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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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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常年累月處在陰暗中,不見天日。昏灰中,幽幽的鬼火在有人走近時燃起,照亮前行的路。主街上倒是掛著燈籠,但是沒有人會去點亮它。

白厝走在算得上是空蕩的街道上,胡思亂想。突然,面前飄過一只魅鬼,魅鬼能識人心,探過半個身子,審視白厝。

白厝揚眉對上魅鬼,卻見他在煙霧中模糊了面容。煙霧散去,露出魅鬼的臉,分明是若谷的模樣。

白厝吃了一驚,暗道:真像若谷。

魅鬼笑涔涔地,用尖銳的聲音誘惑道:“來啊,我在這裏……”

白厝蹙眉,這麽鬼裏鬼氣的模樣,會是若谷嗎?正躊躇間,瞥見兩道光劃破冥界的夜,像流星般落在了冥殿。

魅鬼也看見了那一紅一綠的光,灰溜溜地跑了。大殿下不在,他才敢在城內作弄人作個小亂,反正也沒人會因為這種小事打擾大殿下。這會兒不僅大殿下回了,連冥後也一道,不快點逃,就要被抓起來了。

“哎……”一個恍惚,那道影子就不見了,白厝不由得叫了一聲。心裏卻想著,會是他嗎,因為用了九幽禁術,所以才變得這麽古怪嗎?可是……白厝望著空蕩的街,呼了一口氣。算了,左右會在冥界呆一陣子,總會再遇到的。這麽想著,白厝飛起,往冥殿方向去。一襲白衣,在冥界的夜裏特別顯眼,衣袂飄飄,猶如謫仙。不對,她原本就是仙。

到了冥殿,果然見到了風塵仆仆的白止和青離。冥後青離的臉色很差,像是受了重傷。兩人見到白厝,只是打了個照面,而後便留她一人在大殿上發呆。白止扶著青離入了後殿。

白厝沒想到會遇上這麽一幕。想要幫忙,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在大殿上楞是發了許久的呆,直到白止出來。

白止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愁容帶著疲色,相當地頹廢。他緊皺著眉頭,從後殿出來,見著白厝還呆在堂前,微微一楞,問道:“你怎麽來了?”

白厝關切問他:“冥後怎麽了?可要緊麽?”

白止繞了繞頭,閉上眼說:“無礙,老毛病了。”倏爾,睜開了眼,正對上白厝的目光,問:“你來我冥界,可是有事?”

白厝立馬搖搖頭,表示道:“是不歸帶我來的。然後他就不見了。”

白止點點頭,了然道:“倒像是不歸能幹出的事。他癡迷與他的煉器之道,必然是去煉器室了。”

白厝“哦”了一聲,暗道一句難怪。

白止沒有太多的精力照顧白厝,安排道:“你若打算在冥界呆一陣,就住在側殿吧。我還要照顧青離。”

白厝忙不跌地點點頭,說:“冥後的身體比較重要,大殿下還是不要因為白厝而費心了。左右,白厝還不算太無用。”

“那好,你下去吧。我想安靜一會兒。”

白厝滿頭霧水地從大殿撤了出來,總覺得冥界的人都蠻古怪的。出門右轉,撞上了那位不知名的鬼將。白厝瞪了他一眼,朝城外走去,決定到城外碰碰運氣。鬼將則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走著走著,白厝突然發聲問道:“你說,冥後這是怎麽了?上次見她不都還好好的嗎?”

“每年這個時候,殿下都會帶著冥後出去療傷。”

鬼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白厝停下腳步,轉過身,上下盯著鬼將,打量了半天,狐疑地問:“你怎麽知道?”

“整個冥城的人都知道啊。”

“整個冥城?”白厝瞪大了眼,又問:“她傷得很重嗎?”

鬼將似乎有點糾結,躊躇了一會兒才說:“大概是死不了。”

白厝:……

有這麽說人的嘛?大概死不了?沒病死也被氣死了。他們當神仙的,當然沒有那麽容易死啦,不然誰還樂意去追求仙道啊!白厝白了鬼將很多眼,接著往城外走去。

鬼將呆頭呆腦地,也繼續跟在她身後。

從冥殿到忘川河,她走了許久。一路上走走停停,遇上了幾只鬼怪,全都被鬼將嚇跑了。甚至還看見了那只裝成若谷的魅鬼。那魅鬼方才靠近,就聽得鬼將喝了一聲,嚇得亂了形,化作一團青霧。白厝這才知道,原來還有這樣的鬼。

“你是說,魅鬼能看到我最想要的東西,化成那個樣子?”白厝聽了鬼將的知識普及,很是受用。

“嗯。”鬼將的聲音悶悶地,像是從胸腔裏發出來的。

白厝覺得有趣,又問:“這樣他有什麽好處?”

鬼將這才對她沒有常識的概念覺得不可思議:“吸□□氣。”

“那不是厲鬼才會做的嗎?”

“嗯。冥城裏的鬼很守規矩,頂多就是惡作劇。”

“你的意思是,他玩我?”

白厝無語,她堂堂神女,居然會被一只鬼給玩弄了。是什麽讓那只鬼這麽有膽識?她哪裏知道,白止放了結界護住她的仙氣。在冥界眾鬼看來,她不過是剛來的新鬼,不欺負她,欺負誰?

一路上,偶爾說說話,更多時候是冷場後的靜默,她終於來到了忘川。她與若谷最開始的羈絆之處。現下想來,當初對冥界敬謝不敏更多的是因為在忘川的那段時間,特別難熬吧。日覆一日地游蕩,順著河流飄到盡頭,又被陰風帶回河裏。沒有記憶,沒有思想,更沒有力量。連最弱的鬼魂也敢咬著她的腳趾,不放松。仿佛她是世間絕美的食物。在忘川飄蕩了多久,她不記得了,只知道她日覆一日地重覆著被撕咬,痛的要命,卻又很快覆原,接著又迎來更多鬼魂的撕咬。

她見過被撕破的殘魂,最終消散在河裏,化作一縷風塵。她那時以為,她終究也會變成其中的一個。可是,她卻被撈起來了。從這糾纏了成千上萬的魂魄的癡念的忘川河裏,撈了出來,最後還活了過來。由始至終,她都沒想明白,為什麽渡個雷劫,會劈掉一魄,這一魄還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忘川河。

再來到這裏,她又響起了曾經的感覺。冰涼的忘川河水,浸入骨骼的,確實透骨的刺痛感。那是無數鬼魂的不甘,無數鬼魂的怨憤。

白厝沒有呆太久。青離醒了,使喚一只紙鳶前來叫她,想要見她。又見紙鳶,白厝心想,這大概是冥界獨有的傳信方式?她和伽奈從來都是用的密語。無論相距多遠,只要稍稍施法,她們便能溝通無礙。

紙鳶帶著白厝徑直到了住所。再見到青離時,她的臉色總算好了些,起碼染上了一層血色,不若此前那般透明得蒼白。

“厝厝,你來啦。”青離笑著招呼在她旁邊坐下。白厝對冥後的自來熟,有點尷尬,不知道怎麽回答。

好在青離也沒在意。龍女一族向來是冷情的,當初可沒少看白仙那冷冰冰的臉色。白厝可比白仙強多了,至少,白厝還多少會笑一笑。

青離又哪裏知道,白厝在凡界經歷過一遭,身邊又多了江蘺洛這麽一個大活寶,自然要比秉持著無妄海龍女職責的白仙看著親近得多。

青離拉過她的手,問:“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嗎?”

說起這事,白厝垂頭喪氣地搖了搖頭。

青離了然,眼珠一轉,又問:“你還想去通天石看看?”

白厝不好掙脫她的手,只好用另一只手擺了擺說:“沒有沒有,就是,來這裏碰碰運氣。不歸說,在冥界,總會找到痕跡的。”

“嗯,也是。你也別著急。左不過是多等些時日,咱們當神仙的,什麽都不多,就是時間多。要是沒點事做,漫漫一生反倒無味。”

白厝聽了,報以一笑。青離見她笑了,深感欣慰。

兩人再無說話,氣氛一下變得尷尬。然而青離倒不覺得,一直笑著看著白厝,白厝都快被盯出雞皮疙瘩了。只好沒話找話,她說:“昨天看你,臉色不好,可是哪裏不舒服?”

青離聞言,笑容更深,搖了搖頭:“無礙,死不了。”

白厝默然不語。這讓她怎麽接?真真是跟那奇怪的鬼將一般。鬼將,對了,鬼將。想到這,白厝起了好奇,問青離:“你們這有一名鬼將,我覺得很奇怪,我總是記不清他的樣子,卻又能一眼認出他來。你說奇怪不奇怪?”

青離想了想,恍然道:“你說的是不知吧,說起來還真是。難怪我也覺得哪裏不對勁。”

“不知?”白厝疑惑,什麽怪名字。

青離點了點頭,肯定道:“對啊。大婚當日,他流連在忘川河畔,居然引出曼陀沙華。守夜的鬼將們一向比較八卦,居然編出一段逸事,對此事可謂是大肆渲染。我覺得有趣,特特去忘川看他,發現他還在那邊流連忘返。我跑去問他,要不要來冥城當鬼將。他反倒問我,是不是當鬼將就能一直留在那裏。說起來也怪,他居然什麽都不記得,什麽都不知道,我偷偷用了夫君的窺世鏡,什麽也看不見,只有一片迷霧。所以我就給他起了個名,叫不知。”

什麽也看不見麽?這人生前大抵也是極深情的一個人。

日子一天天過,白厝致力於與冥界的任何一人打交道,試圖從中找到一點若谷的消息。結果卻令人沮喪。只是每回經過忘川時,她總會不經意地觀察不知,像是想看到他臉上會不會有一點裂痕。只是,她從來沒看到過,直到有一天,她躺在冥城內唯一的酒樓的樓頂上,跟他說起她的故事。說完了,她轉過頭,看到他萬年不變的臉上,竟然有了一絲松動。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這個故事,有點熟悉

白厝:唉呀媽呀,原來你的臉沒壞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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