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夏突如其來的一招本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 想做個先手，可不想隨著消息外傳，倒是起了些意料之外的波瀾。比如上門來找的人一下多了不少。

先說清楚啊，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人來借錢, 這年頭雖然大家都過的艱難, 可越是窮的人, 有時候卻越是要臉。不是真的過不下去，不是實在親戚, 一般二般的真沒上門來借的。就是偶有幾個無賴性子的, 因為沈家人際關系相對簡單，扯不到自然也沒了這樣的麻煩。

只是關系扯不到, 借錢不行, 不代表有些心下會算計的, 不會想到別的方法。像是隔了兩條街，老韓家的婆子, 就在聽說了沈家的事兒之後，興匆匆的當了頭一個吃螃蟹的人。

“等等, 等等，你讓我緩緩, 你來……”

沈夏手比劃了一下自家，然後又指了指邊上同樣被驚呆了的沈單, 然後不確定的反問：

“你來給我家老三說親？還是給你孫女？是這個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 大夏啊，你沒聽錯。”

老婆子笑嘻嘻的，看向沈單的眼神那是怎麽看怎麽溫和, 就像是看著個稀世大寶貝一樣。

她這模樣……沈單感覺寒毛都豎起來了, 滿臉無措的看向了大哥, 他才13歲，這，這也太荒唐了。

“阿奶，我家老三才13，對了，您那孫女，銀娣是吧，我記得也就15？這歲數……不到找對象的時候吧。”

“女大三，抱金磚，我家銀娣比三單大兩歲，那是正正好好啊。多合適的一對，再說了，我家銀娣能幹，那是整個鎮子都知道的，家裏弟妹，那都是她帶大的，這樣的好姑娘，到你們家那是便宜你們了，能給你，給你媳婦，你弟妹們省多少的辛苦？只要50塊的聘禮，你們立馬就能將人帶走，在你家幫著幹活，到了歲數再去領證都沒問題。我們老韓家最是通情達理。”

什麽沒問題？問題大發了好嗎。不說別的，只說一個聘禮，這年頭結婚，誰家開這麽高的聘禮？十塊二十塊，那都是高的了。講究些的，最起碼要拿出一半置辦嫁妝，那才不至於丟臉讓人說賣閨女。

這老婆子倒是敢開口，一張嘴就50？這是看準了用聘禮做理由，就不算買賣了是吧？還通情達理？跌進錢眼裏了還差不多。

還有什麽叫立馬將人帶走？合著您這是將孫女當童養媳賣啊？可你家願意賣，怎麽就覺得老沈家就一定願意買呢？他們家缺這麽個幹活的？還是糧食多的發黴？什麽都不是，白給你家養孩子？哦，不對，這銀娣顧家人人皆知，如此，說不得到了我家，還會借著親戚的名分，將我家的糧食往你家搬，呵呵，那真是……賬算得太精明了些。

最後這領證的事兒，合著你也知道送來了也沒法子立馬成婚啊！合著知道這不合法啊！你既然知道，還這麽急切的送過來……我怎麽知道你這不是給我家下套？別一個不好，反過來人財兩失不說，還落個罪名，何苦來哉呢。真當你家孫女是金娃娃不成？這老婆子怕是做夢在想屁吃了。

沈夏最近許是心眼子用的有點多，所以腦子轉速增加了不少，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肚子裏的彎彎繞就轉了不下三五遍，各種利弊也想明白了七八條。等著肚子裏盤算明白了，重新擡眼去看韓家老婆子，那笑……味道就不對了。

“阿奶，你家銀娣確實是個不錯的姑娘，可我們家……先不說年紀大小，只一條，就十分的不合適，咱們兩家啊，怕是結不了親的。”

“怎麽不合適？聘禮太高？這個不是能商量嘛。”

這老婆子滿心滿眼想的都是沈單有100塊婚嫁錢的事兒，耳朵裏哪裏還能聽得進別的。可惜，現實就是現實，夢做得再美也沒用。

“我記得你家銀娣沒怎麽上學吧，好像還是婦聯去做了工作，才勉強上了三年小學？”

沈夏一張嘴就戳到了韓家老婆子的七寸上了，說的老婆子臉色一下就變了。

那韓銀娣是她家大孫女，雖然她也算不得那種將女娃當草的惡毒奶奶，又是第一個孫輩，多少也算疼愛，可重男輕女是骨子裏帶來的，怎麽也免不了。所以嘍，讀書這樣耗錢的事兒，自然是家裏的男娃優先，女娃基本沒機會的。

也就是婦聯來了人，怕因為這個影響到家裏男人的工作，這才放開了口子，讓家裏女娃也有了讀書的機會。可再怎麽放開，也不是一直能讓她們去讀的，不說供應不上，就是家裏的活兒也缺了人手不是？所以凡是韓家的姑娘，多半都是讀上三年初小，能認識上二三百個字，不做睜眼瞎了就立馬退學回家幹活兒。

他家這樣的處理方法，若是放到鄉下，那沒的說，不單不算過分，反過來還能得個疼孫女的美名，畢竟鄉下比這更能過分的比比皆是。可在鎮子上……和大把將女娃供到小學畢業的人家一比，就顯得不夠厚道了。

“我家條件是差了些，女娃讀書也少，可那也是讀過的，最起碼個個都識字，能算數，怎麽的，這還不夠？外頭工作崗位就那麽些，女娃能有個好工作的有幾個？大多數不還是結了婚在家洗衣做飯生孩子？所以要我說，娶媳婦別的都是假的，會幹活，會做飯，會當家照顧人，那才是最最要緊的，過日子咱們得講實惠呀。”

這老婆子那真是，人都活成精了，明明骨子裏重男輕女，偏嘴裏卻半句類似的話都沒有，還能把理由扯到工作崗位不足這個社會問題上去。

沈夏看著她這樣，也沒了繞圈子的意思，繞什麽？就這老婆子的水平，怕是怎麽繞，都能說成她有理來。所以沈夏直接一句堵了回去。

“若是別家，那許這樣確實合適，可我家，呵呵，那不是不缺婚娶錢嘛，自然要盡量挑個好的。初中畢業，自己有工作那就最好了。”

聽著沈夏這麽說，老婆子也知道自己這盤算是打不響了，心下不忿這麽好條件的人家要丟，嘴巴不積德的就來了一句。

“姑娘家要真是有這麽好的條件，那什麽人家找不到？就是找個幹部家庭嫁過去，也是能的。大夏啊，你這……眼界太高，別最後什麽都落不到。”

老太太話沒說絕，可表情絕對不好看，眼神也帶著幾分嘲諷。這沈夏可不忍他，呵呵的一笑，帶著幾分不在乎的說到：

“反正我家老三還小，不著急慢慢找唄，不定就有那樣的，就看中我們家老三了呢？”

說完這一句，想想老四和老三同齡，為了免得後頭再來一個惦記的，沈夏索性又加了一句。

“就是我們家老四，我也有了盤算，要找個中專以上畢業的聰明人，最好有正式工作的，家裏簡單的，那樣將來日子也能過舒坦些。”

突然說起老四，韓家老婆子還楞了一下，可再回頭看看沈夏那笑瞇瞇的樣，老太太沒好氣的嘟囔道：

“這是覺得我老婆子出了這個門，會多嘴說你們條件高？想借著老婆子我的嘴幫你擋人？嘿，小雞崽子，人不大，心眼倒是不少。”

那你出門是說還是不說呢？那肯定說啊！不說她心裏多憋氣啊！好好的盤算全落了空，就是她在老於世故，那也是有心火的不是？至於讓小年輕猜到了，利用了？哼，猜到就猜到，利用就利用，反正我老太太先出了這口氣再說。

沈夏不管老太太怎麽出氣的，反正借著她這張嘴，將這些無厘頭的事兒給擋了是真，終於，他能好好的張羅自己的事兒了嘍。這婚事辦的，可真是夠曲折的。

又是一年冬雪來臨，沈家的門窗上貼上了大大的喜字，章天愛在和沈夏相戀數年後，終於結婚了，做在沈夏自己拼湊出來的自行車後座上，在好些同齡年輕人的哄鬧中，帶著對未來生活的期待和向往，嫁進了大雜院，成了沈家的一員。

“來來來，請新人向老人家鞠躬行禮。”

“咬蘋果，趕緊的，咬啊，哈哈哈。”

“沈夏，趁著今兒大家夥兒都在，怎麽樣，講講你們的戀愛經過？給咱們這些單身的做個示範？”

客廳裏，年輕人哄鬧著，嬉笑著，註意力全在新人身上。年長些的心細，則借著這個功夫，仔細打量著沈家的東西，想看看近來外頭傳言，說是有些家底的沈家，到底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這一看，嘿，別說啊，看著不起眼，這一家子日子過得還真是挺滋潤的。

“看看，收音機，縫紉機，哎呦餵再加上接人時候那輛自行車，新郎的手表，好家夥，沒看出來啊，沈夏這置辦的可真是夠齊全的，三轉一響都齊了。”

“不只是這樣，你看到沒，這房子，明顯重新收拾過的，這收拾一下可不少錢呢。”

“他們家居然有四個暖瓶？我家六口人，才兩個。”

“不只是他們家，你今天註意章家沒？就這麽三口人的爺孫幾個，日子居然也挺好。看看人家這嫁妝，多舍得。”

“新娘子的嫁妝確實不錯，別的不說，這一身紅格子棉襖，就難弄的很，聽說嫁妝足足有七八樣呢。你看，兩條厚被褥多光鮮，我早年出嫁的時候，帶著一身換洗的衣裳就嫁了，現在想想，太虧。”

“人家有正式工作，一個月三十塊錢呢，你呢？家庭婦女一個，這能比？”

“你不說還不覺得，這工作也跟著帶來了？要這麽算，沈夏這是娶了個金娃娃呀。”

……

這一天沈家註定被無數人閑話，不過這些沈冬他們都不在意了。畢竟再多的家底，四個人一分，那就不算什麽了對吧，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一家子四個兄弟姐妹會平分的情況下，真的挺安全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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