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厝醒來前，做了一個夢，夢裏一片淩亂。

漫天的血色，交雜著死氣沈沈的晦暗。她看到自己躺在床上，遍體鱗傷。有一只手伸到她面前，覆上她的眼。那只手青筋突起，枯瘦如柴，光是看著就覺得硌的慌。手都成了這副模樣，不知道這只手的主人應是瘦骨嶙峋，不堪入目吧。

然後，那只手就變得圓潤飽滿，修長的手指上，骨節分明。手裏是一方巾帕，一點一點拂過她的臉，像是在擦拭什麽精致的玉器。

“大夫說，你身上的傷已經好了，那你怎麽就不醒來呢？”低沈暗啞的嗓音在夢裏變得模糊，仿佛從天邊傳來，又仿佛從地底升起，語氣沈沈。

還是那只手，還是那道模糊的聲音。

他說：“他們都說，你醒不過來了。你把我救活，就是為了讓我看你……”白厝甚至聽出，他在哽咽。

這個人，是誰？為什麽，她一點都不記得？

白厝看到有一滴血落在地上，接著是第二滴。一滴又一滴，漸漸在地上積了一小攤的血。

然後，她就醒了。

熟悉的床，熟悉的房間，她恍惚記的自己回到無妄海了。她鮮少做夢，夢醒時，還殘留著夢裏的心悸胸悶。她的鼻尖似乎還能聞到一股血腥味。

白厝坐在床上，楞是沒想起來，那是誰的手。除了沈睡的那兩千年，她實在記得不自己什麽時候還長眠過。難道是在凡界？白厝思考半天，終於想起自己在凡界曾重傷，昏迷不醒，整整兩個月。所以，那個人是若谷嗎？

回想起當時在被困在藍玉珠裏時，看到的那些場景，白厝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這些陌生的畫面，不是她的記憶，那是不是若谷的記憶？又或者，是藍玉珠記錄下的場景，而藍玉珠沒有丟失，而是在若谷那裏？可是，當初明明是為了保存若谷的仙體，才把藍玉珠放在他仙體內，又怎麽會跑到只有神魂的薛青身上呢？

白厝想得頭疼，幹脆下了地，出了房間，松口氣。推開房門，當初挖出來的石洞口上長滿了珊瑚蟲，還有燈籠魚在上面築巢。這會兒看過去，像是人界的鏤空雕刻的走馬燈，很是漂亮。

當年，她看中這座海底石山，特特挖空了，作為住所，水晶宮倒是讓給伽奈了。沒曾想，一萬年過去了，這石洞倒是比千萬年不變的水晶宮更別致些。

白厝逗了逗，燈籠魚，擡眼望去，正看到對面的寒冰樓。白厝安撫了一下燈籠魚群，朝寒冰樓走去。穿過伽奈無聊時搗拾出來的棧道，跨過從界門直通禁地的石子路，就是千萬年冒著寒氣的寒冰樓。她知道，這裏不僅僅是冰樓，還是龍骨冢。

白厝沒有半刻猶豫，踏進寒冰樓，憑著記憶走到她看過的冢門所在的那個方位。

她站在那兒，又往寒冰池裏望了望。那個若谷，曾經就安靜地躺在那兒。

白厝朝寒冰池走去，萬年的寒冰透出絲絲入骨的寒意。她跳進寒冰池，躺在裏面，被白色的寒氣掩住了身形。那時候的她，沒了藍玉珠，又劈壞了龍角，只是躲在這裏一小會兒，就寒氣入體。而今，這能傷人的寒氣，卻沒能傷她分毫。

憑借著記憶，白厝躺在池中，雙手結印，念伏禁咒。一道銀光從她體□□出，四周彌漫的寒氣被銀光牽引，在寒冰池裏形成一個漩渦。白厝感覺有疾風掃過，而後便失了重，往下掉落。

白厝睜眼，發現自己處在一個漆黑的空間裏。她還在往下落，無盡的黑暗，似乎沒有盡頭。她凝神，想要讓自己停下來，卻猛然發現，自己的法術，仙力在這裏都不管用，她甚至凝不起氣來維持自身的護身仙障。

慌張在那一瞬劃過她的眼，而後她又鎮定下來。這裏是埋葬龍女的龍骨的墓冢，她們是不會害她的，白厝安心地閉上眼。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停下來了。白厝睜開眼，入眼的是一方池子，湛藍的池水倒影著她的身影，亮銀色的龍鱗在池中倒影裏熠熠閃光。不知什麽時候，她竟化作龍身。

那湛藍瑩透的池水對她似乎有著極大的誘惑，她有種竄進池子的欲望，特別強烈。

白厝頂著碩大的龍頭，不由自主地靠近。突而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重重地推了她一把。銀龍突然落入藍色的池水中。然後響起一聲極其痛苦的□□，在整個空間裏回響，顫音長長。

湛藍的池水在白厝落水的那一霎那，化作無數泛著藍光的細針，一枚枚全數深深地紮進白厝體內。銀色的龍鱗被染成金色，龍血染黃了整個池子。金色的龍身在池裏痙攣抽搐，想要遠離，卻像是被什麽鎖住了，只能在池子裏翻滾。

龍吟之聲漸弱，白厝覺得自己全身刺痛，像是骨頭都被拆開了。疼到後面，她都沒有力氣再嘶鳴吼叫了。她沒了知覺，卻還意識清醒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長長的軀體沈入池底。

這種感覺就像是元神出竅，她看著從龍身潺潺冒出的金色血液，卻什麽都做不了，她有種自己會血流盡而死的錯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厝驚奇地發現，池水漸漸歸覆湛藍，而她的身體流了那麽多的血居然沒有變得虛弱，反而有種比此前更強盛的生命力。她沒有驚訝太久，因為在池水完全變得藍色時，她被一股力量拉扯，然後就陷入黑暗裏。

白厝清醒時，發現自己已然身處龍骨冢。有龍氣成風拂過白厝的臉龐，溫潤如玉的氣息令她忍不住想要吶喊，與之相合。好在，她忍住了。龍骨冢埋葬著先輩龍女的龍骨，卻沒有他們的殘魂。他們是真的與這世間融合，消散於天地四方。

這回倒是沒有此前的那些幻像出現，白厝摸不準是因為自己有藍玉珠，還是因為已經經歷過一次那種幻境了，所以不再呈現。不過，這些都不要緊，她現在想要知道的是藍玉珠潛藏的秘密。

白厝佇立在龍骨冢中央，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許久，她嘗試地開口：“我知道你在，我有太多的疑問，你可不可以幫幫我？”白厝的聲音在偌大的墓冢裏回蕩，一圈一圈，回音長長。

作者有話要說： 本巫例假疼死了，躺在那邊一直冒汗，今天只有這麽多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