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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異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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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嫵搖了搖頭,把意外跑偏的思緒拉回來,將註意力集中到紙上,提筆又標註些內容。

惠妃和青蓉這條線已經差不多理清,那接下來該是太後與安昭媛了。她在太後二字下面著重點了兩點,心裏有些猶豫開如何開口。

林嫵不知道楚澤對太後到底有沒有親情,據說安太後當年一直對太子盡心照顧,哪怕在太子最危難的幾年,安太後對他依舊關懷備至,為他不惜與寧貴妃撕破臉反目成仇。

如果太後在楚澤心中有份量,自己的懷疑,會不會讓楚澤為難?

林嫵一時難以決定,下意識地咬著唇角,有些發愁。

楚澤察覺到林嫵眼神忽明忽暗似在思索便也沒有開口,他修長如玉的手指微微彎曲,輕叩在桌面上,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在紙上標註的小字。

她寫得是簪花小楷,清秀有餘,卻少了幾分氣勢。即使這些天她一直在臨摹他的字跡,也依舊沒有影響她本來的習慣。

果然還是不知愁滋味的小姑娘。

林嫵在心底比較片刻後,還是不想把自己的疑惑掩飾起來。她斟酌了下語氣,側頭看向楚澤,出聲問他:“你……和太後感情怎麽樣?”

楚澤微微笑了笑,側眸看向她,言簡意賅地說道:“繼母和姨母。”

“什麽意思?”林嫵鼓了鼓腮幫,有點沒理解。楚澤這話不直白,她當然知道太後是先帝繼後,是元後的嫡妹。

見林嫵不解,楚澤伸手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自己想。”

林嫵放下筆,扭蹭了一下身子,看著楚澤帶笑的嘴角,她心底有點懵,卻還是依言仔細思忖了幾分鐘。

畢竟楚澤的眼神看起來很認真,應該不是逗她玩呢。

繼母和姨母,卻不是母後,這是不是說明楚澤和太後感情一般,只是面子工程?她思來想去,只覺得這種理解方式最靠譜。

楚澤不是外人,安太後也不是她正經婆婆。即使當年楚澤親媽楚夫人看不上她,對她冷冷淡淡,楚澤也沒有遷怒她對她不滿。

想到這些,林嫵定了定心神,有底氣的說道:“是不是太後看起來對你很好,其實私底下沒少給你使絆子?”

楚澤“嗯”了聲,他眉眼間笑意柔和地暈散開,擡手搭在林嫵肩膀上,力度適中地為她揉按肩胛。她那會兒睡覺壓著了,吃飯時還嘟囔著肩膀要酸掉。

林嫵舒服地瞇了瞇眼,卻還是不忘催問楚澤自己猜的對不對。

楚澤笑著點點頭,緩聲敘述道:“安太後雖然也是嫡女,但與先皇後同父異母,相差十歲。當年先皇後動了胎氣,拼死產下太子後一直纏綿病榻,在太子不滿周歲時就已撒手人寰。次年,懷恩侯府的二姑娘入宮為繼後,也就是現今的安太後。幼時,安太後對太子疼愛有加,得先帝讚賞,不過——”

楚澤嘴角的笑意有些諷刺的味道,若有似無地翹了翹。

若是安太後真心疼愛,太子怎會一直體弱多病?都說太子的毛病是娘胎裏帶來,可他查過太醫院當年銷毀醫案的譽抄本,太子只是早產比足月生的孩子瘦弱些,身體卻是健康的。

林嫵正捧臉聽得入神,見楚澤突然頓住話音,有些不滿地碰了碰他,催促地問道:“繼續說呀,不過,不過怎麽樣了?”

上輩子,她可沒少看這種庶妹嫁姐夫的文。如果庶妹是女主,那她一定會對姐姐留下的孩子視如己出,如果是女配之類的,肯定會暗戳戳虐待姐姐留下的孩子,將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眼下楚澤還好端端的出現在她面前,難不成,這二十幾年安太後真是對楚澤視如己出?

可如果安太後真對太子一直很好,楚澤也不能用這種淡薄的語氣,畢竟楚澤擁有原主的全部記憶,可見原主之前對於太後的觀感也不怎麽樣。

林嫵覺得這裏面肯定有玄機,她眨巴著眼睛看向楚澤,期盼他快點說下去。

“別亂動。”楚澤抓住林嫵不規矩在他胳膊上亂捏的手。

林嫵聽了不由抽回手,拂掉楚澤搭在她肩膀的手,挺直腰板正襟危坐。

她看了眼楚澤,壓低聲音卻難掩急切地說:“我這樣坐可以了吧,你快說呀,別吊人胃口。”

楚澤無奈地笑了笑,繼續道:“安太後入宮七年後懷有身孕,甚至為了照顧病弱的太子動了胎氣,險些小產。等她生下親子後,在眾人眼中她對太子比對親子更好,七皇子年幼時嫉妒太子,直到啟蒙以後才逐漸與太子兄友弟恭。”

回想起記憶裏的場景,幼小的孩童多次當著臉色蒼白的少年,質問安太後:“為什麽母後只喜歡三哥”,楚澤唇角勾了勾。

太子身體孱弱長年多病與安太後脫不了關系,若不是查到安太後這十幾年的所作所為,他當年剛醒時,差點也被眾人口中衣不解帶照顧他的安太後騙過去。

見楚澤眉眼間突然含著些許冷意,林嫵有些不安,聲音很輕地問他:“怎麽了?”

林嫵忍不住扭蹭著身子往楚澤身上靠,她擡手撫了撫楚澤的眉心:“是不是想起什麽……不好的事情?”

楚澤輕笑了聲,搖搖頭,安撫地說道:“別擔心。”

他伸手抓過林嫵的小嫩手,握在掌心,見林嫵眨著眼睛十分迷惑的小模樣,不由親了親她白嫩的手背。

阿嫵入宮後,蟄伏已久的安太後又開始小動作頻頻,雖說有暗衛在,阿嫵的安全不用擔心,但宮裏生活不比前世,有些事也是時候讓她知曉。

杜神醫那邊如果出現意外……

楚澤眸光凝了凝,他深吸了口氣,暫時放棄想最壞的可能。

“怎麽能不擔心呢。”林嫵忍不住嘟噥著,她微微嘆了口氣,小大人似的晃了晃腦袋,感慨道:“從你剛剛說的那些話裏判斷,安太後很不簡單呢。”

剛剛楚澤眼底的冷意她看得分明,她想,楚澤肯定有事情瞞著自己。

聽到林嫵的聲音,楚澤回過神兒,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她這會兒正揚起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黑白分明的眼仁裏溢滿關心,他心頭一暖,不由擡手攬了攬她的肩膀,輕聲念了她的名字:“阿嫵。”

乍然間聽到楚澤叫她名字,林嫵下意識地顫了下身體。每次楚澤叫她名字,她都些心跳加速,明明是普普通通的兩個字,在他口中卻莫名多了些撩人心弦的誘惑,仿佛三月的細雨,絲絲纏綿悱惻。

哪怕她已經換了身體,可這些經年累月的習慣依舊難以改變。

先前在還不知道皇帝陛下是楚澤時,她就奇怪為什麽總覺得皇帝陛下十分熟悉,甚至還猜測過皇帝會不會是楚澤的前世。若不是那時候一心認定楚澤已經死透魂魄都不見了,她也不可能被楚澤隱瞞那麽久……

一想到自己那些日子的所作所為,她忍不住抽鼻子,真是心中郁結難平,太丟人了!

不過,仔細說起來,也是有些不同尋常,為什麽楚澤直接穿過來了,而她卻要在人世間飄蕩些時日呢。莫非,那時候還沒有契合的身體?

林嫵一時思緒飄遠,若不是楚澤捏了捏她的臉頰,她指不定又想到哪裏去了。

“又走神。”楚澤指腹在她臉頰上摩挲。

林嫵瞪大眼,張口不滿地“哎呀”聲,簡直要命。本來就七月盛夏,熱意襲人,偏偏身邊還有他在,讓不讓人活過這個夏天了?她簡直要燙熟了!

她微紅的臉頰有些發燙,伸手把他作惡的手指抓下來,低下頭不自然地嘀咕著。

楚澤被林嫵抓住放下的手,恰好貼近她的腰部,他順勢捏了兩下。

林嫵向來腰細,可捏起來卻絕對有手感,並不是幹硬的木頭桿子,隔著衣料都能感覺到裏面的細膩。

他一時心猿意馬,有些後悔自己引火,趕緊松開她,定了定心神。

楚澤拿起桌案上的紫毫筆蘸了墨汁,在紙上添了一個“七”字,他擱下筆問她:“阿嫵,你說說,為什麽覺得太後不簡單?”

林嫵才想起來安太後的底細還沒有問完呢。

和楚澤在一起,她總是不幹正事,太容易心猿意馬被他誘惑的不知今夕何夕了。

林嫵用力晃了晃腦袋,理清思緒後又端起茶盞,喝了一大口石榴汁,甘甜清涼的液體從唇舌滑入,滋味美妙。

她十分沒形象地嘖了嘖嘴後,才聲音輕快地說道:“這很明顯啊,太後做得過頭了。若安太後沒兒子還有能這樣,可她有一個聰慧的嫡子。你說,哪個女人會對其他女人和丈夫生的孩子,比自己孩子更好?安太後難道是聖母嗎?”

林嫵自從知曉寢宮方圓二十米遠都不會有人靠近,古人武功再好,也無法聽清二十米以外的人輕聲細語,在楚澤面前說話更是無所顧忌。

她頓了頓又輕聲補充道:“尤其是在皇家,這還關系到皇位呢,如果當年太子掛掉,她生的兒子不就是唯一嫡子,可以繼承大統了?外甥和親子還是有區別的吧。”

這可是現實版的庶妹,不對,是同父異母的嫡妹嫁姐夫。若說安太後照拂太子可以理解,可為了太子差點失去自己的孩子,還讓自己孩子誤會,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楚澤聽完,沈默片刻後,嘴角噙笑地看著她,出聲表揚道:“阿嫵真聰明。”

“這和聰明沒有關系。真的,只要讀過幾本宅鬥宮鬥文,這些一點都不難推測出來。”林嫵不以為然地糾正他。

想到上輩子看的那些小說,林嫵忍不住搖頭晃腦地哀嘆道:“這裏沒有電影電視劇可看,連小說也只能看短小話本,翻來覆去的都是些才子佳人花前月下你儂我儂,一點新意都沒有。阿吚呀——真不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麽熬過來的。”

見林嫵思維又開始發散到別處去了,楚澤不由揉了揉她的腦袋,無奈又寵溺地說道:“可以看戲還有雜耍,你說的那些,怕是還要等個千百年才出現。好了,先別想那些,你這張紙上的標註還沒完成。”

被楚澤這一提醒,林嫵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又跑題了。

她看了看紙上楚澤之前添的“七”字,指著問他:“這個七是指當年的七皇子楚灃,現在的鄭王嗎?”

聽到林嫵口中說出這個名字,楚澤不由凝眸看向她,唇齒間緩緩咬出兩個字:“楚灃?”

“啊。”林嫵有點不明狀況,下意識地點點頭,又反問了一句:“我記錯了?難道他不叫楚灃?”

“沒記錯,你的很準確。”楚澤的聲音輕飄飄的,一如既往的溫柔。

可是,林嫵直覺告訴自己,楚澤現在不開心了,她覺得自己有些危險。

想起上次遇見鄭王楚澤也是莫名其妙發了通脾氣,林嫵心中一緊,趕忙扒住楚澤的胳膊表忠心:“楚澤,你不能胡亂生悶氣呀,我可是清清白白的,那個鄭王,除了去摘星樓那天和你一起遇見過他一次,我之前根本沒見過。我對那種小白臉才沒興趣呢。我只喜歡你,真的,楚澤,你要相信我!”

說完,林嫵還湊過去勾住楚澤脖子在他臉上聲音響亮的親了一口,可惜楚澤還是沈默不語地看著她。

林嫵忍不住心裏吐槽,一個名字而已啊,大爺,這個有什麽值得計較的?真小氣!

不過雖然這麽想,她還是很好脾氣的輕晃著他的胳膊,繼續哄他:“真的,這沒有什麽與眾不同的。我不止知道鄭王名字,我還知道韓王楚澈,趙王楚淇,陳留王楚沛,哦,對了還有叔輩的楚琨他們……”

“總之啊,我會記得這些,全是因為你和我說過陳留王的事情後,我特意查過皇族中人的姓名,想看看還有誰和上輩子咱們認識的人相同。”

這些話說完,楚澤雖然沒有出聲回應,依舊薄唇緊抿地看著她,但是柔和下來的臉部線條,已經讓林嫵松了口氣。

你個別扭,看在你還沒解毒不宜動怒的份上,我先忍了!

林嫵暗戳戳地握拳,心裏琢磨著等楚澤解毒身體調養好後,她可得好好和他算算賬。她哪裏知道,這會兒楚澤心裏也合計著,是不是該和她把入宮前,她做得那幾件好事清算清算。

小姑娘長得嬌媚動人,定北侯又想拿她攀高枝,沒少安排些偶遇,若不是看在她出生定北侯府的份兒,定北侯那老東西就是十個腦袋也不夠掉的。

各懷心思的兩個人誰也不沒有開口,屋內格外安靜,偶爾有冰融化滴落的水聲清晰入耳。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林嫵開始坐不住了。她昨晚沒睡好,那會兒補眠又被熱醒了,這會兒正是下午困意上頭的時候,她忍不住捂嘴打了個哈欠,本想再補一覺,可一看紙上關於太後的人物關系還沒理清,不由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

林嫵喝了口外面用冰鎮著的石榴汁,潤了潤嗓子。她手肘碰碰楚澤,見他還沒有搭理她的意思,眼睛一眨,不由豁出去了。

“相公,你別生氣了,娘子的手劄還在等你完善,深宮險惡,你若不提點一二,妾身如何是好——”

她聲音又甜又糯,尾聲拉得很長,尤其是那聲相公,叫得格外纏綿。

說著,林嫵還拾起美人團扇掩在嘴邊“嗚嗚”兩聲,表示自己很傷心。

楚澤已經被她剛剛的稱呼驚住,怔怔地看了她幾秒,擡手撫了撫額頭,又伸過去捏了捏她的臉頰。

他眉宇舒展,在林嫵心裏打鼓退縮想跑的時候,突然嚴肅地開口說:“再叫聲聽聽。”

……

真是,林嫵怔了片刻後無奈地拋了個眉眼過去,又甜甜糯糯喊了聲“相公。”

她覺得楚澤可能真是穿越過程中受了刺激,這人現在忒不正常。

她不過是記住一個人名而已,他竟然也能和她僵持好幾分鐘。要擱過去,別說記住別的男人名字,就是一起吃飯,也不見楚澤眉宇間有絲毫變化。

她還記得大三那年聖誕舞會結束,在禮堂外,昏黃柔和的路燈前,隔壁班眉眼清俊的男生拿著一大束玫瑰和包裝精致的平安果向她表白。當時楚澤就在不遠處的車裏看著。她賭氣抱著玫瑰上車,楚澤卻連眼神都沒分給她,只是自顧自地打電話安排工作上的事情……

想起過去,再看看現在,簡直判若兩人。

不過,楚澤這是吃醋了吧?林嫵美滋滋地想。

楚澤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舉動有些異常,眉心微蹙的搖了搖頭。

他深吸了口氣,回歸正題把當年的事情說給林嫵:“太子身體孱弱,其實是從小中了□□。太後之所以不殺他,是時機未到。七年前,陳王已經二十四歲羽翼豐滿,太子十七歲,而鄭王年僅九歲。”

他頓了頓,問她:“懂嗎?”

林嫵眨了眨眼睛,這回已經跟上楚澤的思路,她點頭說:“有點懂。太後,她是不是拿太子做靶子?有太子在年長的實力派對手陳王就名不正言不順,等除掉陳王,鄭王長大培養出自己的勢力,她到時候再除掉太子?”

“安太後沒有想到,陳王也暗中給太子下毒,兩種□□相克要了太子的命。”楚澤眼眸深遠,聲音有些飄飄忽忽的。

楚澤雖然說得雲淡風輕,可林嫵還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她抱住楚澤的胳膊,鼻尖抵在他臂膀上,輕聲說道:“這些年,你很辛苦吧。”

楚澤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帶進懷裏,兩個人彼此相偎靜默無言。

後來,林嫵又聽楚澤說了很多。她這才徹底明白,平瀾無波的後宮之中早已暗藏洶湧。看似無欲無求的人,心底早已欲壑難填。

安太後一直慈母形象示人,甚至每年去佛光寺為皇帝祈福,那是因為她知道皇帝命不久矣。皇帝沒有子嗣,等他駕崩後,她兒子可以名正言順登位。那時候她的兒子已經長大成人,有能力執掌江山,將帝位坐穩。

可惜,安太後隱忍二十餘年,打得一手好算盤,卻遇見了楚澤和她這兩個異數。

林嫵有時候忍不住腦補,如果她和楚澤沒有來到這個時空,現在這裏坐在皇位上的是陳王楚沛,還是鄭王楚灃?

她沒有想到,不久以後,自己會得知一個與所有猜測截然不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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