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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龍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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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高榕樹,綠了又黃,黃了又綠,樹葉鋪滿一地。有小丫鬟提著大掃把過來,被羅阿酥吩咐下去了。她現在想一個人靜一靜。

薛青出征前,叫人弄了木架,就放在高榕樹下。羅阿酥伸手拂去木架上半黃不青的樹葉,突然想彈琴。這或許就是薛青說的,用樂曲抒發情感吧?

紅豆抱來瑤琴,小心翼翼地放在木架上。

距薛青出征,已一年又一月零七天。薛青出發前,找來很多老師,讓羅阿酥在他不在的時間裏,成長為南都甚至唐國真正的世家小姐。最先報道的是琴師,據說是南岸山上隱世的素弦大師。

素弦大師平日深居簡出,除了必要的授課時間,一直都呆在將軍府南向的小院子裏。對羅阿酥學琴的進度也不甚關心,好似她只要授課便是。

最開始,羅阿酥彈得真真是魔音入耳。小丫鬟們全都恨不得離得遠遠的。羅阿酥便問薛青,可不可以不學。薛青沒有說話,只是陪她坐了坐,就走了。這一走,就是一年又一月零七天。現在,羅阿酥已經能完整地彈出一首曲子了。

想著薛青,羅阿酥起了韻,左手按弦,右手彈弦。不是以往素弦大師給的樂譜上的曲調,也不是薛青多年收藏的樂曲。她就這麽彈出曲調,她也不知道自己彈得是什麽,只覺得應該這麽彈,指法確實是這樣的。柔柔緩緩的音調,低低沈沈訴說著高門深處的等待,而風流雲散間,又似乎隱隱有鐵騎錚錚的浩然正氣。憑高念遠,似乎描繪出一幅疏煙淡月下,細燭長長,而又烽火漫天的場景。

羅阿酥沒想到這一彈,居然將在南向小院的素弦大師引來。尾音長長,她雙手輕覆在琴弦上。素弦大師就這麽站在她背後,一襲玄色長衣,如謫仙。

素弦大師面無表情地點評:“沒想到,你竟能作出此等曲子。我已經許久沒聽到令我感動的曲子了。”

羅阿酥懵了,她是胡亂彈的。

素弦大師隨地坐下,隨身帶的冰弦狀似隨意地擺放在腿上,彈奏起來。羅阿酥以為,素弦大師是要給她上課,還規規矩矩地認認真真地聽。越聽越不對,這好像是方才她胡亂彈奏的樂曲。細細聽來,確是與平時練得那些不同,卻沒品出是哪裏不同。

“是情。”素弦大師重覆一遍後,見羅阿酥面露疑惑,吐出兩個字。

羅阿酥的心像是被什麽用力抓了一把,伸手捂著胸口,重覆低喃著:情?情······

那日,素弦大師出乎意外地與羅阿酥呆了許久。

“他們說,我沒有心,所以沒有感情。即使我彈琴的指法再高超,彈出來的音也是空洞的,虛假的。”

“沒有心?”

素弦大師摸著胸口,說:“這裏,還在跳,可是也只是在跳,除了跳就像死了一般。”

羅阿酥:“為什麽?”

素弦大師:“我失憶了,忘記了很多事,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除了這靈活的手指,和這把冰弦,我什麽都不記得。”

十日後,素弦大師的小隨從送來譜寫好的樂譜。羅阿酥照著樂譜又彈了一次,仍舊覺得空洞地可怕。幹脆將譜子扔到一旁,隨意彈起。

失聯的半年後,羅阿酥看上去已經很像被嬌養長大的世家小姐了,如果,不講究那些微末細節的話。捷報入城的那日,羅阿酥在畫畫。

畫的是雜談上的神獸:龍。

雜談上是這樣描述的:龍,能幽能明,能細能巨,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角似鹿、頭似駝、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嘴有長須。雜談上寥寥幾筆勾勒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雜談上兇相畢露的神獸,在羅阿酥的筆下變得和善漂亮。那種下筆如有神助的感覺,慢慢教她勾勒出一種形象。修長的龍身上,龍鱗一塊一塊被她勾勒出澄亮的形狀。碩大的龍頭上,一對眼眸裏泛著星星點點的光芒,好似在訴說著什麽神話。長長的龍須,在嘴角邊輕揚,正是在騰雲駕霧。只是,只是龍角。對,龍角。羅阿酥只花了兩天,就把這三尺長兩尺寬的畫,完成了九成。還有一成便是這對龍角。鹿角是什麽樣子的?她不知道。又或者,她打心底覺得,龍角不應該是她所想的那樣。

這對龍角糾纏了羅阿酥一個月,這天終於決定不畫了。在本該長出龍角的那個地方,畫上一層雲,這樣就好。

紅豆激動地跑向書房,面色紅潤,帶著一絲不尋常的潮紅。始入書房,便叫喚著:“小姐、小姐、小姐······”激動得不能言語,只能重覆地冒著這兩個字。

羅阿酥正聚精會神,手裏捏著畫筆,落在那顆龍頭上。紅豆淩亂的步伐擾了她的心,畫筆輕點,落在一只眼眸上。墨跡逐漸滲開,畫就這麽毀了。

紅豆沒想到會變成這樣,一時臉色變了又變。那股奇異的潮紅,瞬間褪去,換成蒼白。她知道,小姐因為這畫都快魔怔了一個月了,卻因為她,搞砸了。

羅阿酥捏緊了畫筆。上了黑漆的畫筆,差點被她攔腰折斷。良久,羅阿酥放下畫筆,整了整衣領,問道:“什麽事,連你都變得如此莽撞了?”

紅豆聞言,立時跪下,埋頭請罪:“小姐息怒,奴婢、奴婢······”六神無主間,羅阿酥的話像是一道閃電,落在紅豆的腦海中。她這才想起,自己方才是進來做什麽的。垂著的頭,又揚起說:“小姐,是捷報,北地的捷報,今晨已呈遞給君上!”邊說,那抹激動得潮紅色又重新泛起。

羅阿酥想說,我知道了,卻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半晌,才反應過來,紅豆說了什麽。那是已經半年杳無音訊的薛青啊!羅阿酥登時跳到紅豆身前,強忍著抓住她的沖動,問:“北地的捷報?是誰送來的?”

在羅阿酥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紅豆又垂下了頭,“呈遞捷報的,奴婢不知曉。但是來將軍府送消息的安大人,現在正在堂前······”

紅豆話音未完,羅阿酥已經甩袖而去,帶起一陣狂風,惹得四周書頁嘩嘩作響。羅阿酥一路飛奔,還未到正堂,便開始高喊:“安海、安海、是你嗎?”沒有得到回應,羅阿酥跑得越發快了。

正堂裏,有人背著雙手打量著堂前的一幹花草。那人身上仍著軍衣滿是塵土,似乎在叫囂著,他是如何風塵仆仆地趕來的。

羅阿酥盯著那個背影,立在原地。這個身形,不是安海。安海是薛青手下的得力猛將,身形比眼前這人要高上半個頭。不是安海,又是哪個安大人?薛青底下,還有哪個姓安的?不是安海,那······

那人似乎感應到灼灼的目光,回過身來。兩人直直打了個照面。他的眉很濃,他的眼很亮。那是她一年半來朝思暮想的一張臉。

薛青嘴角微翹,輕笑道:“阿酥,我,回來了。”

一句話,六個字,勾得羅阿酥鼻頭酸酸,淚眼汪汪。有淚滴落下,啪嗒打在地上。聲音清脆又沈沈。羅阿酥用一雙淚眼蒙蒙的眼,看著薛青,不敢想,不敢問,不敢動。她怕,她一動,那個人又像無數個夢裏一樣煙消雲散。

羅阿酥不動,薛青卻一步一步靠近。羅阿酥甚至聞到了薛青身上厚重的血腥味。

薛青一把攬過羅阿酥,擁她入懷。薛青說:“讓你久等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酥:還好,不過是一年半又一個月零七天。

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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