一定會安心等待平郎來接我的。”

簡君平見她臉色蒼白,短短十幾日不見,就又瘦了一圈兒,分明是身心都承受著巨大的煎熬,又是一陣心痛,輕擁了她入懷,沈聲道:“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快來接你,以後一時一刻也不再與你分開……”

話沒說完,已被一聲突如其來的尖叫聲打斷:“好你個簡君平,竟敢在孝期內與人茍且,你還要臉不要臉,偷人都偷到庵堂裏來了,你也不怕菩薩怪罪,降一道雷下來劈死你嗎?”

簡君平渾身一顫,這聲音,分明就是古氏的,可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艱難的轉過身一看,門口站著的人怒發沖冠,不是古氏,又是哪個?本能的心虛之餘,忙將陸氏給放開,擋到了她前面,同時略整理了一下衣襟,方沈聲道:“你怎麽會在這裏,不是說要帶了孩子們去北郊賞花游玩嗎?”

難怪方才他會覺得闖進來那個孩子的身影眼熟,原來還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可北郊那片花林離這裏怎麽也得二三十裏,一個時辰的車程,怎麽就會這麽巧呢?

古氏雙目赤紅,渾身直顫,好半晌方尖厲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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