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道煩人的歌聲一直縈繞在耳邊，一遍又一遍，聽得人越發煩躁起來。白厝坐在四壁瑩藍的空間裏。那首似歌非歌的曲調從四面八方傳來。白厝認得，這是在藍玉珠內。每每過度勞累，她都會被揪進藍玉珠這小小的空間裏，養個十天半月。想來，她對付青龍時，消耗太多，這才會被關進來。

只是，這道難聽的曲調是從何而來？難道因為她渡過上仙劫，藍玉珠裏多了魔音攻擊的力量？一個腔調，毫無起伏變化的音色，聽入耳，白厝很想撓墻，心下的煩躁越發強盛。

瑩藍色的珠璧上，漸漸浮現人影。那是龍女的過往。不論龍女經歷過什麽，藍玉珠都會一一記錄。

寬大的書房內，那人的臉漸漸變得清晰，那張臉分明就是若谷。白厝看著這一幕，暗道，果然，這一切都是真的。若谷是真的，記憶是真的。內心大定後，白厝又楞神了。

那，是不是說明，她重新醒過來這件事是一個幻夢？伽奈她已經死了，是她不願意相信，所以自己造了一個夢，將自己困在自己造的夢裏？

念頭一起，白厝覺得自己又要瘋魔了。

此時，方才折磨著耳朵的曲音變得雄厚有力，一聲一聲震在白厝耳膜，震得白厝瞬間清醒。她想起，她好像聽到過這道聲音，在一個無盡的黑暗世界裏。是這個聲音叫醒了她。

白厝的眼裏露出一派清明。

珠壁上，人影流動。她看到若谷抿著唇，隱隱不安。白厝記不起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不過，既然被記錄下來，就說明是真實發生過。

緊接著，有人進了書房。白厝認得，那是安海。白厝眉頭一皺，暗想，在凡界時，她明明已經失了藍玉珠，凡界的記憶怎麽會刻錄在藍玉珠內？難道，藍玉珠不是記錄她的經歷，而是呈現她內心所想？

安海面露焦色，在薛青耳邊說了句什麽話。只見薛青臉色大變，從座位上跳起來，直沖沖地沖出書房。

她從來沒有看到過，薛青這副樣子。這根本就不是她的記憶。即使是她那次重傷昏迷，清醒的時候，也沒見他有更多的擔憂，有的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你醒了。

薛青沖出王府，搶了王府門前，安海的馬匹，發瘋似地橫沖直撞。安海落在後面，指揮幾個身手敏捷的護衛趕緊跟了上去。經過主街道時，薛青撞翻了一排擺在店門口的錦緞綢布，還踩碎了一個燈籠攤子。

安海慶幸自己多帶了幾個人，還能安排一兩個去店家那兒安慰賠償。

薛青越走，白厝越覺得眼熟，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大馬在巷尾拐了個彎，大將軍府的大門赫然出現在眼前。

薛青棄馬，入了將軍府，在東院找到了她。白厝看著羅阿酥因見薛青闖進來，而泛紅的臉，很是嬌羞。有什麽東西，在腦海裏崩塌。

她想起來，這是她在凡界十七歲時，赴公主府之約後回來的第二天。羅阿酥面露羞意，欲語還休的模樣讓她想起一些微末的細節。她一直以為，那天晚上在她身邊的是薛青。如今，薛青攥緊的拳頭，重重地砸在她心尖，似有一把鈍刀，劃拉在心口，一下又一下，不見血卻讓人恨不得把心挖出來的那種痛。

怪不得，薛青那麽深信不疑地相信，她會背叛他。怪不得，薛青絲毫不願意提及那天。怪不得……

白厝瞪著眼前的一幕，瞪紅了眼眶。原來，她和他向來的陰差陽錯，不過是情深緣淺。

後面是什麽，她不想看，也不想想。白厝深吸一口氣，平覆自己的心情。在凡界不過短短二十載，她卻覺得，凡界的那幾年，她嘗遍了所有的酸甜苦辣。而今，卻發現，那些不過是她自己給自己下的套。

此刻想想，薛青又有什麽錯。他甚至都為了給她保命，不惜違抗君令。

那時，國君雖在病重，卻怒氣沖天，下令將謀逆的一幹人等斬立決。而她不過是被施以烙刑，卻因為這事耿耿於懷，甚至至死仍恨著薛青。不，是即使活過來了，變回龍女後，還恨著他，不死不休。

迷霧重重，她只記得那天飲了一杯酒便不得勁，頭腦昏得厲害。混亂中，她想喚紅豆，喚了半天，才想起紅豆被人支走了。遠處隱隱有男子交談的聲音傳來，她大驚失色，慌亂中有人抱著她，帶她離了花園。她迷亂中，瞥見一道暗影，是薛青慣愛的藏青色衣袍。

所以，她一直以為，那個人就是薛青。所以，才放心地讓他帶她走。之後……之後，是意亂情迷。那杯酒絕對有問題。

她醒來時什麽都不記得，身上的紅痕告訴她發生了什麽。她一心以為是薛青送她回來的，這會兒瞧見薛青，自然害羞，心下確是泛著甜。

是了，她和薛青就是在那之後，越發陌生的。如此一想，有什麽念頭一閃而過，快得抓不住。白厝迷茫間，摔坐在地上。

珠壁上，那一段過往還在重覆。白厝看見薛青步伐緩慢而又沈沈地回了王府，他甚至不知道怎麽安慰羅阿酥。途中，遇到大公子的車架氣勢恢宏地骨碌在街道上。薛青把薛景濤從車架拉出，打了一通。薛景濤居然在笑，那種諷刺的笑。

白厝沒有發覺，自己的手在發抖。她沒有想到，那個人竟然是薛景濤。這麽些年歲的執念，變得粉碎，甚至變得可笑。

這些，她從來不知道。

白厝捂住臉，有淚從指縫間滲出，晶瑩剔透。開始只是無聲地流淚，而後變成輕聲啜泣，漸而變成嚎嚎大哭。

哭聲撞在珠壁上，有回聲蕩漾。有一個聲音在回聲中響起：“怎麽，流淚了？”

哭聲戛然而止，白厝拿開捂臉的手，睜開眼。入眼的是那張她見過一次的臉。

花神曇生湊到她眼前，問：“醒了？”

白厝不適地往榻床裏退了退，點了點頭，一雙眼濕漉漉地，紅紅地。

曇生這才立起身子：“還好還好，不算太久。不然我這滿園的花都要被淹死了。”

白厝一滯，不知道該說什麽。然後又聽到曇生說：“這麽傷心，是因為那個叫若谷的‘花神’？”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這幾天一直加班，終於熬完了一個項目，所以，我趕緊來碼字了～大家不要嫌棄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